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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符启动范式下义符的语义和语法激活的时间进程*

2016-02-01张积家章玉祉

心理学报 2016年9期
关键词:字义语义语法

张积家 章玉祉,2

(1中国人民大学心理学系、教育部民族教育发展中心民族心理与教育重点研究基地, 北京 100872)

(2广东技术师范学院心理健康教育与咨询中心, 广州 510665)

1 前言

汉字是一种意音文字。在《现代中文词典》7000常用字中, 形声字占81% (Li & Kang, 1993)。形声字由表义的义符(形旁)和表音的声符(声旁)构成。虽然汉字不像拼音文字那样有明确的形音对应规则,但在汉字认知中, 亚词汇部件也有表征和加工(Zhou,Peng, Zheng, Su, & Wang, 2013; Wu, Mo, Tsang, & Chen,2012; 吴岩, 王协顺, 陈恒之, 2015)。

义符作为表义部件是汉字独特性的体现, 也是探讨汉字认知的切入点。表义是义符的首要功能,义符的语义功能是义符研究中探讨最深入、成果也最为丰富的领域。20世纪90年代初, 张积家、张厚粲和彭聃龄(1990)考察了义符在汉字单字词类别语义提取中的作用, 发现当义符与词的类别一致时(如“姐”)促进词的语义分类, 不一致时(如“婿”)干扰词的语义分类。张积家、彭聃龄和张厚粲(1991)发现, 义符在汉字双字词的类别语义提取中依然起作用, 但义符的数量和位置对语义提取无显著影响。义符影响汉字词类别语义提取在外籍汉语学习者身上也得到了证明(Williams, 2013)。张积家和彭聃龄(1993)发现, 义符在汉字词定义特征语义提取中具有重要作用:当义符与词义一致时, 有利于汉字词定义特征语义的提取, 但对汉字词特有特征语义提取无明显作用。张积家和陈新葵(2005)发现,当义符标明动作发出器官或完成动作的工具时, 促进对汉语动作动词的动作器官或动作工具语义的提取; 当义符与动作的动作器官或工具无关或不一致时, 抑制对汉语动作动词动作器官或工具意义的提取。刘燕妮、舒华和轩月(2002)采用语义相关判断法考察汉字加工中形旁的语义激活, 发现儿童和成人在否定共有形旁字时出现了延迟, 说明形旁被从整字中分解出来, 语义被激活。成人对形旁亚词汇的加工达到了高度自动化的地步, 儿童的亚词汇加工系统还在发展中。

在义符语义激活的时间进程及与整字的交互作用上, Feldman和Siok (1999a, 1999b)发现,义符的词形激活发生在加工早期, 语义激活发生在加工晚期。陈新葵和张积家(2008)采用启动词汇判断任务考察义符熟悉性对高频形声字认知的影响, 发现义符激活与整字激活存在着动态的交互作用:在加工早期, 整字的语义激活了, 义符的词形激活了; 在加工中期, 整字的语义激活仍然很明显, 义符的语义开始起作用; 在加工晚期, 整字的语义仍然激活,义符的语义激活消失, 表明词汇通达完成了。义符熟悉性影响形声字的通达。义符熟悉性高, 词形启动发生得早, 在整字语义激活之后, 义符仍然有语义启动效应。义符熟悉性低, 词形启动不明显, 但在加工中期, 义符也有语义启动效应。陈新葵和张积家(2012)考察了义符熟悉性对低频形声字词汇通达的影响, 发现义符加工与整字加工存在着动态的交互作用:在加工早期, 低频形声字的整字语义未激活, 高熟悉义符出现了语义启动, 低熟悉义符的启动作用不明显; 在加工晚期, 低频形声字的整字语义激活了, 高、低熟悉的义符均出现了语义激活,且与整字语义的激活呈现出竞争的模式。在整字的语义通达之后, 义符的词形也出现激活(陈新葵,张积家, 2010)。

相对于语义功能, 研究者对义符的语法功能探讨较少。这有几方面的原因:首先, 中文词语法兼类。如“花”既可作名词表示花朵, 也可作动词, 如“花钱”、“花时间”; “绿”既可作名词指一种颜色, 也可作形容词, 如“绿叶”, 还可作动词, 如“他的脸绿了”。语法兼类给义符的语法功能研究带来一定的难度。其次, 中文词的字形无明显的语法标记。在英语中, 有“-tion”、“-sion”、“-ment”等后缀便知是名词, 有“-ed”、“-ate”等后缀便知是动词。但调查表明, 中文词虽然语法兼类, 却有一定的语法倾向性, 某些词更多地作名词, 某些词更多地作动词。中文名词和动词的词形也有“语法标记”。名词多用义符标记事物的类别或表明与某事物相关, 如表女性或与女性相关的词多从“女”; 或用义符标记事物的组成, 如凡表征用木做的事物的名词多从“木”。动词多用义符标记动作发出器官或完成动作所需要的工具, 如表征由手发出动作的动词多从“扌”,表征用刀完成动作的动词多从“刀”或“刂”。这一类字占了形声字的绝大多数。因此, 汉字可“见字知类”, 不仅可以知语义的类, 还可以知语法的类。

张积家和刘红艳统计了2500常用字中义符的语法倾向性, 发现不同义符有不同的语法倾向, 如“扌”、“刂”动词倾向明显, “钅”、“木”名词倾向明显。在145个义符中, 语法倾向明显的有130个, 约占90%, 说明义符对中文词的语法分类具有一定的预测力(张积家, 方艳红, 陈新葵, 2006)。张积家等人(2006)考察了义符在名词和动词分类中的作用, 发现当义符与整字的词类一致时, 促进词的语法分类;义符与整字的词类相反时, 干扰词的语法分类。义符对动词语法分类的影响比对名词大, 对低频词语法分类的影响比对高频词大。这说明, 义符提供了词的语法信息。综上所述, 义符既影响汉字的词汇判断, 也影响汉字的语义判断, 还影响汉字的词性判断。义符携带了字形、语义、语法多种信息:义符不仅是汉字识别的“块”, 也是汉字语义的“块”,还是汉字语法的“块”。

已有研究对义符的语义功能和语法功能进行了探讨, 但仍然有一些问题值得研究。首先, 既然义符包含了汉字的语义和语法信息, 那么, 在汉字认知的过程中, 语义信息与语法信息的激活孰先孰后?其次, 以往研究采用整字启动范式或整字语义决定范式, 这些范式不可避免地会引入了整字的“污染”。例如, 用“始”启动“姐”, 既存在着义符“女”对“姐”的影响, 也存在着整字“始”对“姐”的影响,虽然可以通过实验设计分离义符的作用, 但义符与整字的作用仍然难以绝然分离。为了更加纯正地探讨义符的语义与语法激活过程, 拟采用义符启动范式。

2 方法

2.1 被试

123名大学生, 男生40人, 女生83人, 平均年龄21.5岁, 视力或矫正视力正常。

2.2 设计

2[启动类型:义符启动/控制启动]×3[汉字类型:语义一致、语法一致(S+G+)/语义一致、语法不一致(S+G−)/语义不一致、语法一致(S−G+)]×3[SOA:57 ms/157 ms/314 ms]混合设计, SOA和启动类型(义符启动63名被试, 控制启动60名被试)为被试间变量, 汉字类型为被试内变量。SOA的选择参照已有研究(如张金桥, 2011), 反映汉字加工早、中、晚期的情况。汉字类型是指汉字与义符的语义、语法关系。以“讠”为例, 在语义上“讠”代表与言语相关; 在语法上58.67%由“讠”构成的汉字是动词, 因此“讠”的语法倾向是动词。在由“讠”构成的汉字中,“训”既与言语相关又是动词, 属于语义一致、语法一致(S+G+); “词”与言语相关但非动词, 属于语义一致、语法不一致(S+G−); “让”与言语无关但是动词, 属于语义不一致、语法一致(S−G+)。实验的逻辑是:如果义符启动引起义符的语义和语法激活,那么, 在义符启动下, 各类汉字的反应时就应该有差异; 在控制启动下, 各类汉字的反应时就应该无差异。比较不同SOA下各类汉字的反应时, 就可以探讨义符的语义和语法激活的时间进程。以S+G+汉字为控制条件, 与S+G−汉字和S−G+汉字比较,如果在某SOA下S+G−汉字与S+G+汉字反应时差异显著, 差异就由语法造成, 表明义符的语法信息激活了; 如果在某SOA下S−G+汉字和S+G+汉字反应时差异显著, 差异就由语义造成, 表明义符的语义信息激活了。通过比较, 就能够了解义符的语义和语法激活的时间进程。

2.3 材料

包括义符及由义符构成的汉字。首先, 根据语义明确性好和语法倾向性高两个特点挑选出11个义符。义符的语义明确性由事先调查得出。20名大学生参与了调查。只呈现义符, 要求填写义符的语义, 挑选答案一致程度高的义符。对11个义符, 被试一致填写出代表的语义, 如“艹”与草木、植物有关, 说明11个义符的语义明确度高、熟悉性高。义符的语法倾向根据张积家等人(2006)的统计。11个义符的语法倾向均在45%以上。从逻辑上讲, 每一义符都应该有与之相关的S+G+、S+G−、S−G+和S−G−四类汉字。但是, 在挑选材料时, 发现很多义符不存在或很少存在S−G−汉字, 如义符“月”、“艹”、“纟”等。因为义符的主要功能是表义, 义符的语法功能统计又显示义符具有一定的语法倾向, 因此,大部分由义符构成汉字(特别是由语法一致性高的义符构成的汉字)大多属于S+G+汉字。为此, 将S+G+作为控制条件和S+G−及S−G+比较, 探讨义符的语义信息和语法信息的激活进程。首先, 语法差异建立在S+水平上, 因此, S+G−与S+G+条件比较具有现实基础。其次, 如果G的差异被S+因素覆盖, 也说明在大部分情况下, 被试未激活语法信息。因此, 通过S+G+、S+G−和S−G+比较, 就可以发现义符的语义和语法激活规律。根据义符和义符构成汉字的语义和语法关系挑选S+G+、S+G−、S−G+三类汉字。30名大学生对汉字做语义透明度评定(1为非常模糊, 7为非常透明, 语义透明度指义符义和整字义的一致程度)和词性调查(给出汉字,要求写出词性), 同时匹配三组汉字的词频和笔画数, 最终确定每组汉字各20个, 材料信息见表1。分析表明, 三组汉字的平均笔画数和平均字频差异不显著,

F

(2, 57)=0.17,

p

> 0.05;

F

(2, 57)=0.01,

p

> 0.05。三组汉字的平均语义透明度差异显著,

F

(2, 57)=266.13,

p

< 0.05; 分析表明,S−G+和S+G+及S+G−的语义透明度差异显著,

p

<0.05, S+G+和S+G−的语义透明度差异不显著,

p

>0.05。汉字与义符的语法一致性评定表明:S+G+汉字和S−G+汉字与义符语法倾向的一致性达到100%和99%, S+G−汉字和义符语法倾向一致性为0.5%。匹配三类汉字声旁的成字可命名性, S+G+汉字有成字声旁17个, 不成字声旁3个; S+G−汉字有成字声旁20个, 不成字声旁0个; S−G+汉字有成字声旁18个, 不成字声旁2个。χ=4.51,

p

> 0.05, 三类汉字声旁的成字可命名性无显著差异。通过Windows自带软件Truetype制造60个假字作为填充刺激。在实验中, 刺激重复呈现两次, 计有240个试次, 分为3个区间。

2.4 仪器与程序

IBM台式机, 采用E-Prime 1.0软件编程。实验程序是:首先在计算机屏幕中央呈现注视点300 ms,然后出现义符启动或控制启动“***”, 启动刺激的呈现时间由SOA确定, 分别为57 ms、157 ms和314 ms; 随后出现目标刺激, 要求被试对目标刺激做真假字判断, 真字按F键, 假字按J键, 按键方式在被试间平衡。如被试在1500 ms内未反应, 系统自动记录为错误反应。目标刺激消失后, 呈现300 ms的空屏缓冲, 然后进入下一试次。计算机自动记录反应时与反应正误, 计时单位为ms, 误差为±1 ms(下同)。实验流程见图1。

2.5 结果与分析

2.5.1 反应时与错误率分析

只分析对真字的反应。反应时在

M

± 2.5

SD

之外的反应不纳入统计。结果见表2。

在义符启动下, 各类汉字的净启动量见表3。

表1 实验材料信息统计表

图1 实验流程图

表2 目标字词汇判断的平均反应时(ms)与平均错误率(%)

表3 义符启动下各类汉字的净启动量(ms)

2.5.2 对不成字义符和成字义符的进一步分析

表4 不成字义符字词汇判断的平均反应时(ms)

表5 不成字义符字的净启动量(ms)

表6 成字义符字词汇判断的平均反应时(ms)

表7 成字义符字的净启动量(ms)

因此, 对不成字义符, 语法信息一直未见有激活, 语义信息只是在义符启动的中期(SOA=157 ms)才见有激活。

因此, 对成字义符启动的分析表明, 从义符启动的早期到晚期, 义符的语义激活一直都存在, 语法信息的激活只在启动晚期才出现。将成字义符和不成字义符比较, 可以发现, 在被试的心理词典中,成字义符和不成字义符的心理表征存在着差异。

3 讨论

采用义符启动范式探讨义符的语义和语法的激活进程, 发现对义符总体而言, 从启动的早期一直到晚期, 义符的语义都显著激活了, 语法信息未见有激活。对不成字义符和成字义符的分析发现,不成字义符的语义只在启动的中期才激活, 语法信息则未见有激活; 成字义符的语义从启动的早期一直到晚期都有激活, 语法信息只有在启动的晚期才出现明显的激活。

3.1 关于义符在形声字语义通达中的作用

与拼音文字不同, 汉字亚词汇加工不仅是语音事件, 也是语义事件(武宁宁, 舒华, 1999)。因为在汉字构件中, 很大一部分声旁和义符可以独立成字,即使是担当汉字部件, 其语音和语义也会自动地激活(张积家, 2007; 周晓林, 鲁学明, 舒华, 2000)。因此。汉字的词汇加工和亚词汇加工在本质上类似,两者可以平行地进行。

作为表义部件, 义符是汉字亚词汇研究的切入口。以往研究围绕着义符语义激活及义符语义和整字语义的关系展开。结果发现, 义符在汉字词的类别语义(张积家等, 1990, 1991)、定义特征语义(张积家, 彭聃龄, 1993)、动作动词意义提取(张积家, 陈新葵, 2005)中发挥重要作用。在语义不透明的汉字中, 义符的语义也激活, 但受整字频率的限制:低频语义不透明字的义符语义容易激活, 高频语义不透明字的义符语义容易被整字语义覆盖(Zhou et al.,2013)。在词汇判断中, 模糊的义符带来的干扰要大于模糊的声旁, 义符在汉字识别中具有重要作用(Williams & Bever, 2010)。近年来, 学者运用新兴技术探讨义符的认知功能。Hung, Hung, Tzeng和Wu (2014)探讨了义符重复性对汉字同义判断的影响, 在行为数据上发现了义符重复性效应, 在MEG指标上不明显。Zhou, Fong, Minett, Peng和Wang (2014)采用同音干扰范式研究了形声字词汇和亚词汇(义符和声旁)的语音激活进程, 发现在部件水平上同音干扰引发N170、P200和N400的差异, 在整字水平上只能引发N400的差异, 说明部件的语音激活早于整字的语音激活。以上研究加深了对义符加工进程的认识, 但也有局限性:它们都在整字情境下来推断义符的作用。整字呈现虽然与正常的阅读过程相似, 也存在问题, 最大问题是在探讨义符的认知功能时混入了整字的干扰。

为了更加纯粹地探讨义符作用, 采用义符启动范式。如果义符是汉语母语者头脑中表征语义的模块, 以它为启动项会直接激活义符的语义, 义符的语义又与包含它的汉字的语义联结, 引发对后续呈现汉字的预期。如果汉字的语义和义符的语义相关,符合预期, 反应就快; 不符合预期, 反应就慢。诚然, 采用义符启动范式, 符合条件的义符又有限(11个), 可能导致义符的作用被凸显, 但由于义符的凸显作用对每类汉字都一致, 比较三类汉字, 仍然可探测义符的语义信息和语法信息激活的进程。研究表明, 就义符总体而言, 在57 ms、157 ms、314 ms三个时间窗内, 义符的语义都得到了激活, 说明长期的汉字学习和阅读使人对义符的语义功能非常清晰, 汉语母语者具有“形旁索义”的意识, 这一过程是自动化的。义符的语义容易激活。

义符的语义何时激活?前人也探讨过。Feldman和Siok (1999a)表明, 义符的语义激活只出现在启动的晚期。陈新葵和张积家(2008, 2012)发现, 义符熟悉性和整字频率都影响义符语义激活的时间进程。对高频汉字, 高熟悉义符和低熟悉义符的语义都在启动的中期激活, 高熟悉义符的语义激活时间长, 一直持续到加工的晚期, 低熟悉义符的语义激活消退得快。对低频汉字, 高熟悉义符的语义激活处于加工的早期, 并一直持续着; 低熟悉义符的语义在加工晚期才激活。本研究的结果与已有的发现基本一致。义符的语义激活时间早, 持续时间长,有两个原因:首先, 研究选用的都是高熟悉义符,语义激活容易; 其次, 实验采用义符启动范式, 有效地避免了整字的语义干扰。并且, 义符作为一个独立的模块呈现, 使其作用放大、凸显, 使人们可以直接关注义符的各种功能。

张积家等人提出的“两个网络系统模型” (张积家, 彭聃龄, 1993; 张积家, 王娟, 陈新葵, 2014)认为, 形声字加工涉及两个网络系统, 一是词汇网络系统, 二是语义网络系统。词汇网络系统中包含笔画、部件、词素和整词的加工节点; 语义网络系统中包括概念节点和类别节点。在两个网络系统之间,存在以义符为中介的联结。加工形声字时, 既可以通过完成词汇网络内加工进入语义网络实现对词的识别, 也可以以义符为中介, 在词汇网络加工进展到部件层时直接进入语义网络, 激活义符表征的概念结点和类别结点, 启动自上而下的加工, 实现对词的识别。这一理论同样适用于解释义符启动下义符语义激活及与整字的交互关系。在义符启动时,首先加工义符的词形, 随后, 直接进入与义符联结的语义网络, 激活和义符相关的类别语义和概念语义。当呈现汉字时, 与义符语义类别一致的汉字(S+G+, S+G−)已经处于激活状态, 它们的激活阈限低, 对它们反应快, 与义符语义不一致的汉字(S−G+)需要更多能量去激活, 对它们反应就慢。因此, 不同类型汉字的反应时就出现了差异。“两个网络系统模型”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在义符启动下, 随着SOA变长, 目标字的反应时反而变长。根据激活扩散理论, 当义符启动时间短时, 由义符语义激活的汉字数量少, 对每一汉字的激活量大; 当义符启动时间长时, 义符语义激活的汉字数量多, 聚集到每一汉字上的激活量就小。随着义符启动的时间延长, 一些与义符语义无关的意义也激活了, 无关义的激活干扰对目标字的识别。

3.2 关于义符在形声字语法通达中的作用

以往研究表明, 汉字亚词汇和词汇的加工无本质差异。在合体字加工中, 义符既有语义激活, 也有语音激活(Zhou et al., 2013); 声旁既有语音激活,也有语义激活(张积家, 2007)。有关汉字或亚词汇加工中语法激活研究却少见。张积家和石艳彩(2009)采用图词干扰范式发现, 无论单个名词命名还是名词短语命名, SOA=−100 ms时都出现了词类干扰效应, 在名词干扰条件下图片命名长于在动词干扰条件下, 表明词类信息已经激活。然而, 目前尚缺乏在词汇识别中语法激活的研究。这是由汉字的特性造成的。首先, 汉字词语法兼类; 其次, 汉字缺乏表语法类别的词形特征。即使如此, 研究者也试图从汉字构件中寻找汉字语法表征的规律。例如,张新艳(2012)探讨汉字构件对语法信息表达的作用,发现不同词性的义符对确定形声字的词性有影响,动词性义符与形容词性义符更容易与所构形声字的词性一致, 名词性义符构成的形声字的词性复杂,因为名词性义符多是表示人或物体的指称字, 人或物体具有相应的性质、状态、特征、动作, 还可以与其他物体发生关系, 所以构成字的语法也复杂。张积家等人(2006)对常用字义符语法倾向的调查表明, 90%的义符具有明显的语法倾向, 义符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预测汉字的语法分类。义符在汉字名词和动词分类中的确具有重要的作用(张积家等, 2006)。

在义符启动下, 义符的语法信息能否激活?如果能够激活, 激活的时间进程又如何?本研究表明,如果以义符总体来分析, 从启动的早期一直到晚期,都未发现有义符的语法特征激活。但是, 如果将义符拆分为成字义符和不成字义符, 就能够发现新的事实:成字义符的语法表征在启动晚期出现了显著激活, 不成字义符未出现语法表征激活。为什么张积家等人(2006)发现义符在形声字语法分类中具有重要作用, 本研究发现的义符语法信息激活却较弱?这是由于任务的加工深度不同造成的。张积家等人(2006)采用直接针对义符语法功能的动词、名词分类任务, 本研究采用加工深度浅的词汇判断任务。汉字词的语法特征内隐且复杂, 而且在长期的汉字学习中, 缺乏直接针对义符语法特征的学习。因此, 义符的语法信息提取就不同于语义提取, 义符的语义提取是一个自动化的过程, 义符的语法信息提取只有在有针对性的任务中才容易实现。本研究采用义符启动范式, 在不成字义符启动下, 由于难以确定义符构成字是什么词类, 贸然激活义符构成字的语法信息不是一个聪明的选择, 即使不成字义符的语法倾向性很明显时也是如此。例如, “纟”

的语法倾向偏向名词, “纺”、“绣”却是动词, “扌”的语法倾向偏向动词, “拇”、“技”却是名词。成字义符却不同。成字义符所以在启动的晚期出现了语法激活, 是由于成字义符既有亚词汇表征, 主要激活语义, 又有词汇表征(独体字), 它所激活的不仅是语义, 也包含语法信息。在义符启动范式下, 如果启动的时间短, 激活主要指向义符构成字; 如果启动的时间长, 独体字自身也激活。由于独体字(如“女”、“石”等)具有词类信息, 所以, 如果加工的时间足够长, 词类信息也被激活。但由于研究既包含成字义符, 也包含不成字义符, 导致义符的某些激活被平均了, 使得义符的语法激活无法显现。

3.3 关于不成字义符与成字义符在形声字词汇通达中的表征差异

根据《现代常用字部件及部件名称规范》, 在514个部件中, 成字部件有312个, 占60.7% (王汉卫,苏印霞, 2012)。由于成字部件的优势地位, 大部分汉字认知模型(Ding, Peng, &Taft, 2004, 陈新葵,张积家, 2012)和汉字亚词汇研究(Zhou et al., 2013)均建立在成字部件基础上。张积家等人(2014)有关义符的加工模型虽然包含不成字义符, 也未对成字义符和不成字义符作具体的区分。不成字义符和成字义符的表征和加工机制是否存在着差异?

章睿健、高定国、丁玉珑和曲折(2005)探讨部件语音信息对中文假字和非字判断的影响。将部件的语音信息定义为部件可发音或能作为其它真字的声旁。部件可发音即成字部件, 能成为其他真字的声旁指不成字声旁。结果发现, 部件可发音和部件可作为真字声旁都影响对人造字判断:判断部件可发音的假字难于判断部件不可发音的假字, 判断部件可作声旁的假字难于判断部件不可作声旁的假字。这表明, 即使声旁不成字, 也携带了语音信息, 只是它的语音信息与词汇水平关联; 成字声旁的语音信息不仅与词汇水平关联, 也与亚词汇水平关联。Lee, Tsai, Su, Tzeng和Hung (2005)在汉字命名中发现, 形声字的一致性与词频存在着交互作用,这一交互作用不因声旁是否成字变化。这两个研究表明, 成字声旁和不成字声旁的表征及功能并无很大的差异。但在义符启动范式下, 义符的语义激活和语法激活研究却得出了不同的结论。不成字义符的语义只在加工中期才激活, 成字义符的语义激活从加工早期一直持续到晚期。不成字义符的语法信息末激活, 成字义符的语法信息在加工晚期出现了激活。

Ding等人(2004)在大量汉字研究基础上, 提出了形声字的认知加工模型。形声字认知包括4个水平:首先是特征水平, 主要指笔画; 其次是部件或独体字水平; 再次是合体字水平; 最高层是概念水平。汉字加工过程是从底到顶的认知过程。在这一模型中, 部件水平指成字部件, 当加工到部件水平时, 它不仅可以上行, 激活与之联结的合体字, 实现对合体字认知, 也可以直接通达到部件(独体字),实现对部件的认知。陈新葵和张积家(2012)在Ding等人(2004)的模型基础上, 吸收了“两个网络系统模型”的思想, 建立了包含成字义符和不成字义符的义符在词汇通达中作用的模型。该模型认为, 汉字认知包含四个层次, 由下而上分别是特征水平、义符水平、合体字水平和概念水平。前三个水平属于词汇网络系统的变量, 概念水平属于语义网络系统的变量。义符联结两个网络系统, 为整字的语义通达提供了特殊通道。在识别汉字时, 既可以通过特征→义符→整字→概念的通道, 也可以在到达义符水平时直接激活与义符联结的概念, 启动自上而下加工。在这一模型中, 与义符联结的概念主要是义符的类属概念。

结合Ding等人(2004)和陈新葵和张积家(2012)的汉字加工模型, 可以对成字义符和不成字义符的表征差异做初步的探讨。根据陈新葵和张积家(2012)的模型, 不论是成字义符, 还是不成字义符,都可以激活与之联系的概念层, 即义符的类属概念。根据Ding等人(2004)的模型, 成字义符不仅可以激活类属概念, 还可以激活与之对应的独体字概念。例如, 义符“手”不仅可以激活用手完成的动作,如“打”, 还可以激活手本身的含义; 义符“扌”却只能激活与手有关的动作; 义符“言”不仅可以激活与言语有关的词汇, 还可以激活言语本身的语义, 而“讠”却只能激活与言语有关的词汇。因此, 成字义符的语义存在着类属义和本身义的双重激活, 不成字义符却只有类属义的激活。所以, 在义符启动下,成字义符的语义激活时间长, 表现稳定; 不成字义符的语义激活晚, 持续时间短。相对于语义表征,义符的语法表征更为隐、复杂, 加工难度更大:首先, 语法信息主要和字、词关联, 义符虽然存在语法倾向, 却较内隐, 需要阅读者的长期经验积累及任务相对明确; 其次, 在汉语语境下, 即使是汉字词的语法也存在模糊、多变的特征。因此, 语法信息激活在词汇层面或亚词汇层面必然难于语义激活。本研究采用义符启动下的词汇判断任务, 虽然让义符的各种功能得到了凸显, 但任务对语法表征并无明确指向性, 因为义符毕竟以表义为主。对成字义符而言, 它具备部件和汉字的双重特征, 在汉字水平上, 成字义符与语法表征存在直接关联, 因此, 成字义符的语法信息激活比不成字义符容易,但对比语义激活又显得困难得多。因此, 只是在成字义符加工的晚期, 语法信息才激活。不成字义符主要承担语义功能, 虽然具有内隐的语法信息, 但需要明确任务的激活, 因此, 在整个词汇判断过程中都未显现出语法信息的激活。

成字义符与不成字义符的语义与语法信息激活的差异具有明显的实践价值。在汉字简体过程中,简化偏旁是汉字简化的组成部分, 简化一个偏旁,就简化了成批的字。但是, 一些偏旁如“讠、饣、钅、纟”只在作左偏旁时简化, 作其他部位的偏旁时不能类推。这种简化方式对于汉字的学习与识别是否有益?本研究的结果提供了某些启示。

4 结论

(1)在义符启动范式下, 就义符整体而言, 语义激活从加工的早期一直持续到晚期, 语法信息则未见有激活。

(2)不成字义符和成字义符的语义激活和语法激活进程存在着差异:不成字义符的语义激活只出现在加工中期, 语法信息则未见有激活; 成字义符的语义一直处于激活状态, 语法信息也在加工晚期获得了激活。

(3)在汉语母语者的心理词典中, 不成字义符和成字义符存在着表征差异。不成字义符主要激活语义类别的信息, 成字义符激活语义类别和独体字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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