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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进入高丽的渤海遗民及其社会地位

2016-02-02郭威

东北史地(学问) 2016年5期
关键词:太祖遗民高丽

郭威

论进入高丽的渤海遗民及其社会地位

郭威

渤海亡国后的百余年间,有至少十余万人投附高丽。投附主要集中在3个时期:一是渤海亡国后十余年,二是高丽景宗四年(979)前后,三是高丽显宗二十一年至德宗三年(1030-1033)。渤海遗民在高丽社会地位并不高,其原因在于高丽的“小中华”意识及对渤海人的防范心理以及个别事件的影响。

渤海 遗民 高丽 社会地位

辽太祖天赞四年(925),耶律阿保机率军亲征渤海。次年,渤海末王大諲譔出降,渤海国灭亡。国家灭亡之际的民族迁徙流动往往是多向的。大部分渤海人或西迁、或南徙至辽内地和辽东,成为契丹人统治下的民族,开启了新一期的民族融合进程。一小部分渤海人留在原地或投入女真群体,还有部分渤海人在亡国后的百余年间陆陆续续南下进入邻国高丽境内。本文即以南向进入高丽的渤海人为研究对象,探讨其进入高丽的过程和规模、在王氏高丽的境遇及其社会中的地位。笔者不揣浅薄,试做论列,以期就正于方家。

对于渤海人进入高丽的过程和总体数量,中外学界已经有相当规模的梳理和讨论。①前辈学者根据各种史料的记载已将百余年间历次渤海人投附高丽事件搜罗殆尽。然而,笔者通过比对原始文献和相关研究,发现从渤海国灭亡前后一直持续到辽末时期渤海人进入高丽的事件并非由始至终地持续进行,而是存在着较长的间隔期,其间大规模进入高丽事件主要集中在三个时期:

第一个时期是渤海亡国后的十余年间。高丽太祖八年(925),“秋九月丙申,渤海将军申德等五百人来投”,同月“渤海礼部卿大和钧、大均老、司政大元钧、工部卿大福谟、左右卫将军大审理等率民一百户来附”,“十二月戊子,渤海左首卫小将冒豆干、检校开国男朴渔等率民一千户来附”②。《高丽史》将这第一批渤海人投附系在太祖八年(925)之下。渤海亡国是在辽天赞五年,即高丽太祖九年(926)正月,故金毓黻先生《渤海国志长编》中认为《高丽史》这几条关于渤海人投附的记载应是九年之事却误记在八年。③无论这批人到底是在高丽太祖八年还是九年逃入高丽的,显然他们都是在渤海国内忧外患的处境中选择出逃的,都与渤海灭亡有着直接的关系。

太祖十一年(928)秋七月,大儒范率民来附;九月,隐继宗等人来附,从对隐继宗所行“失土人三拜”之古礼看,其应是渤海上层人物,这两次投附事件的随行者应不会太多。十二年(929)洪见等“以船二十艘载人物来附”算是较多的了。加上这两年中有明确记载的一次60余户、一次300余人,亦算有不少的渤海人来投附。联系当时渤海的处境,天显三年(928)十二月,“时人皇王在皇都,诏遣耶律羽之迁东丹民以实东平。其民或亡入新罗、女直,因诏困乏不能迁者,许上国富民给赡而隶属之。升东平郡为南京”④。在辽政权强迁渤海遗民以及“许上国富民给赡而隶属之”的情况下,渤海人不堪压力选择出逃者应该不少,但总括这几批,应不超过2000户。

契丹刚灭亡渤海、统治渤海之时,各地渤海人并未大批出逃。这与契丹对渤海的征伐策略有关。契丹军队在攻破渤海军事重镇扶余府进而围困上京龙泉府之后,并未向渤海其他府州大举进攻。渤海末王大諲譔率京都僚属出降后,渤海地方势力亦纷纷出降。这表明渤海上层对契丹的入主并未立即表现出强烈的反抗意识。930年,渤海名臣裴缪等以东丹国使臣聘使日本时,日廷以忠义责之,裴氏曰:“臣等背真向伪,争善从恶,不救先主于涂炭之间,猥谄新主于兵戈之际。”⑤裴缪之言辞亦反映了部分渤海人亡国时对契丹妥协态度。

其后不久,契丹统治者对渤海遗民的统治政策有所调整,由怀柔转向高压。辽太宗大肆迁徙渤海人以实东平,对不能迁徙者允许契丹人收为奴,故渤海人的反辽活动日益高涨。渤海王弟出兵反攻扶余府失利,安边、鄚颉、定理、南海等府先后叛辽皆以失败告终。于是,部分不满亡国、不愿事辽之人逃亡他国,出逃之人增多。

这期间最显著的事件是渤海王子大光显率数万户亡入高丽。《高丽史·太祖世家》载:高丽太祖十七年(934)“秋七月渤海国世子大光显率众数万来投,赐姓名王继,附之宗籍,特授元甫,守白州以奉其祀,赐僚佐爵军士田宅有差”。大光显率众来投显然受到了高丽方面的欢迎。在此背景下,太祖二十一年(938),又有“渤海人朴升以三千余户来投”⑥。仅这两次渤海人的投附,总人数应有5万人以上。加上之前持续不断的小规模投附,在这一时期应有大约5-8万渤海人流入高丽境内。

第二个时期是高丽景宗四年(979)前后。辽景宗保宁七年(975)七月,黄龙府(即原渤海重镇扶余府)卫将燕颇起兵反辽,附近渤海遗民群起响应,加入燕颇军,占据黄龙府周边地区。这一事件对辽王朝震动很大,景宗派北院大王耶律曷里必(何鲁不)率大军前往镇压。九月,两军交战于治河(今鸭绿江附近),渤海军败绩,退保兀惹城,与之前渤海遗民所建立的定安国共同坚持对辽斗争。燕颇反辽事件使得辽在东北方的重镇黄龙府废置,契丹统治者对参与起事的渤海人进行了大规模镇压。在此背景下,已在辽朝兆域内生活了五十余年的渤海人出现了又一次外逃高潮。景宗四年(979),“渤海人数万来投”⑦。史籍并未记载辽与高丽方面对此事的态度,但单从数万之众来看,显然这是渤海遗民迁徙史上的一个重大事件。

第三个时期是高丽显宗二十一年(1030)至德宗三年(1033)。这次渤海遗民的逃亡起于渤海皇族大延琳反辽。辽圣宗太平九年(1029)八月,时任辽东京舍利军详稳的大延琳,囚禁东京留守萧孝先举事自立,号兴辽国,建元天庆。⑧大延琳叛辽很快招致辽朝的大军来袭,“九月戊午,契丹东京将军大延琳遣大府丞高基德告建国兼求援”⑨。高丽朝廷意见不一,并未马上出兵救援,直到十一月才由参知政事郭元北上,但不久就战败而还。大延琳的反辽斗争坚持了1年,终告失败。

大延琳败绩后,又有多批渤海遗民投往高丽,仅《高丽史》所明确记载的就有十余次。高丽显宗二十一年(1030)十月“契丹奚哥、渤海民五百余人来投”⑩;二十二年(1031)三月“契丹渤海民四十余人来投”;七月“渤海监门军大道行郎等十四人来投;已巳,渤海诸军判官高贞祥、孔目王光禄,自契丹持牒来投”⑪。这一拨渤海人逃亡潮一直延续到高丽德宗三年(1033)。与前两次高潮期相比,这一阶段渤海人亡入高丽的次数很多,但规模较前两期为小,主要是大延琳叛辽起义的参与者,总数应不超过1万人。

统计上述三个阶段亡入高丽的渤海人,总人数已有十余万。此外,还有小规模流入高丽的渤海人。据梁玉多先生统计,从925年至1117年,明确记载的渤海人投附高丽大小事件有37次,疑似渤海人的投附事件多达54次。⑫因此,本文采信流入高丽的渤海遗民的总人数在十万以上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至于能否达到魏国忠先生所说的“从高丽太祖天授九年(926)至二十一年(938)间,渤海移民先后投奔高丽境内的总数约达数万户或数十万人之多”⑬,尚需要更充分的史料证据来支持。然而,无论是十余万还是数十万,这一数字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都是很庞大的,至少表明南奔高丽在当时备受契丹人压迫的渤海人看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同时也反映出王氏高丽对渤海遗民的接纳态度,如果没有高丽官方的许可或默许,不太可能有如此多的流动人口进入辽朝的邻国国境之内。

韩国学者据《高丽史》中有限且指向并不明确的几条记载,认为王氏高丽对投附的渤海人给予了相当优渥的待遇,如附宗籍、赐官爵、给田宅和赈恤等。⑭似乎渤海人在高丽的社会地位颇高,王氏高丽对其并无歧视或压制。而日本学者北村秀人认为,“从始至终,在王氏高丽政权中出现过的渤海系人物少之又少且地位都偏低,这正反映了渤海人在高丽社会中的整体地位”⑮。北村氏的观点相对还是比较合理的。当然对于投附高丽的渤海人的社会地位,其论述有需要补充和进行更深入的探讨之处。

史料中明确记载高丽方面对渤海人封官授爵的行为非常之少。只见有赐大光显名王继,“附之宗籍,特授元甫,守白州,以奉其祀。赐僚佐爵军士田宅有差”⑯。另“太祖(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平渤海,模翰避地高丽,王妻以女。因罪亡归”⑰。从时间上推测,高模翰应是较早投奔高丽者,并且极受优遇,虽未曾明确记载高丽方面对其封官授爵,但成为高丽太祖王建之姻亲,定有官职在身。但高模翰却以罪匆匆结束在高丽的生活,逃归辽境。此外,《高丽史》有两次记有将来投渤海人“处之江南州郡”、“处之南地”,这两次都是高丽显宗时期部分渤海人因大延琳叛乱而转投高丽者。可以说,高丽方面只是保证这些渤海上层人物能够安身立家,最多一些渤海知名人物,能给一些低级官职,使其保持一定社会地位。加之高丽科举限制严格,门第出身观念很重,这些投附之渤海人,要想进入高丽上层社会是很难的。在高丽史籍中有明确记载为渤海人且地位稍显的,仅有高模翰、刘忠正、大道秀、大怀德、大公器、大金就、大集成等数人。从这一角度看,渤海人在高丽社会中的地位并不高。

渤海王族大氏与高丽官宦家族存在的通婚现象,也能反映出渤海人在高丽的社会地位。渤海大氏家族的女子,有数人嫁给高丽官宦为妻妾。如到了高丽后期,“将军周瑄通其叔父周永赉妻大氏,事觉,御史台执大氏鞫之,死于狱中,遂斩瑄”⑱。又,崔怡之子崔沆“弑继母大氏并投前夫子吴承绩于江,以庆孙为承绩姻亲,遣人配所投海中。庆孙累立大功,朝野倚重,遽为奸贼所害,人皆痛惜”⑲。崔沆之继母大氏是大集成之女,从其前夫子吴承绩与“累立大功,朝野倚重”的金庆孙有联姻关系,可推知吴氏应是官宦之家。渤海大氏至此时尚可与这些家族联姻,可见大氏在官籍者应该也有一部分。曾经的渤海王族之家的女子因嫁给高丽人而名显于史册,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这也反映出到了高丽后期,渤海上层男子应该是官职不显,地位不高,故史籍缺载。上层人物的境况尚且如此,遑论处于社会下层的一般渤海人。

从高丽统治者的角度来看,渤海国灭亡之时,王氏高丽刚刚建立,大批渤海遗民的到来给新王朝提供了较为优质的人力资源,所以早期的高丽统治者对渤海上层人物表现出一定程度的笼络和优待。到了王氏高丽中后期,再给予渤海人较高的社会地位反而容易形成某种不稳定因素。然而,即使是这种优遇,也仅仅限于渤海贵族阶层,在十余万投奔高丽的渤海人中毕竟是少数。

那么造成高丽境内渤海人地位低下的原因何在呢?笔者认为可以从以下几方面予以分析:

一是高丽人的小中华意识,将渤海视作番人。《高丽史》载,新罗人崔彦撝“性宽厚,自少能文,新罗末年十八,游学入唐礼部侍郞薛廷珪下及第。时渤海宰相乌照度子光赞同年及第,照度朝唐,见其子名在彦撝下,表请曰:‘臣昔年入朝登第,名在李同之上,今臣子光赞宜升彦撝之上’”。唐朝“以彦撝才学优赡不许”,并称“国名先后,比不因强弱而称;朝制等威,今岂以盛衰而改。宜仍旧贯,准此(宣示)”。是故有新罗人崔致远上《谢不许北国居上表》曰:“臣谨按渤海之源流也,句骊(勾丽)未灭之时,本为疣赘部落,靺鞨之属,实(寔)繁有徒,是名粟末小蕃,尝逐句骊(勾丽)内徙。其首领乞四羽及大祚荣等,至武后临朝之际,自营州作孽而逃,辄据荒丘,始称振国。时有句骊(勾丽)遗烬,勿吉杂流,枭音则啸聚白山,鸱义则喧张黑水。始与契丹济恶,旋与突厥通谋。万里耨苗,累拒渡辽之辙;十年食葚,晚陈(脱阵)降汉之旗。初建邑居,来凭邻援,其酋长大祚荣始授(受)臣蕃(藩)第五品大阿餐之秩;(后至)先天二年,方受大朝宠命,封为渤海郡王。迩来渐见辜(幸)恩,遽闻抗礼。”⑳从表文中可以看出,哪怕是后来的渤海在国力甚至文化水平等各方面有超脱新罗之现象,但新罗人对渤海还是存有心理优势。他们认为渤海人出身小蕃、身为蛮人、社会地位低下,颇有以文化优越者蔑视文化他者之意。郭素美认为从高丽时期金富轼撰写的《三国史记》中仅有的几条渤海史料可看出,“当时朝鲜半岛上的新罗人认为渤海是北方蛮族的政权,在文化上颇轻视之,即使在渤海国强大起来,国力明显超过了新罗时也是一样”㉑。

高丽太祖王建曾是新罗王子弓裔部下,其大臣不少是曾入仕新罗或者为新罗官宦之后,比如崔承老之父“殷含仕新罗至元甫”。㉒还有前述崔彦撝,在高丽太祖时“挈家而来,命为太子师傅,委以文翰之任,宫院额号皆所撰定,一时贵游皆师事之”㉓。从一定程度上可以说,王氏高丽是从新罗发展而来,君臣之间都有“小中华”意识。在这种意识下,他们对渤海人就难免有“番人”、文化低下者等相似的态度,这与他们接纳渤海降附者不相矛盾,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接纳“远蕃难人”正也体现了其柔远的“中华”心态。“渤海既为丹兵所破,其世子大光显等以我国家举义而兴领其余众数万户日夜倍道来奔。太祖悯念尤深迎待甚厚,至赐姓名,又附之宗籍,使奉其本国祖先之禋祀,其文武参佐以下亦皆优沾爵命。其急于存亡继绝而能使远人来服者又如此也。”㉔此条史料正体现了高丽这种招纳远人,以道德至高者而居的态度。

高丽君臣的“小中华”意识,不仅表现其在对渤海的态度上,还表现在其对契丹上。高丽太祖二十六年(943),高丽太祖对大臣亲授训要称:“惟我东方,旧慕唐风,文物礼乐,悉遵其制。殊方异土,人性各异,不必苟同。契丹是禽兽之国,风俗不同,言语亦异,衣冠制度慎勿效焉。”㉕成宗亦曾下教旨倡导崇儒、倡导修补、收藏典籍,以求“青衿无阅市之劳,绛帐有执经之讲。使秦韩之旧俗,知邹鲁之遗风,识父慈子孝之常,习兄友弟恭之懿”,“宜令所司于西京开置修书院,令诸生抄书史籍而藏之”㉖。从此可以看出高丽人对北方蛮族的基本认识和对自我“唐风”文化传统的认同和追求,这说明高丽君臣都有“小中华”意识,他们对渤海人,对各北蕃族群抱有歧视的态度是很正常的。在这种观念主导下,他们显然不会重用渤海遗民。

二是高丽对渤海人的防范心理。《高丽史》载:“自新罗之季至我国初,西北边民每被女真蕃骑往来侵盗,太祖断自宸衷,遣一良将镇之,不劳寸刃,反令蕃众来归,自是塞外尘清,边境无虞。”㉗边境无虞显然没有维持太久或不是当时的真实状况,于是太祖于十四年(931)再诏有司曰:“北蕃之人人面兽心,饥来饱去,见利忘耻。今虽服事,向背无常,宜令所过州镇筑馆城外待之”。㉘从这也可看出高丽对“北蕃”的戒备之心,收纳其人对扩土增加人口、提高本国的声誉有利,但对其人则难免防备不予重用。虽然此处之北蕃应指女真,但通过前文的论述我们可以知道,高丽君臣以“小中华”意识自居,将渤海、女真甚至契丹王朝都视作蕃人,对蕃人之“禽兽”行径的防备态度是一以贯之的。

渤海曾是“海东盛国”,在国力和文化方面甚至都曾高过当时朝鲜半岛上的新罗政权。虽然高丽建国不久,渤海即告破灭,但其残势亦不容小觑。高丽方面接纳渤海人众超过十万,作为一个新兴国家,他们不可能任由这些逃入境内的渤海人结成自己的势力集团,拥有过强的影响力。辽朝灭渤海后,将渤海末王举族迁徙,置“渤海部”以存留,但不会任由他们“遗种浸以蕃息”㉙,成为无穷后患,于是曾多次迁徙渤海民众。从这些角度看,高丽对大光显“悯念尤深,迎待甚厚,至赐姓名,又附之宗籍,使奉其本国祖先之禋祀,其文武参佐以下亦皆优沾爵命”㉚,与辽朝做法相似。由此可见,辽朝对亡国之渤海人的防范态度,高丽方面亦会有类似的心理。况且,投奔高丽的渤海人有不少是王族大氏,还有世子大光显在高丽,高丽方面所谓的优遇肯定是在一定范围内的,不会让渤海人有团聚在世子周围自成体系的机会。

三是个别事件的影响。这里主要是指高模翰归辽事件。“初,太祖平渤海,模翰避地高丽,王妻以女。因罪亡归。坐使酒杀人下狱,太祖知其才,贳之。”㉛从高模翰避地高丽,高丽王以女下嫁来看,他在高丽很受重视和优遇。渤海灭亡于辽太祖天显元年(926)正月,高模翰应在此后逃入高丽,而辽太祖死于926年七月,模翰逃归辽地后又因酒杀人入狱被太祖释放,故他逃入、逃出高丽事件应发生在926年的上半年。虽然高模翰此后在辽战功卓著,甚为辽太宗所推崇。天显十一年(936)上谕模翰曰:“朕自起兵,百余战,卿功第一,虽古名将无以加。”乃授上将军。会同元年(938),册礼告成,宴百官及诸国使于二仪殿。帝指模翰曰:“此国之勇将,朕统一天下,斯人之力也。”㉜但模翰在半年间,入高丽娶王女,因罪逃亡辽境,再杀人入狱被辽太祖所救,身遭如此多事,亦可看出此人之不守约束、反复无常的心态还是比较明显的。此人的反复让高丽太祖对渤海人增加一定的疑虑、不信任则是不可避免的。

此外,高丽太祖二十五年(942)十月,“契丹遣使来遗橐驼五十匹。王以契丹尝与渤海连和,忽生疑贰,背盟殄灭,此甚无道,足远结为邻,遂绝交聘,流其使三十人于海岛,系橐驼万夫桥下,皆饿死”㉝。崔承老认为本来高丽应该与相邻之契丹修好但却选择了“绝其交聘”,原因在于高丽太祖以契丹对渤海的态度反复,认为其不可信任,是故太祖选择不予交往,这是太祖“深策远计,防患乎未然,保邦于未危者有如此也”㉞。从高丽太祖的这种态度来看,高丽上层对外族人的不信任和防范心理早已根深蒂固。

综上所述,渤海遗民在高丽社会地位不高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前两者反映了高丽统治者的态度,其固有的“小中华”意识和对异民族的防范心理始终存在,是造成渤海人地位低下的必然因素。个别渤海人的出尔反尔事件虽有偶发,却在一定程度上加深了高丽统治者对渤海人的防范心理。

[注 释]

① 参见[韩]李钟明撰,李东源译《来投高丽的渤海人考》,载《渤海史译文集》,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历史所,1986年,第168-189页(原载韩国《白山学报》1968年第4号);杨保隆:《辽代渤海人的逃亡与迁徙》,《民族研究》1990年第4期;[日]北村秀人撰,陈春霞译,刘晓东校:《高丽时代渤海系人管见》,《北方文物》2000年第4期;武玉环:《王氏高丽时期的渤海移民》,《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7年第3期;梁玉多:《渤海遗民的流向——以未迁到辽内地和辽东的渤海遗民为中心的考察》,《学习与探索》2010年第2期;郭素美、梁玉多:《渤海靺鞨民族源流研究》,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5年,第113-120页;郑永振等:《渤海史论》,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11年,第132-135页;孙炜冉:《渤海遗民及其后裔流入朝鲜半岛诸事考》,载《朝鲜·韩国历史研究》(第15辑),延吉:延边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79-98页。

② 郑麟趾:《高丽史》卷1《太祖世家一》,平壤:朝鲜科学院出版社,1957年,第16页。

③ 金毓黻:《渤海国志长编》卷19《丛考·渤海后志二》,长春:社会科学战线杂志社,1982年,第502-503页。

④ 脱脱:《辽史》卷3《太宗纪上》,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29页。

⑤《渤海国志长编》卷2《总略下》,第122页。

⑥⑯㉕㉘㉝《高丽史》卷2《太祖世家二》第1册,第26页,第23页,第26页,第21页,第26页。

⑦《高丽史》卷2《景宗世家》,第1册,第34页。

⑧《辽史》卷17《圣宗纪八》记其年号为“天庆”,而《高丽史》卷5《显宗世家二》记其年号为“天兴”。

⑨⑩⑪《高丽史》卷5《显宗世家二》,第1册,第71页,第73页,卷6《德宗世家》第1册,第74页。

⑫ 郭素美、梁玉多:《渤海靺鞨民族源流研究》,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5年,第113-118页。

⑬ 魏国忠、朱国忱、郝庆云:《渤海国史》,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年,第597页。

⑭ [韩]李钟明撰,李东源译:《来投高丽的渤海人考》,载《渤海史译文集》,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历史所,1986年,第184-185页。

⑮[日]北村秀人撰,陈春霞译,刘晓东校:《高丽时代渤海系人管见》,《北方文物》2000年第4期。

⑰㉛㉜《辽史》卷76《高模翰传》。

⑱《高丽史》卷26《元宗世家二》,第1册,第396页。

⑲《高丽史》卷103《金庆孙传》,第3册,第215页。

⑳㉓《高丽史》卷92《崔彦撝传》第3册第57页,孙玉良:《渤海史料全编》,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92年,第401页。

㉑ 郭素美:《朝鲜李朝后期对渤海国史的研究》,《黑龙江社会科学》2008年第4期。

㉒㉔㉗㉚㉞《高丽史》卷93《崔承老传》,第3册,第63页,第63页,第63-64页,第63页,第63页。

㉖《高丽史》卷3《成宗世家》,第1册,第44页。

㉙《辽史》卷75《耶律羽之传》。

责任编辑:赵 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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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5241(2016)05-0003-05

郭 威 吉林省社会科学院助理研究员 吉林 长春 130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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