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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现代东方绘画与西方艺术的发展关系研究

2016-02-11孙国喜

孙国喜, 王 茁

(天津大学王学仲艺术研究所,天津300072)



近现代东方绘画与西方艺术的发展关系研究

孙国喜, 王茁

(天津大学王学仲艺术研究所,天津300072)

摘要:随着15世纪到17世纪欧洲对于新航路的开辟,东方与西方相对孤立的文明开始初步会合和交融。明治维新后,日本与西方现代文明全面接轨。通过对近现代留日美术家的大量作品研究,论证了多数留学日本的中国画家绘画的技法和艺术颇受欧洲印象派的影响,而日本绘画较早受西方印象派画风影响的主要原因是日本的浮世绘和欧洲的印象派二者同源。通过对近现代东方绘画与西方艺术发展的剖析,从而对中国画坛极为复杂的派别情况加以探讨,同时梳理了日本画的艺术传承,归纳了印象派诞生的多个必要条件,进而系统论述它们之间的关系。研究结果对今后推动东方与西方艺术和文化的传承与发展有着重要的参考价值。

关键词:东方绘画; 西方艺术; 发展关系

一、 中国近代美术画坛的传统派与改革派

20世纪初期,中国面临着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这一时期的人民在艰难地实践着社会转型,在洋务运动和戊戌变法等社会因素的变革影响之下,著名的蔡元培先生提出:美术教育是促进科学发展源动力,提倡科学知识与美术教育并重。于是,很多具有创新思想的人和留学归国的饱学之士纷纷响应,伴随着中国美术理论体系的完善,很多中国早期的美术教育家如李叔同、高剑父也开始积极地投身到新式美术教育的实践中,为中国日后创办新式美术教育做出了巨大贡献。

然而,近代中国美术教育体系受西方美术影响很深,辛亥革命之后,留学法国、英国、比利时学习美术的人数激增,这无疑与当时的“学习西方,救亡图存”的社会观点相契合,但却与打击洋画、秉承古道的传统派观点背道而驰,所以,在当时不同的绘画派别与主张领域里经常发生激烈辩论。

在清末民初,传统美术与新式美术不但并存,而且享有一定的学术地位。纵观当时,中国画坛受清初期的朱耷、石涛和清中期的“扬州八怪”的影响,依旧以重笔墨而轻造化的文人画为正宗。画家追求笔墨情趣和艺术形式上的新奇,重在体现所画物体的内在精神和情感,但泼墨的写意画法在清朝中期已被发展至顶峰,此时的画家多数以继承前人为主,创新甚少。

而当时的中国画坛宗派林立,浙江的金城和福建的林纾以及很多广州的传统派艺术家著书立说,大力提倡秉承传统、维护古道;徐悲鸿、高剑父等则激烈地批判古风,大力宣扬用西洋画改良中国画形成激进改革派;与他们相比,逐渐融入了西方外来绘画技法的海上画派相对温和稳健,也曾红极一时,杰出人物吴昌硕、任伯年等也曾享誉20年代的上海,在正统派与改良派之外别树旗帜,自成一格。但其发展却如昙花一现,于20世纪中叶就退出了历史舞台。而深受海派四杰之一的吴昌硕影响的齐白石则兼顾传统与革新,在传统绘画的规范之中探索中国画的前进道路,在20年代崭露头角。无论是金北楼的固守传统,或是齐白石的立足于传统之上的改革,还是徐悲鸿的用西洋画技法来改良中国画,支撑他们前进的都是中国文化,而他们的绘画面貌也都是中国画的风貌,然而,后来的以林风眠和赵无极等画家为代表的改良派,则以西方思想和西洋文化为本源,那结果可想而知,他们的作品除了所用的绘画工具和材料是中国的之外,作品显然已经不是中国画的面貌了。

二、 日本绘画受中国的影响及切合时代的发展

与中国同为东方国家的日本从奈良时代开始就深受中国汉唐文化的冲击,在绘画方面也在不同程度上借鉴唐画。奈良时期的作品主要以佛画、风俗画和山水画为主,其中很多都是直接吸收了唐代的技艺。而到了平安时期的日本依旧深受中国唐朝和五代十国的影响,但有所发展的是在平安后期,出现了纯粹采用日本画题材刻画日本风土和人物的“大和绘”和描写日本四季风情的“四季绘”以及描写风景名胜的“名所绘”;而在佛画领域,平安时期的日本已经初步建立了不同于汉唐风格之外的民族风貌。而到了幕府时代,日本的实际掌权者变成了以武士阶层为代表的“征夷大将军”,武将大权在握,把持着朝政和整个国家的命运。

如此一来,商人和民间手工业者的地位大大降低,他们在政治上毫无权利,经济方面又要附庸武士,于是以武士为代表的“贵族文化”在幕府早期兴起,而到了幕府时代的中后期,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日本变为全国型市场,商人阶层也逐渐累计了大量的财富,经济实力凌驾于武士之上,自然双方的地位就发生了转变,于是以表现城市工商业为题材的艺术作品初步取代了贵族艺术,形成了“町人文化”,其实所谓町人文化,其核心思想仍是享乐世界的意识形态[1]。在这一时期的绘画方面,日本也完成了有传统美术向工艺美术的初步转型,在当时为幕府和宫廷服务的御用画派已经失去了其正统地位,固步自封的传统画种显然失去了它的生命力,而商人阶层的代表俵屋宗达和尾形光琳开创了深受町人喜爱的风俗装饰画,从而形成了一种颜色艳丽、纹样抽象的新面貌。

公元1603年,战国三杰之一的德川家康被天皇封为征夷大将军,在江户设幕府,标志着日本全面进入了德川幕府时代,也标志着日本进入了封建时代的晚期,这与我国的清代是相吻合的,在这一时期随着日本经济的发展,由町人发展的市民文化迅速兴起,城市里绘画作者广聚,艺术品市场蓬勃、需求量极大。公元1681年,江户刺绣工人家庭出身的菱川师宣在学习狩野学派的基本技巧之上开创了“浮世绘”。浮世绘真正意义上为日本绘画开辟了新的道路,一经出世,就受到了广大市民的喜爱。不仅成为了整个江户时代最有特色的绘画,而且还对西方现代美术的进步起到了积极的推进作用。后来19世纪的欧洲画坛很多画家都受到浮世绘的影响,其重要意义可见一斑。

日本在明治维新之后,中国的汉唐文化与西方的现代文明同时影响着日本。在艺术创作方面,西方绘画虽仍被视为外来艺术,但其艺术形式与艺术思潮已经充分地参与并渗透到日本艺术的发展过程中了。而就在此时西方的画坛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2]。

三、 新航路的开辟导致西方绘画深受浮世绘影响

15世纪到17世纪,欧洲世界开辟了新航路,欧洲人重新认知了世界的格局,发现了许多当时在欧洲地图上并不存在的国家与地区。而欧洲商船也开始大规模驶向海洋,寻求全新的商业路线并结交更多的贸易伙伴,从而使欧洲的资本主义得到空前繁荣。伴随着各国之间文化、贸易的流通,日本本土的的艺术作品通过文化交流、贸易合作等方式大量流通欧洲,19世纪中期开始,日本出口欧洲茶叶,由于日本的茶叶包装上带有浮世绘的印刷图案,于是在欧洲画坛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第一,在浮世绘流入到欧洲之前,很多画家很难把绘画与日常生活结合在一起,艺术对他们来说是上帝,而非朋友。而浮世绘立足于庶民文化,美学界公认,浮世绘是摆脱宗教神学而直接描绘记录日常生活点滴[3]。例如奥村政信在画作《吉原大门》中则是直接描绘了吉原市民生活的轮廓风貌,而喜多川歌麿在《初会之图》中更为直接地描绘来客正在等待与花魁见面时的场景,不得不说,浮世绘的传入,无疑打破了西方认知模式上的思维误区,很大程度上将画家与艺术的视野由仰视拉回平至同一平面,于是,大胆直叙的内容情调和富含民间故事的题材寓意的町人文化取代了西方固守刻板的宗教文化,这一贡献对于后来在西方崛起的印象派绘画有着极大的推动意义。

第二,浮世绘的构图大胆并不拘一格,在浮世绘艺术正式传入欧洲之前,西方早有严谨完整的构图学理论体系,其实“构图”二字来源于西方美术,是指画家在有限的创作范围内,对所刻画的形像进行组织与安排,形成特定的艺术形式。这与谢赫在六法论中提到的“经营位置”是殊途同归的。这也表明浮世绘与中国古典绘画有着明显联系[4]。构图学理论虽然看似缜密无懈可击,但在前后空间表达上画家们的手法是极为单一的,多以颜色本身的冷暖关系为主要手段,这无疑是西方构图学的短板。例如康斯太勃尔在油画《索尔斯堡的风景》中,构图分布极为平均,前景主要用褐色、土红、土黄等深色和暖色,而后面空间如天空多用柠黄和天蓝湖蓝等浅色和冷颜色,由此可见,画家主要是利用色相和冷暖来塑造空间,而浮世绘则多数采用远近对比强烈的斜角构图,善于用构图来表达画面前后的空间关系,葛饰北斋在浮世绘名作冨岳三十六景中多是采用远近对比强烈的斜角构图手法,这就在很大长度上弥补了西方构图理论的缺陷与不足。

第三,明朗浓艳的色彩配置和平面平涂的装饰技巧也令欧洲绘画耳目一新,在印象主义诞生之前,西方的绘画奉以技法、透视、结构、造型和解剖为主的传统古典绘画为正宗大统,不难想象,画面中充满了写实的元素,那形式感自然就被扼杀了。而浮世绘的传入极大地增强了画面中的装饰性与形式感,为西方绘画增添营养的同时注入了新的血液。

第四,浮世绘毕竟是中国汉唐文化的产物,其流利自在的线描趣味和富有张力的肢体表情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唐画的感染而形成的,不可否认,浮世绘的传入既是日本画与欧洲画派的融合,同时也是东方传统神秘主义文化与西方现代文明的一次文化融合。

第五,在这一时期,西方很多画家都对浮世绘艺术情有独钟,在艺术创作上对浮世绘趋之若鹜。如莫奈、高更等这些耳熟能详的画家的作品中均或多或少地运用了浮世绘的技法和元素,梵高的绘画作品《唐基老爹》中的背景更是直接画出了多幅浮世绘画作,而同样是梵高所绘的传世名作 《星月夜》虽被世人认为是梵高在精神病发作时期为了表达爱和歉意所绘的想象出来的美妙情景,但如果对这一观点进行独立思考和细微考证后,则不难发现《星月夜》中的主要艺术元素即“漩涡”样式是直接借鉴了葛饰北斋的《神奈川冲浪里》[5]。

由此得出结论,日本在19世纪中期,就可以做到与欧洲现代艺术互通有无,相互借鉴,其浮世绘的艺术更是在西方现代主义文化的推动中发挥着广泛的影响。

四、 印象派产生对日本绘画发展的影响

到了19世纪40年代,摄影术随着西方资本主义的发展应运而生并取代了绘画的一部分功能。为了留住眼前的一些影像,人们在自己的文明初始之时便创造了绘画、雕塑等技巧[6]。自文艺复兴以来,现实主义绘画已历经五百余年的历史,其表现技法已运用到近乎完美的程度,上升空间也极为有限。而浮世绘的传入和摄影术的到来,无疑为西方绘画打破传统古典主义立下了汗马功劳。

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之下,与写实主义相对应的印象派绘画登上历史舞台,所谓印象派,是画家不依据可靠的知识,而是以瞬间的印象来作画。在19世纪中后期到20世纪初期,印象派发展至顶峰,在法国涌现了一大批印象派绘画大师,这些画家充满理想,追求自由,在艺术创作上重视主观感受,对光线和色彩学的运用之到位令人叹为观止,而它的诞生也标志着自文艺复兴以来形成的传统写实主义走到了尽头。

尽管印象派对画坛具有重要的进步意义,但是在当时印象派画家只被很小众的极为个别的官方所认同,大部分画家的作品受到画廊和艺术沙龙的排挤,持批评和反对意见的记者和别派画家更是屡见不鲜,他们认为印象派画工粗糙,对待艺术的态度过于随便,很多画是胡乱画出来的,是一种哗众取宠式的前卫抽象艺术。如果经过理性的思考和分析,我们则会发现这样的批评是不客观的。印象派有着自身一套科学的色彩学理论,而现今中国的艺术类专业高考的色彩考核,也是以这种色彩规律为标准。不得不承认印象派的诞生推动了美术技法的创新和思维意识的转变,甚至对后来的日本也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1868年,日本正式结束了幕府时代,武家还政于天皇,此时的浮世绘艺术则滞后于时代的潮流发展,与西方蓬勃繁荣、耳目一新的印象主义绘画相比则显得阴暗陈旧,而随后的日本通过明治维新进入了与国际接轨的现代化社会,欧洲文化深深地影响着日本,近代日本的公费留学教育模式早于中国近10年,自江户幕府后期就顺应社会发展的潮流并与西方现代化接轨,开始成规模派遣学生留学国外。于是这一时期,很多日本画家纷纷留学欧洲,积极学习西方绘画以改变自己国家的美术风貌,学成回国后均投身于本国的美术事业建设中。这些日本画家在留学期间冷静地反思了写实绘画的短板与不足,而且当时在欧洲画坛占主导地位的正是印象主义绘画,于是以弘一法师李叔同的老师黑田清辉为代表的留学生深受当时西方盛行的印象主义绘画化的影响,精研印象派绘画技法,取得了斐然的成绩。1893年,黑田清辉学成归国[7],创立了日本外光派。他以清透明亮的色调和举重若轻的笔法一扫当时日本画坛的腐朽阴霾之风,开辟了当时日本绘画的新风貌。而黑田清辉本人也无疑成为了用西方眼光看日本美术的第一人,也奠定了他在日本现代艺术界中的地位。

五、 近代中国画家留学日本意义重大

日本绘画的浮世绘影响了西方绘画,从而产生了独立于写实主义之外的印象主义绘画,后来具有进步意义的印象派又一定程度上指导了日本画的发展,在浮世绘的基础之上衍生了日本外光派。这说明日本绘画和欧洲艺术二者相互促进,相辅相成,同时也相互影响。也正因为如此,日本的近代美术改革经历的时间较短,其发展速度也是很快的,外光派在近代日本画坛占有主导地位,这与浮世绘和外光派绘画同源是有很大关系的。

近代以来,很多画家以留学日本作为自己艺术事业起点。中国画家留学欧美并不比日本晚,但印象派绘画却是由留学日本的弘一法师李叔同引进中国的。日本自奈良时代起一直在学习中国的文化,而日本外光派的创立为后来中国的新式美术教育却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作为黑田清辉的忠实追随者和亲传弟子,李叔同在学期间自然是接受以印象派为主的西洋绘画教育,这一时期又是外光派蓬勃发展的时期,良好优越的绘画氛围和学习环境使李叔同成为了中国传统艺术和印象主义绘画的集大成者。

1911年,李叔同学成归国,教书育人并提倡写生,其使用的外光派的手法,对当时的中国是一个颇有意义的开端[8]。将印象派的技法引入到了中国的新式美术教育之中,成为了将西方印象主义绘画引入中国的先驱者。

近代的日本是中国学习西方的重要枢纽,印象派绘画在中国的生根发芽很大程度上要以日本外光画派的建立与发展为媒介,由此可见,这一时期中国美术生的留日活动意义重大,从技法上和创作理念上都受到了日本现代文化的熏陶和感染,日本方面也为我国培育了大量美术专业的顶尖人才,其中不乏陈之佛、高剑父、卫天霖这样大名鼎鼎的人物,均为近现代中国的美术发展贡献了巨大的力量。

如今的中国,迎来了美术创作和学术研究的新高度,呈现了蓬勃、丰富、多元化的艺术形式。当下中国的主流美术家在新形势、新常态之下关注生活、热爱写生,结合自身的艺术创作,均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这与当年留学日本的前辈画家们做出的种种贡献是分不开的,也与成为学习西方绘画技法枢纽的日本息息相关。

参考文献:

[1]段炼.观念与形式:当代批评语境中的视觉艺术[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9:158.

[2]李致伟.日本明治时期的艺术特征[D].福州:福建师范大学艺术学院,2010.

[3]曾佳.“浮世魅影”:浮世绘与印象派的世纪神交[J].南京艺术学院学报:美术与设计版,2011(3):4.

[4]刘春辉.浅谈浮世绘:我看浮世绘与浮世绘中的时尚因素[D]. 重庆:重庆大学艺术院,2009.

[5]谢春涛.论浮世绘对现代艺术的影响[J].学园,2012(11):1.

[6]章丛.浅谈印象派绘画与摄影的关系[J].美术大观,2006(8):16.

[7]周金蒙.印象主义绘画在中日环境下的发展比较研究[D].金华:浙江师范大学美术院,2012.

[8]颜榴.印象派与20世纪中国艺术[D].北京: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2007.

Development Relationship Between Modern Oriental Painting and Western Art

Sun Guoxi, Wang Zhuo

(Research Institute of Wang Xuezhong, Tianjin University, Tianjin 300072, China)

Abstract:With the new sailing routes opened up by Europeans during 15th century to 17th century, the relatively isolated Eastern and Western civilizations began to integrate. After the Meiji Restoration, Japan fully connected with the west. Through studying a large number of works made by the modern artists who had studied in Japan, the article proved that their painting skills were mostly under the influence of the European impressionist. The main reason why Japanese painting was earlier influenced by western impressionism is that the Japanese Ukiyoe and European impressionist have the same root. Through the analysis of the development of the oriental painting and the western art, the article studies the complicated factions of Chinese painting. At the same time, through combing the Japanese painting art heritage, summing up the necessary conditions of birth of impressionism, the thesis demonstrates their relationship systematically. The research results play a significance role in promoting the development of eastern and western art and culture heritage.

Keywords:oriental painting; western art; development of relation

中图分类号:J0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8-4339(2016)01-026-04

通讯作者:孙国喜,sunguoxi@tju.edu.cn.

作者简介:孙国喜(1954—),男,教授.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规划重大基金资助项目(11&ZD115).

收稿日期:2015-06-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