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的“地板与天花板”——施特劳斯论政治生活的限域及其启示
2016-01-07杨子飞
政治的“地板与天花板”
——施特劳斯论政治生活的限域及其启示
杨子飞
(杭州电子科技大学 人文与法学院,杭州 310018)
摘要:现代政治哲学因其缺乏对政治限域的清醒认识,容易陷入政治烂漫主义和政治虚无主义的泥潭。与此相反,施特劳斯秉承古典政治哲学的智慧,认为政治生活存在着人类理性无法逾越的界限:政治生活的最高上限是哲人王的统治,但这是可欲而不可求的;政治生活的最低下限是自然正确的原则,这是任何政治社会赖以持存的根基。以此视野为基础,现实政治实践的枢机就在于智慧与同意的平衡,这就是古典政治保守主义的根本精神。
关键词:施特劳斯;政治;限域;政治保守主义
收稿日期:2015-01-30
作者简介:杨子飞,男,杭州电子科技大学人文与法学院讲师,哲学博士,主要从事政治哲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B822文献标志码:A
收稿日期:2015-03-04
“The Floor and the Ceiling” of Politics
—Strauss’s Views on the Limit of Political Life and its Revelation
YANG Zi-fei
(Humanity&LawSchool,HangzhouDianziUniversity,Hangzhou310018,China)
Abstract:The modern political philosophy hasn’t recognized the limit of politics; it always easily falls into the trap of political romanticism and political nihilism. In contrast, Strauss adhering to the wisdom of classical political philosophy, tells us that the political life has some limits which human reason can’t exceed: the highest upper limit of political life is the rule of philosophy’s king, which is desirable, but not impossible; the lowest limit of political life is natural right principle, which is indispensable root of any political society. On the basis of this vision, the key of actual political practice is the balance of wisdom and agreement, and this is the fundamental spirit of classical political conservatism.
Key words: Strauss; politic; limit; political conservatism
一、引言:政治的“疟疾”
综观历史与现实,我们发现现代性政治有一个奇怪的毛病,就像人患了疟疾一样,在政治烂漫主义和政治虚无主义之间来回摆荡。前有法国大革命改天换地的政治豪情,后有德意志虚无主义唤来的法西斯专政,*关于现代性的三次浪潮及其政治后果的论述请参见An Introduction to Political Philosophy: Ten Essays by Leo Strauss, ed. Hilail Gildin, Detroit: Wayne State University Press,1989,pp.82-83.紧接着又是历史决定论武装起来的共产主义实践,到了今天,还有众所周知的政治冷漠相伴左右。总之,不管是政治的“发烧”还是政治的“低温”,都是政治机体病态的表征,都将给人类文明带来可怕的灾难。
治病必先探源。之所以会陷入冰火两重天的泥潭,是因为现代政治哲学光顾着改造现实的政治,却忘记了一个更加根本的问题:何谓政治生活的本性?!在现代政治哲人看来,政治最多只是一个特殊的人造物,可以完全按照人类理性的原则来构造。[1]政治哲学的任务就是找到这一理性原则,然后制定一个指导政治实践的行动方案。正是根据这一逻辑,现实政治将接受理性法则的不断拷问,政治大厦的根基将不断地被挖掘出来,不断地被代之以理性装饰起来的“根基”,这就是鼓舞了几代人的政治烂漫主义。然而,一旦烂漫主义的幻象破灭,对理性的信仰不再牢靠,人们又将投入政治虚无主义的怀抱。因此,表面上看来截然相反的两种政治现象,其背后的逻辑却是一贯的:理性与政治或者说哲学与政治是完全可以而且应该相互融合的。
在施特劳斯看来,现代政治哲学所理解的政治本质上是已经“被哲学化了的政治”,它最经典的表述应该就是波普尔所说的“开放社会”,*通常认为施特劳斯联合沃格林拒斥波普尔就是因为波普尔的“开放社会”一书,请参见甘阳:《政治哲人施特劳斯:古典保守主义政治哲学的复兴》,载《自然权利与历史》,彭刚译,北京三联书店2006年版,第7页。但笔者认为这种判断有这样一种嫌疑:把施特劳斯与波普尔之争简化为意识形态之争。但这种立场显然无法被施特劳斯所接受,因为他直接批判波普尔的地方就在于他认为波普尔是意识形态鼓吹手,更根本的应该在于他认为波普尔面对古典著作时的傲慢态度。具体请参见施特劳斯:《信仰与政治哲学——施特劳斯与沃格林通信集》,谢华育、张新樟等译,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94页。这个社会上下通透,生活于其中的每一个人都可以自由而平等地追求自己的幸福(随便怎样理解)生活。但是,施特劳斯认为这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而且危害无穷。真正的政治社会就是“自然的洞穴”,而洞穴之作为洞穴就在于它被当做世界本身,就在于其中的人完全沐浴在政治生活之中。[2]240在这种古典视野下,政治生活是一个有限的、封闭的场域,它与我们生活的房子一样,下面有地板做支撑,上面有天花板覆盖。[3]140-141政治的“地板与天花板”就是人类理性无法逾越的界限,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界限,是我们采取一切政治行动的前提条件,同时也是健全的政治保守主义的根本精神所在。
二、政治的“天花板”
在现代政治哲人看来,古典哲人一再强调德性至上,美则美矣,但却注定无法变为现实。正是出于对乌托邦性质的不满,现代政治哲人才决心从“人们实际上如何生活”的低处出发,在“低俗而稳固”的基础上确保正当社会秩序的实现。[4]的确,古典政治哲学从“人们应该如何生活”的高处来评判政治制度,它始终关心的是“什么是最佳的政制?”,可以最有效地指导德性的实践。
在古典政治哲学看来,最佳的政制就是哲人的智慧的绝对统治。[5]140这是因为政治生活的特征就在于持对立主张的人们之间的价值冲突,每一种主张都以善好或正义的意见为基础。[6]因此,政治生活就呼唤一种智慧的出现,政治哲学的根本任务就是要澄清并最终解决这种冲突。而要想终极地解决政治冲突,就必须把政治放在一个整全的大背景中来看待,因为政治社会作为一个“模仿的整全”,它是真正的整全的一部分。[7]我们只有理解和把握了整全,才有可能彻底理解和把握其部分,进而才有可能彻底地解决政治冲突。也就是说,政治生活需要一种关于整全的智慧来支撑,而这正是哲人的本来含义,所谓真正的哲人,就是把自己的一生奉献于认识整全、追求智慧的人。因此,政治共同体的幸福就取决于哲学研究,因为只有哲学所追求的智慧才可以彻底解决人类幸福的问题。[8]93这样看来,哲人的绝对统治似乎是政治问题唯一智慧的解决办法,哲人的智慧里装有关于“上天订立的规范”或者说“不成文法”的知识,智者的统治是代自然在统治,因此当然就是最符合自然的。智慧之人将分派给每一个不智之人最适合他用的东西和最适合他做的事情。只有这样的政制才可以彻底消除人世的恶。[9]这就是柏拉图所说的哲人-王的政制,是人类可以凭借理性去想象的最佳的政制形式,我们可以把它称为政治的“天花板”。
毫无疑问,这种哲人-王的最佳政制一定会给人一种僭政的想象,德鲁里就批评施特劳斯的古典自然正当教诲实质上就是对僭政的教诲,[10]而像波普尔这样的学者也一定会把柏拉图和施特劳斯当做是“开放社会的敌人”。在这里没有必要为柏拉图和施特劳斯辩护,我们只需进一步追问:古典哲人为何要提出哲人-王这样一种政制形式?他为我们描绘政治的“天花板”的最终意图是什么?
我们可以直截了当地回答,描绘政治的“天花板”绝非就是像德鲁里和波普尔所认为的那样,是用来指导政治实践的社会改革方案,它本质上是一个只存在于言辞当中的“乌托邦”。[5]139这首先是因为完满的智慧只能存在于言辞之中,理性只能触及这样一种神一样的状态,但人类凭借理性却无法真正达到这样一种完满。理论上说,哲人王的统治就像是神一样在统治,只有神一样的统治才有可能彻底消灭人世间的恶,但人终究只是人。哲人也只是一直处于追求智慧的征途之上,而无法占有智慧。我们由此也可以推论出施特劳斯的一个重要论断:政治生活渴望并且需要一种神学的支撑,而哲学虽然渴望“神一样”的智慧,但哲学终究只是对于智慧的无止境的探求,因此它就势必对政治的以及神学的教条构成严峻的挑战。这就是施特劳斯所谓的“神学-政治问题”。[11]可以说,哲学与政治以及神学的永恒冲突是最佳政治无法实现的根本原因。
另外一个与之息息相关的原因在于哲人与王的结合是可欲而不可求的,它依赖于人类理性所无法控制的机运。一方面非智者不愿意接受智者的统治,因为他们是非智者,并不清楚智慧者智慧之所在。这样,再顺从的非智者也可能不同意智者的绝对统治。另一方面,智者也不愿意统治,[2]124更遑论当僭主了。哲人实际上内在地不可能做好的统治者,因为一个好的统治者必须关注被统治者的利益和幸福,也就是说要有意做善事或行正义,而真正的哲人只关心自己的事情。如果要哲人来统治就必须强迫他,只有强迫一个骨子里不愿意统治的人来统治,才有可能实现最好的政治,这样看来,即使是最好的政治看来也必须基于一种不义。就这样,施特劳斯所展现的柏拉图把我们带进了这样一个死胡同:渴望统治的人没有智慧,有智慧的人不想统治。最好的人即使是与最好的政治也是不能相融合的,它让我们看到了政治生活的终极局限性:城邦永远都不会是哲人的最终归宿,不是人类栖居的永恒家园。
因此,如果从否定意义上说,古典政治哲人构想最佳政制,绝不像我们现代人所认为的是要为现实政治提供实践的蓝图,而毋宁说它是对这种政治理想主义的最高批判。[12]227政治的“天花板”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稳定的标准,我们可以据此判断任何实际的政治秩序;同时,它也给予我们一个严峻的警告:不要对于政治抱有过高的期望,政治生活内在地拥有其无法逾越的界限。
从肯定的意义上说,之所以要在言辞中(而非行动中)建构最佳政制,描绘政治的“天花板”,是因为只有通过在言辞中建构最佳政制才有可能回答何谓自然地就是最好的生活这个问题。什么东西依据自然是正当的,或者什么是正义这样的问题,只有通过对最佳制度的构想和谈论,才能找到完备的答案。[5]144换句话说,城邦是模仿的整全,只有穿越这个模仿的整全,真正的整全才有可能向我们显现。因此,笔者认为,对“何谓最好的城邦”的追问是对“何谓最好的生活”的追问的必经之路;最好的人只有在与最好的城邦的对峙之下才有可能得到完整地回答。这就是柏拉图在追问何谓真正正义的人的时候转而追问何谓真正正义的城邦的原因,对政治的追问服务于对哲学的关怀。
总而言之,在古典政治哲学看来,政治的最高“天花板”就是哲人的统治,而这只是在言辞中描绘的“乌托邦”,它的目的除了彰显政治生活的局限性,批判狂热的政治理想主义之外,更是为了突出哲学生活的高贵性。
三、政治的“地板”
如果说,哲人的统治构成了政治社会遥不可及的“天花板”,那么自然正当的原则则构成了政治社会的“地板”;如果说前者因其高蹈而不切实际,那么后者则因其过于实际而多少有些“赤裸裸”,以至于有太多的人不愿意接受甚至正视它。这是因为,自然正当的原则是要我们承认在众多人为的、习俗性的正当原则之外,存在着一种自然的就是正当的原则,它是任何政治社会如果想要存续下去就必须承认的原则。[3]140
毋庸讳言,人类社会历史上存在着多种多样相互冲突的正当性观念,这种多元性不仅发生在不同群体之间,而且也发生在同一个群体的不同时间段之间。历史主义者以此为证据证明根本不存在超时空的正当性原则。[5]10但是,施特劳斯认为,诸神大战的历史经验并不能逻辑地证明不存在终极的、绝对的价值,它最多只是告诉我们,在这样一些重要的问题上我们是无知的,而认识到这样一种无知正是哲学追问自然正当原则的自然起点。
那么,为什么对于无知的自然意识能够成为古典哲人追问自然的正当的动力,而意识到诸神大战却成为现代人否认自然正当的根据呢?这就涉及到一个古今之争的根本性问题,即如何看待哲学与神学之争。[8]172古典哲学清楚地认识到人类理性的有限性,因此它把哲学与神学之争看做是人类理性必须面对但却无法解决的问题。而自斯宾诺莎开始的现代哲人自认为一劳永逸地驳倒了神学,[13]进而可以把政治社会从神学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代之以哲学与政治的同盟。但是,20世纪启示神学的复兴告诉施特劳斯,现代哲人对于神学的攻击是不成功的,因为人类理性根本上无法在不借助上帝的前提下提供一套完整的解释世界的系统。[14]254-255也就是说,上帝不是那么容易被杀死的。而恰恰是有了神学这个强劲对手的持续存在,才使得哲学对于整全的智慧的追问有了根本的动力。也就是说,对于自然正当原则的追问,就是在神学-政治同盟的自然背景下才有其可能和必要的。
如果我们承认神学是哲学无法驳倒、不可或缺的对手,那么我们也必须承认面对神学-政治问题的纠缠就是哲学的本分。哲学必须清楚地认识到政治永远都需要或渴望一种神学站在它的身后,因为一个稳定健康的政治生活永远都需要教条主义的支撑,而神学就是最明目张胆的教条,它直接击中了人类天性当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5]22这就是对于确定性的渴望,神学“一劳永逸”地满足了人类的这种需求。但是,在众多的神法、众多的政治权威之间存在着令人尴尬的矛盾冲突,这一事实促使哲人去追寻区别于习俗的正当之外的自然的正当原则。[5]86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哲学追问具有天生的政治性:如果说神学是用一种非理性的方式为政治生活奠定基础,那么政治哲学就是试图用一种理性的方式来为政治生活奠定基础。
表面上看,自然正当的原则对于政治秩序具有极强的颠覆性,18世纪的革命派就具有这样的观念。虽然绝大多数人都渴望确定性的温床,而哲学总是呈现出怀疑主义的样态,但哲学对于自然正当的追寻却是人类凭借理性对于确定性的终极解决方案。虽然任何共同体都需要在寻求共同善好的各类人的意志和意见之上建立起共识,[15]149而哲学总是表现为对既有意见的挑战,但哲学实际上是试图用知识来取代意见,因而可以看做是对共同体共识的理性化努力。从这个意义上说,政治哲学似乎承担起了神学的功能,或者说成了“神学的婢女”。[2]11
尽管施特劳斯从来没有明确说明到底“什么是自然”以及“什么是自然正当”,但是他用哲学与“神学-政治问题”相对举的方式,向我们证明了如果人类试图借助理性来终极地解决政治问题,就必然要诉诸自然正当的原则,因为它是任何政治社会赖以持存的基础。虽然施特劳斯一再指出:任何政治都有僭政的成分,差别只不过在于程度的不同,[12]76或者说专制时刻都有着被诉求的可能性,哪怕是再开放再自由的民主政治都不例外。在施特劳斯看来,以希特勒的法西斯专政为典型代表的现代僭政就是以德意志虚无主义为基础的,正是非理性的虚无主义土壤呼唤和造就了希特勒式的现代僭主。作为治病的药方,对于自然正当原则的坚守,实际上就是对理性解决人类问题的原则的坚守,将为我们防止政治的虚无主义、抵抗各种僭政统治提供极其重要的思想资源。
四、政治的实践:智慧与同意的平衡
一旦我们清楚地认识了政治生活的“地板与天花板”,我们就能在政治生活中获得有益的启示。所谓“执其两端而用之”,可以说现实中的政治实践都是处于“地板”与“天花板”之间的一个平衡状态。
施特劳斯说,实践中切实可行的最佳政制是智慧与同意的折中。[5]141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看待这个论断。一方面,虽然说哲人在言辞中建构的最佳城邦因其过于完美是不可能实现的,然而这样一种乌托邦却绝非海市蜃楼,它揭示了政治权力对智慧的迫切需要。如果说智慧的绝对统治是不可能的,那么智慧的相对统治就是可能的,并且是必要的,它是我们理性地解决政治问题的必然要求。
与之密切相关的另一方面在于,正因为智慧不能全然凭借自身来施行统治,更无法以纯粹强制的方式来统治不明智者,因此智慧的统治就必须获得民众的同意。如果说严格意义上的智慧是理性的象征,那么作为整体的民众就代表了政治当中非理性的因素,理性必须要能够获得非理性的因素的同意才有可能切实发挥作用。因此,智慧者就必须向诗人学习,学习一种政治修辞的技艺。[15]189这种技艺其实是任何政治中(尤其是民主政治)非常重要的政治技艺,它可以帮助政治精英赢得民众的同意。
我们由此看到,不管是智慧的统治还是同意的折中,都是自然的,因为它们都是政治共同体内部异质性的体现,这种异质性就体现在施特劳斯极其强调的哲人与非哲人的本质差别。但是,如前所述,哲人是不愿意统治的,因为他们本质上蔑视政治。进一步折中的办法就是由一个明智的立法者制定一套公民们经循循善诱而自愿采用的法律,法律某种意义上就是智慧的不完全体现。而那些执行法律的人必须能够根据立法者所无法预见的情势的要求来“完成”法律,这些人就叫高尚之士或绅士。实践中的最佳政制就是教养良好的绅士通过法律来施行的统治,[5]142这种政制就是平衡智慧与同意的产物。
显然,施特劳斯对于同意的强调带有策略性的考虑因素在内,而他真正突出的是精英主义的、好人治国的理念,也就是强调优秀的政治家在政治共同体中的重要性。因为在施特劳斯看来,现代性政治过分强调了同意的一面,他把通过自由教育来培养政治家看做是纠正大众民主弊病的一个良方。[14]4实际上,只要我们承认政治生活在本性上呼唤智慧的介入,而任何现实的政治又都是智慧与同意共同作用的结果,那么我们也就必须承认在(尤其是)我们这个时代对政治家德性的强调是紧迫的任务。
五、结语:政治保守主义的智慧
综上所述,施特劳斯借助于柏拉图式的政治哲学向我们呈现了政治生活的整全视野:它是一个有着最高可能性和最低条件的封闭的场域。其中,哲人王的统治构成了政治生活的“天花板”,它虽然是一个在言辞中构建的乌托邦,但是它彰显了政治生活的局限性以及哲学生活的优越性;自然正当的原则则构成了政治生活的“地板”,它是任何政治社会赖以持存的根基,是人类凭借理性来解决政治问题的最后根据。如果说人是介于神与兽之间的存在物,[16]那么,政治的“天花板”就是指示了人向神的高度看齐的可能性,而政治的“地板”就是保障人类共同体的存续,并避免人性向野兽状态的滑落。
施特劳斯曾经说“不是人类所打的结,无法由人类解开”。[17]同样的,由“地板和天花板”构成的政治限域是人类理性可以触及但却终究无法超越的界限,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我们就可以避免政治生活中的极端现象:一方面,我们将不会再对政治生活抱有过高的期待,以至于陷入狂热的政治烂漫主义当中;另一方面,我们也不会对政治生活过度的失望,以至于陷入危险的政治虚无主义当中。相反,在现实的政治实践中,我们将能够在智慧与同意之间、理性与非理性之间取得一个妥善的平衡,在不扭曲政治生活本性的基础上,把政治生活带入健康平稳的轨道。我认为这就是施特劳斯古典政治保守主义的根本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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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陶舒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