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老婆“困难户”
2016-02-03韦星
韦星
这几天,在广西龙州县上降乡采访的时候,我碰到了两位基层干部:一位是纯仁村党支部第一书记周仁东,另一位是上降乡人大副主席黄勇。前者是驻村干部,从崇左市的一个局调过来挂职,后者是包村干部。
聊到农村问题,他们都提到了大龄青年—因为是叙述别人的故事,而且这类话题,也不适宜一本正经地叙说,所以下面的故事听起来,多少有些调侃的味道,但轻松谈资的背后,是一个无法回避的沉重话题。
全国都在搞精准扶贫的时候,广西马山县被查出“帮扶”异化成了“帮富”,这让广西的面子很挂不住,所以精准帮扶的力度要比以往任何时候大得多。这样,基层工作人员需要逐一入户核查农户的家庭情况、收入情况。这其中,他们遇到了一些特殊的“困难户”。
周仁东问一位40多岁的村民,“你家有什么困难?需要什么帮助吗?”。这位村民不紧不慢地告诉他,“经济上什么都不需要,只需要政府帮助解决一个老婆。”
说到这里,黄勇插话道:“纯仁村40岁以上的光棍,凑起来,起码有3三桌(按每桌10人计,约30人)。”
光棍开始成为一些“饱汉不知饿汉饥”的村民的调侃对象,他们“劝告”一些老光棍:你们要去找政府帮忙,到乡政府大楼那睡觉,睡到得(老婆)为止。对此,黄勇也拉长声音回应说:“睡?得!”—不过,黄勇的意思是说,“去睡觉可以,但不是去那睡觉,讨老婆的问题就解决啦”。
年底是光棍们最害怕回家的时刻,因为村民看到他们总是一个人回来,会在村口故意歪着脖子、探探头,打趣道:“哎,我说你身后咋就没一个女的跟回来呢?年年如此,这要不得的哦!”
有性格内向的光棍,闻此,脸“刷”地就红起来了。但被逼急了,也有豁出去的。一次的酒桌上,黄勇看到一光棍将调侃他的村民,狠狠地呛了回去。
酒桌上,一位有妻儿的村民一本正经地对一老光棍说,“逢年过节,别人陆陆续续带回了老婆,你咋就不行?”老光棍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感叹道:“哪有那么容易!”“咋就不容易啦?”这位村民不依不饶,“你看张三不是带回了吗?隔壁村的李四不也带回了吗?真的就那么难吗?”这位村民的言下之意是责怪老光棍“没本事,连老婆都讨不到”。
这时,老光棍被逼急了,他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说:“这样吧,你说得那么容易,那你把你老婆给我,然后你再出去找看看,看能不能带回?你不是说很容易嘛?”
此话一出,两人都涨红了脸,热闹的酒桌,顷刻变得出奇的安静……
这是一个越来越不能开玩笑的话题了,因为打击面已经太大了。事实上,和过去相比,很多村庄的经济越来越好了,但讨老婆的“困难户”却越来越多。
过去容易讨老婆,因为男女比例没有严重到今日地步,更重要的是,过去的社会是个封闭社会,村民婚嫁更多的是就地消化、本地解决,彼此熟门熟路。这样,只要这个人不是懒汉,没有偷抢等不良行为,即便他的家庭再困难,也还能讨到老婆。
现在社会急剧流动,女孩可选择的空间和机会更多了。在很多农村地方,女孩子们一出去打工就嫁出去、不再回乡了。必须承认,一个人没有办法选择他出生的家庭和条件,但和男人不一样的是,对女孩来说,结婚确实是一次极有可能深刻改变她们命运的机会。这不是性别歧视,而是一种现实。
在流动的社会里,当村里原有的女孩逐一离开了条件较差的出生地后,就没有再回来的欲望。这样,本地“资源”不断在流失,而新的“资源”又没能补充进来。当女孩子们“嫁到外面去”成为一种潮流,农村本地光棍的宿命几乎是必然的。
当消费主义大行其道,婚姻被赋予了更多的物质功能,比如房子、车子、票子,但最应该成为判断婚姻幸福与否的感情,反而显得不再是那么重要了。这注定了市场经济中的失败者,他们个人的种种社会权益,容易被置于被剥夺和被损害的位置,人间男欢女爱的权益,也不例外。
这些讨老婆“困难户”,应该受到更多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