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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金”褪色,云南煤炭造富神话破灭

2016-01-21任锐刚

时代风采 2015年11期
关键词:煤老板煤窑泸西县

任锐刚

过去10余年,煤炭业造就了无数的富豪,他们出手阔绰,花钱如流水。然而,最近几年煤炭的价格一直下跌,去年中国煤炭企业亏损面达70%,缓发、减发、欠发工资超50%,被业界称为“哀鸿遍野”。进入今年3月份后,大型煤炭企业大打价格战。在目前的价格水平之下,除产煤大省区的极个别大型煤企仍有利润之外,其他大多数煤企均已陷入亏损。产煤规模在大煤企根本看不上眼的云南,吃煤炭饭的人也未能独善其身。对很多人来说,这场变局远未结束。

自行消失的黑煤窑

今年3月底,云南红河州泸西县旧城镇联合县国土局、环保局、森林公安局等部门进行联合执法,对辖区内的土法炼焦点进行整治取缔。此次行动共取缔非法炼焦点4处,捣毁土法炼焦窑11个,恢复林地和耕地3000余平方米。

对于泸西县旧城镇这个产煤大镇来说,这可能是一次最没有对抗性、并且取缔点比较少的行动了。其实很多人都清楚,这里不是没有黑煤窑。不同的是,由于煤价大跳水,很多成本高、风险大的黑煤窑无法支撑下去,在政府执法部门发出告知书时,很多黑煤窑顺势清理场地、收拾工具回家。

在泸西县与石林县交界处几条山沟中的村子里,会突兀地冒出几幢外墙贴满了墙砖的房子,与村中的房子相比,它们如同鹤立鸡群一般。不少当地人知道,这些房子的主人,要么是多年来一直干着黑煤窑的人,要么就是在煤矿老板手下,当了多年小头头的人物。

瘦小的小黑(化名)从去年下半年就决定,以后再也不挖黑煤窑了,不仅风险大,而且纯粹就挣不到钱,还不如出去打工。

小黑的家就在两县交界处的一个山村里,他干黑煤窑已经有七八年了。

在这里,村中的很多人都干过黑煤窑。由于就生长在这里,又熟悉地形地貌,哪里可能会有煤炭,大家心中基本有底。胆子大的,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选址,找到一个地方,再投资几万元,晚上叫些人来就开始打洞。来的人有男有女,晚上开工,天亮收工,收工时把挖的洞口伪装好,收工就发工钱,男人一晚150元,女人一晚100元。挖到煤炭后,按背出来的煤炭发钱,劳力强的女人,一晚上也能挣到200元。煤炭价格高时,有的人胆子更大,白天也挖煤,为了防止执法人员查封,他们会安排一个女人到山顶放哨,女人在山顶边做针线活边观察四周,发现有陌生人前来就发出信号,接到信号的人,迅速伪装洞口,收拾好值钱的工具快速离开。

晚上,他们更不怕了,也不用人放哨,有人来,总要打手电,老远就能看到了。看到手电打得多,来得近了,他们就躲起来。看到手电打得少了,他们会继续挖。山沟里黑灯瞎火的,少数几个执法人员是不敢下来的。

在煤价好的时候,如果运气好,没被执法人员炸封,煤炭质量又可以,一年能挣10多万元,有的能挣到20多万元。

去年以来,煤炭价格大幅度下跌后,大煤矿采出来的优质煤都卖不掉,何况黑煤窑背出来的煤炭,质量又不好,道路也不好。这样,干黑煤窑的人基本都收手了。

机械生锈了赚钱的人少了

从去年下半年以来,小勇(化名)就一直寻思着,要怎样才能把自己的机械用起来。

多年以前,小勇开着一辆农用车拉煤炭,就是到煤炭山买一车煤,再拉到泸西不产煤的三塘、三阳等乡镇的村寨里卖。那时,一天能卖一车煤就不错了。从2008年之后,他发现干黑煤窑的人越来越多,而其中好多人又没有车,于是,他在路边找了一块地推平,再用农用车去拉黑煤窑挖出来的煤,一边收煤,一边卖煤,做起煤炭的二手生意。几年下来,他新添了两台小型装载机、两台小货车,还买了一辆面包车。

小勇发现,从去年以来,来他场地上买煤的人越来越少,而且价格也越来越低,到最后,他的场地上堆满了煤,但是来买煤的人却没有。几个月下来,买来的煤表层发白,更没有人要了。按照多年的经验,春节前应该会是旺季,可是,场地上的煤还是不见减少,这下他彻底失望了。他知道,大煤矿里的煤都堆积如山,人家的煤炭质高价低,他的煤炭哪里还会有人要呢。于是,干脆在春节前把装机、小货车开回到家中院子里摆着,几个月下来,院子中的机械都生锈了。

从个旧市鸡街镇到泸西县旧城镇,再到石林县的海邑镇,公路边有许多这样倒腾煤炭的场地。其中,从泸西县与弥勒市接壤的舞街铺镇到泸西县的旧城镇,这样的场地最多,有数十处。这些场地都是最近五六年才大量冒出来的。从去年下半年以来,几乎所有的场地上都堆满了煤。这些场地上倒腾煤炭的人,几乎无一例外叹气:没能赚到钱!

再差的市场,总有能赚到钱的人。个旧市吉盛矿业有限公司的小老板许旭伟去年就赚了。虽然他不愿意透露赚了多少钱,但他去年添置了一辆百余万元的路虎车却也不隐藏着,而且,那辆车的购车款是温州客户梅锋提前打到其账户上的。

许旭伟也是倒腾煤炭的,他的场地在个旧市与开远市交界处冲坡哨的公路边。在他的场地上,很少能看到堆积如山的煤。

许旭伟32岁,去年,公司的工人不仅没有减少,而且还增加了20多人,工人工资也没有降。公司里负责日常事务的付师傅很是自豪,公司主要是为冶炼厂、水泥厂供煤。2013年,公司常年供货客户只有4家,但2014年发展到了6家。而且每个月的供货量,都比2013年增加了100多吨。这在冲坡哨的人看来,简直就是奇迹了,因为这里有大量的冶炼厂和倒腾煤炭的人,大家的生意都下降了近一半,厂矿停了近40%,很多老板到了卖车、卖地、卖房子的地步,而路边的许多饭店也是门庭冷落。

能提前打款给许旭伟,温州老板梅锋说自己认可许旭伟的为人。梅锋说,这个人实在,不胡吃海喝,从来不赌博,不随意向别人借款。

许旭伟认为,当形势不好的时候,能坚持下来的就是两种人,一种是资金优厚、能吃苦、薄利多销的,另一种就是客户资源多,信誉度高的。如果是从社会融资、银行筹资还要支付大量利息,就只能倒闭。

生不如死的煤老板

刘小外是一个细心而且低调的人,除了是泸西县昌盛煤业有限公司小凹子煤矿的老板外,他还是鲁白村的党支部书记。

刘小外的煤矿和冼煤厂有将近500名工人,每月需要支付工资200万元左右。他说,这是自己干煤炭14年来最艰难的日子。2011年11月,煤价最高时,精煤1200元每吨,现在降了一半。原煤每吨550元,现在300来元每吨,但成本在350至360元。春节前,刘小外到处去借钱,他的底线是再难也要把工人工资发了,这让他经常睡不着觉。

与刘小外单纯因煤价跌落引起日子难过不同,小劲(化名)的日子如今可以说是生不如死。

小劲的煤矿在弥勒,周围都没有任何煤矿,这在以前可以说是黄金煤矿,因为完全避免了相邻煤矿之间因争资源而发生的各种纠纷甚至械斗。但是,曾经的优势却转眼间成了他的死穴。

煤矿进行规模整合,门槛越来越高,从年产3万吨变到9万吨,小劲从银行贷款、房屋抵押到借民间高利贷,投入了近千万元。眼看着就要跨进门槛了,但是后来门槛又提高到了15万吨,这下完了,周围没有能并进来的煤矿,他的煤矿也不可能并合给其他煤矿,开采了多年的煤矿被关闭了。

煤矿一被关闭,债主们就不断地上门要债,矿上无人了,就追到城里,守在家门口。

小劲原来给媳妇买了一辆保时捷,如今,保时捷已被低价抵债,媳妇换了一辆三手吉利车代步。有熟悉的人说,加油的钱都要去借。

此前,小劲还是很风光的,领着媳妇到加拿大生了一个儿子,儿子是加拿大籍。现在的小劲,早跑到外地躲债去了,谁也见不着。听说,加上高利贷利息,他已欠债3000多万元。

煤老板的挣扎

有传言称,泸西最大的一位煤老板,虽然拥有十多口矿井,还有数10口井挂靠在其名下,但如今已负债数亿元,曾想申请破产,但官方不同意。

去年冬天以来,泸西各地就传言,多家煤矿想联合,春节收假后就一起降工人工资。

目前,几乎所有的私营煤矿,采煤工人实行的都是计件工资,一天3班,每班8小时,一个井下工人,一个班的工资在200至300元。但是,春节收假后,煤矿还是没有降工资。

其实当有这个传言时,有工人判断,工人工资是不可能降得了的。煤矿是个特殊行业,即使不生产,也要正常维护巷道,否则两三个月就得报废。但是如今的矿工,流动性极强,哪里工资高就去哪里。春节收假后的这个季节如果招不够工人,大家都到外打工去了,那后面就非常难招人了。任何一个煤老板都不敢冒这个险,如果招不够人,巷道报废了,那损失就更大。即使在煤矿上班的工人,只要一个月拿不到工资,就立马收拾行李炒老板,因此,煤老板就是挣命吃辣子也得撑着。

小丁(化名)去年过年前老是心慌,担心拿不到今年的运费。他是拉了多年煤炭的老驾驶员。

4年前,他和一位好友入股,两人买了一辆大货车,付了首付,加上银行现场贷款,当天就把车提回来了。

小丁是确定了可以到煤矿入伙拉煤后才买车的。那年的煤炭市场很红火,到年底时,就将近40万元的车款全部还清了。他说:即使把车卖了,也值30万元,一人能分15万元。

但是从去年以来,他就很担心能否拿到运费。煤矿上都有自己的运输车队,很多车是煤老板家或者他的亲戚的,少部分是外来人伙的车辆。

煤矿上拉煤,加油的钱都由煤矿垫付,最后在运费中扣除。这样,得跟煤老板多多少少有一点关系的人,才能买车入伙进去拉煤。但是,当油价下跌的时候,煤矿的油价是不会立即跟着降的。只有像去年油价连续多次降价,才会降一点。小丁一直拉了半年,都没有结运费,他有些急了,半年没有收入,光修理费都不少。一直到过年的那天,煤老板才派人将钱送到家里来,并道歉说:实在没办法,工人工资必须发,运费只能先付一半!小丁接过钱,只有6万元,比他账上的少多了。不过他也理解老板日子难过,自己过年总比老板好过,至少没有人会跑到家中要账。

记者眼:

“煤老板”或成历史

一直以来,云南煤老板给人的印象是融入不进社会主流,他们最先涉足煤炭时,那时的煤炭价格极低,利润也极低,很多人是从拉手推车、赶马车、赶牛车拉煤起家,当机会来临财富暴增时,他们也想获得社会主流认可,但由于先天的缺陷短板,在后天又难以补上。

一些煤老板,在获得巨额财富后,也有转行的,但同样由于先天的短板缺陷,他们转入的行业并不是高端行业,选择的大多又只能是种植、养殖、房地产开发或者其他矿产开发等传统行业上,很多人对国家经济走势、国家政策分析拿捏得不是很准,转行也是简单的跟风,于是转入房地产的煤老板们,在房地产风头上转入,却又陷入了新的困境;转入传统种植、养殖业者,大多也是跟风转入,并没有自己特有的品种、更没有自己的品牌,市场行情一变,又陷入了新的困境。

就是在几近原始的煤炭采掘上,随着国家对煤炭开采门槛的不断提高,投入不断增大,而所要求的管理水平、科技含量也越来越高,煤老板们更显得力不从心,当利润率降低时,他们不可能通过降低成本、开发替代产品来保持后劲,很多人就到了走投无路的边缘。正如一位倒腾煤炭的人说煤老板的财富不是靠他的新产品、新技术、新发明、新方法、新项目、新品牌获得的,当国家对资源管理更加科学、更加完善后,煤老板们必将是被淘汰的一代人。

这样的例子越来越多,很多煤老板也知道,随着国家对环境治理力度的不断加大,对资源开采、对清洁能源、可再生能源发展的日益重视,靠煤吃饭只会越来越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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