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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文学隐喻产生的根源

2016-01-25施叶丽

关键词:隐喻意象身体

施叶丽

(浙江海洋大学外国语学院,浙江舟山316022)

论文学隐喻产生的根源

施叶丽

(浙江海洋大学外国语学院,浙江舟山316022)

文学作品中存在着大量的隐喻,语言学、哲学等领域一直把隐喻作为修辞功能进行研究,历时几千年,尤以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为代表;到上世纪三十年代才开始关注其认知功能,文章利用认知学和神经心理学的研究成果,通过分析身体隐喻和非身体隐喻两大认知隐喻的起源和发展,探讨了文学隐喻产生的根源是人类本身所具有的隐喻性生物特性,这为文学隐喻的研究提供了新的角度。

隐喻;认知;根源;文学作品

文学离不开隐喻,不仅因为隐喻具有修辞功能,更因为隐喻的认知功能。隐喻的这两大功能决定了隐喻在文学作品中的普遍性。对于隐喻的研究也主要集中在上述两大功能。研究焦点从修辞转至认知,大致发生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Richards[1]提出了隐喻互动论,认为隐喻不仅仅是一种语言现象,其实还是人类的一种思维方式。随着1980年Lakoff和Johnson在其著作Metaphor We Live By(《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2]中提出人类的思维是隐喻性,并创造了“概念隐喻”一词,对隐喻的认知研究进入了高潮。然而,不管是作为修辞还是思维的隐喻,其产生的基础都是人类的生活经历和劳动经验。

一、文学隐喻的修辞功能

文学创作的最早形式是诗歌,而诗歌起源于劳动和宗教。劳动和宗教信仰可以说都是一种经验,人类发现了情感与经验的类比关系,因此诗歌为隐喻的产生提供了沃土。作为修辞的隐喻,早在二千多年前希腊哲学家亚里斯多德就在《诗学》中阐述得非常清楚了。他把隐喻排在其所划分的八类词中的第三位。他对隐喻词的定义是:运用不同的名来指某物,可以是以属喻种、以种喻属、以种喻种和类推[3]40。从他对这几种用法的例举中不难看出隐喻是用人们熟知的事物来喻示相对陌生的事物。如“老年之于生命,就像黄昏之于白昼”,也可以说白昼的暮年(the old age of the day)或生命的黄昏(the evening of life)通过隐喻,更能体会每一阶段生命的含义。在创作过程中,有时会遇到对某一事物缺乏通用词来描述的情况,这时就可以借助隐喻找到事物间相同的属性,用描述事物A属性的通用词来描述事物B的属性,例如:亚里斯多德提到“撒播种子叫播种;但是太阳撒播光却没有专门的词来描述”[3]41。然而,这两个动作具有相似之处,因此,诗人常常会用“播种”这个词来描述上帝向人类撒播光芒。这种用A替代B的方法更能引起作者的会意和共鸣。

隐喻作为修辞手段毋庸置疑是被普遍接受和频繁使用的,其修辞功能早有定论,但对隐喻认知功能的研究,可以更好地了解文学隐喻产生的根源。文章试图从认知的角度对身体隐喻和非身体隐喻——象征和意象的分析入手,进一步探讨文学隐喻产生的根源。

二、文学隐喻的产生过程

二千多年来人们一直把隐喻看作是修辞的一部分,但从未深入探究隐喻为什么作为一种修辞会在人们的生活中无处不在,会在文学作品中司空见惯。这是因为隐喻本质上是一种认知的手段,就如上面所提到的隐喻是人们借助已有的对事物的知识来认识新事物或传达自己的情感。人们最早获得的知识就是从生活和劳动中获得的经验。因而Lakoff等认知学家提出的观点——隐喻不仅仅是一种修辞,更是一种认知手段,已经普遍为人们所接受。

哈佛医学院医学博士Arnold H Modell教授从神经学的角度探索了隐喻的认知功能,他认为“隐喻是情感思维的通货”。[4]7隐喻表现了神经心理过程,不自觉地对情感进行归类,确立过去与现在的异同;隐喻能进入未知的事物并促进移情发生。隐喻不仅传递不同的域之间的意义,而且通过域之间的整合,产生新的意义或使意义发生改变。由于所涉及的域的多样性是无限制的,其意义改变的可能性也几乎是无限的。也可以说,隐喻能产生无限的想象,即隐喻是想象的核心,基于这个原因,隐喻可以看作是思维的通货。语言学家和哲学家过去没有意识到隐喻根本上是神经生理过程的表现形式,其次才是一种语言形式,语言利用了大脑先前已存在的认知能力。换言之,隐喻是人类所特有的一种生物特性(biological property),即隐喻性的思维能力[5]。

如果隐喻是一种主要的认知形式,那么隐喻也应该跟其他的思维能力一样具有进化的过程。身体运动和手势可以隐喻化这个事实表明人类在进化过程中,隐喻性的手势是作为口头语言出现前的原始介质而存在的[6]。镜像神经元的发现[7]支持这种假说。当观察者看到他人的动作时,相同的神经元会受到刺激,就好像观察者在做同样的动作,镜像神经元的发现客观地解释了人类共享一个内在的主体间性(intersubjectivity)。同时也解释了为什么人们能互相明白对方的隐喻手势和身体语言而不需要翻译。

Modell[4]8教授进一步指出隐喻的运作是无意识的,人会在不知不觉中通过隐喻和自传似的记忆,解释和分类情感,即连接现时经验的隐喻会唤起过去记忆中的情感类别;并通过前意识(preconsciously)构建或将发生的虚拟交互,也就是说无意识的隐喻过程会对现实进行预期模拟。

隐喻认知功能的产生过程无疑有助于解释文学作品中频繁出现隐喻的现象。因为作者作为人类具有隐喻性思维的典型代表,更倾向于运用隐喻这种认知手段来帮助读者理解和思考他们想要表达的思想或对社会现实的剖析。

三、文学隐喻的二大类别

文学隐喻的认知功能主要体现在文学的身体隐喻和非身体隐喻,而非身体隐喻中的象征和意象尤为常见。

(一)文学的身体隐喻

Lakoff和Johnson[8]认为隐喻的原始来源是人类身体内产生的感觉和情绪。当谈及“身体是容器”[9-10]这个隐喻时,自然会联想到容器里装的东西——情感,因此,“blow my top”(大发雷霆)这个表达就不难理解了,“身体是容器”说明了隐喻具有自身参照的属性,但只限于身体隐喻。

Modell教授认为虽然弗洛伊德在描述本能感觉的“对等意义”转换时没用隐喻这个术语,但实际上,他描述了隐喻性过程[4]8。身体感觉的对等意义是人们幻想的来源。也就是说,通过身体隐喻转换的感觉可以作为创建幻想的模板。这种身体感官的幻想在儿童和成人身上都可以发现,他们都能够把身体的感觉和情感组织成概念和感性隐喻。比如在临床病例中,肥胖症患者会把自己凸出的肚子看作是自我单性生殖“selfparthenogenesis”的行为[11]。既然隐喻是人类生物特性的一部分,作为表现人的情感、思想和生活经验的文学作品自然不可避免地蕴含了身体隐喻。

纵观国内外的文学作品,身体隐喻比比皆是。“在一切语种里大部分涉及无生命的事物的表达方式都是用人体及其各部分以及用人的感觉和情欲的隐喻来形成的”。[12]37这就说明了无论是诗歌、散文还是小说,不同的文学体裁不可避免地会用到身体隐喻,如“白色的小野菊,一丛丛由草堆‘钻’出头来,还有小朵的黄花在凉劲的秋风中‘颤抖’……”,“我更爱躺在洁净细软的细沙上,静听着海潮的‘倾诉’”,“打开窗子,突然见到青山‘闯’了进来”①。国内对文学中的身体隐喻研究成果颇为显著,如王柏华的《中国诗学中的身体隐喻》[12],贺建霞的《儿童小说中的英汉身体隐喻对比研究》[13],方亚云的《散文佳作108篇中身体隐喻的系统研究》[14]等等,诗歌中的身体隐喻更是俯拾皆是。“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郑思肖的《寒菊》),“‘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郑板桥《竹石》),“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崔护《题都城南庄》)(以上单引号中的都是动词性身体隐喻)。

(二)文学的非身体隐喻——象征和意象

顾名思义,非身体隐喻是依赖身体以外的物体作为认知的来源。非身体隐喻的认知手段主要是象征和意象。象征和意象通常用具体的物体来表示较为抽象的想法和更广泛的领域,如道德、宗教、哲学概念。

1.文学中的象征隐喻

象征(symbol)作为非身体隐喻,其意义是共享的,往往起源于传统或神话,是某一类文化的产物。如蛇在古希腊的文化中,代表了治愈力,因为医术之神阿斯克勒庇俄斯行医时总带着手杖,而手杖上总是盘绕着一条蛇[15]。

再如早期的清教文化,一切现象或物体都具有象征意义,这在美国小说家霍桑的《红字》中得到了很好的诠释。《红字》充分利用了人对世界的认知来源,赋予了所有人、物以象征的含义,如清教徒看到绞刑架就会跟他们的宗教或道德联系起来,因为他们对绞刑架的认知是:罪和悔恨的象征。“红字A”更是富含多层象征意义:在霍桑出生的小镇塞勒姆的年鉴中明确记载了犯下通奸罪必须永生佩戴红字,这种习俗根植于清教徒群体中,因此,当海特斯佩戴着“红字A”时,周围的人自然会把她和通奸(Adultery)、淫荡、羞耻等联想起来。但红字A随着故事的发展,其象征意义也呈现动态的变化,海丝特为抚养女儿其才能(Able)得到了充分的展露,此外,海丝特乐于助人,慢慢地改变了人们对她的看法,她的勤奋、热情、善良等美德使她成了人们心目中的天使(Angel)。实际上,“红字A”在清教徒文化中产生的象征意义远不止这些,A可以联想到偷吃禁果的亚当(Adam)和夏娃,即人类的原罪以及清教徒所提倡的节欲(Abstinence)等等。

在麦尔维尔的《白鲸》中,几乎所有事物都具有多层的象征意义,如陆地象征着安逸舒适,而贪求享受必然会丧失进取心,因而陆地也象征了封闭自足,象征了缺乏精神生活的人类文明。作者正是利用人所特有的隐喻性认知,通过多重的象征来表现他对哲学、社会、宗教等问题的深刻思考。

“人类对隐喻的理解本质上是对经验进行概念化。”[16]可以说,象征也是一种被概念化了的隐喻。这种概念化为人类思维体系提供了隐喻性的架构,其丰富的内涵和指向结构可以被多次映射于人生[2],这也说明了象征具有多重意义的原因。

2.文学的意象隐喻

意象隐喻(image metaphor)不同于象征隐喻,意象隐喻的主要特征是基于物理的相似性,引起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动觉和情感的迁移。Lakoff和Turner[17]称之为“单次对焦”(one shot),如“我妻子的腰是沙漏”[2]90。沙漏和女人纤细的腰具有相似的形状。意象隐喻通过作者生动的描述性语言来实现,使读者更为深刻地理解作品的思想。具有丰富内涵的意象隐喻往往贯穿于整部作品,如《老人与海》中的大马林鱼,《白鲸》中的白鲸莫比迪克等等,这里以黑人作家赖特的代表作《土生子》中的老鼠和白猫为例,说明意象易为读者接受正是因为人类所具备的隐喻性生物特性。

小说一开场就细腻地描述了黑人男青年别格(Bigger)打鼠的残忍血腥的场面,既说明了黑人居住环境的恶劣,也暗示了别格的下场,如同鼠般无处可逃、没有生路的命运。鼠这个意象跟黑小子既有外在的相似性,如都生活在脏乱的、阴暗的环境里;鼠是很多疾病的贮存宿主或媒介,使人惧怕,为人所厌弃;而别格的黑皮肤是“耻辱的标记”[18],不但为白人所厌恶,也为自己所痛恨,它是分隔白人和黑人两个世界的根源。同时,也不难看出两者内在的可比性,鼠智商高,灵活且狡猾,怕人,小说中的鼠因被人追打而变得具有攻击性;别格内心也是对白人充满了恐惧,由恐惧生恨,进而变得残忍,在失手杀害白人富翁的女儿后,为了逃脱,不留活口,竟然用砖砸死自己的女友。其智商也不容小觑,杀人后能编造出天衣无缝的故事,策划对死人的绑票,以及他临处死前对自己杀人行为的透彻分析等,都反映了他是个智商不低的黑人。小说中的白猫则恰恰是白人主子的化身,“赖特借用‘白猫’的意象来暗示在美国白人主流文化的强势下,黑人的文化身份。犹如猫势力范围下的老鼠,面临着生存危机”。[19]不难发现赖特充分利用了自身的生活经验以及人们对老鼠和猫的认知,巧妙地运用了老鼠和白猫这两个意象隐喻,入木三分地刻画了黑人和白人势不两立的境地。

意象隐喻常见于中外文学作品,再如小说家多丽丝·莱辛的代表作《金色笔记》大量运用了“推石头上山”、“笼子里的老虎”以及有关“水”的意象隐喻来分析和深化主题,以此来帮助读者更加深刻地了解小说主题表达和深层内涵[20],余华在《活着》等长篇小说创作中借助大量的意象隐喻来表现自己所追寻的精神中的真实[21]。

意象隐喻在文学中的普遍存在进一步说明了作者和读者都具备隐喻性思维的功能。

无论是语言学家、认知心理学家或是神经学家都从各个领域证实了人类的思维是隐喻性的。隐喻的二大类,身体隐喻正是人类以身体为参照,认识和描述世界,而非身体隐喻如象征和意象是人们借助自身的经验或经历来理解周围的世界,两者都通过类比或更为复杂的心理过程来发现不同域之间的异同,以此达到表达情感和思想的目的。由此可见,人类所特有的这一生物特性,是隐喻产生的根源,这也说明了隐喻在文学作品中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性。

注释:

①张培基:《英译中国现代散文选2》,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85,133,256-257页。

[1]Richards AI.The Philosophy of Rhetoric[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65.

[2]Lakoff G,JohnsonM.Metaphors We Live By[M].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

[3]Aristotle.Poetics[M].Translator:BUTCHER.SH New York:Hill and Wang,1961.

[4]Modell,AH.Metaphor_The Bridge Between Feelingsand Knowledge[J].Psychoanalytic Inquiry,2009(1):6-11.

[5]Deacon,TW.The Symbolic Species[M].New York:W.W.Norton,1997.

[6]Donald,M.Origins of the Modern Mind[M].Cambridge,M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1.

[7]Gallese,V.The Shared Manifold Hypothesis[J].Consciousness Studies,2001(8):33-50.

[8]Lakoff,G.Johnson,M.Philosophy in the Flesh[M].New York:Basic Books,1999.

[9]Lakoff,G.Women,Fire,and Dangerous Things[M].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7.

[10]Johnson,M.The Body in the Mind[M].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7.

[11]Rizzuto,AM.Metaphoric Process and Metaphor:The Dialectics of Shared Analytic Experience[J].Psychoanalytic Inquiry,2009(1):18-29.

[12]王柏华.中国诗学中的身体隐喻[J].东方丛刊,2009(1):36-45.

[13]贺建霞.儿童小说中的英汉身体隐喻对比研究[D].徐州:中国矿业大学,2014.

[14]方亚云.散文佳作108篇中身体隐喻的系统研究[J].青年作家,2014(24):142-143.

[15]Dodds,ER.The Greeks and the Irrational[M].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51.

[16]Gibbs,R.The Poetics of Mind:Figurative Thought,Language,and Understanding[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4:249.

[17]Lakoff,G,Turner,M.MoreThan Cool Reason:AFieldGuidetoPoeticMetaphor[M].Chicago:UniversityofChicagoPress,1989:91.

[18]Wright,R.NativeSon[M].Manhattan:Harper and Brothers,1940:75.

[19]汪顺来.《土生子》中的隐喻意义[J].时代文学,2011(2):162-163.

[20]徐静.《金色笔记》中的意象隐喻解读[J].学术论坛,2012(6):197-200.

[21]刘乃仲,张妍.暴力、苦难与真实——解读余华长篇小说中的意象隐喻[J].现代交际,2014(1):77.

On the Root of the Generation of Literary Metaphors

SHI Yeli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Zhejiang Ocean University,Zhoushan 316022,China)

There exist numerous metaphors in literary works.Linguists and philosophers,represented by Greek philosopher Aristotle in particular,have studied metaphors as a kind of rhetorical device for thousands of years.This paper,based on findings of metaphor study in the fields of linguistics,cognitive psychology and neuroscience,and the analysis of origin and development of the two major kinds of metaphor--body metaphor and non-body metaphor,explains that the root of the generation of literary metaphors lies in the human’s unique metaphorical biological property,which provides a new angle for literary metaphoric research.

metaphor;cognition;roots;literary works

H05

A

1008-8318(2016)03-0058-04

2016-04-03

施叶丽(1967-),女,浙江舟山人,副教授,硕士,研究方向:隐喻、跨文化交际和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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