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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确评价九江茶市的历史地位

2016-01-24陶德臣

中国茶叶 2016年4期
关键词:砖茶汉口九江

陶德臣

(解放军理工大学)

拜读《万里茶路上的“茶码水道”——九江茶市位列三大茶市之首成因辨析》(《中国茶叶》2016年第3期),本人感到文中有几处提法特别是对九江茶市历史地位的定位提法,表达还不太准确,提出来共同思考,不当之处请批评。

一、如何正确定位九江茶市的历史地位

定位九江茶市的历史地位应该坚持历史主义的实事求是原则,即准确地用语言文字把九江茶市的真实历史揭示出来。学术界早有“九江、福州、汉口并称近代中国三大茶市”的说法,杨教授也在大作中进行了核心揭示。如:“在明清时期,九江与福州、汉口并称为中国的三大茶市”;“而1890年九江砖茶生产全被俄商垄断,砖茶输出额达300万两白银。这时九江茶市跃居成为三大茶市之首”;“明清时期,九江与福州、汉口并称为中国的三大茶市,饮誉千年,驰名中外”等。

本人向来对“九江、福州、汉口并称近代中国三大茶市”的说法有所疑虑,有所保留。现在再次认为,从杨教授大作中完整摘录的上述这几处文字,有三个问题值得商榷:

一是“明清时期,九江与福州、汉口并称为中国的三大茶市,饮誉千年,驰名中外”的说法没有根据。这种说法不但逻辑混乱,而且与事实不符。众所周知,茶埠的崛起是鸦片战争后的事(本人十分重视近代中国的茶埠研究,发表过一系列相关文章,并即将有一篇近2万字的文章《近代中国茶埠群论析》刊于《安徽史学》),所谓几大茶市的说法也与几大茶埠含义相同,其实就是讲近代中国通商口岸中著名的茶叶出口码头。这样看来,九江茶市不可能作为“三大茶市,饮誉千年”,也不能有“明清时期,九江与福州、汉口并称为中国的三大茶市”的说法。福州是据1842年《南京条约》开埠的,出口茶叶的时间是1853年(陶德臣《福州开埠与近代福州茶市》,《古今农业》2001年第3期)。汉口、九江(杨教授大作中还提到南京、镇江)是据1858年中英、中法《天津条约》开埠的,因而都是近代开埠且成为茶埠的(陶德臣《汉口开埠与近代汉口茶市》,《茶报》2001年第1期),与明代毫无关系。九江成为著名外销茶埠的时间也不是清初的事,而是晚清的事,确切地说,是1863年后的事。

二是“在明清时期,九江与福州、汉口并称为中国的三大茶市”的说法也没有根据。即使修正为“九江与福州、汉口并称为近代中国的三大茶市”也与史实有出入。本人的研究表明:第二次鸦片战争后到中日《马关条约》签订前,九江是全国第四大茶埠。1861~1870年,汉口茶出口(含复出口)十年平均数为31.17万担,1871~1880年54.48万担,1881~1890年70.37万担,1891~1900年79.07万担。福州这几个十年茶叶出口平均数为50.02万担、66.63万担、65.41万担、40.27万担(据《中国旧海关史料》,北京:京华出版社2003年版及甘满堂《清代中国茶叶外销口岸及运输路线的变迁》,《农业考古》1998年第4期)。1871~1880年,汉口茶叶出口十年平均数超过上海,成为全国第二大茶埠,而福州是第一大茶埠。19世纪90年代,福州茶埠衰落,地位下降,汉口成为全国第一大茶埠,但茶叶流通数量比上海少(陶德臣《上海开埠与近代上海茶市》,《古今农业》1999年第2期),将其视为全国第二大茶埠。从茶叶出口数量看,九江茶埠地位次于汉口、上海、福州,位于广州之上,为全国第四大茶埠。1863~1869年,九江出口茶一般为10余万担,1865年超过20万担,达201338担,1872~1895年,茶叶出口稳定在20余万担,1886年达307096担(萧纯锦《江西进出口贸易分类统计》,江西省政府经济委员会丛刊第一种,南昌:江西省政府经济委员会1934年版,第14页)。

三是“而1890年九江砖茶生产全被俄商垄断,砖茶输出额达300万两白银。这时九江茶市跃居成为三大茶市之首”的说法也不能成立。本人的研究表明,这一时期,九江是全国第四大茶埠,具体理由见上述内容,不再重复。另外,赵尔巽《清史稿》卷二十四《食货志五·茶法》描述了近代中国茶埠群概貌:“厥后泰西诸国通商,茶务因之一变。其市场大者有三:曰汉口,曰上海,曰福州。汉口之茶,来自湖南、江西、安徽,合本省所产,溯汉水以运于河南、陕西、青海、新疆。其输至俄罗斯者,皆砖茶也。上海之茶尤盛,自本省(指江苏省——引者)所产外,多有湖广、江西、安徽、浙江、福建诸茶。江西、安徽红绿茶多售于欧美各国。浙江绍兴茶输至美利坚,宁波茶输至日本。福州红茶多输至美洲及南洋群岛。此三市场外,又有广州、天津、芝罘三所,洋商亦麕集焉。”(《二十五史》第11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1986年版,第482页)这段重要文字根本不提九江茶埠,说明九江茶埠的地位根本没有达到全国第一位,否则一定会有记载和评论的。

本人的观点非常明确:九江茶叶贸易史确实悠久,自唐代起就是著名茶叶贸易、周转中心,这一历史特点持续了千余年。近代时期,九江又是中国著名外销茶埠,地位曾经达到全国第四位,为全国三大砖茶生产、贸易中心之一(陶德臣《简析中国近代三大砖茶中心》,《福建茶叶》1993年第4期),但从来没有达到全国第一的位置。

二、如何准确进行茶史研究及相关表达

搞历史研究是件苦差事,搞茶史研究更是如此。这不但要有深厚的文史功底,而且要有可贵的探索精神和科学的研究方法,否则就很容易出问题。本人认为,杨教授大作整体质量不错,但文中还是出现了好几处值得进一步推敲的问题。试举例说明之:

1.“1858年在清政府与俄国签订《尼布楚条约》、《雅克图条约》、《恰克图互设界约》后,九江市就和汉口、南京、镇江等城市被清朝官府辟为对外通商口岸,是江西唯一对外开放城镇,也成为‘万里茶路’上的茶码水道”不确切。这里有三个问题:

一是1858年清政府与俄国签订的是《瑷珲条约》,主要内容是中国割让黑龙江北岸60多万平方公里中国领土给俄国。中俄《尼布楚条约》、《雅克图条约》、《恰克图互设界约》签订的时间分别是1689年、1727年、1728年(注:这三个条约实为《尼布楚界约》、《布连斯奇界约》、《恰克图界约》,参见王铁崖编《中外旧约章汇编》第1册,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57年版,第1~9页)。

二是九江开埠的时间不对。九江是据1858年中英、中法《天津条约》开埠的,又据1860年中英、中法《天津条约》加以确认,真正开埠的时间又是1861年后的事。有关“九江市”的说法当然也不妥,这是将现代称呼代表以前的称谓,可修改为“九江”。

三是“也成为‘万里茶路’上的茶码水道”这几句话,给人的印象是1858年九江才成为“万里茶路”上的茶码水道。但“万里茶路”始于清初,因此这一提法可改为“作为‘万里茶路’上的茶码水道,九江地位更见重要”。

2.九江茶市和码头“开辟了属于九江的茶码水道,上至汉口下达上海出口茶贸”文句不通。这里的“上至汉口下达上海出口茶贸”,可修改为“上至汉口,下达上海,进行茶叶出口贸易”。

3.“之后俄商顺丰公司和在华最大的阜昌公司也在九江设立九江顺丰砖茶分厂和九江阜昌砖茶厂。几家茶厂经过几次扩建,经营达40多年,在九江建立起了万里茶路上中国茶叶最大加工和贸易量的茶市。”不准确。这里的万里茶路四字应加上引号,以求与前面的相关格式统一起来。同时,“几家茶厂经过几次扩建,经营达40多年,在九江建立起了万里茶路上中国茶叶最大加工和贸易量的茶市”之说不准确。当时俄商在汉口、九江、福州三大砖茶中心生产、出口砖茶,汉口砖茶厂的地位最为重要,俄商汉口砖茶厂规模最大,设备最好,九江俄商砖茶厂只是分厂,福州的俄商砖茶厂地位后来衰落(陶德臣《简析中国近代三大砖茶中心》,《福建茶叶》1993年第4期),而且汉口在“万里茶路”上的地位、在近代中国茶叶贸易中的地位均要比九江重要。此外,“在九江建立起了万里茶路上中国茶叶最大加工和贸易量的茶市”这句话也有文句不通之嫌。

4.“在万里茶路上宁红米砖和宁红龙须茶就是俄罗斯太子情有独钟的珍品”不准确。这里最好将“米砖”加上“(即“米茶”)”,因为杨教授大作中前面提到过米茶。万里茶路应加双引号,成“万里茶路”,将“俄罗斯太子”改成“俄罗斯皇太子”,因这是当时的习惯说法。

5.“吴觉农1934年在九江修水创立我国最早的茶叶科研机构,建立茶叶改良场”不准确。无论是中国工程院院士陈宗懋主编的《中国茶经》(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1992年版),还是当代茶圣吴觉农本人(中国茶叶学会编《吴觉农选集》,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87年版,第258页),都一致公认清末建于南京钟山之麓的江南植茶公所才是中国最早的茶叶科研、教育机构(陶德臣《中国近现代茶学教育的诞生和发展》,《古今农业》2005年第2期;刘锦藻《清朝续文献通考》卷385《实业考·农业》;杨志洵《江南植茶公所人成绩》,《商务官报》1909年第10册)。近代中国还有一些地区建立的茶叶科研机构,都比1934年修水建立的茶叶科研机构早。

6.“元代《马可波罗游记》记载:九江是一个美丽的城市,茶市码头上看见的船舶不下一万五千艘,十分繁荣”不能说明问题。《马可波罗游记》根本没有记载过茶,书中更没有“茶市码头”的相关原始文字(陶德臣《从马可波罗有无提到茶谈起》,《农业考古》2005年第2期)。杨教授的上述表达,使人容易误解成《马可波罗游记》记载了茶,还有“茶市码头”的原始说法。其实,马可波罗仅说到中国各城市的繁华罢了,与茶的信息没有任何关系。当然,这不是说元代中国人不饮茶,本人只是说《马可波罗游记》一书未记述到茶,更无“茶市码头”的相关记载。

7.“九江茶码水道地处中国茶文化最早的重要发祥地”不准确。不可否认,九江茶史确实悠久,茶文化底蕴深厚,但非要傍上“中国茶文化最早的重要发祥地”之话,就有些令人费解了。《庐山小志》所载资料也不过是晋朝的事,这个时间在中国茶史中根本谈不上最早。为了说明这个“最早”有根据,杨教授非要搬出唐代斐汶《茶述》“茶,起于东晋,盛于今朝”的记载,据此肯定地下了如下结论:“表明东晋的九江东林寺是中国茶文化最早的重要发祥地”,这就有些令人莫名其妙了。众所周知,稍微了解茶史的人都知道,中国茶文化源远流长,起码超过2000年(陶德臣《汉魏南北朝时期茶文化的酝酿》,《第八届国际茶文化研讨会论文集》,北京:中国国际文化出版社2004年版),唐代斐汶《茶述》所载“茶,起于东晋,盛于今朝”不正确,这是常识。古人说的话不对,可以谅解,但今天的我们就不能食古不化。

8.参考文献方面原始资料少的问题。杨教授列出了5种参考文献,第一种伍常安《九江最早的外资企业——九江砖茶厂》(九江市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九江近现代经济史料》第4辑上册,1989年内刊),第二种尚首《九江外商老字号(一)》(九江市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九江老字号》,1996年内刊),虽也能称为历史资料,但不是第一手资料。九江茶市的第一手茶史资料应该是各种海关资料、各国领事商务报告、各种地方志、当时的报刊如《申报》和《东方杂志》与《江西茶业》等资料。

以上论述说明,杨教授大作有关九江茶市历史地位的定位不准,其他相关论述也有进一步推敲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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