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国民党平等新约宣传述论

文/耿 密 Geng Mi

抗战时期国民党平等新约宣传述论

文/耿 密 Geng Mi

Kuomintang's Propaganda of New Equal Treaties during the War against Japanese Invasion

抗战时期，美、英两盟国为支持中国抗战，宣布废除在华不平等条约，并签订中美、中英平等新约。国民党藉此充分利用平等新约宣传为其战时政治服务。在这一过程中，既有形塑国民党“革命”形象，以及美化蒋介石独裁，服务国民党党派利益的一面；又有打击汪伪，宣传限价政策，服务抗战大局的一面。

抗战时期；国民党；平等新约；宣传

抗战时期，因中国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中的重要作用，中美、中英经过谈判，美英两盟国放弃在华不平等条约特权。1943年1月11日，中美、中英分别在华盛顿和重庆签订平等新约。这是战时中国外交的重大成就。学界围绕中美、中英在废约谈判中的外交互动作了深入研究，但对国民党运用新约宣传为战时政治服务的有关情况涉及较少，这是本文探讨的立意所在。

一、形塑国民党的“革命形象”

抗战以来，国内各党派、各阶层以民族大义为重，团结一致共同抗战。在国际上，国民党控制的中央政权，具有代表中国的国际身份；在国内，国民党控制着支撑抗战的重要基地——抗战大后方。可以说，当时的国民党在政治资源的掌控上处于绝对优势地位。平等新约的签订更为国民党创造了一个加强合法性建构，形塑“革命形象”的绝佳机会。

新约签订后，国民党官方将废除不平等条约的首功记在了自身“革命奋斗”的功劳簿上。

蒋介石在向全国军民发表的广播演讲中说道：“我们中华民族经五十年的革命流血，五年半的抗战牺牲，乃使不平等条约百周年的沉痛历史改变为不平等条约撤废的光荣记录”。［1］蒋氏所言“五十年革命流血”即指不平等条约的废除是国民党自兴中会成立以来不断革命的结果。随后，国民党中宣部下发的《平等新约宣传大纲》［2］同样将不平等条约的废除与国民党坚持不懈的“革命性”相链接。在这份宣传大纲指导下，陪都举行了官方性质的庆祝大会。国民党的基层党部也较好地贯彻了国民党中央的这一指示。

为营造宣传声势，国民党还注意从外部构建向国民党致敬的社会舆论。国民党重庆市党部在其策划的扩大宣传方案中就要求，“发动人民团体致电中央庆祝平等新约成立（电文重要内容由市党部拟发）。”［3］也就是说，国民党要在新约的政治宣传上造势，自导自演，并自我欣赏。各民众团体不过是在拟好内容的致敬电稿上签字罢了。重庆市临时参议会呈给国民党中央的致敬电就充分体现了这一指示要求，赞誉平等新约的签订是国民党及蒋介石的丰功伟绩。［4］另外，国民党重庆市党部还要求各区基层党部“策动当地民众团体分别或联合致电中央表示庆祝（党部自身不必有所表示）。电文内容应侧重此次中美中英新约之订立实为本党五十年奋斗之结果，国父、总裁领导国民革命与抗战之成功”。［5］这也表明，国民党在自导自演的同时，又要想让舆论显得是自发而起，故又强调基层党部不必有所表示，实在是“费尽苦心”。

诚然，一个执政党对自己领导国家取得的外交成就，作实事求是的宣传和恰当的自我褒扬，本无可厚非。然而，国民党将废除不平等条约的成绩，首先记在自己五十年革命奋斗的功劳簿上，着实有过分自夸的嫌疑。事实证明美国支持中国，其原因在于中国抗战有利于美国利益。中国牵制了日本大部分陆军兵力，是世界反法西斯阵营的重要力量。英国在战时，为美国马首是瞻。因此，美、英两盟国是从国家现实利益角度考虑，接受中国废除不平条约的要求。是故，全国军民为抗战付出的流血牺牲，才是不平等条约得以废除的根本原因。曾任蒋介石政治顾问的拉铁摩尔就认为，英美两国“感觉此举乃对于中国为一切爱好自由民族之目标作战五年有余一事之崇敬。”［6］冯玉祥也在庆祝新约签订的讲话中点出，平等新约的成功是抗战换来的，是普通民众的流血牺牲换取的。［7］

二、强化蒋介石独裁集权的领袖地位

关于蒋介石在平等新约中作用的宣传，国民党采取的方式是先突出孙中山遗教的旗帜地位和孙中山作为国父在政治上的象征作用，然后再延伸到总裁的领导，为蒋介石的独裁地位找到合理性解释。

孙中山是国民党已故领袖，虽逝世多年，但作为国民党统治中国的合法性、正统性的政治象征作用却不断得到强化。1940年3月，国民党正式尊称孙中山为国父，意在将孙中山塑造成为全民族共同的精神领袖，凝聚人心，共同抗日。［8］这一举措对团结民众抗战，确有一定积极作用。不过，在强化孙中山地位的同时，又加入对蒋介石的宣传。《中国国民党五十年来外交奋斗史》正文除了回顾国民党的奋斗历程外，列有专节阐述“总裁领导贯彻始终”的作用，特别突出蒋介石是实现国父遗愿的有为领袖。文中引用孙中山关于“先知先觉”之语，暗喻蒋介石是领导全国民众的先知先觉，其他人只需整齐划一地跟随，即可实现抗战建国、革命成功的目标。［9］国民党此举，目的在于强调总裁是继承总理遗志的衣钵传人，其他人服从总裁指引就是服从总理，就会使国家有美好前途。

除文字性的宣传外，国民党在庆祝平等新约的活动中还通过人群聚集、游行和呼喊口号等方式，将公共空间变成政治宣传的舞台。因为空间并不是一个静止不动的物理方位，它可以透过人的行为而产生急剧的改变，甚至成为教化人心与培养意识的绝佳场所。［10］（p212）1943年2月5日，陪都各界庆祝新约大会在重庆夫子池召开。会议筹备文件就提到，庆祝大会的目的之一是，“俾男女老幼得明了新约缔成乃蒋委员长伟大人格之感召及本党领导正确所致。”［11］会后组织了数万人的游行队伍，“大队行经总裁官邸及国府门前，大呼：“总裁万岁！林主席万岁！”［11］在呼喊的口号中虽然也对林森表达了敬意，但除了一句“林主席万岁”这样礼仪性的致敬外，再无其它口号。但对总裁则完全不同，不仅有礼仪性的“总裁万岁”这样的口号，更有“服从蒋总裁”这样实质强调蒋介石独尊地位的话语表达。［12］游行、呼喊口号等方式在公共场域中对蒋介石的领袖地位做了进一步宣扬。

除了夸赞蒋介石是孙中山事业的继承者外，国民党内更有一部分人直接将平等新约的成就完全归功于蒋介石的英明领导。在这种氛围裹挟之下，甚至连职业外交家顾维钧在有关平等新约的讲话中都不得不说，平等新约签订成功的主要原因，“端在委员长领导之正确”［13］。甚至国民党内部为表彰蒋介石在平等新约签订中的贡献，不惜组织封建色彩浓厚的“献鼎”活动向蒋介石致敬。

在宣传平等新约的过程中，虽然也曾有过不同的声音，但强调蒋介石的个人功绩，突出其领袖地位是当时国民党内舆论的主要潮流。这充分说明一人独尊、一人独裁的畸形政治生态在当时国民党内部已从一种实然状态演变成了一种应然状态。

此外，国民党借宣传平等新约，打击汪伪欺世盗名、混淆视听的汉奸行为。国民党中宣部为揭露汪伪的汉奸行为，特制订《汪逆伪组织宣战事件之宣传要点》与平等新约的宣传要点一同下发。同时，借平等新约宣传，加强限价方案的舆论推广。控制物价是当时大后方亟待解决的经济问题、社会问题，也是国民党统治面临的重大政治问题。从1943年1月开始，国民政府在各种重大场合中都在宣传限价方案，对限价措施的宣传也渗透于平等新约的宣传活动中。为维护同盟友好，宣传中谨慎处理中英新约中的遗留问题。如《对中英中美缔约新约扩大宣传实施办法草案》就有含蓄表示。上述举措，借宣传平等新约，打击汪伪汉奸，推广限价方案，谨慎处理盟国关系这些措施，对于服务抗战大局具有积极意义。

综上，在抗战中，中国与英美签订平等新约，开启了打碎不平等条约体系束缚的关键缺口，是抗战期间中国取得的重大外交成果，挽回了不少国家权益。国民政府，作为中央政府，维护和争取国家利益是现代国家政权应有的属性。这就决定了平等新约的签订值得宣传、颂扬，但前提是应落脚于国家、民族的立场。但在庆祝平等新约的宣传中，国民党利用训政，将新约视为其执政过程中获取的重大政治资源，不遗余力的加强宣传，强化蒋介石的独裁统治。当然，国民党借平等新约宣传，揭露汪伪宣战及“撤废治外法权”的欺骗性，则值得肯定。打击汪伪，实则维护了包括国民党在内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正义性与合法性，坚定了大后方民众的抗战决心和信心。另外，在宣传平等新约的同时推广限价政策，以及在宣传中注意维持与盟国的关系，又体现出服务抗战大局的特征，从这个角度而言又值得称道。

（责任编辑：元 木）

［1］ 蒋介石.总裁勖勉全国军民同胞讲词［J］.国立中正大学校刊·庆祝新约签订特刊，1943.

［2］ 四川省政府教育厅关于抄发平等新约宣传大纲给四川省立川东师范学校的训令（附宣传大纲）［Z］.重庆：重庆档案馆藏档案，档号0129-0001-00273.

［3］ 对中英中美缔结新约扩大宣传实施办法草案［Z］. 重庆：重庆档案馆藏档案，档号0051-0001-00647.

［4］ 重庆临时参议会关于庆祝签订中美中英平等新约的电［Z］.重庆：重庆档案馆藏档案，档号0054-0001-00486.

［5］ 中国国民党重庆市执行委员会关于抄发中美中英订立平等新约扩大庆祝及宣传办法的代电（附办法）［Z］.重庆：重庆档案馆藏档案，档号0051-0004-00001.

［6］ 拉铁摩尔.平等新约下在美侨民之责任［J］.时代精神，1943，（5-6）.

［7］ 冯玉祥.新约订立与社会秩序安定［J］.时代精神，1943，（5-6）.

［8］ 陈蕴茜.合法性与"孙中山"政治象征符号的建构［J］.江海学刊，2006，（2）.

［9］ 中央通讯社.中国国民党五十年来外交奋斗史［J］.时代精神，1943，（5-6）.

［10］ 黄金鳞.历史、身体、国家——近代中国的身体形成（1895-1937）［M］.台北：新星出版社，2006.

［11］ 陪都各界庆祝中美中英新约订立筹备大会会议议程［Z］.重庆：重庆档案馆藏档案，档号0051-0002-00147.

［12］ 陪都各界庆祝中美中英平等新约大会口号［Z］.重庆：重庆档案馆藏档案，档号0051-0003-00302.

［13］ 顾维钧.正确领导之结果［J］.时代精神，1943，（5-6）.

K265.9

A

1005-9652（2016）04-0177-03

耿 密（1980—），男，四川隆昌人，西南政法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助理研究员，重庆中国抗战大后方研究协同创新中心兼职研究人员，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