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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拉走后怎样?——从《终身大事》与《伤逝》分析胡适与鲁迅对易卜生主义的解读

2016-02-04

中国民族博览 2016年12期
关键词:易卜生娜拉子君

刘 钰

(山东省滕州市第一中学新校,山东 滕州 277200)

娜拉走后怎样?——从《终身大事》与《伤逝》分析胡适与鲁迅对易卜生主义的解读

刘 钰

(山东省滕州市第一中学新校,山东 滕州 277200)

易卜生的代表性戏剧《玩偶之家》塑造了五四后中国女性解放的符号人物——娜拉。鲁迅在1923年的一次演讲中提出“娜拉走后怎样?”的问题,并给出了“不是堕落,就是回来”的悲观回答。两年之后,鲁迅在小说《伤逝》中将他理解的答案再次进行了详细的描摹,展现一个“造人”神话的破灭。而胡适,作为易卜生主义的首倡者,1919年3月发表了中国第一部现代戏剧《终身大事》,描写一个看似开放民主实则有多重思想桎梏的家庭,并通过主人公的成功逃离展示了争取婚姻自主的可能性,提出了易卜生主义就是真正的健全的个人主义的观点并对其进行了仔细剖析。从这两部同一时期发表的小说与戏剧中,我们可以分析出胡适和鲁迅对易卜生主义的不同解读。

易卜生主义;健全的个人主义;启蒙困境;“伪士”批判

一、背景钩沉

(一)《玩偶之家》

《玩偶之家》描写的是娜拉为了拯救丈夫的生命,假冒已经病危的富商父亲的签名,从银行借了一大笔钱,八年后被人威胁揭发假造签名。丈夫怒斥娜拉为“伪君子”,却又在危机解除后恢复了对妻子的甜言蜜语。娜拉醒悟了丈夫只把自己当作玩偶的事实,抛下丈夫孩子,只留下了一声“砰”的关门声。易卜生创作的戏剧形象娜拉作为女性解放的符号,在五四时期广为国人所知,娜拉与丈夫在第三幕中的对话,被很多人称为妇女解放的“独立宣言”,“现在我只信,首先我是一个人,跟你一样的一个人——至少我要学做一个人。”

(二)《终身大事》

1919年3月,《终身大事》刊登在《新青年》上,剧本的副标题是“游戏的喜剧”,但它其实是一部现实主义戏剧,带着模仿易卜生《玩偶之家》的痕迹,表现男女青年争取婚姻自主的经过。剧中的女主角田亚梅反抗的是宗法制家庭中的严父慈母。母亲背着家人去观音菩萨面前求签,然后又请来一位算命先生,得知女儿与爱人陈先生命相相克后就阻止女儿结婚。父亲看似开明,却因宗祠规定两千五百年前是一家的陈田两姓禁止通婚,而害怕被革出宗族祠堂,也阻止女儿与爱人在一起。失望的田亚梅留言后离家出走,投奔了陈先生。《终身大事》在当年曾经引起很大反响,鲁迅也曾看过。

(三)《伤逝》

《伤逝》同样是探索了妇女解放问题,男主人公涓生,帮助子君模仿出走的娜拉从她父亲的家庭逃离,建立了两人的新家庭。但在琐碎的日常生活中,涓生很快发现自己失去了对子君的爱意,最终向子君提出了分手,子君返回父亲家中后不久便默默死去。两人爱情悲剧的缘由有许多种解析角度,主流的观点是没有经济上的平等权就没有真正的解放,“自由固不是钱所能买到的,但能够为钱而卖掉。”

二、胡适解读的易卜生主义

胡适在《新青年》上刊登的长篇论文《易卜生主义》中详细介绍了他解读的易卜生主义,引发了“易卜生热”,用胡适本人的话来讲,“这篇文章在民国七八年间产生了最大的兴奋作用和解放作用,正是因为它所提倡的个人主义在当日确是最新鲜又最需要的一针注射。”

胡适对于易卜生的“社会最大的罪恶莫过于摧折个人的个性”的观点十分赞同。社会里有许多陈腐的习惯,老朽的思想,极不堪的迷信,对那些俯首帖耳的个人,社会将给予奖赏,而异见者们,只能够“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被家庭、朋友,乃至整个社会侮辱驱赶了。《终身大事》中,违反了宗祠规矩的人,即使死了也不得安宁,家人需要付罚款,改田姓为申。

《终身大事》的结尾,田小姐毅然抛下了旧家庭,投向自由婚姻的怀抱,这“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光明的结尾也暗示着胡适对易卜生主义积极意义的解读,“你要想有益于社会,最好的法子莫如把你自己这块材料铸造成器……有的时候我真觉得全世界都像海上撞沉了船,最要紧的还是救出自己。”这种健全的个人主义与杜威极为推崇的个性主义十分相似,在易卜生的另一个戏剧角色——敢于抨击腐败现实的斯铎曼医生身上表现得更为明显,这种健全的个人主义重视自由意志与责任的担负。

在《易卜生主义》中,胡适主要从个人的层面讲述了易卜生主义,但其中一小段文字也不容忽视,“要想社会上有许多人都能像斯铎曼医生那样宣言道:‘世上最强有力的人就是那个孤立的人!’”无疑,这便牵涉到胡适平生的另一个重要原则了,“容忍比自由更重要。”拥有容忍异端能力的社会,才会允许我们真正掌握独立与自由。

三、鲁迅解读的易卜生主义

鲁迅是中国最早接触易卜生的作家,1908年发表的文言论文《摩罗诗里说》里就已经出现了易卜生的名字。“盖人既独尊,自无退让,自无调和,意力所如,非达不已,乃以是渐与社会冲突,乃以是渐有所厌倦于人间。若裴伦者,即其一矣。其言曰,……凡有事物,无不定以习俗至谬之衡,所谓舆论,实具大力,而舆论则以昏黑蔽全球也。此其所言,与近世诺威文人伊孛生(H.Ibsen) 所见合,伊氏生于近世,愤世俗之昏迷,悲真理之匿耀,假《社会之敌》以立言,使医生斯托克曼为全主者,死守真理,以拒庸愚,终获群敌之谥。自既见放于地主,其子复受斥于学校,而终奋斗,不为之摇。末乃曰,吾又见真理矣。地球上至强之人,至独立者也!其处世之道如是。”易卜生塑造的斯铎曼医生角色已然成了精神界斗士的形象。

《伤逝》中虽然没有明确提到易卜生主义,但娜拉的影子无处不在。第一次逃离父之家,子君与娜拉的境遇重合,第二次子君被想象中美好的夫之家驱逐,已然超越了娜拉的境界,脱离了美好的梦境,完成了第二重觉醒了,迎来了毁灭。对涓生而言,这是一次失败的启蒙“造人”神话,子君对娜拉的二度模仿,不仅昭示着子君隐忍的沉默下缺乏独立性,更显示出涓生这个创造出新“人”的创造者异化后的尴尬境地,追求与旗帜南辕北辙。事实上,这投射的更是整个时代启蒙的尴尬困境。

对于胡适的语境中那些披着道德外衣自诩开明实则所作所为与嘴上吹的完全相反的伪君子,鲁迅则更为犀利地给予了“伪士”的称呼。《伤逝》中的涓生,某种意义上也属于伪士行列,属于“皮毛改新,心思依旧”的知识分子一类。对于伪士,其大致特征有二,习惯于炮制推广新名词新话语,而精神态度和思维方式却不正常,不能够深刻独立地进行思考。胡适也提出了相应的看法,“少谈些主义,多谈些问题。”这个中肯的建议对于伪士们来说或许有用。

四、总结

易卜生的代表性戏剧《玩偶之家》中娜拉的角色掀起了一波五四后中国女性解放的文学思潮,引起了当时许多文人的探讨和思考,并绽放出不同的解读。胡适作为易卜生主义的首倡者,在中国第一部现代戏剧《终身大事》中提出了易卜生主义就是真正的健全的个人主义的观点并对其进行了仔细剖析,看法比较乐观;而鲁迅则在小说《伤逝》中展现出一个“造人”神话的破灭,对于易卜生主义的态度较为悲观。三位文学大家针对易卜生主义展现出了不同的态度和观念,但在那个纷乱的时代里也引领了文学朝着多元化、自由化的方向发展,并留给人们更深沉的想象与思考,给了后世文学更为广阔的发展空间。

[1]胡适.胡适全集[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

[2]鲁迅.鲁迅全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3]黄修己.20世纪中国文学史[M].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04.

[4]欧阳哲生.容忍比自由更重要一胡适与他的论敌[M].北京:时事出版社,1999.

[5]胡适.四十自述(收于胡适全集)[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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