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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余华《活着》的悲剧性艺术

2016-02-13李丰谷

天津中德应用技术大学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凤霞家珍福贵

李丰谷

(曲阜师范大学 文学院,山东 曲阜 273165)

浅析余华《活着》的悲剧性艺术

李丰谷

(曲阜师范大学 文学院,山东 曲阜 273165)

《活着》向读者展示了福贵在苦难境遇中的艰难挣扎。福贵历经家庭败落、战争饥饿、亲人别离,最终忍受了这些灾难,活了下来。余华的《活着》是典型的悲剧小说,无处不在的死亡、接二连三的苦难充斥了小说的始末,据此也向我们展示了福贵充满传奇而悲情的一生,由此带给我们心灵上极大的震撼。文章试图从生存灾难、死亡叙事、生命困境三个方面探析小说《活着》的悲剧性艺术。

悲剧;生存;死亡;生命

“悲剧”一词发源于古希腊,作为文学艺术中一个重要的美学范畴,在西方向来被认为是最高的文学形式。布拉德雷曾说:“悲剧,其实是一个主要导致死的痛苦和灾难的故事。”[1]悲剧凸显的是不幸,是人类在追逐物质和精神征途中的苦难象征。鲁迅也说过:“悲剧就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2]在余华的《活着》中,悲剧也表现在了许多方面,下面就三个方面做简单的分析。

一、生存灾难

《活着》讲述了福贵由一个阔少爷沦落为佃农的一生,最终忍受苦难活了下来。在几十年生存的道路上,福贵历经了无数的灾难。应该说,在他的一生中,灾难与生存融为一体,不可分割。一定意义上说:生存即活着。“生存”是指生活存在,只要你在生活,只要你还存在,你就在生存。“灾难”则是指自然的或人为的严重损害带来对生命的重大伤害。从小说中我们可以看到,余华在极力制造苦难,种类不一,有大有小,有人为的也有自然的,但每一种无疑都对福贵生存造成了阻碍。小说一开始就向我们呈现了福贵一生中最大的一个转折,那就是从富裕变为贫穷。福贵因赌输掉了家业,这时他面临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就是没钱生活,吃成了一家人的燃眉之急。为了生存,福贵去找龙二租地,这时他没了少爷的架子,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家里的顶梁柱,一家老少都要靠他养活。灾难有时会让人改变,我们在以为他会一蹶不振的时候,余华却是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学会忍受、努力生存的福贵。余华自己说过:“‘活着’在我们中国的语言里充满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呐喊,也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3]5文中多处描写了因贫穷造成的困境:福贵母亲生病,没钱请郎中;后来为了供有庆上学,把凤霞送人;儿子有庆为了不磨破鞋光着脚丫上学……这种事情还有很多很多,贫穷伴随了福贵以后的生活直到最后。最终福贵也没有重振家业,而是依旧穷困潦倒,但是他却靠劳动艰难的活了下来。在面对任何灾难的时候,人要做的只有生存,只有活着,福贵做到了,我们也都应如此。福贵的经历是历史的缩影,当时整个社会都被贫穷包围。在小说中,余华不仅揭示了社会的灾难与悲惨,而且指出了一条明亮的道路,那就是活着。“人只要活得高兴,穷也不怕。”[3]31敢于直面贫穷的福贵,是一个积极生活的勇者,也是生存的一个楷模。

战争是福贵生命中的又一巨大灾难。他进城请郎中给母亲看病,却无故陷入一场纷争,最后被人抓走拉大炮。为了增加活着的几率,福贵不敢逃跑,之后被迫上了真正的战场。战场上,死亡、饥饿每天都在不断重复上演。这时作者并没有把福贵塑造成冲锋陷阵的英雄,相反他是一个战争中的弱者。福贵想着怎样能不被子弹穿过,怎样不会被饿死,像他自己所说:“我是一遍遍想着自己的家,想想凤霞抱着有庆坐在门口,想想我娘和家珍。”[3]57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家人成为他千方百计活下来的动力。两年流离失所的经历,让福贵发出了好好活的感慨。此后福贵更珍惜与家人在一起的日子,更加坚定了活下去的信念,失去之后的拥有,胜过一直拥有。战争的无情让福贵的心变得愈发柔软,人却更加坚硬。

对福贵而言,贫穷、战争带来的灾难远不及亲人离别带来的痛苦大。小说最大的灾难其实是对福贵精神上的打击与折磨。昔日的阔少爷一夜之间成为身无分文的人,接着是家中主心骨老爷的去世,后又莫名其妙深入战场,回家后更是接二连三的亲人离别,这些足以击溃一个人的内心。然而,被事实击垮和放弃是两回事,福贵并没有放弃生存。我们可以看到福贵向“我”讲述自己的故事时,是微笑而快乐的,由此可见他对于灾难的承受力远超过我们的预期。福贵认同并接受了种种灾难,却没有被其吞没,这种表现不是麻木,而是活着的最平静的状态。福贵要活着回想过去,为活着本身而活着。显然,福贵做到了,活着就是最好的证明。

二、死亡叙事

余华是出类拔萃擅长描写“死亡”的先锋作家,他在《活着》中对“死亡”冷静与残酷的描写值得我们探索。作者关于死亡的叙述其实是对生命存在和体验的关注,是通过死亡来表现当时底层人们生存与生活的苦难与困境,以此来突出自己的人文主义情怀,并借此带给我们关于生与死的感悟。文中比较重要的死亡就多达十次,下面做一个简单的分析。

福贵赌输家产后的不久,老爷就死在村口粪缸旁边,这是小说中出现的第一次死亡,余华用平淡而又情理之中的文字将死亡呈现在我们面前。以此为开端,死亡就开始不断出现,像被无形的命运之链串了起来。战场上将“老子死也要活着”挂在嘴边的老全,最终还是被子弹穿过胸膛,可见并不是想活下去就有活着的运气,老全的死亡更加说明了活着并不是一件自己可以控制的事,尤其是在那个并不和平的年代。战争结束回到家乡的福贵,收到了母亲去世的消息,悲伤但也平静。此时的福贵,原以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是前方等待他的却是更亲的人的离开。余华在整个小说中,渗透着无处不在的死亡,而且让人意想不到,环环相扣,接二连三。在我们认为福贵生活终于有点起色的时候,有庆的死给了所有人当头一棒。按小说的发展会使我们想到患有“软骨病”的家珍可能会死去,会想到聋哑的凤霞会遭受灾难,但是死的却是活蹦乱跳的有庆。不得不说,在小说情节设置上,余华有着自己独特的安排,出人意料而又让人沉思。有庆是因为给县长夫人捐血而死,而紧接着县长春生自杀,这就像一个因果轮回。文革期间,春生被游街示众、饱受凌辱,肉体与精神都受到了极大的创伤。春生选择了自己结束生命,对他来说这是肉体的解脱,也是心灵的救赎。我们可以发现,关于死亡的顺序,虽然让人无处猜想但是却有一种微妙的内在联系,使小说故事更加饱满紧凑,这与余华前期创作中积累的死亡叙事经验不无关联。随后,命苦的凤霞也在命运的安排下找到了自己的归宿,这是小说中又一个温暖的地方。偏头女婿二喜对凤霞无微不至的关爱像一股暖流,淌进福贵与家珍的心田。然而就在一家人欢喜的迎接新生命的到来时,心灵手巧的凤霞大出血身亡,留下襁褓中的婴儿。幸福就像是死亡的前兆,所以凤霞的死并没有显得那么突兀,但是却还是足以使人悲伤。女儿去世三个月后,家珍也离开了福贵。福贵说:“家珍死得很好,死得平平安安、干干净净,死后一点是非都没留下,不像村里有些女人,死了还有人说闲话。”[3]166有家珍做自己的媳妇,是福贵一辈子最知足的事。之后二喜也死在了工地上,死前用全力喊了一声“苦根”。当福贵听到这个消息时,马上就哭了,眼泪是最直接且真实的表达。现在福贵只剩下苦根一个亲人,苦根成了福贵活着的劲头与动力,福贵看着外孙一天天长大,心里既高兴又放心。然而没多久,生病的苦根吃豆子的时候撑死了,福贵眼泪再次忍不住流出来,世上唯一的亲人也离他而去。“我认识的人一个挨着一个死去,我还活着”,面对亲人的死亡,福贵没有歇斯底里、自暴自弃,而是用活着的自己来回忆死去的他们,以苦难的方式活着。

死亡,贯穿了小说的始终。死亡与活着是对立存在的,却也是相互结合的。活着很难,而死亡却简单无常。小说用一幕幕死亡与福贵的活着相对比,更说明了活着的幸运与不易。正视死亡是余华描写《活着》的态度,也是途径与方法,余华笔下福贵的“活着”超越了“死亡”。小说中死亡发挥了自己独特的叙事功能,使故事在压抑的悲情中展现了一份平淡与努力活着的勇气。历经人世间的无常与苦难,依旧可以知足而平静的活着,让我们再次领略了活着本身的伟大。

三、生命困境

很多人用“生命不该承受之重”来表达福贵在《活着》中的饱经苦难的一生。确实福贵的处境就像被困于牢笼一般。小说讲述的是一个变幻莫测的年代,这中间穿插了很多特殊的历史事件。福贵经历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土地改革、人民公社化运动、文化大革命几个阶段。余华正是以这些重要的历史时期为小说背景,将福贵放置于变迁的大时代中,来突出当时社会人们活着的困境。

我们可以发现小说中的人们有很强的宿命意识,命运就像是操纵一切的主人,人是无法改变的,一切冥冥之中早有定数。正如庄子所说:“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4]这种思想在福贵脑子里根深蒂固。龙二绞尽脑汁赢了福贵的家产后当上了地主,却也因为地主的身份被枪决。福贵认为这都是命,死的是龙二不是自己,这就是龙二的命,龙二的挣扎与后悔是毫无作用的,因为命运使死亡临幸他,他就只能死亡。又一次,在大跃进期间,村里要大炼钢铁,队长请来了风水先生看宝地,老孙家被拆。福贵也自慰这都是命,是灾祸找到他的。老孙的哭天喊地反抗并无意义,因为命运安排家珍认识风水先生,安排老孙要承担这个灾难。正如朱光潜所说:“无论人有怎样的智慧,总逃不掉神安排的定命。”[5]凤霞死的时候福贵说“凤霞命苦”,小时候生病导致了聋哑是命苦,大出血死亡是命苦,这时的死亡就是命运的奴隶,是命运行使自己权利的表征。在人们身上,死亡和灾难是无法逃离的命运。命运是生命中极大的困境,在这个牢笼中,我们得挣扎与哀嚎无济于事,只能默默承受命运的安排。与此同时,余华还在小说中构造了一个虚妄的世界。“虚妄”是现实生活的一种状态,却也是无可奈何的状态:那就是期望与绝望并存。虚妄也是生命中的一大困境,是我们应不断探索出路的黑洞。小说《活着》的描写中,我们可以看到有很多这样的叙述。老爷盼着福贵可以光宗耀祖,福贵后来却是穷困潦倒;福贵内心渴望与家人可以平安踏实的过日子,苦累都不怕,但是家人却一个个离他而去;有庆死后,福贵内心的愤怒与复仇在看到同甘共苦的春生后也终是放弃了;福贵决定买个出力干活的牛时,最终却买了一头垂死挣扎的老牛。福贵想做的,最终都没有完成,这其实是生活中最真实的一个表现,生命往往都是如此。在绝望时往往会表现出一种虚妄的状态,抗争与反抗都毫无作用,余华在文中就将这份真实通过虚妄表达了出来。“实”与“虚”是交错存在的,生命中的空虚与无聊也是常有。然而,这些看似无意义的主题叙事真的就只是简单的表达虚妄吗?正如叶圣陶所言:“大概我们,所祈求的不在于某种味道,只要时时有点儿味道尝尝,就自诩为生活不空虚了。”[6]对于虚妄,我们应该做的就是超越它,摆脱空虚,让自己有事可做。虚妄是一种困境,但并不是无法超越。福贵在亲人都离他而去以后,与老牛坚强的耕作、生活。余华借虚妄看似无意义的表达向我们传递更深的哲思。

余华向我们展示了极端环境下中国底层人民的生存惨状,福贵的生存灾难和亲人的死亡都充满了悲剧性。余华说过:“《活着》讲述了中国人这几十年是怎样熬过来的。”[3]6无疑福贵传奇而平凡的一生充满了悲情色彩,但他从始至终却努力像我们证明了一件事:活着本身的伟大。这也正是小说的魅力所在,悲伤而不消沉。

[1]古典文艺理论译丛编辑委员会编.古典文艺理论译丛[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4:37.

[2]鲁迅.坟--再论雷峰塔的倒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192.

[3]余华.活着[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

[4]庄周.庄子[M].北京:中国纺织出版社,2007:66.

[5]朱光潜.悲剧心理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10.

[6]叶圣陶.没有秋虫的地方[J].中国翻译,2000(1):76.

编辑朱荣华

Analysis on the tragic art of To Live by Yu hua

LI Feng-gu
(College of Arts Qufu Normal University,Qufu Shandong 273165,China)

To Live by Yu hua demonstrates Fugui's struggles in plights.Fugui suffered family decline,war hunger,family separation and he finally survived.The novel"To Live"is a typical tragedy,full of ubiquitous death,one suffering and other.Hereby it also shows us the legend and tragedy of Fugui's life,which brings us a great shock to the heart.The article attempts to analyze the tragic art of the novel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disaster,death narrative and living troubles.

Tragedy;Survival;Death;Life

I06

A

2095-8528(2016)04-112-04

2015-12-29

李丰谷(1992),女,山东淄博人,2014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放向为中国现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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