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余华《活着》中的“活着”
2016-04-21马忠礼
摘 要:作为一部全景式描写中国过去六十多年所发生的一切苦难的著作。余华的《活着》就像一面镜子,一方面反映出来了主人公福贵在绝望的时代如何求得希望——活着。另一方面折射出了在两个时代的交替下,中国人民如何艰难的活着。而在福贵身上所发生的苦难,也恰恰是当时中国那个苦难时代的缩影。本文就通过《活着》中福贵身上所发上的一切来解析福贵的“活着”。
关键词:《活着》;福贵;“活着”
作者简介:马忠礼,男,回族,甘肃天水人,甘肃民族师范学院本科在读。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12-0-02
余华的《活着》描绘了二十世纪中国的全貌。《活着》以一位叫福贵的老人自叙的口吻呈现了一个来自于中国南方贫苦村庄的农民为了活着而所做的一系列斗争画面。作品中的主人公福贵在动物本能和人性之间苦苦挣扎——“活着。”在接二连三地失去亲人,晚年只能同一头老牛度过。而对于这种几乎接近残忍的苦难生活,余华却采用了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零情感介入”的“冷漠叙述”方式来展现在残忍的社会和政治变革的背景下,主人公福贵令人惊讶的“活着”的巨大勇气。作品通过主人公福贵生动的日常化语调及其对命运屈服的心酸历程,向人们展示了在当时的大环境下人们唯一的生活目标——为了活着而活着。当这部沉重的小说结束时,活着的意志,既是福贵身上唯一不能被剥夺走的东西,也是在当时背景下的中国人民身上唯一不能被剥夺走的东西。
一、活着的方式——“苦难”
苦难,是福贵一生活着的方式,也是福贵一生沧桑而坚强的标志。苦难好似一个鬼影,福贵活到哪个年龄阶段,它就跟到哪儿。在福贵年轻,家还算是一个“不算太肥的羊”的时候,苦难就已经跟上了他,注定了他就要和苦难相伴一生。在作为一方阔少的福贵不懂得如何去操持一个家,整天在城里寻花问柳,吃喝嫖赌的时候,而这种“苦难”就已经成为了福贵和苦难相伴一生的征兆。而福贵自己为自己种下的这种“苦难”的种子开始逐渐成长,迷失了他的那双阔眼,渐渐开始毁丧他的进取心、和善心。逐渐让他善赌成性,输掉他家的所有财产。最终把一个像“羊”一样的家变成“鸡”,最后由“鸡”变得一无所有。福贵自己给自己埋下了“苦难”的种子,而在他以后的生活中,不管是来自自身的困境还是来自外界的苦难,都和他如影随形。
在家变得一无所有时,他的父亲因此而一蹶不振,最终离他而先去,母亲也为此而重病不起,福贵为了给母亲请大夫治病而不幸被国民党军队被迫征去拉大炮,在此途中,福贵看见了以前所没有看见的(战争中大量的亡兵,因饥饿而在混杂的人群中抢夺大米与大饼……),听见了以前所没有听见的,(夜晚呼呼的冷风作响的声音,受伤的士兵因痛苦而发出的惨叫声……)在这种有你没我的生死关头,福贵头脑中的闪念依旧是活着,活着最重要。在福贵大难不死,得以解放军给盘缠回到家时,却得知母亲已经死了,而且女儿凤霞也成了哑巴。随着自己一双儿女的成长,福贵自认为境况可以的时候,却得知妻子得了不治之症,再加上生活的凄酸,儿子有庆为了救老师而死在了医院,再一次让福贵陷入了苦难之中。好不容易等到女儿过上了“好日子”,谁知女儿却因难产死了,妻子在悲痛与病情交织折磨下离他而去,女婿为了糊口而不幸被石板夹死,唯一的孙子也因自己的大意而先他而去,这种接二连三地打击虽然一次次地刺痛着福贵的心,但福贵最终的结局还是活着,而且是沧桑乐观的活着。
奥地利第三心理治疗学派(意义治疗)的创始人维克多.弗克兰曾经这样说:“即使处在最恶劣的境遇中,人仍然拥有一种不可剥夺的精神自由,即可以选择承受苦难的方式。”面临一次次的打击,福贵为什么没有被打倒?为什么没有崩溃?反而过得更加沧桑中带有一种乐观劲。因为福贵在面临一次次苦难后,能将这种消极的精神情绪转化为一种承受意志,也恰恰是福贵身上这种看似苦难的精神情绪而实则是福贵心理一种内在的承受来自福贵自身和外境的乐观精神意志支撑他度过了千万个艰难困苦的白昼与夜晚。正如周国平所说:“以尊严的方式承受苦难,这种方式本身就是‘一项实实在在的内在成就,因为它所显示的不只是一种个人品质,而且是整個人性的高贵和尊严,证明了这种尊严比任何苦难更有力,是世间任何力量不能将它剥夺的。”[1]正是基于这个原因,在福贵虽然苦难的一生中,他那种以悲催、沧桑、乐观的承受意志仍然值得世世代代的人为他的活着而折服。
不管苦难给了福贵多少地打击和创伤,福贵还是依然活着,在苦难中活着,在活着中苦难着,这就是福贵苦难的一生,“活着”的一生。而这种苦难的活着也是福贵“活着”的一种方式,一种悲催而又乐观的“活着”的方式。福贵这种在苦难中活着,在活着中苦难着的方式也印证了陀思妥耶夫斯基那句耐人寻味的话:“我只担心一件事,就是怕我配不上我所受的苦难。”反过来再看福贵“苦难”的一生,其实福贵一生所经历的一切配得上他所承受的苦难。
二、活着的支撑——“三情”
福贵一生中的“三情”,即指亲情、友情、爱情。“三情”支撑着福贵的一生,活着的一生。在福贵苦难的一生,亲情、友情、爱情一直是福贵活下去的最大动力。
亲情:在福贵的父亲因他的“苦难”而离去,母亲和他的家人也因他的“苦难”而受罪时,“我娘常说,只要人活得高兴,就不怕穷”。[2]这句话虽是福贵的娘为了让福贵宽心而说的,但就是他娘的这句“只要人活得高兴,就不怕穷”在福贵以后“活着”的生活上起了很大的积极作用。虽然福贵日后“活着” 很艰辛,但的确很乐观。其实,在支撑福贵活下去的“三情”当中,妻子家珍充当了双重角色——亲情和爱情的扮演者。随着世间的流逝,福贵眼中对妻子的那份爱情最终还是要变成亲情。只是在福贵年轻的那段时间里,爱情的比重占得多一些而已,但是在福贵的整个一生当中,亲情让他活下去的渴望和动力还是高于爱情的。
友情:在服兵过程中,逃兵老全在残酷的战场上对他说过“只要想到自己不死,就死不了”;福贵的儿子有庆为了救“县长”的女儿而不幸丧命时却误打误撞了自己以前的战友春生(刘县长),但是妻子家珍失去儿子的痛苦却一直坚决的排斥着春生的拜访,不得已春生选择了离去。在几年后的一天里,福贵见到正在被打的春生,回家后福贵把春生被打的事告诉了妻子家珍,在一个月后的最后一次见面里,家珍在家里喊道:“春生,你要活着。”[3]福贵在心里也放不下春生,对着被打瘸的春生喊道:“春生,你要答应我活着。”[4]虽然说春生还是失信了,但福贵对春生的友情以及友好的相劝——活着,可以看出福贵对生活的态度:不管生活对你怎样,“活着”还是最重要。不管是枪林弹雨中的安慰侥幸心理还是叫战友春生的对尊重自己生命强烈渴望的态度,都凸显了活着在福贵身上有多么的重要。因为在当前的福贵的眼里,活着就是对生命和现实的最大敬畏和认识。
福贵对老牛的情也是一种友情,福贵从屠夫的手里把它给救了回来,自始至终,只有福贵和老牛活着,也只有老牛一直陪着他从苦难到沧桑再到释然,这也是福贵自感“福贵”的一点——至少还有老牛陪着他继续活着,继续去体味和探寻活着背后的意义和那份尊严、成就。
爱情:在儿子、女儿都死后,妻子家珍也觉得“活”的很孤苦,她也开始觉得儿女死了就不用再为他们操心了,如今还剩下福贵、苦根、二喜了,这也是她所担心的:“你还得好好活下去,还有苦根和二喜,二喜其实也是自己的儿子了,苦根长大了会和有庆一样对你好,会孝顺你的。”[5]妻子死后,福贵在心里默默地记住了这句话,后来,独自一人的他和老牛依旧在渐行渐远的沧桑道路上孤苦而又乐观的“活着”。在爱情鼓励福贵活下去这一点上,我个人认同周国平先生所说的:“爱的价值在于它自身,而不在于它的结果。结果可能不幸,可能幸福,但永远不会最不幸和最幸福。” [6]福贵苦难的一生和妻子家珍苦痛的一生恰恰证明了这一点——爱情的价值在于鼓励福贵继续乐观的活着,但结果是打碎了福贵与妻子家珍在困苦岁月中一起经历过的那份独家记忆。所以,爱情在福贵苦难活着的一生中,既是对爱情本身——有苦有甜的诠释者,也是启发福贵走向更加沧桑,更加乐观的引领者。
在那个绝望的时代,如果没有“三情”的支撑,福贵还真不知道怎样“活着”,福贵虽然名叫福贵,可他苦难的经历印证了他的不福不贵,而“三情”就是福贵最大的“福贵”,正是这种“福贵”才伴他一直继续“活着”,也正是这种“福贵”才让他在那种绝望的时代里喊出了“死去了的绝望时代”——“活着”。
三、活着的意志——“活着”
福贵的生活由圆满变成了单缺,活着的意义就是那么简单——活着。“活着”这就是福贵最大的目的与意志。在没有了爱恨情仇,没有了奢望与祈求,“活着”就是福贵的最好的“福与贵”。就像叙述者看着老人和老牛在暮色苍茫中慢慢消失,留下他独自一人:“我看到广阔的土地袒露着解释的胸膛,那是召唤的姿态,就像女人召唤着她们的儿女,土地召唤着黑夜来临。” [7]这种召唤,也是福贵对老牛和自身的召唤——“活着”,也是余华对整个五六十年代中国人民的召唤——“活着”,更是时局对未来人们的一种召唤——“活着”。
而对于“活着”,余华这样解释:活着,在我们中国的语言里充满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叫喊,也不是来自进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平庸。余华对“活着”的解释正是福贵一生当中所经历的真实写照。
在福贵的“活着”的整个生活历程中,我们可以知道活着最大的意志与意义就是“活着”,为活着而活着。正如余华所说的:“写作过程让我明白,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8]
既然是活着,那么活着的目的与追求就是为了让生活更美好,更幸福。而《活着》中所展现的主人公徐福贵的活着生涯却与他苦难意识的表达相统一。这种统一的切合点一方面来自余华对当时社会困境的敏锐观察与独特理解,另一方面来自中国传统社会的固有观念的潜移默化。
而这部跨时代的作品——《活着》给我们所展现的不仅仅是眼泪的宽广和丰富,也不仅仅是我们中国人在那个时代的生存状况,跟多呈现的是人在绝望时代中的所喊出的“死去了的绝望时代”——活着。《活着》这部小说为我们提供了如何生活,尤其是在绝望的时代下如何去生存的理念。《活着》是一首对于一个无限匮乏的时代的赞歌,而《活著》所展现的“活着”也是一首对于在绝望时代下敢于喊出“死去了的绝望时代”的颂歌。
注释:
[1]《安静的位置》 周国平 著[M].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P31.
[2]《活着》 余华 著[M].作家出版社,2012年版,P45.
[3]《活着》 余华 著[M].作家出版社,2012年版,P156.
[4]《活着》 余华 著[M].作家出版社,2012年版,P157.
[5]《人与永恒》 周国平 著[M].浙江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P16.
[6]《活着》 余华 著[M].作家出版社,2012年版,P165-166.
[7]《活着》 余华 著[M].作家出版社,2012年版,P184.
[8]《活着》(中文版自叙)余华 著[M].作家出版社,2012年版,P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