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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域内埠际贸易及其对城镇发展的影响——以近代湖北地区为中心的考察

2016-01-28周德钧

周德钧

(湖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湖北武汉430062)

区域内埠际贸易及其对城镇发展的影响——以近代湖北地区为中心的考察

周德钧

(湖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湖北武汉430062)

[摘要]近代以来,湖北地区在沿江开埠的刺激下,形成了以武汉为主导的、以土货出口为主要内容的埠际贸易。这种区域内的经贸互动不仅密切了武汉与老河口、襄樊、沙市、宜昌等省内主要城市的经济联系,也使省内各县城、中心镇之间的经贸联系进一步加强,从而推动了区域社会经济的发展。同时,埠际贸易对区域城镇体系的发展也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它导致武汉在区域城镇体系中“一城独大”的功能地位,带动了湖北地区县属中心镇的全面发展,促使湖北地区城镇分布形成“两横一纵”的空间格局。

[关键词]埠际贸易;中心城市;土货出口;城镇体系

一、中心城市的极化效应:区域埠际贸易发展的内在动力

埠际贸易是指特定区域内不同等级城镇之间的双向贸易活动,它是近代中国国内贸易的重要组成部分,通常以某个省区或经济区为特定的空间范围。研究表明,一个特定区域内的埠际贸易发达与否常常与该区域的首位城市的规模与职能密切相关。区域中心城市的首位度越高、聚集与辐射能力越强,则区域内各城镇之间的经贸联系就越是紧密。譬如长三角地区城镇之间异常活跃的贸易互动就与该地区拥有苏州(古代)、上海(近现代)两大中心城市有关,而环渤海湾地区因为有北京、天津两大中心城市,特别是天津,近代以来成为这一地区、乃至整个北方的经济中心,从而对该地区的埠际贸易产生了重要的带动作用[1] 380。

就湖北地区、乃至整个长江中游地区而言,武汉一直担当着区域经济中心的角色,特别是19世纪60年代汉口开埠以后,武汉以“汉口市场”为枢纽、以土货出口、洋货进口为主要内容,发挥了显著的商品集散与资源配置功能,带动了区域内各级城镇间的经贸互动,形成蔚为可观的埠际贸易,从而对区域社会经济、区域城镇体系的发展产生了全面而深刻的影响

1.武汉:作为区域中心城市的形成与强化

武汉作为湖北省乃至长江中游地区的中心城市由来已久,唐代的鄂州即初见端倪。那时的鄂州已是长江中游重要的港埠,与益州、扬州有着紧密的经贸联系。它既是港城,也是商埠,“万舸此中来,连帆下扬州”(李白诗句),道出了当时繁盛的景象。两宋时期,鄂州、汉阳双城并峙,不仅延续了唐代商港的功能,而且成为南宋王朝在长江中游着力经营的政治军事枢纽,许多重要的政治军事机构如节度使、制置使均设置在鄂州。时人称之为“东南巨镇”[2]。元代,鄂州改名武昌,设为湖广行省的省会。元代湖广行省的辖区包括30路、13州、3府、15安抚司及其属州17、属县150,地域范围相当于今天湖北省的中部和南部、湖南、广西、海南省的全部,以及广东、贵州的一部分,武昌由是成为中南地区的政治中心。明代的武昌延续了湖广地区行政中心的地位,明中后期,随着汉口镇的崛起,武汉地区三镇鼎立的格局始得以形成。后起的汉口发展迅猛,“不特为楚省咽喉”,也是“云、贵、四川、湖南、广西、河南、江西之货”转输集散的中心,号为“天下四聚”[3]之一。汉口的这种商业中心地位,既是该地历史上商业航运中心地位的延续,又是在新的社会经济形势下,武汉作为区域经济中心功能的进一步强化。

19世纪60年代,随着长江流域部分城镇的开埠通商,武汉作为区域经济中心的地位得到进一步彰

显。它不仅是中国内地的商品集散中心,也是中外贸易、“华洋互市”的中心。在长江沿线开放、中外贸易“畸形”繁荣的背景下,武汉作为长江经济贸易带的枢纽地位非常明显,长期扮演着“分销洋货、散销内地、收纳土货、转输外洋”的中转站或“二传手”角色。其进出口贸易(直接贸易与间接贸易合计)长期位居全国通商口岸的前三甲,成为“四大口岸”或“五大商埠”之一。至19世纪末,张之洞在此大规模兴办近代工业,使武汉作为区域经济中心的综合实力进一步加强,随着汉阳铁厂、湖北枪炮厂、湖北织布局、湖北缫丝局、湖北纺纱局、湖北织麻局、白沙洲造纸厂等一大批企业的兴建,武汉三镇构建起了一个以军工、冶金、纺织、机械为主导的近代工业体系,并迅速成为全国主要的工业基地。

与此同时,张之洞还在武汉进行了意义深远的教育文化建设,通过改造旧书院、创立新式学堂、引进西方近代学制、大力创建师范教育、高等专科教育、实业教育,武汉地区建构起一个系统全面的近代教育体系,成为内地新式教育的中心。至此,武汉已发展成为长江中游、乃至中西部地区的首位城市,“东方芝加哥”、“华中重镇”即是对它这一历史地位的准确表达。

2.“汉口市场”的主导与整合:区域埠际贸易的内在动力

作为综合性的经济中心和区域首位城市,武汉通过“汉口市场”的主导与整合,对近代湖北地区的经济贸易起着重要的引领作用。围绕汉口这个以“华洋互市”为特征的进出口市场,湖北省内各城镇纷纷成为洋货分销与土货供应一个个节点,将湖北城乡各地连接起来,组成一股巨大的商品流,随同“汉口市场”而起伏律动。“汉口市场”则是这个商品流动的总枢纽,它左右着湖北全省商品贸易的流向与规模,影响着全省商业贸易的行情与走势。正是在这种情形下,湖北省内各城镇间的埠际贸易得以全面展开。

汉口自明清以来就成为中国国内贸易的一个重要中心[4],是全国性的粮食、棉花等农副产品的集散中心,时人称之为“天下四聚”之一,“天下货物聚卖第一大码头”。自1861年开埠以后,汉口市场进一步扩大,成为内地“华洋互市”的中心,19世纪末,这里形成了一个以土货出口、洋货分销为特征的“国际市场”[5],这个“国际市场”规模巨大、市场辐射到湖北全省乃至中西部地区。

据有关资料统计,19世纪80年代末至20世纪20年代,经汉口出口的棉花占全国输出总值的40%,茶叶出口占全国总值的50%,桐油的输出一般年份占全国输出总值的40%,个别年份占全国桐油出口总值的60%~80%。牛羊皮、蛋品、肠衣、五倍子、生漆、猪鬃等土货的年出口值均在300万关两以上。1906年,江汉关统计的汉口港货物进出口总值约占当年全国贸易总值的12.4%,这一份额仅次于上海[6]。此时的汉口已发展成为中国内地最大的农副产品出口贸易中心,中西部地区的农副产品主要通过汉口输往上海或外洋[7]。

武汉的这一市场中心地位对湖北的中小城镇,尤其是沿江城镇都产生了显著的辐射带动作用,使这些城镇的商业贸易都围绕着“汉口市场”来进行,这些中小城镇既是汉口土货出口市场的供货方,又是汉口洋货销售的二级或三级市场,它们的供销两端均以汉口市场为依归。

一般说来,经江汉关输入的各类洋货(西方机制工业品及国货),诸如棉纺织品、呢绒织品、机器设备、日用品、五金电料、化工颜料、食糖、煤油等等,除少数在武汉本地销售,大部分转输到宜昌、沙市、老河口、樊城、新堤、宋埠、沙洋等城镇,并经过这些城镇进一步分销到下一层的集镇,直至广大农村地区。武汉每年出口(或“复出口”)的大量土货,如桐油、茶叶、生漆、猪鬃、五倍子、芝麻、黄豆、黑木耳等等,其流通的路径正好与上述过程相反,即由农户到集镇、由集镇到城镇、再到地区性农产品集散中心如沙市、老河口、武穴、宜昌、新堤、陆溪口、沙洋、巴河、宋埠等等,进而由这些城镇运销汉口,经汉口集中输出外洋或上海。这种双向的商品流动的情形如图1所示。

二、埠际贸易的第一层级:汉口与省内各地方经济中心城市的商品流动

近代湖北城镇间埠际贸易以沿江沿河城镇之间的贸易最为活跃,通过长江、汉江两条主要通道,武汉与全省各城镇展开双向商品流动,下面以汉口与老河口、襄樊之间的贸易关系予以简要说明。

1.武汉与老河口的埠际贸易

清末民初,汉口与老河口围绕着土货出口与洋货进口转口,以汉水为主要通道,展开了持续的、规模可观的埠际贸易。在此过程中,老河口不仅成为汉口土货出口市场的主要“供货方”,而且充当汉口洋货

分销(复出口)的重要“二级市场”。通过老河口这个“二级市场”,汉口的市场辐射范围波及鄂、陕、豫、川交界的广阔区域。

老河口向汉口的商品流动——土货输出。老河口地处鄂西北,属光化县境。地当汉水中游左岸,控川、鄂、豫、陕四省接壤地区交通要冲,西通汉中,南连武汉,四方辐辏,历来为鄂陕、鄂豫交界地区农副产品的集散中心。集中于老河口的土货,以棉花、小麦、黄豆、豌豆、蚕豆、玉米、小米、汾酒、牛羊皮、桐油、黑木耳、五倍子、生漆等为大宗。按1935年出版的《湖北县市概况》统计,20世纪的二三十年代,老河口每年的土货输出总值约为1470万元以上。其中桐油占第一位,约占输出总值的41%,其次为棉花,约占输出总值的22%,生漆又次之,约占输出总值的12%,又次为黑木耳,约占输出总值的8%,其他山货的输出,各值二、三十万元不等。经老河口输出的农副土特产品,绝大多数输往汉口,老河口成为汉口土货出口的一个重要货源市场。

(图1)

老河口输往汉口的土货还有杂粮(包括小麦、黄豆、豌豆、蚕豆、玉米、小米等)、牛羊皮、黑木耳、生漆、药材等等,具体数值详见表1[8]:

(表1)民国中期老河口输往汉口的土货种类及数量

汉口向老河口的商品流动——洋货转口分销。汉口与老河口的商品贸易往来是双向互动的,不光是老河口向汉口输出农副土特产品,运销鄂西北、陕南、豫西南地区的土货,汉口也有大量商品销往老河口,这些商品多为洋货或机制工业品,由汉口输往老河口,再经老河口分销到鄂西北、陕南、豫西南等地。

汉口输往老河口的商品以淮盐、食糖、煤油、机制面粉、铁器、白纸等为大宗。见表2:

(表2)汉口销往老河口大宗商品一览表

2.汉口与樊城的埠际贸易

汉口与樊城的埠际贸易与老河口的上述情形基本相似,只是规模略小而已。

樊城地处汉水中游,属襄阳县境,自古就是南北交通要冲和军事重镇,明清以来为鄂北地区商贸活

动中心。清末民初,樊城市场的活跃,主要表现为农副土特产品的大量集散,这些农副土特产品多系唐河与白河两流域地区所出产,先集中于樊城,而后转输汉口。樊城因而成为汉口市场体系中重要的一环。

唐河与白河为汉水的两条支流,均发源于豫西南,两河流入湖北省境后,在张家湾会合,汇入汉水。张家湾距樊城仅15华里,舟车半小时可达,由此成为樊城商品贸易的一个重要码头或门户。樊城依托张家湾、东津湾两个码头向汉口大量运销棉花、黄豆、小麦、高粱、芝麻、小米、蚕豆等土货,年贸易额达1430万元以上。就贸易量而论,棉花占第一位,约占出口总值的56%,小麦次之,约占出口总值的21%,黄豆又次之,约占出口总值的18%,其他杂粮土货合计约占5%。

(表3)1937年樊城(张家湾、东津湾)输往汉口的土货一览表

武汉与樊城的埠际贸易的另一方面是汉口市场的洋货与机制工业品转销樊城。这类商品以淮盐、棉纱、匹头、煤油、纸烟、白糖等为大宗,每年输入总值达600万元以上。由汉口输入的商品除一部分在樊城本地销售,大部分分销到了唐、白河流域各地。

(表4)1937年樊城从汉口输入的商品一览表[8]

汉口与老河口、樊城之间的埠际贸易生动地说明了在区域经济活动中,武汉作为经济中心的极核效应和辐射带动作用。汉口与老河口两市之间商品货物的双向互动,完全以“汉口市场”为导向,以“汉口市场”的需求为动力。通过两市之间的商品双向流动,一方面保证了“汉口市场”的持续繁荣,另一方面则促进了汉水流域众多城镇农产品贸易的全面发展。在这种双向互动的埠际贸易中,武汉固然发挥了中心与主导作用,而老河口、樊城的角色地位也不容小觑,它们是“汉口市场”向鄂陕豫广大乡镇辐射的中介与桥梁。

三、埠际贸易的第二层级:武汉与省内各县城、县属中心镇的商品流动

武汉与区域内城镇间的经济贸易联系一部分通过老河口、樊城、沙市这样的区域商业中心而进行,更常见的情形是与省内众多县城、县属中心城镇的直接经贸互动,这些县城及县属中心镇每年都直接向汉口输出农副土特产品,再由汉口输入洋货、机制工业品,从而在两者之间形成农副产品与机制工业品的双向对流。这些城镇多分布于沿江沿河一线,以长江、汉水为通道与汉口市场相连接。民国以后,一些铁路沿线、公路沿线的县属中心镇也参与到埠际贸易的行列,从而使全省埠际贸易的范围与规模进一步

扩大。

以棉花为例,清末至民国时期,汉口棉花的输出规模巨大,每年出口(经江汉关出口外洋及他埠)的棉花常在90万担之谱,为中国第二大棉花市场。这些棉花的货源主要来自湖北、湖南、河南三省,就湖北省而言,几乎所有的产棉地区,都成为汉口市场的货源。尤以黄州、黄陂、孝感、汉川、沔阳、汉阳、蔡甸、沙市、新堤、兴国(今阳新)、蒲圻等地为汉口棉花出口的主要供货地[9]。

再如粮食贸易,以天门县皂市镇为例,该镇位于天门、京山、应城三县交界处,清末民初,这三县的米谷大都运到皂市出售,成为著名的地方性“米市”。每年从京山运来的稻米、齐米约7000万公斤,经皂市转运汉口,时有“搬不完的京山,填不满的汉口”之说。生动地反映了汉口与皂市之间的粮食贸易状况[10]。

又如小麦,湖北省内各县所产小麦多销往汉口,再经汉口转销全国各地,其具体情形,如表5所示。

(表5)湖北主要小麦产地及其与汉口市场的联系①根据1930-1936年《湖北各县物产状况调查》的相关数据整理而成,《湖北各县物产状况调查》载于《工商半月刊》2—7卷汇集。

表5显示,在湖北产小麦的18个县中,至少有10个县与汉口有直接的贸易联系,这些县所产小麦除一部分供本地消费,其余多销往汉口。其中宜城县约八成的小麦销往汉口,孝感、襄阳、应城等县有将近一半的小麦销往汉口,在上述18个县总计371万石的小麦中,直接销往汉口市场的近80万石,占全部小麦产量的21%。

仅从棉花、小麦两项,就足以显现汉口与湖北沿江沿河重要城镇发生着紧密的贸易联系,如果加上种类更多的土货,如桐油、茶叶、蛋品、牛羊皮、猪鬃、生漆、杂粮、油脂油料、黑木耳、五倍子、药材、苎麻等等,以及由汉口输往全省各城镇的洋货与机制工业品,则汉口与湖北各地城镇之间的经贸联系当更为紧密。

兹将县城、县属中心镇与汉口的贸易联系列表,如表6所示。由表6可见,武汉与省内主要县城及县属中心镇都有紧密的贸易联系,“汉口市场”出口到上海或外洋的农副产品大多由这些城镇所提供,这些县城、县属中心镇每年输往汉口的货物价值约在50万—150万元(银元)之间,少者50万元左右,最多者可达200万元(银元)。而“汉口市场”中进口的洋货、杂货、食盐等也有相当一部分通过这些城镇销往湖北广大农村。近代以来汉口规模巨大的进出口贸易,有相当一部分依赖于武汉与省内县属中心镇的这

种埠际贸易,正是在这种联系紧密且规模巨大的埠际贸易中,武汉带动了区域经济的发展,也促进了区域城镇体系的全面发育。

(表6)武汉与县城、县属中心镇城镇的埠际贸易一览表①本表的相关数据来自1934年湖北省民政厅汇编的《湖北县政概况》(第一册、第三册)、《湖北省志·贸易》(湖北人民出版社,1992年),以及《黄冈县志》(武汉大学出版社,1990年)、《洪湖县志》(武汉大学出版社,1992年)、《天门县志》(湖北人民出版社,1989年)、《应城县志》(中国城市出版社,1992年)、《京山县志》(湖北人民出版社,1990年)、《汉阳县志》(武汉出版社,1989年)、《新洲县志》(武汉出版社,1992年)、《枣阳县志》(中国城市出版社,1990年)、《襄樊市志》(湖北人民出版社,1990年)、《钟祥县志》(湖北人民出版社,1993年)、《荆门市志》(湖北科技出版社,1994年)、《枝城市志》(湖北人民出版社,1990年)、《枝江县志》(中国城市经济社会出版社,1992年)、《应山县志》(湖北科技出版社,1990年)、《麻城县志》(红旗出版社,1993年)、《江陵县志》(湖北人民出版社,1990年)、《鄂州市志》(中华书局,2000年)等文献编制而成。  单位:元(银元)

四、埠际贸易对近代湖北城镇体系发展的影响

近代以来,以武汉为轴心的埠际贸易推动了湖北地区社会经济的全面发展,强化了省内中小城镇的商贸功能,促使湖北沿江沿河城镇带进一步定型,从而对湖北省城镇体系的发育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具体表现如下:

1.埠际贸易进一步强化了武汉的首位度,使区域城镇体系呈现“一城独大”格局

20世纪初,武汉三镇人口已过百万,赫然成为华中地区最大的经济中心城市。在湖北省内,武汉更是“一城独大”,表现出强大的经济聚集力与市场辐射力。而区域埠际贸易的展开又进一步强化了武汉的

这一中心地位。通过埠际贸易,湖北地区各级城镇围绕着武汉进行商品、资本与人员的流动,进一步提升了武汉在全国市场中的枢纽地位,推动了以“汉口市场”为中心的进出口贸易的持续发展。

武汉固有的经济中心地位随着埠际贸易的发展而不断得以强化,在整个近现代时期,湖北的现代产业、资本、人才高度集中于武汉一地,使武汉的经济规模、城市人口、城建规模远远凌驾于其他城市之上。这种“一城独大”的格局,一方面促进了区域社会经济的非均衡发展,使湖北全省的资本、人力、技术、产品实现了有效配置,使武汉迅速形成以冶金、军工、纺织、机械制造为代表的优势产业,并确定了作为全国工商业中心城市的地位。

另一方面,武汉的“一城独大”也造成了区域城镇体系的结构失衡。从19世纪末至20世纪中叶,湖北地区除武汉一座人口超过百万的特大城市外,人口在50—100万、20—50万的大中城市长期空缺,而作为湖北地区次于武汉的第二层级城市——宜昌、沙市、老河口、襄樊等城市,人口规模长期难以超过10万。在近现代湖北城镇体系中,大中型城市长期断档,这种结构失衡的状态,使得首位城市武汉与次级城市之间缺乏有机的功能衔接,从而制约了湖北城镇体系的均衡协调发展。比较同一时期的辽宁省,除沈阳、大连两座超过30万人口的城市,尚有安东、抚顺两座人口超过20万的城市,另有鞍山、营口、锦州三个人口过10万的城市[1] 21。使大、中、小城市之间形成合理的梯度与有机的配置,从而促进了区域城镇化进程的协调发展。湖北地区由于武汉的“一城独大”,制约了大中型城市的发展,导致区域城镇体系长期处于结构失衡的状态。

2.埠际贸易促进了县属中心镇的全面发展

埠际贸易对湖北城镇体系的影响突出表现在两个层面:一个层面是强化了区域首位城市——武汉的中心地位,另一个层面则是促进了中小城镇的发展。中小城镇的典型代表就是“县属中心镇”。这里所谓“县属中心镇”,指的是人口规模仅次于县城、其商贸功能相当于、甚至超过县城的大镇,如武昌县之金口镇、沔阳县之仙桃镇、新堤镇、天门县之皂市镇、岳口镇、麻城县之宋埠镇、应城县之长江镇、黄冈县之团风镇、鄂城县之葛店镇、阳新县之富池口镇、谷城县之石花镇、汉川县之分水镇等等,均属此类。县属中心镇人口在1000—20000之间,镇上商铺在100户以上,清末至民国时期的湖北地区,这类中心镇约有60多个(县城除外)[11] 383。

埠际贸易的发展为县属中心镇的发展注入了新的动力,强化了其商贸功能,使其在地方商品贸易中的集散功能进一步彰显。埠际贸易密切了县属中心镇与武汉、以及沙市、宜昌、老河口、武穴等城市的经贸联系,从而强化了区域间的经济互动,促进了湖北全省城乡之间的社会经济联系。在这一过程中,县属中心充分发挥了连接城乡、沟通区域的桥梁与纽带作用,自身的商贸功能也得以强化。

研究表明,县属中心镇经贸功能的普遍强化是清末民初湖北城镇转型发展的一个突出表现。它们纷纷发展成为以商业功能见长的县域商业中心,其中的许多在规模上已超过了县城,甚至府城、州城。例如新堤、仙桃、郝穴、皂市、岳口、宋埠、花园、广水、沙洋、团风、蔡甸、长江埠、金牛、葛店等镇在规模上均已超过所在的县城;规模稍次者如金口、横店、巴河、七里坪、峰口、分水、脉旺、樊口、小池口、陆溪口、沙道观、藕池、朱河、簰洲、富池口等镇,其规模也与所在县城不相上下。要而言之,由于埠际贸易的推动,近现代湖北地区的县属中心镇获得了蓬勃发展,它们纷纷成为地方性的商品集散交易中心,是县域农副产品的集中输出地,与汉口、沙市、宜昌、老河口等城市发生着紧密的经贸联系,是区域市场中最为活跃的角色。与县属中心镇的蓬勃发展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原来的地方政治中心城市如襄阳、荆州、黄州等,其商贸功能不甚突出,城镇的发展也较为缓慢,有的甚至呈衰败萎缩之势[12]。

3.埠际贸易促使湖北“两横一纵”的城镇空间格局得以定型

由于历史与自然禀赋的影响,湖北地区的城镇多分布于沿江沿河一带,然而直到19世纪中叶汉口开埠以前,湖北地区沿江沿河的城镇多呈零星分布之状,彼此之间的联系并不紧密,带状特征不甚明显。随着汉口的开埠以及埠际贸易的日渐繁盛,长江、汉水成为区域贸易的主要孔道,长江、汉水成为湖北省内两条主要的商品贸易带,沿线城镇的商贸联系日渐紧密,区域内的中心城市(武汉)、次中心城市(沙市、宜昌、襄樊等)、县属中心镇(新堤、团风、陆溪、仙桃等)大多分布于沿江沿河一线,在这些城镇之下,还有一大批集镇也分布于沿江沿河一线,于是形成了沿江沿河两条城镇发展带,成为湖北城镇空间分布

的主轴。随着京汉铁路湖北段的全线贯通,铁路沿线又形成一条纵贯南北的城镇带,由此形成了湖北地区“两横一纵”的城镇空间分布格局。

由于埠际贸易以长江、汉水为主要通道,沿线的各级城镇商贸活动较之以往大为繁盛,中心镇的功能得以强化,农村小集镇大量涌现。据统计,到民国中期,沿江的县城、县属中心镇、一般小集镇总计约有130多个,沿江平均每7.6公里的江段即有一个集镇。在沿江众多城镇中,尤以县属中心镇的发展最为迅速,商贸功能最为活跃,它们成为沿江城镇的主体。分布在沿江的县属中心镇约有49个,其中规模较大者,由西向东依次为:小溪塔、三斗坪、枝城、洋溪、猇亭、白螺、涴市、郝穴、螺山、松滋口、藕池、调关、新堤、藕池、陆溪、簰洲、金口、阳逻、樊口、葛店、燕矶、团风、巴河、兰溪、散花、黄石港、石灰窑、龙坪、蕲州、田家镇、小池口等[13]。

沿河(汉水)城镇带也有进一步的发展,湖北沿河一线的城镇密度进一步加大,从鄂西北的郧阳到鄂东的汉口,沿河两岸的各类城镇近百个,其中县城(府城)10个,县属中心镇20多个,一般小集镇约有60余个。这类城镇由西北到东南依次为:郧城、石花、谷城、武安镇、宜城县城关镇、璞河镇、枣阳县城关镇、老河口市、随县城关镇、襄阳镇、樊城、郢中镇、沙洋镇、岳口镇、彭市、仙桃镇、脉旺镇、马口镇、蔡甸镇等。

从清末到民国中期,湖北地区城镇的空间形态基本定型,沿江城镇带和沿河城镇带成为横贯东西的两条主轴。这一空间格局的形成反映了湖北地区经济地理的现状特征,也是近代以来以埠际贸易为主要形式的区域内经济互动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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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周德钧.近代湖北城镇发展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2.

[责任编辑:李严成]

[作者简介]周德钧(1962-),男,湖北武汉人,湖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武汉城市史研究。

[收稿日期]2014-08-16

[中图分类号]F129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1-4799(2015)06-0087-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