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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伊德暗恐理论视角下《羌笛野曲》的解读

2016-01-31李哲号

青年文学家 2016年2期
关键词:女勇士弗洛伊德

摘  要:华裔美国作家汤亭亭在《女勇士》的最后一章《羌笛野曲》中生动刻画了“我”在华人社区从幼儿到成人的成长经历。文中一处细节,描写了“我”对同班的一位“不说话女同学”在厕所进行欺凌的经历,引起读者的注意。本文拟运用弗洛伊德的“暗恐”理论探析《羌笛野曲》中“我”的精神世界,揭示“暗恐”是“我”对“不说话女孩”感到憎恶及对其进行欺凌的真正原因。

关键词:《女勇士》;《羌笛野曲》;弗洛伊德;暗恐;族裔文学

作者简介:李哲号,文学硕士,暨南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语言文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华裔美国文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02-0-02

上世纪70年代,华裔美国女作家汤亭亭以一部《女勇士》震惊美国文坛,荣获当年国家图书评论家奖。该作品的问世,改变了华裔文学长期的边缘化地位,华裔作品逐步登上美国主流文学的舞台。《女勇士》从一个生长于美国的华裔女孩“我”的视角转述了她从母亲那里听来的中国传说与往事,以亲身经历向读者描绘了周围华人的生活以及自己在两种文化的碰撞与交融中踟蹰徘徊的成长历程。

《羌笛野曲》是《女勇士》的最后一章,讲述“我”在华人社区从幼儿到成人的成长经历。文中一处细节,描写了“我”对同班级的一位“不说话女同学”在厕所进行欺凌的经历,引起读者的注意。“我”对那位除了上课朗读外其余时间均不开口说话的女同学厌恶之情也令人费解。为什么“我”会对一位和自己无怨无仇的小女孩感到厌恶,并对其进行欺凌?笔者认为这就是弗洛伊德所指的“暗恐”心理(Uncanny,又称“非家幻觉”)暗中作用的后果。

弗洛伊德在1919年发表的《暗恐》(Das Unheimliche)一文中阐述了“暗恐/非家幻觉”(The Uncanny/Unheimlich)乃是“压抑的复现”的另一种表述的观点。在保留“暗恐”基本语义的基础上,弗洛伊德从心理分析的角度分析道: “暗恐是一种惊恐情绪, 但又可以追溯到很久前就已相识并熟悉的事情。”这样,“暗恐”就将当下似乎不熟悉的情感和过去的熟悉联系起来。童明教授进一步分析指出:“有些突如其来的惊恐经验无以名状、突兀陌生, 但无名并非无由, 当下的惊恐可追溯到心理历程史上的某个源头;因此, 不熟悉的其实是熟悉的,非家幻觉总有家的影子在徘徊、在暗中作用。熟悉的与不熟悉的并列、非家与家相关联的这种二律背反, 就构成心理分析意义上的暗恐。”

《羌笛野曲》中“我”的“暗恐”心理萌芽在小时候。“我”的母亲在“我”小的时候认为割掉连接舌头的筋,能让“我”的舌头更活泛,能说任何一种语言,所以在我幼年时就割掉了“我”舌头的一根舌筋,从此割舌筋的恐惧在“我”的心里留下了沉重的阴影。汤亭亭如此描写道:“不管怎样,整个童年我都很可怜那个孩子,她妈妈拿着剪刀或刀子等着她哭——然后,等孩子张开大嘴,像只小鸟似的时候,咔嚓。”幼时被割舌筋的恐惧在“我”的心里扎了根,可以说,自被割舌筋的经历起,“我”就生活在恐惧中, 也就是弗洛伊德所说的“暗恐”心理。弗洛伊德的“暗恐、非家”概念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一种“感情状态”,即陌生、恐惧一类的情绪,即弗洛伊德所说的“所有令人害怕的——所有那些引起恐惧、恐怖的东西”。而割舌筋的恐惧,毋庸置疑,是一类引起“暗恐”心理的因素。

幼时被母亲割舌筋的恐惧导致“我”长大之后说话一直都是断断续续、轻飘飘。而割舌筋的恐惧给我带来的心理创伤,使我上学之初的3年间都处于“哑巴”状态,而“我”更是因为“痴哑”状态导致幼儿园没有及格。沉默状态也使得“我”在美国学校里备受歧视和惩罚。因为不得不在课堂上讲话,上课成了一件痛苦的事。在一年级的时候,我大声朗读课文,可是发出的却总是沙哑微弱的声音。老师的一句“大声点”便把我那一丁点声音又吓回去了。在美国学校的“痴哑经历”加剧了我的暗恐心理。

可以说,儿时被割舌筋的遭遇及在美国学校的学习经历使“我”的精神状态一直处于恐惧当中,“我”一直在试图克服这种心理,寻找安全感。之后告别美国学校,“我”转入了华人学校,“我”仍试图在新的环境中克服自己的“暗恐”心理。进入华人学校,在一定程度上,“我”的恐惧心理有所缓解了。在华人学校,“即使是在美国学校里表现得很乖的一些男孩子,在这里也敢开老师得玩笑,和老师顶嘴。女孩子们也不沉默了,她们又喊又叫,也打架”。华人学校的轻松氛围让“我”的生活似乎重新充满了“欢笑的声音”。

然而,“我”的“暗恐”心理因为“不说话女孩”而又重新浮现。在文中, “不说话女孩”是“我”的同学, 她能低声朗读课文,可就是不讲话。她声音很轻,像没有声带一样,就像在遥远的地方叹息,我听不出她是生气还是紧张。“我”对“不说话女孩”十分憎恶,这不仅是因为她的不说话,或者是“中国布娃娃的发式”,也是因为“我”和她有着这样或那样的相似之处(在球场上,她是她那队最不愿要的队员,而我则是我们队最不讨人喜欢的)。我对“不说话女孩”憎恶之情使“我”对她作出了欺凌行为。

在六年级的一天下午,“我”和“我”妹妹、“不说话女孩”和她的姐姐不知因为什么放学很久了还没离开学校。“我”跑回女生操场,只有那不爱讲话的女孩在那里。我从她身边跑过,她跟着我进了女厕所。在和“不说话女孩”独处时,“我”尝试着让她开口。“你得说话,”我说,“我要迫使你说话,你这个做作的小丫头。”“我”盯着她的脸,因为这样可以在近处发泄我的憎恨。可是任凭“我”恐吓、拧脸、抓脸、拽发,“不说话小女孩”都三缄其口,忍痛不屈。直到最后,“不说话小女孩”即使是流了很多泪,却还是没说一句话。文中,我对“不说话女孩”的憎恶及对其的欺凌行为,看似令人迷惑,其实是“暗恐”心理复现的行为表现。在“不说话小女孩”身上,“我”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影子。幼时割舌筋的经历似乎重新出来作祟,而压抑已久但却挥之不去的美国学校的沉默经历,也因为“不说话女孩”的出现重新浮现,萦绕在“我”的心头。就是弗洛伊德所指“非家”的感觉或“暗恐”心理追根到底,却是早就熟悉早就知道的事物所引起的。

在小说中,“我”害怕的不是别的陌生的事物,而是隐蔽在自己内心深处熟悉的、令人恐惧的记忆。当遇到同样或相类似的人或境况、事件时,这些被压抑的记忆就会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如影随行,这就是弗洛伊德所谓的“压抑的复现”。现实生活中的任何一个人或一件事情都可以使“我”的思绪联系到自己幼时被割舌筋的惨痛经历和在美国学校受到歧视的遭遇。这些痛苦的记忆因为“不说话小女孩”的出现而重新浮现,使“我”感到窒息,我试图把自己从“暗恐”的“心理漩涡”中拉出来,但是却无处可逃。正是在这种恐惧的折磨下,在“暗恐”心理中竭力挣扎时,我对“不说话小女孩”进行了欺凌。“我”恐吓她、拧她的脸、抓她的脸、拽她的头发,所有这些行为,与其说是欺凌,其实可以说是“我”在试图摆脱“过去的我”所做的努力,“我”在竭力清除挥之不去的过去的惨痛经历残留在“我”心中的“暗恐”心理所做的努力。事实上,“不说话小女孩”其实是“我”的复影(double),而《羌笛野曲》中“我”对“不说话小女孩”的欺凌就是“我”和“我”的复影搏斗的过程。小说中“不说话小女孩”在“我”软硬兼施的逼迫手段下,最终仍然没有说话,似乎暗示“我”在和复影斗争中落败。这也似乎可以解释为什么“我”在成长的过程中始终处于迷失的状态。

童明在《暗恐/非家幻觉》一文结尾指出:“暗恐这个负面美学概念的积极价值, 可见于它在族裔文学、飞散文学、后殖民文学中所发挥的作用。” 他认为,“美国族裔文学, 看似只是个人故事的暗恐式叙述, 揭露的是种族主义、殖民主义的黑暗、是被忽略的那些历史”。将童明的论断运用在《羌笛野曲》的分析上似乎再合适不过。《羌笛野曲》中看似只是“我”的个人故事的暗恐式叙述,揭露的正是华裔美国人在美国被歧视,被“消音”的历史。《女勇士》中作者描写的美国,彼时种族主义之盛,造成了不少在美华人的“痴哑”状态,在他们心中植下了“暗恐”心理的种子。虽然华人们竭力去克服这种心理,可一但类似的人物、事件出现,这些相似的人事物就会如扳机一样触发华裔美国人的过往创伤历史,“暗恐”心理也随着重新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除了在华裔美国文学中的例子,“暗恐”“复影”的写作手法也在其他族裔美国文学中频繁出现。如非裔作家鲍德温 (James Baldwin)的《去见那个人》、《走出荒野》等,作者用“暗恐”“复影”方式揭示种族主义暴力对黑人和白人的伤害,以及韩裔美国作家李昌来 (Chang-rae Lee)的小说《本土语言使用者》中,作者用层层复影将美国历史上被排斥为“外人”的亚裔的历史和心理予以重现。

可以说,族裔作家频繁采用“暗恐”式叙述来描绘族裔美国人在美国的历史正说明了在后殖民的话语中, 暗恐汹涌之处, 饱含了家园、他者、另一时空、被压迫的历史的暗示和启迪。

参考文献:

[1]汤亭亭.女勇士[M].李剑波,陆承毅译, 桂林:漓江出版社,1998.

[2]弗洛伊德. 弗洛伊德论创造力和无意识[M].孙恺祥译.北京:中国展望出版社,1986.

[3]童明. 暗恐/非家幻觉[J]. 外国文学, 2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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