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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成濬政治选择的双重性(1928-1936)

2016-02-03郭昌文福州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浙江档案 2016年8期
关键词:文史资料源泉西南

郭昌文/福州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何成濬(1882—1961),字雪竹,湖北随州人,中华民国陆军二级上将,民国时期著名的纵横家和杂牌军领袖,先后出任湖北省省长、绥靖主任、执法总监、湖北省议长等要职。他早年追随黄兴、孙中山等从事革命活动,后成为蒋介石的重要幕僚。1928年国民党北伐成功,形式上统一中国,然其内部以拥蒋与反蒋为主要内容的派系之争不断。拥蒋是何成濬留给世人的主要印象,乃至成为其显著标签,反蒋时论挖苦其为“天字第一号的蒋中正的走狗”[1]“蒋介石的第一等走狗”[2]。后世论者也多描述何成濬的拥蒋、助蒋,并以西安事变为界划分其与蒋关系的亲疏之变[3]。原藏于美国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由陈红民教授整理出版的《胡汉民未刊往来函电稿》(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显示出何成濬政治选择的双重性:在公开拥蒋、助蒋的同时,也存有反蒋的可能,且私底下与公开举起反蒋旗帜的西南有过某种接触。通过揭示何成濬政治选择的双重性,有助于我们深化对民国政治生态环境、地方实力派问题的认识。

一、蒋氏不叛之臣

在南京国民政府政坛,尤其是在反蒋派看来,何成濬堪称坚定的拥蒋、助蒋者。1929年蒋冯战争前,冯玉祥曾对各实力派政治选择有如下分析:

李任潮因调停大局,为蒋监禁,此后孰敢入京。蒋之此举,无异自杀。蒋联张汉卿(张学良字汉卿——引者注,下同)以为己助,又安知张不联他人以攻之耶。唐孟潇(唐生智字孟潇),蒋之劲敌也,高视阔步,志不在小,小则据有二湖,大则取之以代,顾蒋欲利用之,以济大事,岂不等于梦想。至朱培德、缪培南等,则汪氏之心腹也。刘峙、顾祝同等,则何应钦之旧部也。云、贵、四川诸省,则与蒋素无关系者也,是蒋氏现之所恃者,仅陈果夫、刘纪文、何成濬辈耳,何足道哉[4]。

冯玉祥立论重点在于蒋介石力量有限、反蒋大有可为,同时也用对比方式衬托出何成濬的拥蒋。在冯看来,何的拥蒋甚至在刘峙、顾祝同等黄埔嫡系之上。当时冯正积极反蒋,较为知己知彼,故其对各实力派政治选择的分析应是严肃而认真的。

1933年《民间周报》详细描述了何成濬的拥蒋史,其文称:“何成濬是何等样人?很值得介绍。他原是北洋军阀的余孽,小有才干,善于观风望势,北伐成功后,北洋军阀倒台,便投降老蒋摇身一变,成为蒋氏不叛之臣,与何应钦称为蒋的左右二膀,倘若有军事发生,老蒋又须坐镇后方,前方的军事,就交与二何打理”[5]。何成濬早年加入同盟会,长期追随黄兴、孙中山从事反清、反袁、护法、北伐等革命活动,是国民党内有着光荣历史的元老级成员。1932年后的反蒋精神领袖胡汉民也承认何成濬“致力革命数十年,均于本党有深长历史”[6]。《民间周报》称何是“北洋军阀余孽”,显系基于立场的热讽,有失客观。但说其为“蒋氏不叛之臣”、得力助手,则有大量事实的支持。

根据政治局势的演变,何成濬的助蒋、拥蒋可以划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1928—1931)。国民党正式建立起全国性政权,蒋介石以军事统帅的身份成为党国领袖,但在党国观念之下,其合法性常受到国民党内反对派的质疑,因此反蒋与拥蒋之争此起彼伏,成为国内政治斗争的焦点。在中央军不及阎、冯等反蒋势力的情势下,何成濬纵横捭阖,说动天下,联络杂牌军拥蒋、助蒋,堪称蒋赢得派系之争的重要功臣。

1929年初,北方实力派因对蒋介石主导的编遣会议不满,暗中联络,密谋反蒋。何成濬奉命北上成立国民政府驻平办事处,组建陆海空军北平行营,折冲于东北军、西北军、晋军和其他杂牌部队之间,争取他们拥护蒋系中央[7]。不久蒋桂战争爆发,何出任“讨逆军”第五路军第九军军长,与第五路军将领联名通电拥蒋反桂。5月5日,何在北平招待报界,为蒋对桂用兵辩护,声称讨伐桂系“是万不得已办法”,“代表中央声明对任何方面不致变更和平,近纵有军队违反编遣会议决案,中央亦处以宽大,决不临之以兵,期以政治手段使之解决,望各记者勿信谣诼。”[8]

蒋桂战争结束,蒋冯矛盾趋向尖锐。蒋介石通过国民党中常会开除冯玉祥党政一切职务,并开展反冯宣传攻势,称冯“叛迹昭著”“自绝于革命”“自毁其历史”[9]。何成濬立即响应,先是同第五路军将领唐生智、李品仙联名通电,“数冯十罪”;接着又单独发表告第五路军第九军将士书,历数冯玉祥罪状,“请一致讨伐。”[10]1929年10月,蒋冯战争正式开始,徐源泉师、王金钰师是讨冯的军事主力,蒋则通过何来驾驭、统率这些杂牌军[11]。

1930年初,阎蒋矛盾激化。阎锡山积极联络冯、桂等反蒋各派,组成反蒋联盟共同讨蒋。时任武汉行营主任兼湖北省主席的何成濬致电阎锡山,劝其勿“立异鸣高,以退为进。”[12]5月,中原大战爆发。蒋的嫡系部队集结于津浦线北段和陇海线东段应付阎冯主力。集结于平汉线、阻止冯玉祥部南下进攻武汉的主力部队是何的第三军团,包括徐源泉的第四十八师、萧之楚的第四十四师、杨虎城的第十七师、王金钰的第四十七师、郝梦龄的第五十四师、刘茂恩的第六十六师等,堪称“杂牌军队的大成”。由于何的居间联络,第三军团力守平汉线。蒋的嫡系部队,除了第十一师曾一度参加过平汉线右翼作战外,没有其他部队到过这一战场[13]。

1931年,蒋介石因约法之争,软禁国民党元老胡汉民,再次引发国民党内强大的反蒋浪潮。4月30日,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邓泽如、林森、萧佛成、古应芬通电弹劾蒋,列举蒋的六大罪状,拉开粤方反蒋序幕。何成濬自称立场公正,“于蒋总司令初不阿好,于邓古亦无夙嫌”,实际则是拥蒋反粤。何斥责邓、古等人“信口雌黄”“丧心病狂”“包藏祸心”,而“蒋总司令耐劳忍辱,戡乱经邦,宏济艰难,懋著勋勋,举国同深依赖,谁忍加以疑谤”[14]。6月2日,何又与何应钦、刘峙联名通电,指责孙科参与广东反蒋政府,指责其“不忠不孝,不敬不仁”,促其“及早回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15]12月,在反对派的强大压力下,蒋被迫辞职下野,孙科成立“看守内阁”。何则发起九省联防会议,以牵制新政府,“在这时候,他不特不受政府的指挥,而且一中全会的所有决议案,他都不肯遵守,他所服从的,只有蒋中正一人。”[16]

第二阶段(1932—1936)。1932年蒋介石下野再起后,面对日益严重的民族危机,提出“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遭到中国共产党和国民党部分爱国民主人士的强烈反对,支持与反对“攘外必先安内”政策成为国内政治斗争的重心。何成濬是“攘外必先安内”政策公开的支持者与力行者,何长期出任湖北省绥靖主任,应和“攘外必先安内”[17],负责湖北省的“剿共”。1933年11月,李济深、陈铭枢等人以国民党第十九路军为主力,发动反蒋抗日的福建事变。何与蒋及南京中央保持一致,痛斥陈铭枢等人“称乱福州”“叛乱党国”[18]。言及西安事变何之表现,论者多津津乐道于其拒赴西安,并视之为何蒋亲疏之变。实际上,何曾电张学良严加诘责,责成张学良保护蒋的安全,送还南京,以免自取灭亡,所持仍是拥蒋立场[19]。拒赴西安冒险与拥蒋并不矛盾。

察言观行,两阶段何成濬无疑均将助蒋、拥蒋作为最重要的政治选择。然而,何公开选择的背后是否还有其他选项?

二、内在变数与西南的争取

无论是对民国政治持“了解之同情”,还是批判态度,都承认私人关系在这一时期的政治生活中发挥重要作用[20]。肖自力新近的一项实证研究揭示出长期拥蒋的十九路军正是因为人身关系纽带的先天欠缺而最终走上反蒋之路[21]。实际上,虽号称“不叛之臣”“第一等走狗”,但何成濬与蒋介石的结合同样存在类似的先天不足,这成为影响何政治选择的内在变数。

何成濬与蒋介石的结合,显然没有地缘、血缘等传统私人关系因素的作用。在叙述何蒋交往史时,有回忆录称二人都是日本留学士官生,当然原是认识的[22]。但据何的自述,二人的直接交往始于援闽粤军时期[23]。何的自述写于1962年,其时台湾处于蒋的威权统治之下,与领袖的早期交往史本应是炫耀的资本,然何并未提及留日时代的交往,故何的自述似更为准确,也就是说何蒋相识无关学缘。实际上,相关学者在研究时也未把何划入蒋地缘、血缘、学缘范畴[24]。北伐时期唐生智判断何属于蒋系,主要是基于何是蒋“任命之人,必不能与之合作”[25]。

由于私人关系的的欠缺,何成濬虽地位显要、看似风光,但与蒋介石的关系却是密而不亲,尤其与蒋私人关系紧密的黄埔嫡系相较,何几类似客卿。对此,何蒋双方似心照不宣。1930年,何因联系各方有功以武汉行营主任兼任湖北省政府主席。当时黄埔嫡系将领云集武汉,亦有意湖北省政府主席职。何见此颇有自知,遂以“专办军务”为名,请辞湖北省政府主席职,显有不便反客为主之意。蒋则多方挽留,并致电刘峙:

何雪竹王湘汀兄等今晚来汉,请兄优礼信任之。鄂事决以全权交雪竹承办,武汉事亦信托之,不可分别界限,以免用人不专之弊,请以此意转告慕尹铭三二兄,如兄出发来京,未了诸事交雪竹兄接待可也[26]。

旋即,蒋介石又致电蒋鼎文,亲嘱“往埠欢迎,加以优礼,对鄂事须专重其意,从旁辅佐之。行营事亦可讬其办理,如此弟可专意训练,整顿本军,而对各方必得好感,将来声名与事业,更无限量也。”[27]王湘汀即王金钰,是何成濬领导下的杂牌军将领;慕伊指钱大钧;铭三指蒋鼎文;刘峙、钱大钧、蒋鼎文均是黄埔嫡系。蒋对嫡系的一再叮嘱与要求固可体现对何的信任,但强调“不可分别界限”,则正暴露出其潜意识中实存“界限”,故需“优礼信任”,使客至如归。“界限”意识反映出国民党“党外有党”、“党内有派”、派中“主客有别”的政治实态,与其“党外无党,党内无派”的政治理想相去甚远。

“客卿”一词本是指战国时期秦国请其他诸侯国的人来秦做官,其位为卿,而以客礼待之,遂称客卿。1928年至1936年期间,从大体上讲,蒋介石对何成濬是待之以礼,何是蒋系重要成员,位高权重,故忠蒋、拥蒋是何最主要的政治选择。从细处而言,蒋对何之态度前后有所差异。南京国民政府初期,为了应对国民党内的反对派,军人出身的蒋实力不足,却习惯强弓硬拉,大张挞伐。北伐后的数年中,仍是蒋的打江山期。在这种政治环境下,蒋特别倚重何的纵横捭阖的手段及其领导的杂牌军的力量,因特别倚重而刻意笼络。1932年后,蒋在占有较多政治资源的情况下开始关注政权建设[28],这种变化在何的使用上亦有体现,颇能说明问题的例子是蒋对何任湖北省政府主席的态度。在打江山期,蒋以湖北绥靖主任何兼任省政府主席,何请辞兼职,蒋则必挽留,实有以名器刻意笼络之意。其一,作为民国时期著名的纵横家,何的长处是有“三寸不烂之舌”[29],他凭借江湖义气而有良好的社会关系,和“僚属、来客、故交在俱乐部或煮茗清谈、或斗牌招妓。”[30]故用其沟通协调,则充分发挥其长;用其为一省之民政长官,则并不合适。其二,军人兼任地方行政职务,造成地方权重,是晚清以来的痼疾,本是新政权需要解决的矛盾。随着对政权建设的关注,蒋对兼任省政府主席的何颇多不满。蒋到湖北视察,称“所见所闻皆腐败之官僚与幼稚之新官僚,何雪竹之贻误鄂省如此,诚可痛哉。呜呼,湖北政治非用严厉之手段决无起色矣。”[31]当1932年何再次请辞省政府主席时,蒋并未如前挽留。此后,何专任湖北绥靖主任,蒋继续用其所长统筹协调杂牌军“剿共”。显然,从打江山到关注政权建设,蒋对何的使用经历了从倚重笼络到仅用其长的转变。

由于与蒋介石人身关系的先天不足,客礼无疑是何成濬认识、处理与蒋关系的最重要依据。没有人身关系的基础,建立在客礼基础上的结合难言坚固。蒋对何使用上的转变,对居于客卿之位的何而言,自有落差与失意之感。胡汉民对此有敏锐观察,言“何自廿一年后不云得意”[32]。廿一年,即1932年。这样的落差与失意不能不对何的政治选择产生重要影响。

如果说与蒋介石人身关系的先天不足是影响何成濬政治选择的内在变数,那么西南的积极争取则是外部诱因。1930年代初期胡汉民与两广实力派结合的西南高举反蒋抗日大旗,积极争取各地实力派的支持是其反蒋的重要策略。在湖北负责绥靖的何及其杂牌军将领也在西南的争取之列。其中,西南对徐源泉的拉拢最为积极。1933年蒋镇压察哈尔抗日同盟军不久,胡汉民亲函徐源泉,批评蒋的对日政策,“近察变发生,助敌为虐,中外惶骇。秉此不改,日人组织华北共和国之企图,必将有实现之虞。”接着,胡汉民希望徐源泉能够参加西南组织的抗日反蒋大业,“今国际情势远非昔比,华北如此,长江以南独保否?尤为我人所衡虑也。不能力事补救,则方来大难,窃恐有不忍言者,左右矢忠党国,支撑鄂局亦历岁时。时局艰危,深企共济。”[33]不久,徐源泉即有回复,并委托徐惟一前往西南“面商今后长江军事办法”。此后,双方除书信直接往来外,并通过徐惟一居间联络[34]。1934年4月16日,徐源泉致西南密函一件,“武汉市面萧条,弟等所营业务,决无振兴希望,欲另起炉灶,而前途茫茫,不知侧身何所,还望高明有以教我。广州市况如何?有无可营之业,即盼示复云云。”[35]此函显系密语写成,虽无法看出其具体所指,但结合此前徐源泉与西南往来函电,“所营业务”应与反蒋有关。虽“市面萧条”,反蒋进行不顺,但密电本身即足以反映徐源泉已积极涉入西南组织的反蒋活动之中。

西南不仅拉拢徐源泉,也积极争取“杂牌军之父”何成濬。胡汉民认为,拉何作用有二:其一,沟通联络湖北的杂牌军,“其人长处,在于联络军队”;其二,湖北位居长江上游,可以确保湖南安全,“湘事吃紧,彼居上游,亦不无用处也。”[36]为了争取何,1933年8月胡汉民亲自委托前往湖北的但衡今代为问候,“在鄂旧同志有操守能不变革命之立场者,北旋盼晤见,盼均致侯。雪竹兄致力革命数十年,均于本党有深长历史,年来取向似变,要亦环境使然。党国败坏至此,当亦恫心,弟实深期其维护过去历史,勉策方来,俾共为革命效力也。便中盼代致慰问之意。至前所谈各节,亦可转述也。”[37]

三、与西南接触的具体情形

何成濬与西南的实际接触,因极为秘密,故详情难知。《胡汉民未刊往来函电稿》中虽有多处提及,但多是只言片语,并不完整。相关史事可分为三个方面:

(一)西南内部的讨论中,多处提及何成濬派往西南接洽的代表

1934年5月25日,胡汉民致西南政务委员会秘书长陈融函中首次提到何成濬的代表,“何雪竹之代表密来晤谈,察其意旨如何,再报。”[38]此后几天,胡汉民致陈融函中连续提到双方会谈情况。5月26日,“昨早已晤鄂之代表,约今日再谈。渠等主张拉紧湘何,为合作进取之关键。”[39]湘何,即湖南地方实力派何键。5月31日,“鄂事则某某代表来要四事:(一)、组府;(二)出兵;(三)政治主张;(四)外交援助。”[40]6月2日,则提到了代表具体姓名,“方闽事之殷,但衡今曾奉使到湘鄂,(张)挺生、(宾)浦丞与何密,素与衡今稔(宾与吾辈有历史,与门风马牛;张则于前年被门嗾陈诚围剿其一师兵,二人者必不门鹰犬)。何恐他人不密,故张、宾来,事前亦得○(原文如此——引者)之同意。”[41]张英,字挺生;宾镇远,字浦城;门,指蒋介石。张、宾二人或与蒋有矛盾,或与蒋素无瓜葛,且与西南派往湖北接洽的但衡今熟稔,故何委托张、宾二人为赴粤代表。

(二)何成濬的代表向西南反馈湖北内部的情况

张英、宾镇远在完成赴粤使命返回武汉后,曾致函西南:“镇远等于哿日先后抵汉,而雪竹及徐源泉、萧之楚等在庐山未归。即约干部同志会商,一面促容景芳师等返汉,共计漾日,雪竹等返汉,敬日与徐源泉会商,徐云在庐山与何芸樵见面,徐所表之态度亦同敬晚。雪竹以庐山方面蒋处密报以镇远、英等系赴粤湖北代表,而同时钱大均在汉亦同样追求,雪竹深感不安,徐源泉等嘱远等离汉以避,即于宥日抵长沙,以致详细会商不得实现。惟鄂方整个来十二分来事实仍同前也。”[42]该函显示,张、宾二人赴粤回汉后为蒋方所侦知,遂仓促离开武汉。但湖北整个来十二分来事实仍同前,显示何成濬并未因泄密而改变态度,徐源泉似更为明确。

(三)西南代表征求何成濬具体意见

前文提及1933年8月胡汉民委托前往湖北的但衡今接洽何成濬,在张英、宾镇远二人赴粤不久,但衡今致函何:“雪公左右:别后沉思,昨夜即复一电。如来电遵照原议,胡陈李如派一负责人去,则此电可以不发。若仅陈述事理,报告情形,即请饬发。”[43]此函杨熙绩加注后给胡汉民,根据杨的加注,来电是指张、宾上胡汉民之书。雪公指何成濬,胡陈李似指西南头面人物胡汉民、陈济棠、李宗仁。虽然此函难以完全读通,但从语气、相关人物等零碎信息看出何成濬与西南确有具体接触应无疑议。

由以上事实可知,何成濬在公开拥蒋、助蒋的同时,也存有反蒋可能,且私底下与公开举起反蒋旗帜的西南有过某种接触,反映出风云汇聚之际何政治选择的双重性。当然,何政治选择的双重性并非均衡。同拥蒋相较,与西南的秘密接触似是其深感落差与失意之际多个朋友多条路子的考量。正如胡汉民所言,“何自廿一年后不云得意,其求自存并非意外。”[44]1930年代初期密谋与西南联合反蒋的地方实力派,多与西南有直接联系,如陈铭枢、蔡廷锴、蒋光鼐、冯玉祥、程潜、孙殿英、杨虎城等人[45]。前文也提及何的部将徐源泉亦是如此,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这些实力派具有比较明确的反蒋立场。但现有资料表明,何始终隐身幕后,未见与西南有直接联系。西南虽在积极争取何成濬,但对其态度也有比较清醒认知,“雪竹态度远不及芸樵(何键字芸樵)、克诚(徐源泉字克诚)之鲜明。”[46]

四、小结

在南京国民政府政坛,从公开的行动与表态看,何成濬无疑义的是拥蒋派。然而最新资料显示,其在公开拥蒋的同时,也存有反蒋可能,且私底下与公开举起反蒋旗帜的西南秘密接触。即使其反蒋态度远不及徐源泉等部将鲜明,更多的是落差与失意之际多个朋友多条路子的考量,但也足以与其近乎标签式的拥蒋身份形成较大反差。拥蒋与反蒋本应是南辕北辙、两极对立,在何这里却是一体两面、并行不悖。因为在传统人身关系大行其道、政治碎片多元的国民政府时期,对于非蒋嫡系的何而言,拥蒋与反蒋均是谋求政治生存的手段。何的个案提示我们在探讨国民时期地方实力派整合的问题时,不仅要关注那些或与蒋处于公开对立、或处于典型的半独立状态的地方实力派,也要关注那些身处蒋系却又非蒋嫡系的地方实力派。

注释与参考文献:

[1][16]《何成濬的政绩》,《民众三日刊》,1932年第1卷第44-45期。

[2]《何成濬之去后想》,《南针》,1932年第1卷第6期。

[3]石记:《被蒋介石始宠终弃的何成濬》,《世纪行》1999年12期;魏元晋:《何成濬与杨永泰、黄绍竑主鄂之争》,《湖北文史资料》2002年03期;帅文清:《何成濬与李宗仁在鄂北的一场纠纷》,《民国春秋》1997年05期;王恩收:《“湖北王”何成濬的宦海沉浮》,《档案天地》2010年11期;李邦勋:《何成濬设圈套挤走刘文岛》,《武汉文史资料》2006年04期;徐铸成:《何成濬与叶蓬》,《武汉文史资料》1997年01期。值得注意的是,台湾学者张瑞德《化干戈为玉帛:沟通型幕僚与民国政治》(《台湾师大历史学报》,第40期,2008年12月)是近年来为数不多运用相关档案资料对何成濬开展研究的论文,然其论文主要是基于幕僚角度。

[4]冯玉祥:《冯玉祥日记》第2册,江苏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611页。

[5]《何成濬到四川去做什?》,《民间周报》1933年第31期。

[6][33][37]陈红民辑注:《胡汉民未刊往来函电稿》第3册,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595-596页、596页、595-596页。

[7][29]胡实:《和平将军”何成浚先生》,《湖北文史资料》(25)》,政协湖北省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1988年,第21页、21页。

[8][10]韩信夫、姜克夫:《中华民国大事记》第2册,中国文史出版社1997年版,第995页、1003-1004页。

[9]吴淑凤编注:《蒋中正总统档案·事略稿本》第5册,台北“国史馆”2003年,第573页。

[11][26][27]吴淑凤编注:《蒋中正总统档案·事略稿本》第7册,台北“国史馆”2003年,第112页、450页、450-451.

[12][15][17]韩信夫、姜克夫:《中华民国大事记》第3册,中国文史出版社1997年版,第21页、196页、357页。

[13]米暂沉:《“讨逆战役”中的何成浚与杂牌军队》,《文史资料选辑》(16),中华书局1981年,第154页。

[14]《何成濬等驳斥邓泽如等电》,《中央周刊》1931年第155期。

[18]《何成濬等将领通电》,《华侨半月刊》1933年第37期。

[19]华觉明:《我对何成濬的回顾》,《湖北文史资料》(25),政协湖北省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1988年,第11页。

[20]黄仁宇:《从大历史的角度读蒋介石日记》,台北时报文化出版公司1994年;后者参见陈志让:《军绅政权:近代中国的军阀时期》,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

[21]肖自力:《十九路军从拥蒋到反蒋的转变》,《历史研究》2010年第4期。

[22]李猿公:《何成濬的历史点滴》,《湖北文史资料》(25),政协湖北省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1988年,第2页。

[23][25]何成濬:《何成濬将军八十自述》,《随州文史资料》(2),政协随州市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1986年内部印行,第12页、17页。

[24]张学继:《略论蒋介石幕府》,《浙江学刊》2001年第3期。

[28]金以林:《蒋介石与政学系》,《近代史研究》2014年06期。

[30]厉尔康:《何成濬的二三事》,《湖北文史资料》(25),政协湖北省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1988年,第25页。

[31]吴淑凤编注:《蒋中正总统档案·事略稿本》,第15册,台北:“国史馆”2004年,第272页

[32]陈红民辑注:《胡汉民未刊往来函电稿》(10),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417页

[34][35][42][43][46]陈红民辑注:《胡汉民未刊往来函电稿》(13),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458页、478页、486页、484页、485页。

[36][38][39][40][41][44]陈红民辑注:《胡汉民未刊往来函电稿》(6),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417页、368页、369页、404-405页、417页、417页。

[45]杨天石:《30年代初期国民党内部的反蒋抗日潮流——读台湾所藏胡汉民资料之一》,《历史研究》1998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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