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窗新话》校释引言

黄孝纾 遗稿　齐心苑 整理



《绿窗新话》校释引言

黄孝纾 遗稿齐心苑 整理

摘要：《绿窗新话》海内藏本所见仅有二本，即吴兴嘉业堂藏本和德化点易堂抄本。著者皇都风月主人的生活年代，即便不划归南宋初年，至迟也不会到元代，其身份可能就是南宋临安书会中的才人。从《绿窗新话》特殊的编撰体例及《醉翁谈录》的相关记载可以断定，这一书为当时书会才人及说话人肄习材料和编写小说底本的重要书籍。故事的来源，杂考各书，注明出处的，共一百十四篇，部分失题书目经过考证可以指明的有二十八篇。全书内容观照社会现实，展现出各阶层人物的动态，相当一部分还反映了当时新兴阶层的动态以及社会特殊的风尚。《绿窗新话》中的故事，对当时及后世曲艺界的影响都是深广的。

关键词：《绿窗新话》；《醉翁谈录》；话本；小说

一

《绿窗新话》二卷，旧题皇都风月主人撰，不著姓氏。传世无刻本，吴兴南浔刘氏嘉业堂藏有明抄本，系得自鄞县天一阁，较之武进董诵芬《书舶庸谭》记在日本书坊所见到同一内容改题《绿窗新语》者，篇目增多三十余篇。海内抄本当以此为最完善了。

远在1934年，余与亡友夏吷庵、卢冀野合编《艺文》杂志，曾向嘉业堂借抄，付《艺文》杂志分期刊载。吷庵、冀野及余，并录有副本，吷庵并有考证，拟交《青鹤》杂志登载，后以抗战军兴未发表。自此湮没已久之宋人秘笈说话人的底本——《绿窗新话》，才和世人见面，得到艺林的重视。这是一部说部重要书籍，也是研究宋唐文言小说和白话小说演变过程中一个重要文献。关于这部书在宋代瓦舍所起的作用，留在下面细述，在这里先谈谈《绿窗新话》编著时代问题。

编者皇都主人(整理者按：当为“皇都风月主人”)，姓氏、籍贯、身份、职业、时代无考，仅就书中引用书籍，多数出自北宋和南渡初期人的著作，如《江南野录》、《冷斋夜话》、《南部新书》、《荆湖近事》、《湘山野录》等。书中记载的故事，也以北宋为多。其涉及南宋的，据初步考索，仅仅发现两篇，最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孟丽娘爱慕蒋芾”一条，说：“蒋芾，婺州人，往行都赴省，就鹊桥桂枝馆安下待试。”“行都”，是南宋初期人们指的杭州的临安府，这时金人南侵，汴京沦陷，高宗赵构仓皇即位江南，为了表示不忘恢复中原，所以把临安偏安驻跸之地，称作行都。又“杨生共秀奴同游”条说：杨廷实以世赏授广昌丞，“久寓都下”，与散乐伎杨秀奴(整理者按：当为汤秀奴)结识，嗣以家书促归，杨生不忍与秀奴分别，泣曰：“二人终不忍分离，不若同赴江而死。”因以锦囊盛大石系腹沉水死。这一记载所指的“江”，当然是附近临安行都的钱塘江，假如“都下”是北方的汴京，那距江太远(整理者按：原稿此处衍“远”字)，与事实不符，因而断定这篇，也应该是南宋的故事。又，引用书籍中杨湜《古今诗话》(整理者注：当为《古今词话》)有十一篇之多。杨湜字景倩，系南宋初期人；胡仔《苕隐渔隐丛话》，成书于绍兴戊辰，业加称引。以上都可作为此书成书在南宋初期的证据。又，传世的罗烨《醉翁谈录》“小说开辟”章，把《绿窗新话》列为说话人必要参考书，与《夷坚志》、《琇莹集》、《东山笑林》并列。又，题宋人失名所著的《异名总录》(整理者按：当为《异闻总录》)，是一部采辑众说的志怪书，书中“王轩遇苎罗西子”条、“韦生遇后王夫人”条、“韦卿娶华阴神女”条，全录《绿窗新话》原文，除个别字句有异文外，基本是相符的。可见此书流行已久，故被人们采用。二书向来传说是南宋人著作，但其中孱入元人事迹，可能是宋末元初人。据此，严格说来，《绿窗新话》著者，即便不划归南宋初年，至迟也不会到元代，是可以肯定的。

整理者简介：齐心苑，山东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博士研究生(山东济南250100)。

二

《绿窗新话》成书时代，已如上述，至于编著人的身份，及皇都风月主人为哪一阶层的人物，是我们急欲进一步探索和交代的问题。

宋元时代，在杭州、永嘉、大都等地，有所谓“书会”的组织，如九山书会、武林书会、御京书会、元贞书会等等，并为瓦舍艺人聚会的场合。书会不仅组织多人编写剧本赚词，供给演唱人的需要，同时也编写小说，供给说话人作底本。宋代书会编写小说一类史料，现在虽不多见，而元代编写词话一类小说，出自书会，是信而有征的。版本较古的《水浒》，保存有元词话的原文，在第九十回内，说唱词话的人，因为这一回目所叙的事头绪纷繁，特向顾客解释道：

看官听说，这回话都是散沙一般，先人书会流传，一个个都要说到，只是难做一时，慢慢敷衍，关目下来自见，看官只牢记关目头行，便知衷曲奥妙。

“先人书会流传”，这便是小说、词话、话本等出自书会的一证。《武林旧事》将书会与其他茶待诏、演史、小说、戏剧、唱赚、小唱、杂扮、耍令、说诨话、傀儡并列，通名之诸色伎艺人。又记书会以小说为职业的人，有说诨话的蛮张四郎，商谜胡六郎，小说张小四郎、胡中五郎(整理者按：当为“胡十五郎”)等，足证书会这一组织，是宋元小说的发源地。

在书会为人编写小说、剧本的人叫做才人，也称为先生，同行口头相称，则为老郎。“才人”和“才子”同义，是有文学修养的人，这类才人流品极杂，其中有秀才、学究、俚儒、隐士、遗民、商人、医生，及低级官吏和科第中不得意的文人，甚至且有倡优。才人在当时社会地位很低，主要是一些名场中蹭蹬无聊的知识分子，但是他们有一定才学，并有丰富的社会实践和经验，为了生活，加入书会，迎合市民要求，为他们编写小说以及剧本，因为在那个时代，小说是人们认为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编写小说的作者，会被人轻视的，因此也就不愿意抛头露面、揭示姓名，经常是用假名或别号署端。这在宋元小说中，一直到明代，作者很少用真名实姓的。何况南宋道学风行时代，更可想而知了。这便是《绿窗新话》作者皇都风月主人，不露真名姓的原因。就“皇都”二字字面来推测，那么皇都风月主人，可能就是南宋临安书会中的才人，这一假设，与事实是不会有很大出入的。

三

唐宋市人意识的小说产生和发达，是有它的社会根源和经济基础的。自从8世纪，在均田制破坏过程中，庄园制经济逐渐发展和繁荣，同时刺激了城市工商业发达，开辟了许多新型的商业都市，官私手工业作坊都拥有大量的工匠，出现了新兴的市民阶层，他们的意识或多或少地会影响各个文学作品中。而适合大众文娱需要的小说，首先起了新变化。在中唐时期最突出的是出现文人编写的带有市民意识的文言小说——传奇。这类作品，虽不一定供应市民娱乐，并且市民也看不懂，但就内容题材来说，采用民间故事，流露市民意识，充分表现了受民间文艺的影响。同时，民间也流行供市民娱乐的一种白话小说，叫做“说话”，也起于中唐。虽然这一部分底本在当时没有保存下来，而关于这类史料，可从记载中得到消息，最重要的文献是元稹《酬白学士》(整理者按：即《酬翰林白学士代书一百韵》)诗的自注：“尝于新昌宅(白居易住宅)，说《一枝花话》，自寅至巳，尤未毕词也。”另一个值得注意的例子，是段成式在他的《酉阳杂俎》里写道：“予太和末，因弟生日，观杂剧，有市人小说。”可以想见当时城市繁荣，市民人数激增，和市民文艺中的白话小说发达的情况。市民小说并且是杂戏之一种。当时上至帝王官僚，下至市民，也都爱听说话。元稹诗有“光阴听话移”句，听的就是《一枝花话》。同时这一说话，曾经白居易的弟弟白行简改写为文言小说，也就是有名的传奇《李娃传》。从这里还可以证明唐代市民小说与文人小说，有着千丝万缕的血缘关系。

由此可见，唐宋小说的形成和发展经过两种过程：一种是文人体验生活，搜集材料，进行文字上的加工和创造。另一种是职业艺人们体验生活搜集材料，进行口头上的加工和创造，并简单扼要地记录下来。这二者之间，并无严格的分界，而且不断地相互影响结合，在形式上也互相借镜补充。

北宋统一了中国，结束了五代十国的长期分裂混乱局面，建立起中央集权的王朝，为了巩固统治基础，首先废除了五代以来一些病民妨害农业生产的苛捐杂税。招集流亡，鼓励农垦，推广人力踏犁，在生产工具方面，也有些改进，并兴修黄河、淮河、江南等水利工程。

随着农业的恢复，工商业也迅速地发展起来，北宋经济，在中唐庄园制基础上，就这样的跨进了一大步。在手工业方面，据文献记载，矿冶业、纺织业、瓷器漆器制造业，以及制茶煮盐等技术，都超过前代，生产量激增，官私营的手工作坊和工场，都拥有千千万万的产业工人，壮大了新阶层的队伍。尤其是雕版事业的扩大用途，活字版的发明，对于文化的交流和宣传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新兴的商业都市，就在这样情况下繁华起来。北宋的首都汴梁，因为是经济命脉的中心，成为最繁荣的都市。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序》云：

辇毂之下，太平日久，人物繁阜，垂髫之童，但习鼓舞；班(斑)白之老，不识干戈。时节相次，各有观赏。灯宵月夕，雪际花时，乞巧登高，教池游苑，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衢，宝马争驰于柳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之珍奇，皆归市易，会寰区之异味，悉在庖厨，花光满路，何限春游，箫鼓喧空，几家夜宴。伎巧则惊人耳目，侈奢则长人精神。*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外四种)》，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7年，第1页。

这一记载，反映了当时都城的盛况，北宋的汴京，户数达二十六万人。南宋的城市，更加扩大，京城的临安，在度宗时户数达三十九万，人烟稠密，城厢内外不下数十万户、百十万口(吴自牧《梦粱录》)。在城市中，集中着统治阶级、官僚大地主，也集中了庞大的市民阶层，各行各业的工人，作坊主，工场主，商人，店员，小贩，倡优，游民，衙署中的奴仆、皂隶、厮养、走卒，以及破产流入城市的农民。南宋城市里，更增添了从黄河流域沦陷区，转徙南来的一些寓公和流民。

市民阶层要求有自己的文娱生活，中唐以来就相当兴盛的市民文艺，便在两宋城市中，更加飞跃地发展。宋代市民公共娱乐和消费的场所，叫做瓦子，也叫做瓦市、瓦舍、瓦肆。瓦子中百戏杂陈，戏场林立，而且尽备饮食、探搏、剃剪、卖卦、货药、唱故衣等等，能使市民们熙来攘往，流连忘返。市民伎艺的各种样式在瓦子中找到比较固定的演唱场所，适应市民的需要，日新月异，争奇斗胜，而说话便是瓦子中最受人们欢迎的伎艺之一。

宋代说话人，除了有为他们编写话本的书会外，还有自己磨练唇舌训练技术的组织雄辩社。说话分工很细，说话不但职业化，而且专业化。据《东京梦华录》、《梦粱录》、《都城纪胜》、《武林旧事》、《醉翁谈录》等书的记载，分为四个家数和许多细目：(1)小说：又名银字儿，包括烟粉、神仙、灵怪、传奇、说公案，是些朴刀、赶棒和发迹变泰等故事。说铁骑儿，是一些士马金鼓等故事。(2)说经：附说诨经，说参请，弹唱因缘。(3)讲史：讲说《通鉴》，汉唐历代书史文传兴废争战之事。专门有说三分、说五代史。(4)合生，商谜，说诨话——三者都带有讽刺耍笑性质。

在这四个家数之中，营业发达的最受世人欢迎的是小说和讲史，而讲史却又最怕小说人，小说的听众多、艺人多，仅杭州一地，有名的伎艺人九十二人中，小说人就居半数以上。小说的发达，主要的原因，当然是同它的人民性和现实主义精神分不开的。它以短小精悍的形式(一二次讲唱完毕)，反映当时市民生活，即使是以前代或其他阶级、阶层的生活为题材的，也无不是老百姓喜闻乐道，以及与市民生活和喜怒爱憎息息相通的一些故事。这是长篇的历史故事的讲史和宗教故事的说经所不能比拟的。其次，也因为它有相当强的艺术性，它在人物雕塑、故事结构、细节描写、语言运用上，都有杰出的成就，远超过当时的讲史说经。再次，它在文艺样式上继承和发扬了民族文学的传统，也是它受欢迎的重要原因。

同时专门为说话人编写说话底本的书会才人，为了满足市民这种要求，搜集资料，务求多样化，重要的不断采用一些今人今事的新事物。而在另一方面，也要多样化地从古代文学遗产中吸取养料，来丰富它的内容。宋代文人小说传奇，虽已过时，退出伎艺界的历史舞台，但是流传在人民口头上，一些才子佳人恋爱故事，依然深入大众心理。书会才人为了推陈出新，把它删繁录要，保存下来。有时借用母题，加枝加叶，重新改编。有时也留作入话的引子，在正文前，附加一个小故事，作为开场白。或意思相反，作为对照的意图。还有为了说话卖艺为生，不论在街头或在瓦市开场，都得拖延一些时间，稳定听众情绪。在入话时还更配合银字笙弹唱一些开场诗词。这些诗词，都要从古人或当代有名人的诗词中寻找。小说的收场也有诗，这是因为交代结尾，重新点明主题思想，并唱起来余音袅袅、增加回味。这些都是帮助说话人起到加强热闹场面、宁静听众、丰富内容的一些作用。

因此，唐宋人诗词，普遍得到说话人的珍视，而也是话本小说中保留许多唐宋名家作品的原因。

作为说话人底本的《绿窗新话》，它的用途，是符合上述情形的，书中包括的资料，是属于小说范围的，而在小说分类中，除了说铁骑儿、朴刀、赶棒外，包括烟粉、灵怪、传奇、说公案、妖术、神仙等，而尤以烟粉、神仙一类故事，占大多数。它虽是文言的叙述，却是白话小说的母题。宋元话本小说，可以从这里面找到许多线索、无数苗裔，保留的故事有些从唐传奇中或《太平广记》中删节摘录，这是准备改编的素材，故不须全录原文。又为了使书会中人肄习或作同行人教材用，故力求精简，仅仅栝精华部分，使人们易懂易记，用意是很鲜明的。书中同样还保存许多诗词，特别是北宋苏轼、张先、柳永、黄庭坚、秦观的作品，无疑是为了入话引人入胜、吸取听众的用途。两宋是词学黄金时代，樽前酒后，都要以能唱词为时髦，上至帝王、官僚、地主，下至平民，无不爱好。所以说话人也须掺杂弹唱诗词，方能吸引听众，做到雅俗共赏的地步。

以上对《绿窗新话》用途的假定，是有文献根据的。最重要的是罗烨《醉翁谈录》，在它《小说开辟》一章的开端，有这样一段话说：

罗烨身份虽不可考，可能是书会才人一流，《绿窗新话》列为学习古典小说要籍之一，并可看出宋元艺人对文学的修养。为了创造新型的白话小说，同时也要学习古代文言小说，这样才能从糟粕中吸取精华，化腐朽为神奇。就罗烨对《绿窗新话》的重视这一点来，可推知在宋代白话小说风行时期，皇都风月主人要编写文言小说节本的原因。罗烨所说“引啅(整理者按：“啅”当为“倬”，以下三处同)”、“底啅”，当属宋元时的市语，现今虽不可通晓，但从字面推阐，“引啅”，可能是入话的引子，“底啅”，可能是收场唱词，按之《绿窗新话》，附录大量诗词，从而得到着落和答案。总之，这一书为当时书会才人及说话人肄习材料和编写小说底本的重要书籍，更可得到证明而加以肯定了。

四

上节考证分析了《绿窗新话》的作者和用途，以下再说它的内容和故事的来源。

全书分上下二卷，共一百五十四篇。故事的时代，约略可考。我们作了一个统计，属于先秦的八篇，两汉的八篇，魏晋南北朝的五篇，隋一篇，唐、五代较多，共有七十八篇，其次宋代共五十四篇，内中除两篇属于南宋外，其余并属北宋时事。

故事的来源，杂考各书，上至正史，下至稗官小说及传记以及唐宋人专集。全书有组织、有系统、以类相从，有条不紊，栝前言，成为小品文，颇具匠心。每篇普遍为一二百字，最多不过四百字，标目例用七言，略如《青琐高议》。形式整齐，语言朴质，内中并保留不少前人散佚诗词。引用书籍，如杨湜《古今词话》、《商芸小说》、《剡玉小说》、《江都野录》、《齐谐记》、《可怪录》、《诗话细览》、《异志》、《异闻集》、《瓒言》、《闲中新录》、《丽媚集》、《陶岳荆湖近事》等等，多数为今世失传的本子。以下统计全书来源出处篇目列后：

《杨师纯跳舟结好》《杨端臣密会旧姬》《张子野逢谢媚卿》《盼盼陈词媚涪翁》《柳耆卿因词得伎》《刘濬善花奴杖鼓》《聂胜琼事李公妻》《点酥娘精神善对》《赵才卿黠慧敏词》《翠鬟以玉篦结主》《任昉以木刀诳妓》《张才翁欲动邛守》《柳耆卿欲见孙相》《张公嫌李氏丑容》——杨湜《古今词话》

《任生娶天上书仙》《杜牧之睹张好好》《越娘因诗句动心》《崔徽私会裴敬中》《王仙客得到无双》《沈真真归郑还古》《灼灼染泪寄裴质》《陆郎中媚娘争宠》《赵象慕非烟揠秦》《崔宝羡薛琼弹筝》《冯燕杀主将之妻》——《丽情集》

《张俞骊山遇太真》《杨贵妃私安禄山》《周簿切脉娶孙氏》《王幼玉慕恋柳富》《曹县令朱氏夺权》《越州女姿色冠代》《谭意哥教张氏女》——《青琐高议》

《韦中丞女舞柘枝》《严武毙乃父之妾》《柳家婢不事牙郎》《谭铢讥人偏重色》《李令妻干归评事》——《云溪友议》

《沈翘翘善敲方响》《张红红善记拍板》《麻奴服将军觱篥》《永新娘最号善歌》——段安节《乐府杂录》

《裴航遇蓝桥云英》《封陟拒上元夫人》《德璘娶洞庭韦女》——《传奇》

《杨生私通孙玉娘》《伴喜私犯张禅娘》《陈吉私犯熊小娘》——《闻见录》

《星女配姚御史儿》《张倩娘离魂奔婿》——《异闻录》

《赵飞燕私通赤凤》《汉成帝服慎卹胶》——《赵后外传》

《韩妓与诸生淫杂》《陈处士暂寄师叔》——《江南野录》

《吴绛仙蛾绿画眉》《袁宝儿最多憨态》——《南部烟花录》

《薛灵芸容貌绝世》《越国夫人如神仙》——王子年《拾遗记》

《薛琼英香肌绝世》《浙江舞女如芙蓉》——《杜阳杂编》

《郑小娘遇贼赴江》《李福虚咽溺一瓯》——《玉泉子》

《薛涛伎滑稽改令》《史君实赠尼还俗》——《纪异录》

《江致和真到蓬宫》《张子野潜登池阁》——《词话》

《杨贵妃舞霓裳曲》《虢夫人自有美艳》——《杨妃外传》

《刘阮遇天台仙女》——《齐谐记》

《谢生娶江中水仙》——南卓《解题序》

《崔生遇玉卮娘子》——《幽怪录》

《邢凤遇西湖水仙》——《商芸小说》

《韦卿娶华阴神女》——《异闻集》

《金彦游春遇会娘》——《剡玉小说》

《张诜游春得佳偶》——《湖湘近事》

《崔护觅水逢女子》——《本事诗》

《楚娘矜姿色悔嫁》——《可怪录》

《秦太后私通嫪毐》——《史记·吕不韦传》

《李少妇私通封师》——《江都野录》

《玉箫再生为韦妾》——《唐宋遗文》

《韩夫人题叶成亲》——张硕《流红记》

《章导与梁楚双悬》——《南楚新闻》

《沙吒利夺韩翊妻》——《异志》

《唐明皇咽助情花》——《天宝遗事》

《钱起咏湘灵鼓瑟》——《诗话》

《杨妃窃宁王玉笛》——《诗话细览》

《蜀官伎舞摇头令》——《瓒言》

《茂英儿年少风流》——《卢氏杂记》

《楚莲香国色无双》——《闲中新录》

《杨爱爱不嫁后夫》——《苏子美文》

《王凝妻守节断臂》——《五代史》

《蔡文姬博学知书》(整理者按：应为《蔡文姬博学知音》)——《列女传》

《张建封家姬吟诗》——《丽媚集》

《郑康成家婢引诗》——《启颜录》

《党家伎不识雪景》——《湘江近事》

《宋玉辨己不好色》——《文选》

《崔女怨卢郎年纪》——《南部新书》

《李太监传语县君》——陶岳《荆湖近事》

《却要燃烛照四子》——《三水小牍》

《苏东坡携伎参禅》——《冷斋夜话》

《陈沆嘲道士吃肉》——《南唐旧事》

《蒋氏嘲和尚戒酒》——《诗史》

《朝云为老妪吹箎》——《洛阳伽蓝记》

《白公听商妇琵琶》——白居易诗

《萧史教弄玉吹箫》——《列仙传》

《虏骑感刘琨胡笳》——《晋书·刘琨传》

《郑都知醖藉巧谈》——《北里志》

《文君窥长卿抚琴》——《司马相如传》

《韩娥有绕梁之声》——《博物志》

《盛小丛最号善歌》——《古今诗话》

《陶奉使犯驿卒女》——《玉壶清话》

《寿阳主梅花妆额》——《北户录》

《秦少游吊古镈钟》——秦少游文

《明皇爱花奴羯鼓》——《羯鼓录》

《李生悟卢伎箜篌》——《逸史》

以上均系注明出处的，共114篇，还有失题书目，经过考证，可以指明的，有28篇。补目如下：

五

文艺作品，是一定社会的反映，是人类生活的复制品。小说尽管使用夸张手法，却是从现实的事物，选择具有典型性的，加以栝渲染，使读者更觉亲切有味，引人入胜。

《绿窗新话》全书一百五十余篇，涌现出各阶层人物的动态，不因篇幅简短，而减少读者兴味，艺术手法是非常成功的。无疑是民间口头流传的故事，集中智慧的创造，几经淘汰删存，而由作者笔彖加工润色，成为有系统的著作。当然，其中有不少受传抄脱误的影响，大致精华具在，不损本色，正如丰城双剑，气冲斗牛，不会终了磨灭的。

全书故事范围，主要属于烟粉、神怪两部分。巾帼中，包括后妃、嫔御、名媛、闺秀、贤妻、良母、烈女、节妇、美人、妖姬、女尼、婢子、义妓、名娼；须眉中，包括王侯、将相、达官、贵人、忠臣、烈士、经师、学者、诗伯、名流、医生、方士、小吏、商人、军阀、蕃将、酋长、侠客、隐士、渔父等；神怪中，包括天女、星娥、王母、木魅、山魈、水仙、花妖等。形形色色，无所不包，无所不有，集各阶层人类形象的大成。以下扼要介绍本书内容的现实性：

(1)反映爱国主义精神：刘琨在晋阳被围，月夜登楼，奏胡笳清啸，胡骑为之流涕弃围而走。闻祖逖被用，与亲故书曰：“吾枕戈待旦，志枭逆虏，尝恐祖生，先吾着鞭。”这是何等英雄报国的气概！红线是薛嵩家的青衣，闻魏博节度田承嗣有异志，将迁潞州，自告奋勇，一夜飞行至魏，盗取金盒，使老奸败谋，河北以宁。韦青流落江南，遇永新娘相持对泣。白乐天赋胡旋舞，伤心天宝之乱。并属于具有强烈爱国精神的范围。

(2)反映宫廷腐朽生活：汉成帝服谨恤胶(整理者按：当为“慎恤胶”)，唐明皇咽助情花，秦太后宠幸嫪毐，赵飞燕私通赤凤，杨玉环收安禄山为干儿，曹子桓宠薛夜来为针神，李花奴邀宠打羯鼓，杨阿鸨纵欲建迷楼，蜀后主竞舞扠手摇头令，李隆基亲制《霓裳羽衣曲》；此外有称殿脚女的吴绛仙，有持迎辇花的袁宝儿，夷光专宠椒华房，丽娟端坐琉璃帐。这些都是极声色游宴的荒淫，寄成败盛衰的隐痛，使听者动容，闻之足戒，爱憎是分明的。

(3)暴露官僚地主生活：韩熙载纵姬妾与门客淫杂，自诡通脱，衣弊缕作瞽者，执板随房歌鼓，求丐，以足日膳。盖巨源身为显宦，效卖绢牙郎和鬻绫罗者，“选择卷舒，酬择可否”，为“细婢”耻笑。党进官太尉，恣情声色，与家妓一味地“在销金暖帐下，浅酌低唱，吃羊羔儿酒”。虢国夫人和她的两个姊妹，岁糜“粉翠钱千缗”。申王冬月，“使官妓密围坐侧，以御寒气，呼为妓围”。杨国忠选婢妾肥大者，行列于前，以令遮风，谓之肉障。寇莱公北宋的贤相，坐镇北门，但也习为奢侈，宴集无虚日，以束彩赐歌者，骄奢荒淫到了这般地步，都是自富贵中来。此外如孙偓中状元，召集同僚畅饮平康，公然摊派“复分钱”，反映唐代新进士糜烂生活。李亚保纵少妇与封师私通，还朝致遭毒手，反映衣冠大族的帷薄不修。李相福向妒妇乞女奴，虚咽一瓯溺。余媚娘怨恨陆正郎纳妾，手刃柳舜英，更是可惊可笑的怪事。高明之家，鬼瞰其室，封建礼教的虚伪性，通过这些记载，完全破产了。

(4)暴露官场黑暗丑剧：张易之在天后朝，以嬖幸专权，宋之问倾心媚附，至为奉溺器。魏元忠贵盛，郭洪霸随僚属省候，亲自请尝便液。这些热衷富贵，钻营权门，求为干儿，拜门生，已成为官场习见的事情。尤为无耻的，是本书专条记载的二事。郫城徐令，为了升官，把他的女儿送给陈太师作妾，用红绢写了二十八字的七绝诗，叫他老婆暗示女儿，教她陪着太师欢笑时，不要忘记“生身老骨头”，替他求彭州牧。其次是延安宰李令，因为归评事掌江陵鹾院，异想天开，托词寄赠家室，也是写了一篇七绝。说道：“为报艳妻与少女，与吾觅取朗州场。”寄语妻子替他运动，终于获到武陵渠江地方的盐务差事。这类衣冠禽兽，卑鄙龌龊无耻之尤，在近人所著《官场现形记》及《二十年目睹怪现状》小说中，还可以看到他们千千万万的徒子徒孙。

(5)歌颂真挚的爱情和对婚姻自由的渴望：最早是卓文君，放弃豪华生活，夜奔司马相如，典卖鹔鹴裘，偕同到临邛当炉卖酒。张倩娘离魂奔婿。崔娘至死为柳妻。给予那些世族家长制以有力的讽刺和打击。孙玉娘密会杨曼卿，华春娘私奔徐君亮，崔莺莺待月西厢下，李莺莺幽会宿香亭，并冲破门阀礼教的藩篱，而获得解放。其他一般青年男女，不通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达到美满姻缘的，便有江致和喜到蓬宫，郭华买脂慕粉郎，崔护谒浆得佳偶，都是通过斗争，达到目的。此外还有王仙客为了营救落难的刘无双，牺牲两个头颅，终于破镜重圆。孟丽娘至死慕蒋芾，宜兴簿切脉娶孙氏，并表现了忠实地为了爱情，不惜牺牲性命，作曲折的斗争。其中包括许多悲欢离合情节，达到可歌可泣的程度，充分透露了市人自由思想的气氛，是有反封建意义的。

以上是人民性较为突出的部分。其次还有人物的记载也反映了当时新兴阶层的动态，以及社会特殊的风尚，具有现实内容的，需要分别来谈。

关于倡妓部分的记载：倡妓制度的发展和昌盛，这是当时社会形态特征之一。工商业的繁荣，出现了许多新型都市，富豪贵族以平康为销金窟，两性关系也商品化了。这里面有各种不同的角色，不同的表现，悲欢离合，苦乐升沉，同一阶层和遭遇，而各有各的归宿和收场。一方面揭露了妇女在旧社会受金钱压迫，被男性侮弄欺凌的遭遇，另一方面暴露官僚地主富商大驵荒淫无耻的生活。这一部分本书记载特为丰富。以下要分别来谈。

歌颂妓女才貌智慧的：成都官妓薛涛，擅长文学，能自制五色花笺，自书诗句，高骈镇成都叫她作酒佐，行改字令，高骈用“没梁斗”打“口”字，涛即席口占用“三条椽”打一“川”字，高骈说：“川”字左边是一撇，为何一条椽曲？她便回答说：相公为西川节度使，尚使一没梁斗，至于穷酒佐，有一条椽曲又何足怪！词锋机警，带有讽刺性的答辞，真不愧冰雪聪明。又如郑举举为平康都知，风流蕴藉，主持酒纠，成为长安进士集团的风流薮泽。成都官妓赵才卿，参与帅府宴会，即席赋《燕归梁》，受都钤帅的激赏。汴梁角妓，能唱《六一词》，并将《平山堂·朝中措辞》，改易数字，移赠时宰，恰如其分地颂扬得体。还有关盼盼与白香山唱和，著有《燕子楼集》，聂胜琼自制《鹧鸪天》，谭意哥工为七言诗，永新娘能变新声，沈翘翘善敲方响，张红红红豆记曲，盛小丛传授梨园供奉曲，灼灼善舞柘枝，杨娥独工杖鼓，并有过人之才，堪称“不栉进士”。尤其是在宋代词学盛行时代，妓女受风气熏染，喜与词人来往，不但能唱词作词，尤其特别的是能改词。因忆宋人笔记中记录琴操改秦少游《满庭芳》词，成为一时韵事。这与本书汴梁角妓堪媲美，同为词林掌故，是值得注意的。此外如茂英儿、楚莲香、卢媚娘等，并才艺无双，容华绝世，都是天生尤物，作为一桩非常奇异的事，流传民间，加以润色记录的。

其次，另有一部分，是记载为爱情牺牲的一些妓女贞烈行为。杨爱爱不嫁后夫，为张逞别后守节，素衣蔬食，不近乐器，抑郁至死；张住住不负正婚，以元红报答庞佛奴，始终不受金钱势力的收买；姚玉京为卫敬瑜割耳；汤秀奴为杨廷实殉情；关盼盼为张建封绝食燕子楼；梁楚楚与章导双双悬梁；王幼玉剪发赠柳富，誓结松筠；歌者妇为夫报仇，手刃军将；聂胜琼善事主母；李亚仙助郑元和成名；崔徽持写真发狂，为裴敬中情死。这些义烈贤明行为，都不愧《青泥莲花记》中人物，出自风尘中人，尤为难得。这也是流传世间，民间所喜闻乐道，而加以记录的。

复次，还有一些名士佳人因缘遇合的记录。如江淮官妓竭产从柳屯田，盼盼陈词媚涪翁，翠鬟以玉篦结主，灼灼以软绢裹红泪密寄河东人，张好好向杜牧之乞诗，沈真真通过词的媒介，委身郑还古，一方面体现名士风流多情，另一方面，也体现妓女爱才和文学修养的水平。这些香艳故事天然凑泊，是会给读者鼓舞同情，为之欢欣健羡的。

关于婢妾部分的记载：封建社会里，在不平等阶级制度惨酷压迫剥削情况下，妇女命运，是最苦的。除上面所述妓女外，还有富贵人家的姬妾和婢女，也是被人蹂躏对象。楚儿为了爱慕郑光业，遭致郭锻的老拳。步飞烟爱慕赵象，被武公业缚在柱上鞭棰至死。并是争取自由，酿成惨剧。又如碧桃为秦学士拼了一醉，秦少游与刘太尉家妓灭烛偷欢，杨端臣密会旧姬，晏元子取回旧宠，这些在遭际上比较有些安慰，但也经过许多波折。唯一幸运的是寇莱公的宠姬蒨桃，随莱公出镇大名，唱和相随，在规讽莱公滥赐歌儿诗说道：“一曲清歌一束绫，美人犹自意嫌轻。不知织女萤窗下，几度抛梭织得成。”在豪华生活中，独能同情农女疾苦，寓谏于规，可为莱公诤友，的确是姬侍中的杰出人物。此外如朝云吹箎却敌，能为陇上音；郑康成诗婢，采用诗句来对话；红线善弹阮咸；柳家婢不事牙郎；却要燃烛照四子；玉箫再世为韦妾。这多属于婢女伎艺智慧的记载，是以同情的态度，加以赞美的。

关于僧侣羽流部分的记载：僧道者流，是当时社会新兴剥削阶层之一，拥有广大田产，交结官府，为非作歹，气焰不可一世。本书对这一部分僧道地主的虚伪行为，经常是以蔑视态度，加以揭发和谴责。这是与市民意识相关联的。书中记录了尼洛封师，狼狈为奸，奸杀李亚保；苏东坡在钱塘既判决了秀奴宿妓行凶，并携妓参禅，对大通禅师，加以戏弄；黄妙修设黄箓犯奸；史君实嘲老尼还俗；庐山道士饮酒吃肉，妄想控鹤飞升；湖僧知业伪装戒酒，被陆参军妻蒋氏揶揄。把那些自命清规戒律的方外之流，揭开黑幕，真是一团糟。就是张子野《一丛花》的本事，为女尼所作，居然传诵词林，也正可以证明佛寺的不干净。这些记录，充分发挥市民自由思想意识，是大胆的。

关于神怪部分的记载：这一部分素材，基本是民间故事传说，加以渲染夸张，通过虚构手法，把它人格化，描写入微，刻画特别生动，予读者以极大的美感。这一部分丰富的形象，是有多方面的，需要分别来谈。有极庄严的，如：王子高遇芙蓉仙，从琼姬登碧云楼的场面；陈纯会玉源夫人，暮登绛殿西台玩月的场面；张俞骊山遇太真，温泉赐浴的场面；韦生遇后王夫人，在大罗天台见天后的场面；柳毅娶洞庭龙女，凝碧宫会戚张宴的场面；韦卿娶华阴神女，入宫就礼的场面；贤鸡君遇西真君，梦登瑶池的场面。璀璨庄严，都是戏剧很好的材料。有极温柔的，如：刘阮入天台，见仙女将桃“来庆女婿”；邢凤居西洛，遇仙姝奉诗为舞弓弯；玉卮娘爱崔书生，愿侍箕帚；玉皇殿上的书仙，为了爱慕岷江任生，谪居人寰二纪；吴江仙女，教钱忠献诗求婚；洞庭府君，救江姝为德璘作合。皆极婉娈入情，具有生人气味。有极诙谐奇诞的，如：封陟不识风情，拒上元夫人；星精为女婿启蒙，召宣父姜尚；锦庄游春，何会娘偶金彦；苎萝题诗，郭凝素学王轩。这些故事的记载，总是一些天上冥间的事情，但其中具有人世的感情生活，所以形象特别动人，具有浪漫主义的色彩。

关于伎艺部分的记载：这一部分，特别与作者生活有关。如说：箎是苏成公所作；箜篌为师延所创；羯鼓出自高昌，主太簇一韵；胡笳传自西域，仅得《摩诃兜勒》一曲；鼓角创自轩辕，战胜蚩尤；觱篥谐以银字，气夺麻奴；薛琼琼是开元第一筝手；沈翘翘擅白玉方响；秦青有遏云之音；韩娥有绕梁之韵；白居易辨华源磬；秦少游赋古鎛钟；萧史吹箫引凤凰；王乔吹笙招白鹤；康昆仑是琵琶第一手；黄幡绰造拍板无双谱。这些戾家行话，足证书会中人对文学的修养，而予读者以丰富知识。

以上两大部分，是《绿窗新话》的现实内容。此外还有续成《汉书》的曹大家，奉命默写坟籍的蔡文姬，并属才妇的记载。有杀将军妻自首的冯燕，有以头报知己的古押衙，并属侠义行为的记载。任生以木刀诳妓，李大监因河魁闭房，以及前面提到的却要燃烛照四子、李福虚咽一瓯溺，并可入笑林。因为这一部分材料比较少，故不再事分析作个别叙述了。

六

《绿窗新话》中的故事，影响当时及后世曲艺界，是广大深远的。仅就《醉翁谈录》一书，便可查出有十余篇，是从《绿窗新话》中题目，敷演改编为话本的。

《醉翁谈录·舌耕叙引》所引话本目录中的《莺莺传》，就是《绿窗新话》中的《张公子遇崔莺莺》；《章台柳》，就是《绿窗新话》中的《沙吒利夺韩翃妻》；《卓文君》，就是《绿窗新话》中的《文君窥相如抚琴》；《燕子楼》，就是《绿窗新话》中的《张建封家伎吟诗》；《柳参军》，就是《绿窗新话》中的《崔娘至死为柳妻》；《李亚仙》，就是《绿窗新话》中的《李娃使郑子登科》；《牡丹记》，就是《绿窗新话》中的《张浩私通李莺莺》；《粉合儿》，就是《绿窗新话》中的《郭华买脂慕粉郎》；《锦庄春游》就是《绿窗新话》中的《金彦游春遇会娘》；《惠娘魄偶》，就是《绿窗新话》中的《张倩娘离魂奔婿》；《崔护觅水》，就是《绿窗新话》中的《崔护觅水逢女子》；《红线盗印》，就是《绿窗新话》中的《薛嵩重红线拨阮》。足证《绿窗新话》所载，皆宋元时瓦肆说话人经常弹唱以及民间翁媪妇孺所喜闻乐道的故事。内中最值得注意的是那篇《金彦游春遇会娘》，因为其他各篇的本事，皆易直接查出它的出处，独《锦庄春游》，假使没有此书，那简直一时无从考索，所以原书虽只是节录旧文，在说部中是有它的巨大价值的。

谭氏所考，不过据一时记忆所得，约略介绍，其中遗漏的当然不在少数，有待继续的发掘。但由此可见此书在小说和戏曲中研究方面的重要性，故特征引，提供研究曲艺的人们注意。在这一基础上，深入考索，当必有更多的发现。

(以下)*自此处以下，括号内容为整理者据文稿推测所加，缺字难以推测的，不敢妄自揣度，仅以“囗”代替。略谈《绿窗新话》整理的经过。由于这类民间流传的抄囗囗囗书，成于书会艺人之手，同行辗转过录，校对不精，讹脱别字，触目皆是，整理的确是一件不简单的事，关(于)这一书的本子，除日本抄本未见外，海内藏本，平生所(见)，仅有二本，最完全的是嘉业堂藏本，其次是德化刘氏点易堂抄本，互有得失，校出嘉业堂本讹脱别字若干条，囗录藏诸箧中，垂二十年，点易堂残本，来源不详，纸墨囗囗，抄写较精，可能比天一阁抄本还早。

囗囗整理，基本以嘉业堂抄本为主，用点易堂藏本参(证)，(如)点易堂抄本所无的，杂考原始材料补正。

(整理者按：以下残缺过多，大致意思是《绿窗新话》是删要改编本，经作者重新组织，而非抄录旧文。在校释过程中，一般不动原文，惟有过于删节处，则参稽原书，补入注中。校释语言力求通俗，必非不得已，不用文言。明抄本听说已于乱中消毁，多年前《艺文》杂志连载时，勘校不精，而今亦不易见到。现校释《绿窗新话》，希望这部要籍能被更多的人看到。)

整理者言：黄孝纾先生出身书香世家，熟悉古代典籍，诗、书、画皆有造诣，对此刘怀荣教授《黄孝纾生平、创作与学术成就述略》一文都有提及。然而，这些绝非黄孝纾先生学术成就的全部。袁世硕教授珍藏的这篇黄孝纾先生的手稿，不仅显示了黄先生曾致力于中国小说研究，在诗词等雅文学外，对小说等俗文学也很用心，还有助于我们了解黄先生二次就职山东大学期间所涉足的学术领域，弥补了他人生晚期相关材料不足的缺憾。

[责任编辑刘培]

作者简介：黄孝纾(1900-1964)，山东大学中文系教授，与冯沅君、陆侃如、高亨、萧涤非，合称“五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