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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实践中象征意义的重估

2016-02-09张海成

知与行 2016年4期

张海成

(哈尔滨剑桥学院 思政教学部,哈尔滨 150069)



博士硕士论坛

对实践中象征意义的重估

张海成

(哈尔滨剑桥学院 思政教学部,哈尔滨 150069)

[摘要]“文化论”和“实践论”的循环对立关系是百年来人类学始终无法摆脱的困境,当我们处于这种认识论的两难境地之时,萨林斯的文化理性(即象征理性)对于我们重新认识文化和实践的关系有着非常重要的参考价值和启示作用。在他的文化理论当中,他主张用象征理性来解释一切实践活动和文化现象。也就是说,并非实践构造了文化,而是文化意义、象征符号等支配着我们的实践活动。不可否认的是,在文化多元化的今天,文化确实在人类的实践活动当中起着不可低估的指导作用。在生产和需要的背后,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巨大的文化驱动体系,我们越来越意识到象征在其中的意义,这种意识也越来越渗透到对实践的分析之中。因此,重估文化在实践当中的地位和作用,是一种认识文化的正确方法,也是一种对待文化的严肃态度。

[关键词]萨林斯;实践理性;象征理性

关于文化究竟在人类实践活动中占据着怎样的地位,历来是人类学界争论不休的问题之一。马歇尔·萨林斯作为当代著名的人类学家,他对文化的理论阐释,也就是确定文化理性和实践理性的对立范式,并主张用文化理性(即象征理性)来解释一切实践活动和文化现象的观点,对我们从不同的角度去理解文化和实践的关系,有着极其重要的启示作用。

一、萨林斯的实践理性

首先我们要弄清楚什么是萨林斯所谓的“实践理性”。萨林斯说:“对于人类学来说,所有这些实践理性提出的真正问题是文化的存在方式。”[1]22时至今日,文化已经不是单一学科的研究对象,它被各种不同的理论所解释。“我们可以从这些不同的理论中归纳出两种类型,它们殊途同归。一种类型是自然主义的或说是生态学的——就像它所宣称的那样,是客观主义的——而在传统意义上,第二种类型则是功利主义的,或说是经济主义的,它乞灵于我们所熟知的理性人的手段——目的微积分。”[1]122-123这样看来,在萨林斯那里,实践理性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哲学概念,所有从不同角度对文化来源的解释,都被萨林斯归于实践理性的内容里。按照萨林斯的定义,实践理性可以分为自然主义和主观功利主义两种类型。

(一)自然主义的实践理性

自然主义把人类和动物等同起来,动物为了能够生存下去,要不断地适应周围环境的变化,生物进化中的变异就是适应性的结果。对于人类而言,必然要利用技术和环境等具有经济效用性的手段来完成一定的实践活动,就像任何动物都会利用它所熟悉的地形、路径以及所有关系去获取必要的水和食物来维持其种群的生存一样,这种趋利避害的实践行为和活动关系被编码出来就构成了文化,而这种自然选择的文化行为反过来成了人们用以达到有效性活动的技术和工具,使得人类即便处在生物性生存能力的制约下,人口数量和社会秩序依然能够继续维持和延续下去。萨林斯把这种自然主义式的或文化生态学式的实践理性称为“客观功利论”, 这种客观功利理论是一种在文化形式中被实体化了的物质智慧,是人类为达到最基本目的——生存而产生的最初理性。无论是动物还是人类都有生存下去的原始本能,因而它是客观的、自然的。实践理性关注的是活动中的实际功效,所以文化秩序原则仍然是适应性利益的自然原则。如此一来,“文化实践要么是自然选择规律的表面的行为方式,要么被纳入一个更大的生态系统之中,这个生态系统是自成体系的,而我作为一个整体,它又具有自我调控的能力或是‘精神’,其约束力是通过文化形式得以实现的。”[1]123

(二)主观功利主义的实践理性

相对于自然主义的实用论而言,主观功利主义的实践理性是为了实现个人利益和满足个人愿望而产生的有目的的活动结果。萨林斯假定世界上存在着一种实用主义的经济人,这种人具有相对化的优先选择的能力,他们总是非常理性地去实现自己的目标,这种选择性实践活动既是主观的又是带有功利色彩的。正如萨林斯所言:“文化是从实践活动以及实践活动背后的实用利益中逐渐形成的。这里要讨论的这种观念,有时把注意力集中在经济活动的形式上,我总称之为‘实践论’(Praxis Theory),有时它关注的是假定制约着生产的物质利益的逻辑,在这种情况下,我称之为‘功利论’(Utilitarian Theory) 。”[1]前言第1页从萨林斯对实践理性的表述中我们可以看出,这种理性是一种唯我论的文化形式,文化被视为一种人类用以实现自我利益最大化的工具或手段,或是实现目标的工具性策略的积淀产物,而人是具有操控能力的主体,只有主体以及主体的利益才是真实的,文化不过是主体为达到某种意图的副现象而已。

二、萨林斯的文化理性

在萨林斯看来,上述两类实践理性都存在着的共同弱点,就是漠视人类的象征化。它们都把文化图式看作标识其他实在的“记号”,所以它自身的结构要服从于其他规则或逻辑。它忽略了创造意义是人类区别于其他动物的根本特性,也就是人类的本质。所以相对于实践理性,萨林斯提出了另外一种理性,即文化理性。文化理性也叫象征理性,文化理性认为“人的独特本性在于,他必须生活在物质世界中,生活在他与所有有机体共享的环境中,但却是根据由他自己设定的意义图式来生活的——这是人类独一无二的能力。”[1]前言第2页

我们可以从摩尔根和博厄斯之间关于文化的范式对立来理解文化理性的概念。在摩尔根看来,人类思想的最初萌芽发端于欲望和需求,欲望和需求是“心灵的自然逻辑”,因而心智是被动的、理性的。自然借助心灵将思想和认知演化为文化,心灵成了一种工具。而语言只是对客观差异的直接反映,在摩尔根这里,符号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是随意的,正如夏威夷群岛上的亲属称谓并不是我们认为的那种象征产物,因为那里的人们对丈夫、兄弟、妻子、姐妹以及孩子等称呼并不能够严格地区别开来。在《古代社会》一书中,摩尔根用普那路亚婚对文化进行了解释和说明:在人类早期阶段,群婚是婚姻的基本形式,但普那路亚婚要把自己的姐妹和兄弟从对象配偶中排除出去,这种方式标志着婚姻的变革,它基于人们的观察和经验——内婚制的害处(他们认为这种害处是自然的约束力),于是,人们在后来开始普遍采用这种婚姻形式。也就是说,普那路亚婚的合理趋向“是从自然的约束力演化为行为实践,又从行为实践演化为文化制度”[1]77。所以在摩尔根看来,文化虽然是人类实践的产物,但实践活动要取决于人类的经验,而经验是人类从自然那里接受直接指导所习得的。这样,人类的发展始终处于被动的地位,而文化无疑成了自然的附属物。

和摩尔根用客观环境(即自然)来解释人的行为实践的观点正好相反,博厄斯认为文化并非源于自然。博厄斯非常反感用进化论的思想来解释文化现象,他认为不同地区、不同民族的文化是不同的,文化是特定历史的产物,简单地套用生态学和自然科学的原则是非常主观片面的。博厄斯从物理学起步,在研究海水颜色的博士论文中,他发现区分那些在颜色方面存在细微差别的光线的相对强度是非常困难的,量的变化并不能激起人的相应变化,他认为除了当时的要素,人类的反应还依赖于人的精神传统,这就是说,对于人类而言,绝非是有机体来自于无机体,主观来自于客观,观念来自于世界,其实归根结底就是文化绝非来自于自然。他认为,在人的心理层面和经验之间存在着一种精神运动,这种运动控制着人的感知力并规定着刺激和反应的关系,人的思想继而从心理层面延伸到文化层面,这个文化层面作为中介因素组织了思想和自然之间的互动,这样博厄斯便在主体和客体、主观与客观之间制造了一个独立的中介物,这样一来,实践就不是被动地取决于自然,而是这样一个中介因素:用列维·斯特劳斯的话来解释博厄斯的观点是恰当的,他说:“我相信,在实行与实践之间永远存在着调节者,即一种概念图式,运用这种概念图式,彼此均无其独立存在的质料与形式形成为结构,即形成为既是经验的又是理智的实体。”[2]在列维·斯特劳斯那里,这个中介物是“符号”,在萨林斯这里,就是他的象征理性。

三、从实践理性走向文化理性

萨林斯从人类学的角度对诸如摩尔根、马林诺夫斯基以及怀特等人的理论展开了一系列的文化批判,也在批判的基础上确立了自己的实践理性和文化理性的概念体系。

(一)对实践理性的批判

为了把握萨林斯实践理性和文化理性的相互关系,我们以马林诺夫斯基及其“新功能主义”为例,去研究萨林斯是如何对实践理性进行批判的。

马林诺夫斯基说:“文化根本是一种‘手段性现实’,为满足人类需要而存在,其所取的方式却远胜于一切对于环境的直接适应。”[3]萨林斯认为,马林诺夫斯基的“新功能主义”对文化的看法和摩尔根的实用主义基本是一致的。把马林诺夫斯基的文化观展开来看,就是说,文化的构造者是那种处于一种“超级理性”支配下的实践和利益,如果这样,文化就成了功能需要的产物,而语言、符号等在其中只是起到技术性支持的作用。

评判一种学说,要看它究竟为我们提供了什么知识,功能主义虽然看到了文化现象的复杂多样,但是根本无法说明它的特定内容。萨林斯说:“功利论功能主义是对文化对象的内容和内部关系的功能性盲视。只有在考虑其工具性效用时才会说到内容,而其内在一致性也由此被神秘化为其外在的实用性。功能主义解释是与民族志现实之间的一种讨价还价,在其中,对现实的‘理解’是以牺牲内容为代价的。”[1]95他认为文化现象的复杂性和丰富性与经济利益认识论存在着巨大的差异。马林诺夫斯基很少说到经济利益是从文化内容当中引申出来的,抽离了文化现象的内容而去谈论“需要”势必会把文化本身消弭于无形。

马林诺夫斯基一再地用工具理性消解文化的象征秩序,他将象征从文化实践之中排除出去,用功能掩盖了形式,也就否认了人类学的研究对象是文化自身,从而使文化蜕变为理性化个体的经济主义和选择性利益的生态主义两种形态。而且,马林诺夫斯基的认识论将文化规范看作一回事,而实际行动又是另一回事,规则和形式构成了文化,与之对立的是人的实际行为,二者是不平等的互动关系,实际行动高于文化规范,主观影响高于客观形式。这样,作为个人的主体在文化惯习的强制下按照他自己的意图进行实践活动,而文化的象征秩序却被搁置起来,被简化成功利的副现象,从而丧失了它的自主性和价值。

(二)对文化理性的推荐

萨林斯对马林诺夫斯基的批判,正是要表达与之相反的文化观。他认为并不是我们的实践活动建构了文化,而是文化意义、象征符号等支配着我们的实践活动。变化始自文化,而非文化始自变化,他说:“文化的决定属性——赋予每种生活方式作为它的特征的某些属性——并不在于,这种文化无条件地拜伏在物质制约力面前,它是根据一定的象征图式才服从于物质制约力的,这种象征图式从来不是唯一可能的。因而,是文化构造了功利。”[1]前言第2页

人类学从最初开始就忽略了文化所具有的统一性和特殊性,也忽略了文化作为一个象征结构加之于从内部到外部自然的理性,而且错误地将这种理性视为功利和实用。功能性和给定的文化图式捆绑在一起消解了文化秩序自身的迫力,使人类沦为了动物式的唯利是图的尴尬境地。人类之所以有别于动物就在于人的文化理性,作为从事文化实践的主体,他必须按照一定的秩序和意义去组织物质生产,这样,人与他的对象(物或自然)之间,便插入了意义秩序的中介因素,而由于人为赋予意义秩序以自主性及其文化加诸工具性过程之上的逻辑,使得文化不再是被动地产生,而是主动地决定。

四、物质功利中的象征结构——以西方社会为例

我们不妨以西方社会为例,来剖析物质功利中的象征结构。按照文化理性的逻辑,在西方社会里,象征结构才是资产阶级思维的具体化产物,资本主义社会的一切生产活动都是以一定的文化秩序被确定下来的。商品的需要、生产及其作用都由一种符号逻辑所支配。

资本主义社会在生产方面,物质利益采取剩余价值的形式,在消费方面,消费者以支付货币的形式获得实用回报。从各方面来说,这两种方式都体现了物质利益最大化的过程。但是,无论怎样以商品价值及其无可替代的优越性来竭力掩饰系统的符号秩序,都不能消灭产品所代表的象征意义在交换中被赋予的价值。正如索绪尔认为的那样,符号在社会生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象征本身的意义就是在说明人和事物的存在状态,所以对人来说,以一定的方式被确证下来,是他存在的唯一方式。

美国人在食物选择和服饰需要方面是代表资产阶级思维的两个典型例证。美国人的食肉系统是由动物和人类的关系决定的,虽然食用性动物在营养价值上几乎没有多大的差别,但是他们认为马和狗是不可以吃的,猪和牛是可以食用的,因为相对来说,马和狗与人的感情要更加密切,而狗作为家庭的成员,如果被吃掉,会激起类似于乱伦禁忌的厌恶感。因为猪是家养动物,比牛和人类的感情要亲近,相应地,牛肉就属于更具社会等级的食品。所以食用牛肉还是猪肉,完全取决于它们与人类关系的密切程度,需求也正是由这种象征逻辑组织起来的。在服饰的选择方面,美国人文化范畴的复杂图式导致了不可胜数的多样化。不同的款式、颜色、质地等选择要适合于特定情境中的特定个人的文化需要,生产的组织也要相应地符合这种不同的需要。因为不同服饰象征着不同的文化特征,例如蓝领和白领意味着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的差别,色调的饱和程度代表着人性格的差异,质地的柔顺程度又代表着人气质的不同。

从上述资产阶级的思维逻辑中我们可以看出,吃什么肉和穿什么衣服这些选择行为并不体现经济价值,它体现的是文化价值,这从功利的角度是无法解释的,而是由文化代码决定的,所以象征理性决定了人的需要。随之,西方社会的生产也就不是单纯的经济生产,而是象征生产,这也是西方文明最终的独特之处。

在文化人类学中,萨林斯把文化置于象征之中来解释一切文化实践和文化现象。他批判实践理性的唯功利论,强调文化构造了功利,在所有人类实践活动当中,文化处于优先的地位,并起着决定性的作用,这也是人们称萨林斯为一个文化决定论者的原因所在。在这里,关于萨林斯的文化立场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应该如何去正确地理解文化,如何在认识论的天平上,均衡文化所应有的理论地位。从诸多不同的文化解释当中,我们可以看到这样一种共同的观点:强调文化和实践同等重要。这也正是文化理性与马克思实践理性可以交融的客观理由:实践作用于文化,同时,文化也反作用于实践。

[参考文献]

[1][美]马歇尔·萨林斯.文化与实践理性[M].赵丙祥,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

[2][法]列维·斯特劳斯.野性的思维[M].李幼蒸,译.北京:商务出版社,1997:149.

[3][英]马林诺夫斯基.文化论[M].费孝通,等,译.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7:90.

〔责任编辑:徐雪野〕

[中图分类号]B089.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8284(2016)04-0140-04

[作者简介]张海成(1976—),男,黑龙江哈尔滨人,讲师,硕士研究生,从事国外马克思主义理论与高校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研究。

[收稿日期]2016-0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