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缺陷奔跑

陆勇强

他患有严重的晕车症。一上车，就会吐得一塌糊涂。他很少出门，连十多里外的小镇也很少去。如果把这个社会比作一辆车，那么交通和信息就是这个社会的两个轮子，而他的人生里因为远离了交通，就像缺了一个轮子，他跑不起来了。那个晕车症让他画地为牢。同龄人纷纷外出打工，赚回了真金白银。而他窝在家里，勉强维持生计。年轻的姑娘很现实，看他买不起房，连乘车出趟远门都可能呕吐得要了命，没有人愿意嫁给他。

后来，人们经常看到他跑到车站，尝试着乘车，乘一小段就要求司机停车，然后蹲在地上吐一会儿。吐完了，再等下一班车来，然后又是乘一小段，下车吐一会儿，如此循环。跑客运的司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看到他索性不停车了。

为了医治自己的病，他徒步走到县医院、省医院，但没有效果。他又买了许多医药书，自己琢磨。阅读大量医书后，他终于明白，晕车症是由于人的前庭系统太敏感引起的，只要一运动，前庭器官就会产生过量的生物电，从而影响神经中枢，最后导致身体出现冷汗、恶心、呕吐、头晕等症状。医治晕车症向来是一个疑难杂症，医学书上告诉他，如果要减轻晕车症，唯一的办法就是抑制前庭系统的兴奋水平。途径之一就是让大脑高度集中，让大脑的高级中枢抑制前庭系统，晕车症状就会减轻。

三十岁那年，他对年迈的父母说，自己准备去学车。大家都反对，这样一个一上车就会呕吐的人，怎么可能学车。但他坚持，也许去学开车可以医好自己的病，因为开车可以让大脑高度集中。

家人帮他找了一位教练，事先告诉教练他有晕车症。教练答应下来当他的师父，但一上车就吐的症状还是让教练接受不了。于是，他每天上车前基本不吃食物，只喝一些盐水，这样肠胃里就没什么呕吐物了。教练非常关照他，在车里为他备了垃圾桶、纸巾等。神奇的是，随着教练让他把控方向盘驾驶，晕车症状竟然慢慢减轻，他只是感觉恶心和头晕，但不会呕吐了。他觉得自己的坚持是对的，可能驾驶车辆会彻底医好自己的晕车症。果然，随着上路驾驶的机会增多，他的晕车症状一点一点地消失。他可以连续驾驶半个小时，身体也没有什么症状了。他非常兴奋。

像魔鬼一样跟随着他的晕车症，竟然让他找到了医治的办法。他考取驾照后，买了一辆二手的旧卡车，有事没事地开着车在马路上来来回回。村人们纳闷极了，一个晕车的人，竟然可以开车了。

晕车症消失了，他开起了出租车，每天有8个小时在出租车上，从来不晕车。有一天，我问他：“当年你怎么知道开车可以医好晕车症呢？”他说：“一次看二战的电视片，片中有个场景，一艘太平洋上的战舰上，士兵们因为风浪太大产生了晕船。此时，战舰雷达捕获到前面有敌舰，根据资料显示敌舰武器装备精良。舰长知道士兵们因为晕船几无战斗力，大家的命运凶多吉少。警报发出后，士兵们全部进入战斗位，集中火力射向敌舰，鏖战一个小时后，敌舰仓皇而逃。而让人惊奇的是，所有晕船的士兵都没有晕船症状。”

我为他感到庆幸。如果当年他没有去看难懂的医药书，如果他没有看到这部电视片，如果他没有坚持，他现在又将身处何种情境？上苍向来不会垂青一个弱者。幸运的是，他没有听命运的安排，而是迎着缺陷奔跑，逆势起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缺陷，有的会羁绊一辈子，你能不能走出缺陷的阴影，事实上在于你的勇气和坚持。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