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部队,节日是用来战备的
2016-01-12吴荣鑫
吴荣鑫
我是一名军人,也是一名大学生,而对我身份更为准确的称呼,
在部队里有一个更为明确的定义:军校学员。
四年前我进入“陆战之王的摇篮”——装甲兵工程学院(北京),
现在作为一名任职培训学员
就读于安徽蚌埠的装甲兵学院。
军校四年,我由懵懂少年蜕变为钢铁战士,长期的摔打和磨炼,让我对军校紧张、严苛的生活变得适应,后来面对一系列挑战的时候,我变得从容了。大四,我训练新兵,很多时候都能看到自己曾经的样子:紧张、不适应,也让我想起那段努力去适应的日子。
中学,我就明确了大学的目标:军校。为此,高中三年,我每天早上五点起床背书和诵读课文,晚上学习到十二点,还努力保证每天的跑步,锻炼身体。我总是第一个点亮教学楼的灯,在刺骨的冬日早起,在操场上跑了一圈又一圈……高考前两个月,我参加体检,各项指标都正常,身体素质相对于其他同学还更为出色。视力检查时,我左眼5.0,右眼4.5,离军队院校招生的标准双眼4.6差之毫厘,但是于我而言,真是“谬之千里”。军校的大门似乎要对我关上了。更糟的是,当天我得知自己的“二模”成绩下降得厉害,按照高考的标准线来看,刚刚达线二本。在经验丰富的老师看来,学生的“二模”的成绩基本预测高考时的状态。那一刻,我沮丧极了。
后来我告诉自己,既然事实无力改变,那也别辜负已经有过的付出。我努力做调整,改变复习策略,也给自己鼓劲。高考后,公布成绩,我舒了口气,分数达到军校录取线。
我做了眼睛的手术,视力达到5.0以上,到南京参加军检。这次顺利得让我觉得有点梦幻和不可思议,军检合格。填志愿时我没敢报考国防科技大学,选择了装甲兵工程学院。拿到通知书后,我有些飘飘然。
曾经我是父母眼中的骄傲、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同学中的佼佼者,被军校录取后,顶着“共和国未来军官”的美誉,我几乎身处云端!我曾经无数次想象过进入军校后的意气风发:我穿上军装时英姿飒爽,我在训练场上的流汗流血,我手握钢枪时精神抖擞。
就这样,我欢天喜地到军校报到。踏进军校营区的那一刻,我的心一沉,这里的环境跟我的高中比都差一大截,更别提我想象中高大上的大学了!再往里走,我发现全是男的,一个女孩子也没有!到了宿舍,等待我的不是笔挺的军装(其实应该叫常服),而是没有军衔的迷彩服以及那不成型的被子。我的心凉到了极点!
剃头,脑袋上只留3毫米的头发。换上作训服,我已经变样了。整齐划一、步调一致、精诚团结是对我以及兄弟们的最基本要求,那一刻我尚无法知道“兄弟”一词的真正含义。
转眼,中秋佳节到了。那一天我很难忘记,不仅仅是我在军营第一次过中秋。那是一个周一,我当兵的第27天。
“嘟嘟嘟……”紧急集合哨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疲惫的我和战友们慌张地着装、打背包,集合。此前,我们刚刚完成了20公里的负重拉练,凌晨四点回到营区。大家原本都盘算着到中秋了,可以好好休息下。教官用三声短促哨音“组织”了逢到佳节部队所特有的活动——紧急集合,并告诉我们这群新兵:“兄弟们,节日在部队不是用来过的,更不是用来休息的,而是用来战备的!”
大家傻了,觉得不可理喻,但这是军营,而且还是新兵训练营!“军人以履行使命为职责,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句话从我们穿上军装第一天就在耳边不断重复,所以即使万般不理解,我们也都照做了。紧急集合后,根据速度的快慢、背包的质量以及装具的齐全程度,我们120人被分为两大组:达标的和不达标的。不达标的兄弟们到操场上跑20圈。我属于达标的,留在了营房门口。我正暗叹侥幸,教官发出口令:“蹲下!”大家迅速蹲下。教官接着说:“他们什么时候跑完回来,我们什么时候起立!”套用今天的说法,我当时就醉了!
不达标的兄弟跑回来后,达标的我们终于可以起立,站直后大家的腿直打颤。教官口令:“右转弯,跑步走!”我们接着跑了20圈。那天大家像疯了一样,跑得非常快,只要有劲就使出全力往前跑。队伍里有呐喊声,有鼓励身边战友的加油声。最后我们以34分12秒的时间跑完20圈,教官们在我们冲过终点线的那一刻终于说出了吝啬已久的肯定:“好样的!”后来我们才知道,这是每一届学员都要经历的传统项目,而我们“有幸”打破了“中秋20圈跑”的记录。之后,整个白天我们是在高强度的训练中度过的。那个晚上,月亮很亮、很圆,严厉的教官们带着我们开了中秋晚会,大家纷纷表演节目,唱歌、跳舞、即兴演讲、二胡独奏《赛马》、萨克斯吹响《回家》……战友们各有所长,表演的和看演出的,都很开心。那是我们自入学以来第一个得以放松的夜晚,现在想来都觉得特别美好、特别怀念。突然降临的幸福有反作用,大家都变得格外想家人。晚会结束后,比我们年长不了几岁的教官,掏出自己的手机,告诉大家:每个人限时5分钟,可以给家人打电话。每个拿着电话的人都泪流满面,挂电话前的话几乎一模一样:“我很好,你们放心吧!多保重身体,不要为我担心,等会儿还有事,先挂了!”
那晚12点左右,我们被紧急集合的哨音“喊醒”,全副武装,开始拉练。
这就是我在军营第一个中秋节的全部印象:一直在走或跑,一直在路上。后来,跟教官聊天,他告诉我达标的和不达标的都跑20圈,是要让我们这群初入军营的新兵们感受到,无论是优秀、出色还是落后、平庸,都不是那么容易承受的,都需要付出相应的努力或者代价。作为军人,要将优秀变成一种习惯,宁可为出色付出努力,也不能为平庸付出代价。在军校时间长了,我越来越明白“节日在部队不是用来过的”的含义,举国人民沉浸在团圆的喜悦、节日的放松时,军人作为国家安全的守护者、社会安定的捍卫者,绝对不能放松,相反,要提高警惕,增强忧患意识,履行好自己的使命,守护住安定,捍卫好和平。
初入军校,同时当好军人和学生这两个角色是很辛苦的,我的不适应一度要爆表。俯卧撑训练后,我吃饭时拿不起筷子;长跑训练时,我体会到大腿的酸疼,跑到最后,呼吸急促,挺痛苦的;负重拉练,翻山越岭到我深刻领会了“绝望”的感觉;半夜紧急集合,总是在一片慌乱中狼狈不已……类似的不适应大概能说三天三夜,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大学生活,于是我很自然地郁闷了、痛苦了、难受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了。我一度格外思念远方的家与亲人,因为这样的对比,让我突然意识到从前平常日子里的幸福和快乐,暗暗地“悔恨”自己不知珍惜。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都喊“流血流汗不流泪”,可是,我还是掉眼泪了。在第一次打电话回家的时候,在第一次听到心爱的姑娘的声音的时候,在强忍着内心的痛苦告诉家人朋友自己很好请他们放心的时候,在那些夜里,我都曾流下过泪水。泪水并不意味着我的脆弱或者不够坚强,它真切地反映我的不适应。但是,在熬过了那令人“抓狂”却也令人怀念的为期8周的“军政基础集中强化训练”后,泪水不知不觉间就没有了,我有了风吹雨打后的笑容。是的,经历了那些别人难以想象和承受的训练与“煎熬”,我逐渐拥有了一种军人特有的气质,我变得适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