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胡澍《素问校义》的校注方法
2016-01-30天津中医药大学天津300193
天津中医药大学(天津,300193)
孙庆炜
浅析胡澍《素问校义》的校注方法
天津中医药大学(天津,300193)
孙庆炜
摘要:在《素问》的校勘史上,胡澍的《素问校义》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本文旨在分析胡澍《素问校义》的校注方法——“循流溯源,反复推敲”、“广征博采,精审详辨”、“辨讹释疑,深研不辍”、“引进小学,方法革新”、“文理与医理,既不缺一,也不执一”,以期对今后中医古籍的整理及研究具有启示性意义。
关键词:胡澍素问素问校义校注方法
《黄帝内经·素问》是先秦以前历代医家学者的智慧结晶,其在流传过程中因传抄雕版、水火虫蛀、人祸损毁等原因,时有遗失和增补,原貌失真,给医家学者的研究带来了很大的困难。历史上,众多医家和学者,都对其进行过精审的校勘,并取得了一大批璀璨的校注研究成果。进入清代,考据学兴起,儒而好医者把小学的方法引入了中医古籍文献的校勘领域,其中,胡澍是“以小学专门研究《内经》的第一人”[1]。
胡澍(公元1825- 1872年),字荄甫、甘伯,号石生,清代医家,安徽绩溪人。他学识渊博,博识洽闻,具有丰厚的学术素养,后因中年多病,弃仕从医。胡澍依据元熊氏本、明道藏本、顾从德影宋刻本、周曰本以及唐以前的载籍等,运用自身深厚的文学及医学知识,对《素问》进行了精审的校注,著有《素问校义》(共32条具体校注)。《素问校义》最早的刻本是潘祖荫的《滂喜斋丛书》本(清同治十一年刊刻),现裘庆元的《珍本医书集成》本(民国二十五年辑成)比较通行。虽然其篇幅较小,但是考校颇为精审,影响深远。本文试从《素问校义》中摘取一角,以窥胡澍对《素问》的校注方法。
循流溯源,反复推敲
胡澍依照“先定底本之是非,而后定立说之是非”的勘校原则,对《素问》经文中的字词进行循流溯源,从“文义、句例、韵例、注文、字形演变等方面纵横比较以辨真伪”[2]90- 91,考校颇为深入。胡澍在校注《素问》时,通过反复推敲,溯本求源,故能得其旨要。
如《素问·上古天真论篇》“不时御神”[3]2。《新校正》“按:别本‘时’作‘解’”[4]3。胡澍不认同《新校正》的观点,认为此处是“时”字而不是“解”字。他解释说:“时,善也。不时御神,谓不善御神也。”[5]10而后,他引用了五部文献资料进行佐证:《小雅·頍弁篇》“尔淆既时”[5]10;《毛传》“时,善也”[5]10;《广雅》对“时”的注解与《毛传》相同;《礼记·学记》“相观而善谓之摩”[5]10;《正义》“善,犹解也”[5]10。据此,胡澍认为“‘解’与‘时’,形声均不相近,无缘致误,亦无由得通。盖后人不明‘时’字之训,而妄改之,且‘善’亦有‘解’义”[5]10,因而指出,此处的“时”字不必改作“解”字。
《素问》成书时代久远,文辞古奥晦涩,伴随着语言文字的发展变迁,经文中的很多字词已经很难从字面上进行理解,给医家学者的研究带来了很大的困难。胡澍非常注重对《素问》经文中的字词进行注解,因而,在校注《素问》的原文及王冰的注解时精审详辨,对其中一字的训解往往循流溯源,而后又进行反复推敲,准确地诠释了原文中的字词义,纠正了王冰以来诸家因“望文生义”或视角局限而致误的注解,使其更近原貌,后人学者在此基础上才能更明确经文的原意,更好地继承和发展中医学。
广征博采,精审详辨
胡澍在校注《素问》时,积极广泛搜集有关文献材料,博采众家之长,汇通诸家为己用,撷其精华,并且在考证文献时精审详辨,力争其全,使其更近于原貌。
如《素问·上古天真论篇》曰:“今时之人,年半百而动作皆衰者,时世异耶?人将失之耶?”[3]1- 2胡澍认为这句话存在倒文,“人将失之耶”应当为“将人失之耶”。“将”就是“抑或”的意思。他通过用本校法,举出相同的句式,同篇的“人年老而无子者,材力尽邪?将天数然也”[3]4和《素问·徵四失论篇》的“子年少智未及邪?将言以杂合耶”[3]558二句,与本句的句式是一样的。接下来,为佐证这一观点,他引用了《楚策》“先生老悖乎,将以为楚国袄祥乎”[5]9、《汉书·龚遂传》“今欲使臣胜之邪,将安之也”[5]10、《楚辞·卜居》“吾宁悃悃款款朴以忠乎,将送往劳来斯无穷乎,宁诛锄草茅以力耕乎,将游大人以成名乎”[5]10等三部文献中的内容,而后得出结论,“以上‘将’字,亦并为词之抑”[5]10。胡澍通过博引旁征文献材料(所引的文献资料不局限于医书,而是既有史书,还有文学作品),经过详审细辨,得出此经文为倒文,“人将失之耶”应当为“将人失之耶”。
胡澍自幼深受家学庭训的熏陶,遍览经史子集,学术素养深厚,在校注《素问》时,善于对以往的医家学者之校注研究成果进行征引,在广征文献材料的基础上,对经文进行精审详辨,纠正了王冰以来诸家的许多误注,对今人医家学者的研究影响极大。这种“广征博采、精审详辨”的校注方法,“虽不无繁碎之弊,但对于词义的研究,还是非常必要的”[6]。
辨讹释疑,深研不辍
《素问》的经文古奥晦涩,文辞古老,理论深奥,并且在流传过程中又易出现讹、脱、衍、倒等问题,再加上每人的学术素养等方面的差异,每每见解不一。由于中医文献典籍指导着医家的临床辨证治疗,对其中一字的理解有误,极可能危乎病人的生命,因此,必须定经文之是非,使中医古籍的原貌更加清晰。胡澍在校注《素问》时,对其深研不辍,探微索隐,析微阐奥,辨讹释疑,使其更近于原貌,从而更好地指导着医家的临床辨证治疗。
如《素问·上古天真论篇》“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3]2。《新校正》:“按:全元起注本云:‘饮食有常节,起居有常度,不妄不作。’《太素》同。”[4]2胡澍认同《新校正》之说,赞同全本和杨本对此条经文的注解,认为“作”通“诈”(引用《月令》和《荀子·大略篇》进行了考证),“法于阴阳”与“和于术数”相对为文,“饮食有常节”与“起居有常度”相对为文,“不妄”与“不作”相对为文(引用《素问·征四失论篇》来论证)。“‘作’古读若‘胙’,上与‘者’、‘数’、‘度’为韵,下与‘俱’、‘去’为韵。”[5]10接着,胡澍认为王冰把“饮食有常节,起居有常度”改为“食饮有节,起居有常”,句法虚实不对,把“不妄不作”改为“不妄作劳”,是误读“作”为“作为”之“作”,而后会导致“一举而三失随之”[5]10,“以‘作劳’连文,殊不成义,既乖经旨,又昧古人属词之法,且使有注之文,不能谐读。”[5]10
《素问》中的经文古奥晦涩,王冰在《重广补注黄帝内经素问序》中说到:“而世本纰缪,篇目重迭,前后不伦,文义悬隔,施行不易,披会亦难,岁月既淹,袭以成弊。”[3]6尽管历史上众多医家和学者都曾对《素问》进行过校注,但是往往因学术素养及师承等方面的差异,“对书中某些词语,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对一些古奥晦涩之语,则遇难则黙,付诸阙如。”[2]89胡澍依据自身深厚的文学素养以及丰富的医学知识,运用文字学、音韵学、训诂学、考据学等知识,“辨讹释疑、深研不辍”,对《素问》进行了精审的研究和详细的考据,字字考证到底,无征不信,“得出了一些前人所不能得到的成果”[7],有助于后世医家学者对《素问》经文的整理与研究,促进了中医学的发展进步。
引进小学,方法革新
在中医典籍文献中字词音义的诠释方面,“医家言则一字一病,一字一治法,学者每苦《内经》有难字置而弗读,则所失多矣。”[8]胡澍文学功底深厚,熟谙文字、音韵、训诂学,具有扎实的理论基础,因而在校注《素问》时,改进了前代医家学者对中医文献典籍的研治方法,把小学方法引进医籍的校勘领域,“将文字、音韵、训诂、校勘、医理等知识有机地统一起来”[9],准确地诠释了经文中字词之义,使其更近于原貌,后人医家学者在此基础上能更清晰地看到经文的原貌,把握其原意,更好地继承和发展中医学。
如《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篇》“水火者,阴阳之徵兆也”[3]42。王冰注解为:“观水火之气,则阴阳徵兆可明矣。”[3]16胡澍认为存在倒文,“阴阳之徵兆”应当为“阴阳之兆徵”。胡澍解释说:“上三句,‘下’、‘女’、‘路’为韵。‘下’,古读若‘户’。”[5]15“下二句,‘徵’、‘始’为韵。‘徵’读如‘宫商角徵羽’之‘徵’。”[5]15胡澍认为“今作‘徵兆’者”,是因为“后人狃于习见,蔽所希闻而臆改,而不知其与韵不合也”[5]16。胡澍精通文字、音韵、训诂学知识,在校注《素问》时,引进了小学方法,从押韵的角度对《素问》中的经文进行精细的辨证,并且深研不辍,考证其古音,从而得出了倒文的结论。
进入清代,考据学兴起,朴学大盛,儒而好医者把小学的方法引入了医籍的校勘领域,改进了以往医家学者对中医文献典籍的校注方法,其中,胡澍是“以小学专门研究《内经》的第一人”[1],继胡澍之后,“俞樾、孙诒让、于鬯等相继而起,对《素问》进行专门校诂,从而形成了江戴朴学影响下的《素问》校诂派。”[10]胡澍依据自身丰厚的文字、音韵、训诂学知识,运用小学方法,“将文字、音韵、训诂、语法、校勘、医理知识有机地统一起来以运用到具体问题的考证中去”[11],对《素问》进行了精审的校注,为后人医家学者《素问》的校注开辟了一条新的研究途径。
文理与医理,既不缺一,也不执一
“究医理以训解文义,是中医训诂的首要原则,也是中医独特的训诂方法,历代校诂医籍的学者们无不注意以医理核文理。”[12]胡澍在校注《素问》时,遵循中医古籍文献的勘校原则,把文理和医理结合起来进行校注,两者既不缺一,也不执一,取得了许多令人信服的校注成果。“著述有三难:淹通难,识断难,精审难”[13],后人学者在校注中医文献典籍时,既要有丰厚的文学素养,又要有丰富的医学知识及临床经验,这样才能“淹通”及“精审”,最后做到“识断”。
如《素问·生气通天论篇》“汗出偏沮,使人偏枯”[3]17的“沮”,“《千金》作‘祖’,全元起本作‘恒’。”[5]14王冰把“沮”解释为“湿润”,胡澍认同王注,并通过引证《一切经音义·仓颉篇》、《广雅》等五部文献资料以及自己的亲身所见“侯官林某,每动作饮食,左体汗泄,濡润透衣,虽冬月犹尔,正如经注所云”[5]14来佐证其说,论证有理有据,极具说服力。最后通过引征《说文》、《小雅·采薇》、《正义》引郑氏易注等文献材料,考证出孙本、全本皆误。
“训诂详切,理义通明,是中医训诂的原则。”[14]中医古籍文献校勘的特殊性,要求我们在校注中医文献典籍时,既要符合文理,又不能违背医理。胡澍在校注《素问》时,首先通过深厚的小学功底对经文进行考证,然后通过自身的医学知识对医理进行阐发,把文理与医理结合起来进行校注,两者既不缺一,也不执一,“解决了一些前人难以发现的问题”[15]。这种“文理与医理,既不缺一,也不执一”的校注方法,对后人医家学者进行中医古籍文献的整理及研究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同时也为后世提供了有益的借鉴及启示。
结语
胡澍自幼在家学及师承的熏陶教育下,博读精思,遍览群籍,熟谙文字、音韵、训诂学知识,具有深厚的学术素养,并且深受乾嘉朴学严谨求实的治学风格的影响,因此在校注《素问》时,博采各家之精华,广撷各家之蕴奥,取得了32条精审的校注研究成果,得到了后世医家学者的高度重视。其“循流溯源,反复推敲”、“广征博采,精审详辨”、“辨讹释疑,深研不辍”、“引进小学,方法革新”、“文理与医理,既不缺一,也不执一”的校注方法,为现代医家学者进行中医文献典籍的整理与研究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同时也为后世提供了有益的借鉴及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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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R221.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 4737(2016)03- 0026- 04
(收稿日期:2016- 02- 18)
Brief Discussion on HU Shu′s Collation and Annotation Methods inSuWenJiaoYi
SUN Qing-wei
(Tianjin Universit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Tianjin 300193, China)
Abstract:HU Shu′s Su Wen Jiao Yi 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in history on collation and annotation of Su Wen. The purpose of this paper is to analysis the methods of collation and annotation for his characteristics on "textual research with original literature", "precise examination by quotation", "continous study to distinguish false and truth", etc. It has been hoped a guiding significance on arranging and researching ancient TCM documents in further study.
Keywords:HU Shu; Su Wen; Su Wen Jiao Yi; collation and annotation metho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