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宗“一心三观”英译辨析

项 敏，赵 平

（1.浙江同济科技职业学院 基础部，浙江 杭州 311215；2.中国水利博物馆 研究处，浙江 杭州 311215）

天台宗“一心三观”英译辨析

项 敏，赵 平

（1.浙江同济科技职业学院 基础部，浙江 杭州 311215；2.中国水利博物馆 研究处，浙江 杭州 311215）

“一心三观”，作为天台宗观心法门和重要教理，在佛教研究与对外文化交流场合屡有出现，英文介绍难度高、译例杂。结合互联网普及、电子资源丰富等现状，可以通过术语溯源与释义，以及英译例句的辨析，考察由源语转化为目的语之过程，从英译佛教术语所处的文体环境，提出译介策略和建议。

天台宗；一心三观；英译；辨析

近年来佛教域外传播在量级上不断增长，各类学术研讨、普及讲座、庙宇道场的创设呈勃兴之势，却也掺杂不少芜杂无序的翻译和随机随性的演绎。佛教语汇英译方面，世纪之交出版或出现的几部佛教汉英、英英纸质或电子词典，虽说难以正本清源、确立规范，不过在一定程度上进行了尝试性的探索。“一心三观”，作为天台宗佛教核心概念之一，在各种佛教研究与文化交流场合，尤其是天台宗研究与对外传布中被提及、译介。笔者曾比较中外各类英语或双语文献、线上线下资源，通过术语溯源与释义，先后撰文考察了一念三千、圆融三谛等天台宗术语的英文译例，本文就一心三观再作辨析。

一、“一心”释义及英译比较

天台宗向以实相阐述义理，以止观引导实修。智者大师综合十如是、十法界、三种世间，与一念之心相融相即，一心就具足三千世间，构成了一念三千。诸法实相，其体唯一，但为表征实相本然，立空、假、中，此三谛圆融无碍，体用相即，称为圆融三谛。天台止观起于慧文，他结合《中论》“三是偈”，以三谛配三智，认为道种智、一切智、一切种智等三种智慧皆由一心中可得，以能观之心，观不可思议之空、假、中，于一心中圆修三种谛理，三谛无不圆具，是为一心三观。作为能观之心，在智者大师眼里就是法性、实相：“观念之心，无非法性、实相。”［1］（卷七）这种心，不生亦不灭：“心名不生，亦复不灭，心即实相。”［2］（卷一）而且，他认为一切真心、妄心都统一于“一念无明法性”之中。根据书籍、期刊、会议文集、词典等佛教文献的英译材料，“一心三观”的“一心”英文翻译主要有以下几种：

1、one mind.例：①triple contemplation in one mind.［3］（311）②three Dogmas in one mind.［4］（397）

2、one heart.例：one heart and three contem⁃plations.［5］

3、whole mind or heart.例：With the whole mind or heart.［6］

4、one mind of heart.［6］

5、single-mindedness.［7］

6、one-mindedness.例：The method of read⁃ing is the“one-mindedness of the threefold con⁃templation”.［8］（61）

以上英译例句对应“心”字的单词，有mind、heart、mind of heart以及mindedness。mind在西方文化中，是倾向于人的大脑的，强调的是思维，较为理性，是思考后的结果，一般与mental有关；heart倾向内心的感情，较感性，一般与emotion有关。

天台之心，是“观念之心”，是法性、实相。由外而向内观，是“心”；由内而向外发，为“性”。以能观之心，观所观之境，尽管所观对象或为不可思议境，但这是心作为精神实体而与境之相互作用。由于心之本体为性，无所依持，所以心之所观，具足法性，表现理体，更接近西方语汇中的mind，强调思维，较为理性。

对应“一”字的单词，出现了one、whole、single等。Whole，强调的是整体，其反义词恰恰是single。依天台宗义，一心即能观之心，自在缘起，本无单体、整体之分。在不同译例中，竟然出现互为反义的两个单词，足见佛教术语的歧义性以及在跨文化交流时的译介难度。而且，还有一种以“-”连接one或single的组合词方式。在西方的宗教语境下，one-mindedness一般特指一体正见之心，圣子圣体合一的心灵，超越了正见与妄见之心。该译法采用西方宗教用语，旨在以译入语的文化接引翻译文本源语，可谓用心良苦，其归化译法特征较为明显。只是此教非彼教，此心非彼心，以基督教一体正见之心对译佛教不可思议境之无明法性心，更容易给读者造成认识障碍。

而在有些翻译中，“一心”直接就以“the same time”与“三观”的“三”对标：insight into the three at the same time.［9］实际上，天台观心，法门浩妙，所谓“不可思议境”，即是打破了时空隔阂，超越生死差别，臻于天真独朗的观照努力。一心而三观，虽非囿于同一时间、同一空间而作空、假、中观，以“the same time”替代“一心”的译法，或与台宗教理擦肩而过。

二、“三观”释义及英译比较

“一心三观”的“三观”英文翻译主要有以下几种：

1、three insights.［4］（263）

2、threefold contemplation.例：The method of reading is the“one-mindedness of the three⁃fold contemplation”.［8］（61）

3、triple contemplation.［3］（311）

4、the three views.例：the three views in one mind.［10］

5、three dogmas.例：three Dogmas in one mind.［4］（397）

6、three meditations.例：Three Meditations of One Mind.［6］

7、three contemplations.［7］

8、three studies.［6］

9、three kinds of meditation.［6］

10、three perspective.例：the“three perspec⁃tive in one mind”as the key method.［11］

11、three insightfulness.［12］

12、three methods of contemplation.［13］

13、three observations.例：One Mind Three Observations.［14］

天台宗以观心为修行法要，观心方式其实是非常复杂而详尽的，光是智者大师的《修习止观坐禅法要》和《摩诃止观》就是讲修习观心法门，涉及到数十种方便。同时，观心、止观、观禅也并非天台一宗独有。佛教中的“观”，语出梵文Vipassanā，音译“毗钵舍那”，意译为胜观，简称观，指在智慧指导下的观察思维活动，意为以正智观见种种身心实相。毗钵舍那的英文往往被译为insight，或许是含有in-前缀，用在佛教英译文本中，有内观之意，在《中英佛教词典》的“观”条，第一个英文解释便是“look into”，但梵文Vipassanā前缀vi-却并不指“向内”。其实，以three insights译“三观”，本身并没有太大问题，只是应当回归insight洞悉、洞察、直觉的本义。至于其他几种译法，perspective，侧重于观点、看法；observation，观察；study，学习，研究；view，则是视野、见解之意；insightfulness，是insight⁃ful的变形；dogmas，更是教义、教条、信条，与“观”之本义相去甚远。

从上述译例看，“三观”的“观”较多采用的英文单词还是meditation和contemplation，两者都有集中精神、沉思之意，但meditation更体现了主观集中心智的努力和关注：We are envisioning a goal,and meditation is taking us there.作为动词，meditate有内心策动与导向的意思。而contempla⁃tion则不假外求，达到了一种忘我的凝神状态：In contemplation we feel the entire universe and far⁃thest Goal deep inside ourselves.而天台宗的观心，正是无差别、不隔历、非次第的圆妙观心。智者大师不光倡导空、假、中三谛相即，还创“六即”说：理即、名字即、观行即、相似即、分真即、究竟即。“圆观诸法皆云六即。故以圆意，约一切法，悉用六即判位。”［1］（卷一）关于这一点，郭朝顺先生在《论天台智的“文本”概念》有一段阐述：

The method of reading is the“one-minded⁃ness of the threefold contemplation”.One who reads the“text of traces”due to this method contem⁃plates the“threefold truth”of any object,that is real⁃izing simultaneous identity of emptiness,convention⁃ality,and the middle of any object on which this contemplation focuses.Based on this contempla⁃tion,reading and understanding the text of Bud⁃dhist Sutras is supposed to transform itself into the cultivation of liberation and salvation.［8］

该文采纳了contemplation一词，认为阅读、理解佛经文本，甚或日常实修，需要不断运用一心三观，圆融而完整地观照空、假、中，同时把握三者之间的相即一致。这里，又涉及到了“三观”之“三”的翻译。

“三”的英译主要有three、threefold、triple、three kinds、three methods。拙文《天台宗术语“圆融三谛”英译比较》分析“三谛”之“三”的英译时，曾就triple、threefold的译例作过比较，triple强调三部分对象的连续性；threefold，意为三倍或三重，均有隔历或次第之嫌［15］。台湾学者吴汝钧在《天台三大部所反映智者大师的心灵哲学》中还提到：“近年史旺逊（P.Swanson）则着重智的三谛三观的所谓三体结构（Threefold Pattern）。”［3］三体结构的英译也许可以采用threefold，而“一心三观”的“三”并非三体。天台之观，由一心统率，之所以立空、假、中，只是为了开示方便。“空、假、中心，即三而一，即一而三，名为悟；空，假，中心，非空假中而齐空假中，名为入。是为一心三观，而分开、示、悟、入之殊也。”［2］（卷四）一三、三一，即三而一、即一而三，历来是天台宗开权显实的方便秘籍。至于在three后加个kinds或methods，倘是对“一心三观”的名词解释，以各种量词加以说明，尚可接受，而作为名词翻译，似嫌拖沓。故“三观”的英译，“三”以three为妥，“观”译contemplation为妙，或译insight亦可。

三、“一心”与“三观”的英文连接辨析

作为天台宗主要教义，“圆融三谛”或许可以颠倒前后二字顺序，而“一心三观”与“一念三千”一样，词序较为固定，由此则其英译的语序本该相对统一，可事实并非如此。我们发现，“一心三观”的汉语顺序更多地被英译者调了个儿，比如“three perspective in one mind”“three dogmas in one mind”这些都是以in连接，“三观”被前置，“一心”成了修饰状语，归根到底是译者在英译前，先将“一心三观”主观地翻译成现代汉语“从一心中观三种实相”。

还有以of连接的：one-mindedness of the threefold contemplation.［8］Three Meditations of One Mind.［6］介词of可谓神奇，居然正序逆序两相宜。

正序的译法还有：以and连接：one heart and three contemplations.［5］以并列式直接组合：One Mind Three Observations.［14］还有以完整的句子进行解读：If one has triple contemplation in the mind and the completion of triple truth at the same time.［16］

综上，一心三观的英译可谓五花八门，作为读者或者译者，何去何从？确是个两难问题。

首先，互联网的快速发展普及与异化法的运用。从直译中获得的信息量尽管较为有限，异化法亦会因译出地文化的陌生感导致理解与体会的障碍，但随着中华佛教在文化传播与学术交流的频次增多及深度加强，对一则则佛教术语名相的涵义，以为片言只语的英文词难以传达之类的担心，似乎越来越显得不太必要。广大来自异域的受众，大多已不再囿于蜻蜓点水式的浏览。网络的全覆盖、佛教网站的增多、移动互联网的普及，双语网站逐渐增多，对佛教术语开展延伸阅读与义理探究，只要点击小小屏幕，便可从内文、条目中获取更为到位、更为详尽的教旨与信息。

其次，异域文化的接引与归化法的运用。一心三观之观，若论英语文化中较为对口的词语，非contemplation莫属。该词实为亚里士多德伦理学重要范畴，而柏拉图在《理想国》中，也一再使用的两个词，除了reflection，就是contemplation。contem⁃plation一词希腊原文为θεωρια，拉丁语转写为the⁃oria。从希腊三贤，一直到尼采等近现代大家，con⁃templation在西方哲学几乎难以或缺。上文提及的one-mindedness等等，就是在翻译中接驳西方文化或其他教义，以达到开示悟入的目的。

再次，不同载体与语境下的翻译策略择取。从英译佛教术语所处的文体环境，可以因地制宜采取不同策略。较为严肃的学术著作，建议尽量尊重佛典和宗门前贤原意，比如一心三观，可直接译为“one mind three insights”或“one mind three con⁃templations”。慎用颠倒语序等方式，经由现代汉语转换后，也不宜直接翻译白话文。而对于普及性的场合，在案本、求信的基础上，可采用较为灵活的译介方式，诸如解释性的意译、接引型的选词等，兼顾译出语的特色和译入语的文化与审美，即使难以抵达化境、求得神似，也要为着权宜方便，有益于汉语系佛教的异域传布。

［3］吴汝钧.天台三大部所反映智者大师的心灵哲学［J］.中华佛学学报（第十期）1997.7.

［4］陈观胜，李培茱编.中英佛教词典［Z］.北京：外文出版社，2005.

［5］黄连忠.天台智者大师禅观与禅宗六祖惠能禅悟思想的比较［J］.http://www.zhfgwh.com/plus/view.php?aid=6371

［6］（英）苏尔慈（William Edward Soothill），（美）郝德士（Lewis Ho⁃dous）编.中英佛学词典（A Dictionary of Chinese Buddhist Terms）［Z］.台北：台北佛教文化服务处，1962.

［7］中华佛典宝库.汉英-英汉-英英佛教词汇［Z］.http://www.fodian. net/fodict/index.htm

［9］刘元青.方以智“三教合一”思想探微——以生死观为例［J］.江汉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11，（4）.

［11］程群.以“一心三观”为观心法要——智头禅学探微［J］.复旦大学学位论文，2004.

［12］刘朝霞.唯识与天台禅观比较初探［J］.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3）.

［13］林亚桢.永明延寿观心思想研究——以《观心玄枢》《宗镜录》为中心［J］.厦门大学学位论文，2002.

［14］钟繁敏.天台宗义是佛教原子论——《光山静居寺与天台宗研究》读后［J］.http://www.foyuan.net/article-796232-1.html

［15］项敏，赵平.天台宗术语“圆融三谛”英译比较［J］.台州学院学报学报.2015，（4）.

［16］陈相仲.天台圆教观心哲学之义理与实践［J］.台湾南华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3.

Discrimination on English Translation of “Three Views in One Mind”of Tiantai Sect

Xiang Min,Zhao Ping

（Zhejiang Tongji Vocational College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Department of Fundamental Course Teaching,Hangzhou, Zhejiang 311215;National Water Museum of China,Research Office,Hangzhou,Zhejiang 311215）

As initial approach and important doctrine to Tiantai Sect.,“three views in one mind”is frequently used in Buddhism study and cultural exchange with foreign countries,but be in high difficul⁃ty and various cases of its English translation.Combining rich digital resources,this paper proposes the suggestion from literary style as tracing the origin and paraphrase of the term,analyzing English translated model sentence,and researching the process of translating into target language.

Tiantai Sect.;“three views in one mind”;English translation;discrimination

10.13853/j.cnki.issn.1672-3708.2016.05.003

2016-10-12

项 敏（1975- ），女，浙江台州人，讲师。赵 平（1967- ），男，浙江黄岩人，副研究馆员，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