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城市学派的空间消费思辨
2016-02-09周立斌薛楹川
周立斌,薛楹川
(东北大学秦皇岛分校 a.社科研究院;b.经济学院,河北 秦皇岛 066004)
马克思主义城市学派的空间消费思辨
周立斌a,薛楹川b
(东北大学秦皇岛分校 a.社科研究院;b.经济学院,河北 秦皇岛 066004)
[摘要]20世纪70年代后,在发达资本主义社会中,空间消费变得日益复杂,主要原因是:国家不但积极参与以城市住房为主体空间消费品的生产,而且也参与空间消费的分配;空间消费越来越受到资本的逻辑所主导,为资本的增殖而服务;金融资本积极参与到城市空间消费品的生产;等等。马克思主义城市学派对空间消费的分析是从垄断资本主义下的国家作用出发,利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分析框架,阐明了城市空间消费的新特点,论证了空间消费的作用,指出了空间消费的消极后果。该派认为,资本主义的城市空间消费具有集体性、竞争性和商品拜物教特点;城市空间消费不仅为劳动力的扩大再生产提供服务,而且直接促进了资本积累。然而,在国家主导下的城市空间消费不仅使住房消费不平等问题更加突出,而且使城市空间消费的冲突日趋复杂,主要表现为:一是城市空间消费冲突主体的阶级属性不明显;二是城市空间消费冲突往往带有社区特征;三是“边缘化”的群体成为城市竞争的主体。
[关键词]马克思主义城市学派;空间消费;不平等
城市空间消费就是对城市空间产品的消费。这种空间产品既有居民生活空间产品,如住房、医院、学校等,也有生产性的空间消费,如道路、桥梁、港口等基础设施。20世纪70年代以后,一些原属西方马克思主义阵营的人员,如列斐伏尔(Henri Lefebvre)、卡斯特尔(Manuel Castells)、哈维(David Harvey)、苏贾(Edward Soja),等等,纷纷把研究的重点转移到城市空间问题,尤其是空间的生产和消费问题。由此,形成了一个新的学术流派,被我国学者称为马克思主义城市学派[1]。
一、马克思主义城市空间消费思想的缘起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资本主义经历了一场深刻的城市空间革命,采取一整套空间消费策略,包括内城改造计划、郊区化运动、福利分房制度、商业中心的兴建等等,这些空间消费运动,不但缓解了阶级矛盾,而且延缓了经济危机的总爆发。
然而,在20世纪70年代以前,城市空间消费并未进入马克思主义的研究范围。对城市空间消费的研究,准确地说,对城市生活空间消费的研究主要属于资产阶级城市社会学的研究内容。如以伯吉斯、霍伊特等为代表的芝加哥学派借鉴生态学的原理解释工业化时代美国城市的空间消费问题;以阿朗索、穆斯为代表的新古典主义学派利用空间均衡模型解释因空间消费而产生的城市空间分布不均问题;以帕尔、桑德斯等为代表的新韦伯主义学派以韦伯的科层制理论解释福利制度下城市住房消费问题。
马克思主义对城市空间问题的关注是从20世纪70年代后才开始的。1974年列斐伏尔出版了《空间的生产》一书。由此,城市空间消费问题,才真正进入马克思主义的研究视野。
马克思主义城市学派从诞生那天起,就把批判的矛头指向了资产阶级城市社会学各学派。这一学派认为,资产阶级城市社会学各学派在解释空间消费之中,主要错误如下:(1)把空间消费置于主导地位,忽视了空间生产的决定作用。(2)从实证化方法出发而忽略了空间消费的社会历史背景,因为在空间消费中交织着空间、政治、阶级、意识形态等因素。这些因素不但影响着城市空间消费,在某种程度上,一些因素还主导着城市经济的发展。(3)资产阶级城市社会学学派研究目的是为了维护资产阶级利益的。如新韦伯主义城市社会学派以韦伯的科层制理论解释福利制度下城市住房消费问题,就把城市消费矛盾转移到官僚机构的作风当中。这样,不仅转移了阶级斗争的方向,而且使工人阶级默认城市空间消费的现状。
总之,针对资产阶级城市社会学派在城市空间消费解释力的片面性和错误性,马克思主义城市学派以批判的视角,利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分析框架,分析了资产阶级社会城市空间消费的各种问题。
二、城市空间消费的特点
马克思主义城市学派对城市空间消费的分析首先是从国家垄断资本主义下的国家作用出发,分析并归纳出城市空间消费的新特点,以展开对资本主义社会城市空间消费全方位的批判。马克思主义城市学派认为,国家垄断资本主义条件下,城市空间消费呈现出复杂的特点。虽然以剩余价值的生产为目的的资本逻辑仍在城市空间消费品的生产占主导地位,但国家在城市消费品生产中的作用却突出了,国家不但积极参与空间消费品的生产,也参与空间消费的分配,同时,金融资本也参与了城市空间消费品的生产,这使得城市空间消费呈现出多样性的特点。
(一)空间消费的集体性
集体消费概念是卡斯特尔提出的。他认为,在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社会中,为了保证劳动力再生产能够顺利地进行下去,国家负责了集体消费产品的提供。集体消费产品不同于那些个人直接在市场上买到的日常消费产品(private individual consumption),而是指对于资本主义整个生产体系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劳动力再生产所需的产品和服务(collective consumption),如住房、医疗、教育、交通、休闲设施等产品和服务。对这些产品和服务的消费,就是集体消费。其中,住房、交通、休闲设施等就是集体消费产品中的空间消费产品,也就是生活资料上的空间消费商品。
(二)空间消费的激烈竞争性
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中,城市景观成为消费行为的发源地。对城市景观生产与消费的控制,就等于控制了空间消费群体,并进而控制了社会消费关系的再生产。然而,作为一种城市空间资源,城市景观是有限性,因而,在城市景观的空间生产与消费中,充满了竞争,“对消费景观进行投资、出售地方形象、争夺文化和象征资本的定义、恢复作为消费吸引力的同地方有关的本国传统等,所有这些都成为地方间竞争的一个部分”[2]298。
(三)空间消费的商品拜物教现象
空间消费的商品拜物教现象与时尚消费和炫耀式消费有关。哈维在《正义、自然和差异地理学》中列举的巴尔的摩市的吉尔福德小镇就是这方面的典型例子。吉尔福德小镇是城市贵族居住地、高端人士的住宅区,与黑人与下层人士的住宅区完全隔绝,并禁止非此住宅区的人士入内。这就是空间消费的商品拜物教现象,即人与人的关系被空间商品左右,并以此为荣或为耻。
三、城市空间消费的作用
马克思主义城市学派针对国家垄断资本主义条件下城市空间消费的特点,把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分析框架运用到了城市空间消费的分析之中。马克思主义城市学派认为,在国家垄断资本主义条件下,城市空间消费与资本积累、资本周转、城市化等有密切关联,他们之间相互作用、相互影响。因为,现代资本主义城市空间消费屈从于一个更大系统——资本主义整体生产体系。无论是城市生产性空间消费,还是生活性空间消费,都由资本的逻辑所主导,受资本的无情与贪婪所驱使。因此,城市空间消费是有目的、有意识地创造,将有利于资本的循环和积累,为资本主义的扩大再生产服务。
(一)城市空间消费:为劳动力的扩大再生产服务
马克思在《资本论》指出,资本主义生产的特点是扩大再生产。只有通过扩大再生产,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才能持续进行下去。在资本主义进行扩大再生产时,离不开对消费的分析,因为如果没有资本家和工人的消费,扩大再生产也无法完成的。马克思主义城市学派非常重视马克思的这一结论。这一学派认为,在分析资本主义空间生产的扩大再生产时,必须考察空间消费,“在任何社会中,空间和时间的实践活动都充满着微妙性和复杂性。由于它们是那么密切地蕴含在社会关系的再生产和转变的过程之中,所以必须找到某种方法去描述它们”[3]。马克思主义城市学派,城市空间消费直接与劳动力的扩大再生产有关。因为劳动力作为商品,也存在着买和卖的空间分离问题。但劳动力与其他商品不同,因为劳动力需要生产和再生产自身,需要吃穿住用行等生活资料,还需要休息时间,不能无限制地进行劳动,所以工作日的长度是一定的。根据哈维的观点,对工作日的限制,也说明了劳动力每天上下班的出行时间也会受到限制,“日常的劳动力市场受特定的通勤范围的限制”[4]187。
因此,在国家垄断资本主义条件下,为了使劳动力日常通勤的可能的范围内获得相对较小的增长,增加劳动力供给,国家和私人资本必然会增加对住房等生活必需品的投资。哈维指出,“对劳动力的渴望和需求(尤其是在劳动力短缺和有组织的阶级斗争加强的时候)会以非常独特的方式影响劳动力供应的数量和质量。结果会造成地域不同的劳动力市场之间的巨大差异。这也是资本主义城市化影响很大的地方”[4]187。
(二)城市空间消费:促进了资本积累
在马克思主义城市派认为,城市空间消费是资本积累的手段之一,为资本主义机制提供了生产、流通、交换的物质基础,资本主义只有利用空间消费才能实现最大限度的资本积累。在国家垄断资本主义条件下,要想使资本积累得以不断进行,资本循环不能只局限于马克思论证的生产领域,即哈维称之为“第一循环”,因为在生产领域的积累很快就出现了饱和。为了突破资本积累的限制,资本主义把投资转向了城市的基础设施,从而转入到哈维所说的“资本第二循环”。如果没有对住房、道路等基础设施的投资和消费,资本积累无法进行。城市的资本积累涉及空间消费等,其深层根源存在于资本主义城市化进程之中。哈维认为,城市化过程是生产的空间组织和空间关系的转变,是空间生产与消费的过程。因为城市不是一个物,而是一个过程,正像马克思把资本看作一个过程,而不是一种物一样。“被称为‘城市’的‘物’是被称为‘城市化’的‘过程’的产物。”[2]480正因为城市化过程是空间生产和消费等的过程,因此,城市空间消费与资本积累直接相关。
马克思主义城市学派认为,资本主义空间消费与城市发展的关系就是:通过人造环境,资本累积的时间障碍故而转化为空间障碍,“无论城市化过程可能蕴含着什么,它都意味着创造生产、循环、交换和消费的物质基础设施”[4]13。城市空间消费促进了资本积累。然而,为了适应资本积累的需要,城市地理景观又要被重新摧毁,进行新的空间生产与消费。正如苏贾指出的,“资本以一种物质景观的形式表征自身。这种物质景观以自己的形象得到创造,作为使用价值得到创造,借以提高资本的不断积累,由此带来的地理景观是过去资本主义发展至高无上的荣光。但是在同时,它也表达了已死去的劳动者控制还活在人世的劳动者的权力,从而它在一系列特定的物质制约中禁锢并抑制了这种积累过程。……因此,资本主义的发展为了开辟积累的新空间,已不得不在维持人造环境中的过去资本投资的各种交换价值与破坏这些投资价值两者之间的极其陡峭的小道上来权衡利弊。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存在着一种永无休止的斗争。在这种斗争中,资本在时间的某一特定时刻建设适宜于自身条件的一种物质景观,通常在发生各种危机的时候,在随后的某一时刻又只得破坏这种物质景观。在人造环境中的这种时间上和地理上的投资的潮起潮落,唯有从这样的过程角度才能得到理解”[5]。
四、资本主义空间消费的后果分析
马克思主义城市学派在分析城市空间消费的特点,阐明内在的资本逻辑后,采用了跨学科的研究方法,分析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城市空间消费造成的各种后果,指出了在城市空间消费中产生的种种不平等、不公正等现象。
(一)加剧了住房消费不平等
马克思主义城市学派,在批判新韦伯主义城市社会学派的基础上,利用城市社会学的消费理论和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分析了住房消费不平等的原因。新韦伯主义城市社会学派认为,在发达资本主义城市里,个人的住房获得由两种渠道,即市场渠道和公共住房渠道。马克思主义城市学派认为,由国家提供了作为集体消费产品一部分的公共住房,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资本主义社会中劳动力再生产的社会化与再生产劳动力的私人控制之间的矛盾,但是也出现了新的不平等和不公正现象。
卡斯特尔指出,这些由国家提供的集体消费品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均等地享受到。由于人们在生产和社会中所处的地位不同,因而个人获得的这种集体消费品的份额和机会都不会均等。具体地说,在市场渠道,人们获得住房的能力是由他们在生产中的地位所决定的;在公共住房渠道,人们获得住房的能力不仅仅由他们的生产地位而决定,还与他们的社会地位、影响、能力等因素有关,也就是说,人们的社会地位越高、信用越好、办事能力越强、工作越稳定,获得公共住房的可能性就越大。这样的结果,就进一步加剧了社会的不平等,“住房不平等被各个阶级、各个社会层次所遭受到的,来自于公共住房生产与管理的经济、制度、文化机构的不平等待遇所强化”[6]。卡斯特尔由此得出结论:那些符合政府公共住房标准的人,必然是那些既在生产领域又在社会领域占优势地位的人,而那些达不到任何政府制定了福利房分配标准的人只能住在贫民区、住在过渡安置房,即使这些人大多数都是有工资收入的。
(二)加剧了城市空间消费冲突的复杂性
在马克思那里,阶级冲突与斗争主要集中在工厂领域。马克思主义城市学派把阶级冲突与斗争放在城市空间资源的争夺上来审视。马克思主义城市学派认为,在城市空间消费中,交织着复杂的冲突与斗争。这是因为:一是城市空间消费冲突主体的阶级属性不明显。随着国家对城市空间消费的生产与消费的干预,围绕集体消费展开的冲突成为城市社会冲突的主要内容。不过,这种社会冲突与传统的以阶级为主体的冲突不一样。因为,这些冲突是围绕福利住房分配而展开的,主体的阶级属性并不明显。二是城市空间消费冲突往往带有社区特征。例如,城市的公用设施,如医院、学校、公园等越完备,对邻近社区的居民带来的消费也就越大,甚至使他们的住房升值。为此,各社区必然展开这种公用设施投资的争夺。所以,在国家垄断资本主义城市里,城市空间消费冲突往往带有社区特征。三是“边缘化”的群体成了城市斗争的主体。马克思主义城市学派,在垄断资本主义社会中,“边缘化”的人成了城市空间消费的主体。在城市空间生产与消费中,城市中心在吸引着各种资本的同时,把原先居住中心地的小资产阶级、妇女、学生、少数民族以及工人阶级本身必然排除出去,被迫迁居到郊区或居住在城市的隔离地区,成为“边缘化”的人。这些“边缘化”的群体往往团结起来,为自身城市空间的消费权利而战,成为城市斗争的主体。
五、结语
马克思主义城市学派把空间消费问题置于时代的背景之下,结合资本主义发展的时代特征,分析出城市空间消费的特点,并立足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分析框架,以多学科交叉的角度,探究城市空间消费对资本主义再生产、资本积累、资本循环等的作用,为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做出了贡献。这些研究成果,对于我国城市化建设如何处理好空间生产与消费的关系,避免空间异化的发生,减缓在城市空间消费中的冲突,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空间消费理论都有借鉴意义。
[参考文献]
[1]顾朝林,于涛方,李平.人文地理学流派[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187.
[2]大卫·哈维.正义、自然和差异地理学[M].胡大平,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
[3]大卫·哈维.后现代的状况[M].阎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74.
[4]David Harvard.The Urbanization of Capital[M].Oxford:Basil Blackwell Ltd,1985.
[5]爱德华·苏贾.后现代地理学[M].王文斌,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154.
[6] Manuel Castel.Class and Power[M].Oxford:Mecmillan Ltd,1978:24.
〔责任编辑:崔家善〕
[中图分类号]F29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8284(2016)04-0005-04
[作者简介]周立斌(1969—),男,吉林怀德人,副教授,哲学博士,从事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
[收稿日期]2016-03-20
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