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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子建小说研究综述

2016-02-10

太原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6年4期
关键词:迟子建研究综述

许 雪 姣

(安徽大学 文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9)



迟子建小说研究综述

许 雪 姣

(安徽大学 文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9)

摘要:迟子建从八十年代中期登上文坛后,学界对她的研究从未停止。迟子建小说研究的三十年,大体可分为80年代后期及整个90年代的文学批评、新世纪前十年的文学批评以及2010年之后的文学批评三个阶段。这三个阶段的文学批评呈现出不同的特征,反映了文学批评的历史性。

关键词:迟子建;研究综述;开拓和创新;继承和发展;新突破

一、20世纪80年代后期及整个90年代的文学批评

这一阶段迟子建的文学创作处于起步阶段,有关的研究成果不是很多。李树声的《清泪一掬见寸心——迟子建作品漫评》[1]是较早的对迟子建创作进行系统研究的文章。李树声从审美意识入手,注意到了迟子建作品里的悲剧意识和象征意蕴。“她的作品中充溢着悲剧意识,其特征不在于表现肉体或有价值的东西的毁灭,而在于揭示在愚昧、平庸的生活中,精神的僵死和灵魂的枯朽。”[1] 97而象征手法不仅表现在作品的题目本身,还体现在作品里的象征客体上。因了象征意蕴的存在,作品具有了某种程度上的朦胧性、宽泛性、暗示性和超越性。同时,李树声也指出迟子建在创作上的不足之处:语言上的功夫不够、有些作品还带有人为的痕迹、作者的思维空间还需要拓宽。可以说,李树声的评价还是比较中肯的,对迟子建作品的艺术魅力和不足之处分析得比较客观。和李树声一样,吴俊也是从宏观角度来把握迟子建的作品,但他是以迟子建小说的叙述特点作为切入点,其文章《追忆:月光下的灵魂漫游——关于迟子建小说的意蕴》[2]通过分析迟子建小说里的月光意象和房屋意象,得出了迟子建小说以追忆作为其叙述特征的结论。“因此,确切一点说,个人感情的抒发是迟子建小说最为显著的总体特征——这在叙述风格上使她的作品突出地呈现为一种梦幻色彩,而其表现方式则是追忆。”[2]77与追忆相对应,吴俊还指出迟子建小说具有节奏上的音乐感。

1991年长篇小说《树下》发表,对迟子建小说的单篇微观解读也开始多了起来。马风的文章《〈树下〉意味着什么?——迟子建审美“意识”描述》[3],没有采用一般学者从正面论证的方式,而是另辟蹊径,从迟子建对偏狭功利的不注重、不热衷,对表层具象的不注重、不热衷和对既成规范的不注重、不热衷三个方面来反证出其审美自觉的存在。

还有学者注意到迟子建小说里的其他细节。比如学者谢有顺[4]从迟子建小说的忧伤叙述和人文关怀入手,指出迟子建小说中有着以下几样东西:理想、美、缅怀、忧伤、幸福等,但唯独没有绝望。在谢有顺看来,迟子建的小说现实是她对生存现实的一种代偿,迟子建需要找到一种消解的方式来减轻虚无的现实带给她心灵的负担,于是她在“追忆逝去的现实中建立理想”[4]67,也“常常在平凡的生活中坚持高贵的人性立场,发现人性的光辉”[4]68。张洪德[5]则旗帜鲜明地提出在迟子建的小说中存在着三元构架,分别是习俗风物、人物情感和生活故事。这三元构架彼此是相互交融、不可分割的,但作者在不同的小说文本中也有所侧重。除此之外,张洪德指出三元构架艺术表现方式的成功与否在很大程度上是取决于作家的心灵内质的。而构成迟子建心灵内质的,有作家对生活和人生的深切体验,也有她对生活和人物的艺术感觉因素。同时,张洪德也指出故土是迟子建艺术创作的生命之根,进入大城市后,其三元构架的创作出现了退化现象,要想使城市题材的三元构架保持其一贯的艺术生命力,再来一次凤凰“涅槃”是十分必要的。费振钟[6]则认为迟子建在北国土地上创造了属于自己的童话王国,这个童话充满了幻想意味,是个精灵般的存在,但没有因此而显得空泛,反倒容纳了深厚的历史和现实内容。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时期出现了“女性写作”的概念,不少学者在研究八九十年代的女作家时都会想到迟子建,但是在最初之时,学者们论及女性写作时对迟子建的创作只是如蜻蜓点水般简单地一笔带过而已。如盛英《大陆新时期女作家的崛起和女性文学的发展》[7]提到在新时期成长起来的女作家队伍构成时是这样描述迟子建的:“60年代才出生的新生代,如刘西鸿、迟子建、孙惠芬等。”[7]40这或许是由于迟子建的创作特质与众不同,自觉地疏离于文学潮流之外,以至于不少批评家都无法给其一个盖棺定论式的评价。到了1997年,徐坤的《重重帘幕密遮灯——九十年代的女性文学写作》[8]大段论述了迟子建,给予了迟子建在九十年代女性文学写作潮流中应有的地位。

迟子建步入文坛之时,正是寻根文学和先锋文学风起云涌的时期,在当时的文坛上这两大新生力量异军突起,给当时的文坛带来一股强劲力量。迟子建并不倾心于追随功名的潮流,她总是安静地僻居于自己土生土长的北国边地,以悲天悯人的情怀打量自己周遭的人和事,为自己以后的文学创作奠定了基本的情调和模式。纵观八九十年代的文学批评,与作家的创作保持了相对一致的同步性。迟子建初涉文坛,只能算是崭露头角,因此批评视角显得相对单一,多集中于对其小说的审美意识、叙事特征和局部细节的研究,且大多是从宏观上来把握其中短篇小说创作。虽然也有对其长篇进行的微观解读,但在那个时期对迟子建中短篇小说进行整体性关注的批评氛围中,这样的研究只是凤毛麟角。但是,八九十年代的文学批评是新世纪文学批评的铺路石,在某种程度上起到了一定的导向作用。

二、21世纪前十年的文学批评

新世纪以来,迟子建的文学创作稳中有变。她仍然立足于其故乡进行创作,但视野已经开始由乡镇转移到城市,关注点也不再是那些善良淳朴而又愚昧落后的山民,都市男女的日常生活开始在她笔尖流淌。与此同时,迟子建的创作题材和主题内涵都有明显的拓展。对当代作家的文学批评有一个重要的特点,就是追踪式研究。批评家们会针对作家的每一部力作各抒己见,形成阶段性的批评热潮。这并不是说,作家蛰伏期间,批评家的声音就会中止,而只是说这时的批评会呈现出一种藕断丝连的局面。与迟子建的文学创作相对应,批评界的看法形成了一定的稳固性,也出现了众多分歧的声音。这固然是与迟子建的创作有关,但更多的是与批评家们的立场、角度和方式有关,新世纪前十年的文学批评在继承八九十年代文学批评的基础上有所开拓和创新。

首先是对迟子建小说的宏观把握角度更加细致。随着迟子建新作的不断问世,批评家们也在不断深化自己的思考角度,力求从迟子建的小说中寻求更多的研究点,从而打开新的研究局面。姜桂华从人生困境入手,其《执著于困境的发现与出路的寻找——迟子建中短篇小说通解》[9]站在一个整体性的高度来观照迟子建的小说,指出其绝大多数中短篇小说都有一根丝线贯穿其中,这就是“执著于困境的发现与出路的寻找”。接着,文章论述了迟子建作品中最常见的女人陷入困境和最沉痛的孩子陷入困境两种情况。但最后姜桂华也辩证地指出这个角度虽能打通迟子建一些作品的界限,但并不是唯一的角度,也不是对迟子建所有作品都能够阐释清楚的角度。施战军[10]从文学史的角度来探讨了迟子建小说的意义,提出其小说中有着对美和爱的追怀,这是在日常生活中逐渐流失的,但它却作为一种文学意绪含化在迟子建的小说中。接着他又从《伪满洲国》谈起,联系到《额尔古纳河右岸》,独特而宽厚的人文情怀得到延续和深化,迟子建也因此拥有了可以立足的文学世界。可以说施战军的文章给予了迟子建在文学史上应有的地位和评价,在当前文学史惯于以潮流定位作家作品的批评氛围中有着其独特的意义,对迟子建疏离于潮流之外的写作进行文学史意义上的充分挖掘。这篇文章跳出了旧有的批评藩篱,突破了学界不知不觉间形成的思维定式,也使研究局面的打开出现了新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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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批评界从迟子建小说中挖掘出了更多的研究点,如创作题材、艺术特色、文化内涵等方面。

在创作题材方面,越来越多的学者注意到了迟子建小说中的死亡意识。在大多数学者将迟子建小说中的死亡意识看作浑然天成的整体时,赵薇[11]以其独到的见解指出其死亡意识所具有的裂变性。早期小说中的死亡是作为生命永恒的流淌方式,其后死亡开始昭显出生命的价值与意义,到后来死亡充盈了历史与宇宙意识。赵薇认为独特的生活经历、以萨满教为主的宗教融合和来自异域的刚强生命意识是迟子建死亡意识的三大成因。儿童视角一直持续不断地穿梭于迟子建三十多年来的创作历程,有关这方面的研究文章很多。梁爱民的《聆听天籁 感悟童心——迟子建小说的儿童叙事视角》[12]就是一例。在梁爱民看来,“这里‘儿童视角’中的‘儿童’是心理学所称的‘儿童’,它泛指身心未成熟阶段的个体。”[12]82文章论述了纯粹的儿童视角和准儿童视角的区别。前者是迟子建早期许多小说的共性,叙述者、叙述人物和叙述视角三点一线,造成视角单一、主体蕴藉相对简单。后者是迟子建创作日渐成熟的标志,叙述者、叙述人物和叙述视角之间有夹角,视角具有动态性,话语蕴藉具有多维性。

在艺术特色方面,有些学者考察了迟子建小说中的人物形象。汪树东《论迟子建小说中的畸异人物》[13]认为迟子建笔下的这些被功利世界视为不祥的畸异人物都怀有真诚的赤子之心,他们远离功利世界,是单纯快乐的,印证了中国传统文化里的乐感文化。他们也具有反智主义,在功利世界看来,他们是弱智的,但也正是因此,他们具有了和谐的人性,活得逍遥自在。同时,他们对大自然也有着一种莫名的亲近感。汪树东也抓住了迟子建偏爱畸异人物有意无意忽略的问题,那就是畸异人物虽然因逃离功利世界而获得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快乐,可他们同时也失去了实现自我人生价值的机会。除人物形象之外,迟子建小说中的意象也开始为学者所关注。周芸芳[14]考察了迟子建小说中的意象之美,提出伤感和柔美是迟子建小说中意象的两大审美特质。

而在文化内涵方面,目前主要有两种研究角度:地域文化和宗教文化。迟子建小说中的地域文化特色是显而易见的,金钢[15]通过对东北历史的回顾引出了迟子建富有东北文化特色的长篇小说《伪满洲国》,激发了人们对那段历史的思考。除此之外,金钢也论述了迟子建小说中的民风民俗,如东北秧歌和萨满跳神,更加有力地支持了自己的观点。宗教文化对迟子建影响最明显的莫过于萨满文化,这一点已成为很多学者的共识,相关的文章大都从此出发。曾娟[16]的文章就分析了萨满教对迟子建创作心理层面上的影响,论述了萨满民俗文化在迟子建小说中的展示,包括萨满是神与人的中介者、萨满跳神仪式和萨满教的泛神崇拜。曾娟还指出迟子建的死亡观就是萨满灵魂观念的升华。

再次,关于迟子建的比较分析也取得了进展。在八九十年代,就已经有学者注意到了迟子建文学创作和萧红文学创作之间的相似之处。二人都是东北女性作家的代表,很容易让评论界将她俩联系在一起。进入新世纪后,更多的学者将目光转向迟子建同其他作家的比较研究上。如樊星和赵涵漠[17]从迟子建小说的散文化特质入手,看到了其对沈从文散文化小说的继承和流变。迟子建对沈从文有继承的一面,那就是乡怀叙事和地域审美,也有突变的一面——神秘的死亡描写。

最后是研究的个人化倾向出现并得到加强。这一时期出现了不少研究者针对迟子建作品写出大量评论文章的情况。或许是对迟子建的偏爱,他们尽可能地从多角度来研究迟子建,并融入自己的思考,撰写出了不少有价值的文章。

汪树东主要是从生态学的角度来看待迟子建的小说。前面提到的他关于迟子建小说中的畸异人物和迟子建与道家思想的关系实际上都可以看成是汪树东对迟子建小说中生态意识的发现和挖掘。在他的另一篇文章《对大自然的诗意怀想——生态意识与迟子建小说》[18]里,他更加系统地分析了生态意识在迟子建小说中的体现。除了畸异人物对大自然有着与生俱来的亲近感、满怀生态同情之外,汪树东还论述了迟子建笔下的动物形象。她钟情于那些与人朝夕相伴的温顺动物,与其他生态小说里狂放粗野的动物描写迥然不同。迟子建对城市文明和现代文明的批判也是汪树东刻意强调的。汪树东认为迟子建对城市有着一种天然的疏离感,这从她为数不多的城市题材小说以及她在作品中表现出来的浓厚乡土意识就可以看出。现代文明对传统文明的侵蚀同样是迟子建生态意识的鲜明体现。

刘传霞则以女性文学为基点,深入地分析了迟子建的幸福观[19]、自然观[20]和人性观[21]。在刘传霞看来,迟子建的幸福观是有代价、有丧失的,从其作品里构建的老弱病残人物谱系就可以看出,但它体现了迟子建包容通达的母性情怀。其自然观传达了对大自然的衷心礼赞,并对现代科技文明蚕食青山绿水表现出了深深的无奈和悲哀,这同样是迟子建作为一个现代知识女性对飞速发展的现代文明的质疑。迟子建的人性观是温情的,她坚信真善美,其笔下的东北大地书写散发出一种女性特有的阴柔之美。而她对温情就是力量的信奉,也为新时期的女性写作开拓了空间,使其关注的焦点不再是女性身体叙事、都市爱情纠葛之类的题材。刘传霞还有一篇文章《迟子建与女性主义文学》[22],在该文中刘传霞认为迟子建的创作有着鲜明的女性视点,在作品里她以善良宽厚的母性情怀去打量人与自然万物以及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关系。

方守金和赵国宏的落脚点在于迟子建小说的艺术特色上。比如他们分析迟子建小说的语言特色[23],认为诗化是其语言上的总体特色,他们用了几个关键词来概括迟子建小说的诗化特征:营造意境、通感与幻觉、音乐感和妙喻。再如他们论述迟子建小说的意象叙事[24],举了小说文本中的众多意象为例,指出它们在小说中的多重作用:产生强大的审美吸附力,疏通行文脉络、贯穿叙事结构。还有对迟子建小说情调模式的探究[25]也是方守金和赵国宏的重要切入点。他们敏锐地看到了迟子建小说中弥漫的情感体验,指出是生活场景和人生体验而不是人物和情节构成了迟子建小说的主体,即便是那些故事性较强的小说文本中,迟子建也会巧妙地利用意象来增加小说的情调意味。

管怀国则从迟子建小说中的温情主义和人物形象出发,但与其他研究者不同的是,对于温情主义,他不是简单地将其理解为一个自然而成的整体,而是看到了隐藏于温情背后不为人所易察觉的另一面。他的文章《温情底下的冷峻和厚重——理解迟子建近作的一种视角》[26]即阐明了他的观点。管怀国以迟子建近作中爱情婚姻的特点为例,现实中的无奈和不幸在想象的艺术世界里获得了重构的意义,她把爱人去世带给自己的婚姻破灭转化成对芸芸众生的美好祝福。而在人物形象方面,管怀国也没有像大多数研究者那样去研究迟子建笔下的弱势群体,他看到了迟子建艺术世界中鄂伦春人身上的野性之美,并从他们身上发现了独特的价值意义[27]。他也看到了鹅颈女人身上美好自由的人性,从而进一步论述了迟子建与众不同的女性观[28]。

另外就是新世纪出现了关于迟子建的两本专著,分别是方守金的《北方的精灵——迟子建论》[29]和管怀国的《迟子建艺术世界中的关键词》[30],可以分别看成是两位学者对迟子建进行研究的归纳和总结,在目前的迟子建研究中具有重要意义。

就新世纪前十年文学批评的成果来看,它拓展了八九十年代文学批评的深度和广度,使得对迟子建进行文学研究的领域得到扩大,但在某种程度上也造成了相对的稳定性,不容易找出新的突破点。这一时期的文学批评出现了八九十年代文学批评所没有的现象,特别是研究的个人化倾向出现并得到加强是一个历史性的进步。可以说,这十年的文学批评在迟子建研究三十年中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有着不可忽视的关键性意义。

三、2010年之后的文学批评

2010年之后,对于迟子建的研究朝更加深入的方向发展。一方面这一时期的文学批评仍然有着前十年文学批评的圈子,但却在这个圈子的缝隙处打开了一定的突破口。随着裂口的扩大,学者们没有在原地踏步,他们拓展了研究范围,扩大了研究视角。批评界萌生了针对性的百家争鸣局面,一种局面下的多种声音相互交融,给批评带来了生机与活力。另一方面对一个作家的充分研究极易导致研究的饱和性,这是文学批评最忌出现的情况。因此,这就对批评家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需要批评家在追踪式批评中不断发展自己的批评思维,努力打破僵化的批评现状,力争文学批评的持续性和繁荣性。

(一)对前十年文学批评的继承和发展

有些学者在对迟子建小说的宏观把握上另辟蹊径,如申霞艳[31]从审美特质出发一针见血地说明了迟子建在新世纪的写作是神性与现代性的结合和交融的问题。《伪满洲国》表达了迟子建对民族问题的自觉思考,在工业文明的冲击下,在列强敌寇的欺侮下,中华民族该何去何从?这是值得深思的问题。而神性在迟子建二十多年的创作中保持了其一贯的稳定性,即便是在与现代性的博弈中也没有泯灭。在新世纪文学创作中,神性与现代性的冲突具有不可避免性。迟子建深谙此点,但她的高超之处在于,她开辟出了“独特的叙事空间,既看到神的退席,又看到人心深处神性的光辉闪耀。”[31]117

在小说的创作题材上,生态叙事成为一个新的研究热点。曾繁仁的《生态美学视域中的迟子建小说》[32]以《额尔古纳河右岸》为文本案例点明了其全新的生态审美观,并指出其展现了当代人类“回望家园”的重要主题。曾繁仁从三个方面分析了《额尔古纳河右岸》的“回望”特性:“回望”的独特视角、“回望”的独特场域和“回望”的独特美学特性。在小说的艺术特色上,学界持续研究迟子建小说中众多的意象,自然意象如雪、河流、月光、动植物等,神话意象如泪鱼、逆行精灵等,这些文本表层的意象已经有不少研究者论及。但王超[33]却透过表层深入到文本内部发现其潜藏的孤独感,并指明其建构了小说中的孤岛意象。不能不说这在众多的有关迟子建意象研究的论文中,是个让人耳目一新的观点。王超指出,在迟子建早期描写乡土的作品里,孤岛意象的雏形是在慢慢被构筑的,到其后来把创作的目光转向城市时,孤岛意象发生了变形,可不论其在物理空间上怎样变换,孤岛意象始终是被坐实了的,一以贯之地留存在迟子建的小说创作里。迟子建建构孤岛的终极意义在于冲出孤岛。棺材、坟墓作为孤岛的物理空间变形,同时也是死亡的物质载体,但死亡在迟子建笔下是另一种生命形式的存在。从这个意义上讲,迟子建作品中对死亡的超越就是冲出孤岛的一种阐释。在小说的文化内涵上,除了地域文化和宗教文化之外,学者们又挖掘出了其中的传统文化意蕴。汪树东[34]将审视点投向了迟子建小说中的道家文化内涵。他认为迟子建笔下的弱智者很好地阐释了道家思想中的反智主义,而道家提倡的祸福相依哲学观在迟子建的作品里也随处可见。另外,与自然和谐相处既是道家所恪守的信念,也能在迟子建小说里找到契合之处。赵俊霞[35]认为迟子建小说中有一股潜藏的儒家精神,其笔下的人物身上体现出了博大的仁爱精神,充满智慧,重义轻利,体现了儒家文化里的“仁义礼智信”。

对迟子建进行比较分析取得的突破也是显而易见的。除了将迟子建与其他作家的横向比较得到拓展之外,将迟子建不同阶段的创作进行纵向比较也有了相关研究。万孝献[36]以神性为考察的基点,将迟子建与海子放在一起进行比较研究。万孝献认为海子诗歌有着神性之光,但在不同的阶段神性之光的色彩是不相同的。前期的麦地诗歌匍匐在神的脚下,关注在黄土地上辛勤劳作的祖祖辈辈人民的生活苦难。后期的太阳史诗里海子自命为王,想要与神并肩而战。迟子建的神性家园不同于海子的虚幻缥缈,它是实实在在的,扎根于故乡的青山绿水。而林超然则从地域出发,他的《寒地黑土文学叙事的双子星座——迟子建与阿成小说对读》[37]一文比较了同在黑土地上成长起来的迟子建与阿成的文学创作,从道德指向、寒地精神和文学别处三个方面进行了比较分析。至于迟子建个人的创作变化,陈东辉[38]撰文指出九十年代迟子建在创作中短篇小说时也在尝试长篇小说创作,这种转变不仅仅是篇幅的简单加长,也是创作观念的转型。另一方面,迟子建也在尝试着让自己笔下的人物开始走出狭小的天地,去品味苦难深重但又丰富多彩的人生。对生态文化的自觉追求则是迟子建在新世纪的重要转折点,典型的体现为《额尔古纳河右岸》的创作。

(二)新突破的出现

首先是关于迟子建的博硕士论文增多,并且呈现出更加全面系统的趋势。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迟子建只能算是位初出茅庐的文坛新秀,力作不多,评论界对她的研究虽有宏观微观之分,但还没有就其作品的某一点作整体观照的意识,大都是文本上的细读。但是新世纪特别是2010年之后,随着作家创作的不断成熟,学界也在不断丰富批评的立意和方法,努力打破八九十年代无意识中形成的批评定式。2011年王亚昕和郭宝亮的一篇文章《从西方绘画艺术中汲取创作灵感——浅谈米勒、梵高、高更对迟子建小说的影响》[39]从文学与绘画的角度立意,以一种全新的批评角度介入,对学界起到了一定的启发作用。后来2014年湖南师范大学金磊的硕士毕业论文《迟子建文学创作与绘画》[40]正是以此为切入点,更加深入地分析了迟子建文学创作与绘画之间的关系。相比于王亚昕和郭宝亮的文章,金磊不仅探讨了迟子建的作品与西方绘画之间的契合点,还追本溯源,分析了迟子建的文学创作是如何与绘画联姻的,又进一步阐述了迟子建文学创作中的绘画元素,如色彩、光线、阴影。

其次是批评队伍出现了精英化与大众化并存、专业化与职业化并存的局面。八九十年代的批评队伍还主要是由各高校、研究所的资深批评家组成,因此批评的声音有限,作家作品还有很多未被充分研究的细节。新世纪前十年的批评队伍开始出现分化现象,一些年轻的批评家努力争取在批评界的话语权,也取得了一定的效果。2010年之后,批评队伍的多元化趋势更加明显。以《当代作家评论》为例,它自创刊以来会针对重要的作家作品及创作现象推出评论专辑,迟子建也不例外。1988年第2期的《当代作家评论》有一栏“迟子建评论专辑”,刊登了王干和费振钟两人各自的文章。1996年第1期的《当代作家评论》同样推出了“迟子建评论小辑”,刊登出了谢有顺、王干和毕淑敏三人的三篇文章,还有迟子建本人的一篇文章。可以看出,批评家资源不够充足,而且均是批评界的精英人才,他们的看法只能代表精英知识分子的话语,是一种主流批评,与普通大众还存在一定程度的疏离。新世纪以后,《当代作家评论》仍继续推出“迟子建评论专辑”,如 2004年第3期刊登了姜桂华、吴义勤和巫晓燕三人的三篇文章,年轻的学者开始初露锋芒。到2009年第4期的“迟子建评论专辑”里,何平、胡传吉、史元明和张昭兵都发表了各自的看法,博士生的文章占有相当分量,可以看出批评队伍的构成有了变化,权威批评家不再是唯一的批评声音来源,批评界向多元并存、众语喧哗的局面发展。2015年迟子建在《收获》第1期推出自己的又一部长篇力作《群山之巅》后,《当代作家评论》同样紧跟作家创作步伐,于该年第6期辟出专栏“《群山之巅》评论小辑”。张福贵和王欣睿[41]从文化的伦理逻辑和悲凉的温情叙事出发,指出迟子建《群山之巅》体现出了既古老又朴素的伦理逻辑——因果报应,彰显了超越道德伦理的生命关怀,文本基调是悲凉的也是温情的。周景雷[42]撰文指出不论一个人的身份如何,生存境遇如何,都会有自己的人生之巅,因此小说赋予人物自己可以达到的最高境界和人生体验。但同时作家也清楚人生并没有绝对的高峰,因此其笔下的人物又从“云端精灵”回归“滚滚红尘”。韩春燕[43]认为《群山之巅》构建了一个魅性世界,神性和魔性在其中相逢,但二者并不是水火不容,反倒在毁灭和疼痛里滋生出烂漫的诗意。杨姿[44]则以迟子建的“精神之眼”为阐述的支点,从视觉心理学的角度分析了迟子建用“望见”来表达她“精神之眼”视觉功能的原因,进一步论述了视觉精神化在小说中表现出的文本特征。除此之外,杨姿还分析了“望不见的世界”在小说里的内容体现。这些评论者既有重点高校的资深教授也有普通院校的年轻教师,既有核心期刊编辑也有博士研究生,由此可见批评队伍的多元化。

2010年之后的迟子建研究一方面让我们看到了批评界力图打破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和新世纪前十年迟子建文学批评某种程度上的停滞局面,他们的努力也取得了可观的成绩。但是众多批评声音的散布也会造成良莠不齐的效果。批评无所谓好和坏、优和劣之分,正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个别学者由于主观性太强亦或是所持的批评角度和立场不恰当等原因,得出的观点难免有失偏颇,这是对批评家的一种考验,在对作家进行批评研究时需加以注意。总体来说,2010年之后的文学批评呈现出繁荣的景观,相比于前两个阶段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迟子建文学研究的三十年是一个对其进行不断认识和深化的过程。但由于作家的创作是处于进行时状态的,在稳固前行中也会有不同程度的变化,这就要求批评界持一种开放性的批评视角,不断丰富自己批评的立意和角度。就目前迟子建小说的研究现状来说,还存在一些不足之处,例如可以引进西方的批评理论来看待迟子建的创作,将其和国外有着类似点的作家进行比较,或者是多学科交叉研究,如美学、心理学等。随着批评学科的发展,我们有理由相信对于迟子建的研究会更加完善和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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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何瑞芳]

收稿日期:2016-05-12

作者简介:许雪姣(1991-),女,安徽寿县人,安徽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2015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文章编号:2096-1901(2016)04-0071-06

中图分类号:I207.42

文献标识码:A

Summary of Research on Chi Zi-jian’s Novels

XU Xue-jiao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Anhui University, Hefei 230039,China)

Abstract:Since Chi Zi-jian got up to the literary world in the middle eighties, the academic research on her has never stopped. The thirty years of Chi Zi-jian’s novels can be divided into three stages; the literary criticism stage in the late 80s and the 90’s, the literary criticism stage in the first ten years of the new century and the stage of literary criticism after 2010. The three stages of literary criticism show a different characteristic, which reflects the diachronic nature of literary criticism.

Key words:Chi Zi-jian;research summary;development and innovation;inheritance and development;new breakthroug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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