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

曹璇

迟到的感恩

嘈杂纷乱的教室为何突然安静下来？前桌的他为何回头背起了单词？是巧合，还是不为人知的秘密？

答：是教室后门那杀气腾腾的一张脸。

这个流传甚广的段子，在我们班里几乎每天都会上演。

我们尽职尽责的女“强人”班主任鲍旭黎——我也只敢在纸上直呼她的大名，平时顶多敢叫她一句“老鲍”——总像“牢头”一样蹲守在班里，偶尔离班也不忘杀个回马枪突击检查一番。

“老鲍”的负责和好强是出了名的。作为一名金牌班主任，她是南中的骄傲，曾带出一位市中考状元，也曾创下过一个班里有6个年级前十名的光辉纪录。她带的班级在“奥赛”中年年获奖。这份成功，无需赘言。

可惜自从接手了我们这班“放养长大”的刺头儿学生后，她的辉煌似乎便戛然而止。

成绩在年级里吊车尾，“奥赛”剃光头，在学校周会上经常性地受到通报批评……她的不甘和懊丧是显而易见的。于是，班里总像穿越到了“文革”时期。定期的批斗大会后，全班都会像台风过境般蔫了吧唧的。不是孰视无睹于她唇上急出的水泡和本就脆弱，又因我们的“不争气”而变得嘶哑的声带，只是青春期的孩子总是爱故作老成地在自己与老师之间划下深刻的鸿沟，秉承着“不和老师作对的少年不是好少年”这一理念，竖起满身的刺去挑战她的权威。于是有人偷偷给她起了“刨雪梨”的诨名，在她训完人转身的一刹那，竖个中指……嫌她凶，嫌她严，嫌她管得多。那时的我们更渴望遇见一个温柔和善的老师。

其实她对我们的好，是有目共睹的

“老鲍”对班级尽职尽责，对我们尽心尽力。三年来，她在午休时坚持不回有空调的办公室，而是选择趴在距离电风扇风很远的讲台上小憩，防止捣蛋分子影响了整个班的午休；三年来，无论多忙多累，她都坚持在中午前认真批改好所有的数学作业并发回，保证我们能在当天及时纠错；三年来，嗓子不好的她却从不在课堂上喝水，只因认为这是对学生的不尊重……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最重要的是，她对我们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从未放弃。

进入紧张的初三，很多老师为了升学率，都选择性地放弃了一些学生，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栽培好苗子上，“老鲍”却没有。尽管当时我们班的整体成绩依然不尽如人意，但她还是坚持给成绩不好的同学排最好的座位，最好的同桌，并经常与他们促膝长谈。为了更好地了解他们的内心世界，她甚至去考了心理医生资格证。她说自己也是个母亲，怎么能轻易放弃别的母亲的孩子？

她的努力与苦心终于使我们班彻底改头换面。初三最后一学期，我们初三（7）班终于迎来了可喜的蜕变：班级整体成绩明显提高，各科老师刮目相看，一中提前招考，全市仅进12人，我们班就有四人上榜……中考时，更有超过三分之二的同学考上省级重高，续写了她的辉煌战绩。她没有园艺师的温和，却愿意倾注自己的一切去等待每一颗种子的花开；她把每个学生都看作自己的孩子，也因此恒固地驻进了每个人柔软心灵的最深处。毕业晚会那天，她显然乐疯了，甚至轻轻哼起了小曲儿。她说：“臭小子们，别翘尾巴！以后要继续努力，你们是我的骄傲！”

“老鲍”，其实，一生能遇见你这样的老师，才是我们每个人的骄傲。

那天，我们全班齐唱一曲《感恩的心》——感谢她的凶，感谢她的严，感谢她的管得宽和不放弃！

对不起，曾没有读懂你的温柔

我对鲍老师的认知过程，可谓一言难尽，感彻心扉。

小升初升学考时，我以令人咋舌的高分彪悍地进入这所学校，但初中课业学习的难度和深度都已超越了小聪明能达到最高层次，于是学习习惯和学习能力都不足的我，自然成绩一落千丈。巨大的落差让我生出了几分自暴自弃之心：算了，就这么混吧！然而鲍老师总能以黑镜框后犀利的眼神一眼看穿我的浑浑噩噩，并以“毒舌”的口吻大力施压——啊，最要命的是，她还曾联合我爹娘，里应外合地用“铁血手腕”封杀了我至爱的漫画。说不埋怨她，那真是鬼都不信，我也曾在私下里称她为“灭绝师太”，觉得她只会以强硬的态度拨乱反正。但后来我却逐渐改变了对她的看法。

家校联系原本是用于记录作业和学生完成情况的本子，她却将它变成了消除师生心灵隔阂的破冰船。每当我因考试成绩不理想而心灰意冷时，她总会在我本子上留下这样的话语：“李嘉诚曾说，其实每个人都可以有高的梦想，区别只在于当你失败时能否从自怨自艾的心境中走出来，当你成功时，能否在此基础上继续前行！”“努力的人不一定成功，但成功者一定付出了努力！”“升学考的辉煌肯定了你的潜在能力，后来下跌的成绩只是说明了你没有夯实基础，而绝非放弃自己的理由。在我看来，你是一个极有前途的孩子，相信自己，请为了自己的未来拼搏！”她从来不是一个温柔的人，即使是这些心灵鸡汤式的文字，也写得杀气腾腾，大有吹响冲锋号和失败挫折后决一死战之味。然而，我的心却在这些点滴话语中被逐渐浸润，慢慢找回了遗失已久的昂扬斗志。我对她的理解和感激，也在这无声的激励中，潜移默化地发生着改变。

霹雳手段，严师心肠。本以为自己对她已足够了解，但直到那天我才发现，原来我还未曾读懂她的温柔。

那是体育中考的日子，雨后的湿风带来一股甜美腐败的气息，令人无端想起晚清皇祠中古朽的木雕。因为仰卧起坐考试的临时变更，帮我压腿的同学换了一个别班陌生的女孩子。我去问和她同班的人，她压腿的技术如何，得到对方一个怜悯的回答：“我被她压的时候，从未满分过。”这对于体育本就没信心的我来说，不啻于一个晴天霹雳。

“老鲍”就在这时发现了我白得吓人的脸色。不得不说，那天的她格外温情，黑框眼镜后一贯淬着寒光的眼神也变得格外柔和亲切。在她轻轻伸手抱住我的那一刹那，我惊呆了，身体僵直得像块门板。

她有些笨拙地拍抚着我的双肩，用从未有过的轻柔语调平复了我心中的慌乱：“别怕，我在这！”与此同时，我闻到她头上洗发液淡淡的馨香，味道和母亲爱用的一样。

我忽然很没出息地有了想哭的冲动。

在考场上，有一个人在你身后无条件地做你的坚强后盾，这是一种难言的幸福和幸运。许是因为有了这份底气，我轻松通过了排球测试。接下来的仰卧起坐测试中，为消除我的顾虑，她还特意请来体育老师亲自为我压腿，保证我在考试时心无旁鹜。“38，39……”外校来的监考老师计着数，身体已经很累了，但我的心底却始终有个声音在呐喊：“加油，要对得起自己，更要對得起她！”“恭喜满分通过！”监考老师微笑着祝贺我，我疲乏地躺在软垫上，心中却是被雪擦拭过般的璀璨。“”老鲍”显然比我还兴奋，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考傻啦，还不快起来，别影响后面的人考试！”话虽如此，她还是向我伸出了手，拉我起身。触手一刹那，只觉她的手掌满是被粉笔画出的沧桑，但，真的很温暖。

那是2014年4月25日，体育中考拉下帷幕。集体拿到体育满分的我们在金华八中成片的樟树下拥抱、鼓励、欢呼。她远远地站在一棵树下，微笑着分享我们的喜悦。

眼泪真的就忍不住了——“老鲍”，对不起，我曾没有读懂你的温柔。

“老鲍”，多年以后，即使我们已各处天南海北，但有你存在的地方，都会有我们无尽的思念。永远不会忘记有一个人，她曾用无悔的年华包容我们的缺陷，用严厉的假面磨平我们的锋芒，用骄人的热情涤荡我们的青春。

光阴荏苒，你永远是我们最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