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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还是“渔”?

2016-01-10李一格Minerva大学创始届学生清华大学iCenter驻校创客导师

新校长 2016年1期
关键词:皮克斯思维习惯科幻

文 / 李一格(Minerva大学创始届学生、清华大学iCenter驻校创客导师)

今天非常高兴,我讲的是未来的重构学习,我关心的一个词叫“思维”。

十年前,两条鱼

十年前,我第一次来深圳,当时我和我的父母在一家朋友的招待下,体验了一次出海打鱼,这次体验非常美妙,但是我发现打鱼过程并不是非常吸引我,最让我开心的还是最后那个捕鱼人递给我两条巨大的鱼,我觉得好开心啊,我手里有两条大鱼!

来之前我特意找到这张照片,觉得它可以成为十年后的今天我演讲的主题:“鱼”还是“渔”?

授人以“鱼”,还是授人以“渔”?

中国有句老话: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有点讽刺的是,这句话算是谚语,却在网上经常被介绍说是出自《道德经》。人们通常这么解读:给一条鱼,不如给人一个捕鱼的方法,教别人知识,不如教别人获取知识的路径和方式。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家对这句话太过熟悉,以至于老师很避讳说自己是在授“鱼”,好像这不是一个高级的教育。相反地,老师们告诉大家:我们所学的都是思维。

在小学,同学们轮流做值日,老师可能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让做值日这事儿充满了个人教育意味和集体荣誉感;初中学数学,老师教了三种解题方案,他可能说这是举一反三的思维习惯;高中的化学课上,你背了好多化学方程式,老师可能说这里面有思想,你配平的时候要讲究规律和策略……

我想这一切可能都非常正确,但所谓的思维通常被排在学习环节的后端,回顾学习时需要总结得高级和高潮,更要紧的是,思维像是附着在记忆和学习之物上的意义,它混杂着技巧和捷径。

再说大学。在今天,世界性和国家性的优质大学大多强调培养学生的思维品质。

举两个例子,“思维”这个词在2014年北大的《本科生教学手册》中出现了26次,也几乎在每个院系的培养目标和核心标准中都有所提及。再比如耶鲁大学明确地提到培养学生去批判性地和自主地思考,但“思维”这个词也就仅仅被提到这里了。

最要紧的问题是,大学对思维在哪里和如何具体教授思维从不也无法展开详细、清晰的介绍,这时的思维品质成为培养目标和培养方向中很虚、很空的存在,也成为评价体系里最灵活机动甚至随心所欲的部分,以至于学生和老师都无法清晰地说出我们在干什么、我们对思维这件事情有怎样的体验。

我想,我们的教育在“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也就是在传授的思维能力时有两个症状:后置与间断;抽象与宽泛。前者是指思维培养没有被逻辑地贯穿在学习过程当中,后者是指在教学内容里思维并没有具体结合在学习体验的细节里。

“鱼”是具体的、可深入交互的学习对象

今天我想和大家讨论一件事:在思维品质的锤炼中,要授人以“鱼”,而不是授人以“渔”。在对这句话的再解读中,“鱼”是具体的、可深入交互的学习对象,“渔”是过于深潜的关于思维的方法论。

20年前的这一周,世界上第一部完全使用电脑动画技术制作的动画电影上映并获得了三亿五千万票房,这就是《玩具总动员》,也是皮克斯动画工作室的第一部公映作品。从此,我们看到了《海底总动员》《超人总动员》、《飞屋环游记》《怪兽大学》等一部接着一部的经典动画。

皮克斯工作室聚集了世界上对动画最有热情、想象力的各行各业的人,他们开发、应用着尖端技术,追求艺术的极致。最让我受触动的是这个公司和员工所遵循的逻辑和他们不断突破思维框架束缚而创造价值的能力。

故事是皮克斯的核心。因为故事,他们开发了制作流程,比如灵感——大纲——绘图——视觉——配音——建模——制作——特效等。他们拒绝购买外部创意,遵循原创的皮克斯精神。为了传递故事,他们的每一部电影都折射出人文性和哲学性;为了表达故事,他们在最初就自主研发了当时最好的图像渲染器RenderMan。皮克斯把创造故事作为驱动,以动画为媒介,在为外部创造价值和愉悦的同时,在内部也帮助员工塑造更好的思维品质。在一次采访中,皮克斯员工阿德里安·莫利纳说来皮克斯就像读硕士一样。这指的不仅仅是皮克斯内部的皮克斯大学为员工提供各种公开课和培训,更多的是指员工在整个团队构思一个故事,进而制作一部动画的过程中所潜移默化学到的一切和受到的影响。

如果有机会查资料了解他们的工作状态,你会知道皮克斯员工的工作场所像是娱乐场,可以任性玩耍、解放自我,他们为了一幕镜头可以在黑屋子里充分讨论,不同工种要时刻学习彼此的技术以默契合作……一家了不起的公司(学校也一样),从不会说我要给员工灌输什么样的思维方式以达到某种效果,相反,我觉得皮克斯最主张避免的大概就是思维方式。这个工作室和它的员工证明了一件事:人的思维品质的不断升级要靠打造事物和追求目标的具体经验累积。皮克斯的动画专家经由皮克斯而成为更厉害的大师,就在于团队在打造一部部动画的过程中不断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从技术和艺术性上层层完善。创始人Randy曾说:“皮克斯向大家提供一起失败,再一起从失败中重新振作起来的机会。”

科幻的价值在于写科幻

说完了动画,我想提提科幻。上周我去看了电影《火星救援》,在场嘉宾里有多少人看了?看来还不少。是的,主人公一个人被困在了火星上,他最终通过层层办法完成了巨大挑战返回地球。我惊讶于情节中的真实感,惊讶于那个宇航员运用上天入地的知识去解决一个看似无解的难题。故事的作者安迪·威尔说,这个故事就是一道超长的数学题。他自己花大量精力去攻克每一环节的计算和解决方案,暂且不说这当中涵盖的数学、物理、化学、天文、地理、植物学等知识,光是逻辑的衔接和想象的真实就很让人着迷。作者安迪下了大量功夫,不仅深入与宇航员对话、自己做精算,还设计软件去模拟环境实验。

到这里我就不多剧透了。安迪·威尔是一个例子,科幻大师是最具思维强度的一个群体:建构秩序、在虚幻中充实有力的细节,还要用平凡的语言来联结这个世界和市场。如果说皮克斯是一个孵化思维的场所,那对于科幻作者来说,他们对自己思维的探索和升华就是个体行为。刘慈欣有一次提到,从小时候开始,他就渐渐发现自己的思维方式和其他小伙伴不太一样,“别人的形象化思维有一个尺度,但对我来说,无论多大的宏观,我都能把它形象化。”

无论是《三体》里形象的宏大世界,还是安迪·威尔笔下生动的细微步骤,都像镜子一样照出作者闪光的思维。在我这个科幻的门外汉看来,科幻的精髓不在于“科”或者“幻”,而在于“写”科幻,“写”这件具体和琐碎的事就像织毛衣一样,帮助组织起科幻大师脑中的思维的网,接着赋予思维视觉化的动感和生命。写作成为科幻高于科学和幻想的属性。

我要思维,不要方式

我举了动画和科幻的例子,因为我想它们是科学与艺术、创意与技术的融合,那些大师的想象力、逻辑性等思维质量的不同分支汇聚在一起,创造着新世界。在皮克斯,你看到一个机构成为人们思维的孵化器,那里的人通过解决一个个具体的问题来突破和创新。在安迪·威尔或是刘慈欣身上,你看到科幻作者最辛勤的工作在于用文字联结秩序,他们的思维训练与写作相辅相成。最重要的一点是,世界上没有思维方式这件事,一旦有,那思维就马上变成了延续过去的工具和管道,然而在这两个例子中,他们创造从无到有的事物、世界,同样需要一种从未被定义的思维。

回到我们的教育和学校,当我们大声说着培养思维能力的时候,其实要多看看、多学学这个世界上真正在塑造思维品质的不同领域和个人,他们正是把教育延续到人的职业成长和终身学习上,用的是实在、具体、创造的方式,他们给人以“鱼”,而不是“渔”。

我想用这两个例子和老师们分享:培养和塑造学生思维可以借鉴教育系统之外的环境。我希望我所受的教育还给我知识,还给我事物,还给我挑战,还给我动手动脑的机会,让我自己去展开思维,选择思维的路径,并去创造价值。思维有形体、有组织、有情绪,而这些只有在活起来的学习场景和让人身心投入的事物中才能呈现。

总有人问小孩子为什么有创造力?为什么有不一样的思维?不要总是告诉我们:小孩子是一张白纸,所以有无限可能性。真正的原因可能是小孩子时时刻刻有成果,有收获,有具象的完成,而今天的学生的所有作品和成果很大程度上是论文、考试卷子、毕业证书。学习的过程并没有伴随着一份获得的过程。我期待老师们给学生一条“大鱼”,这条“大鱼”是难题,是挑战,并用“鱼”最本质的魅力去吸引和塑造人的思维。

两种具体的思维培养实践

在我演讲的最后,我希望与在座的教育界前辈分享我现在所在的两个教育系统中对学生思维培养的实践,他们没有主张教授方式,而是提供了让思维具象、流动的学习空间和内容。

对于培养思维,我现在所就读的Minerva大学的做法是让思维的内容具体化,并且长期有意识地从生活和学业的各个角度去应用和训练。Minerva第一年只有四门基石课程:复杂系统、实证分析、多元模式沟通和形式分析,让不同的学科材料有机地组合起来,并分成这四类去教授思维习惯(Habits of Mind)和基础概念(Foundational Concepts)。“肢体语言”大家都不说自明,用来传递信息和感情,是沟通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是正是这种快被忽略、被认为是常识的知识,Minerva把它列为多元模式沟通中的一条思维习惯,还有具体的例子和应用来说明。同时我们不管是在课上、课下,还是在写作或参与活动,都要尽可能有意识地运用这条思维习惯。目前Minerva大学组织了一百一十多条思维习惯,每一条都有清晰的表述,有具体的课程和对应的活动,同时评分系统中学生的分数要依据运用思维习惯的数量和质量来评定。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Minerva可被借鉴的是把培养口号变成学习内容,特别是一条一条很具体的思维习惯(Habits of Mind)。

很荣幸上个月我被清华大学iCenter聘为创客导师。iCenter要做世界上最大的校园创客空间,成为服务学生创意、创新和创业的平台。这里不但有丰富的机械和数字处理工具,还有很大的空间和辅助功能去发挥、创造。全球创客空间的发起人Mitch Altman认为,创客空间的作用是多元的,特别是社群的作用,它可以让一群人有机会创造前所未有的事物。创客教育是我们熟知的一种Learning by Doing的模式,我想它尤其适合在今天这样的时代被充分讨论和采纳,它对思维训练最核心的点就在于“无组织无纪律”,让创客真正地疯狂起来,敢想敢做。有可能下一个谷歌将不是诞生在租来的车库里,而是在校园的创客空间里。

我可以分享的这两个机构的经验还是回到了最初的主题,他们给学生的“鱼”是具体的、可深入交互的学习对象,一个是具体的、可应用的思维线索,一个是可动手操作的实际挑战。

行动与创造是思维存在的理由

学校一直在说培养思维方式,要授人以渔,可是我相信,很少有学生或是教师能清晰地说“渔”究竟是什么。学校阶段的思维养成只是人一生塑形的开始,我们将在不断尝试、重复、失败,甚至破碎的过程中体会我们身心最内部的思维。我们只能浅尝辄止地发现思维的神奇,但更多需要依靠神秘的它去帮助我们创造价值。所以,我觉得学校可以简单地做两件事情:一是不断引入和拓展学生眼中的世界,并让其不断与学生手中具体的知识、事物或挑战形成相互琢磨、促进的关系。二是不断成就学生的发现和好奇,并不过多限制学生探索的方式。

十年后的今天,我很想对那个照片里拎着两条大鱼的自己说:我希望你在创造的同时享受奇妙的思维过程,我希望让你开心地抱着你的大鱼,去选择适合自己捕鱼的方式,我希望你未来有一天可以摆脱方式的束缚,自由自在地享用并与更多人共享这条鱼或是世界上任何的鲜美之物。

感谢在座的所有前辈听我的所思所想,大家为了“未来”的主题而来,也将一起走向未来。今天的深圳是一个国际化的创客之都,但深圳的第一天却从平凡美好的小渔村开始。这座城市本身的成长向我们说明,只有创造才有价值,只有行动才有未来,而行动和创造正是思维存在的理由。

谢谢大家!

主持人吴华:谢谢李一格同学。她对我们习以为常的理念——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给出了一个“非主流”的解释。这让我想起今年年初易中天先生说,我们在教育中有一个常见的说法,叫“有教无类”。我们把它理解为不区分学生的来源,施以公平的教,是作为教育公平的一个理念。易中天认为这个理解完全错了。按照中国的文法,“有教无类”的完整表述应该是“有教则无类”。当然大家对于易中天先生这个说法可以有更多的理解,我举出这个例子只是想告诉大家,我们对一些习以为常的观念,完全可以有新的理解。感谢一格做的精彩演讲。

有一个问题:请你指出指引你不断学习、提高的最大的“鱼”是什么?

李一格:我觉得我从小到大一直被一种无限的好奇所吸引,这个好奇来源于这个世界上的运行规律为什么是这样的?一些人的思维方式为什么那样可爱?有些领域为什么充满了那么多奇幻的色彩和让人探索的欲望?比如前段时间我在一个无人机公司做运营,当时我的内心里有一种好奇的驱动力,它带着我不断走进新的领域。我在北京四中学习的时候是在一个全新的实验性的班级,在美国的大学也是一个新的学校,但是我认为没有任何的限制或者条条框框应该阻碍一个人去选择自己的道路。我们应该学会成就自己的教育模式和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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