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鲁:经济减速并非供给因素导致
2016-01-01王小鲁
文│王小鲁
王小鲁:经济减速并非供给因素导致
文│王小鲁
王小鲁中国改革基金会国民经济研究所副所长
最近经济增长下行引起社会广泛关注,这里谈几点看法。
搞清经济增长下行的原因,是能否正确应对当前局面的关键。经济增长下行是供给因素造成的吗?2014年,我国资本存量的不变价格增长率为15%,虽然比2009年以来的增速有所放缓,但仍然高于过去更长时期的资本存量增长率。再看劳动力增长情况,2011~2014年城镇就业人数的年均增长率是3.2%,虽低于2000~2010年的增速,仍与20世纪90年代的城镇就业增速相当。
近期农民工进城出现了一定程度放缓的迹象,但是我认为主要不是由于劳动力供给枯竭造成的,而是城市就业机会不足。在人力资本增长方面,我国近年来劳动年龄人口人均教育年限的年均提高速度,超过了2000~2010年的提高速度,有加快趋势。
综合来看,近年来要素投入总的增长速度并没有出现放缓趋势。但与此同时,经济却处在减速通道中。因此不能用供给方面的因素来解释经济增长下行的原因。同时也不能简单解释为经济规模扩大了,增长速度就要放慢。因为发达国家在经济规模做大到一定程度、出现经济增长速度放慢的同时,都伴随着要素投入的减缓。我国完全没有出现这种情况。近年来世界上发达国家的平均资本形成率只有17%左右,中等收入国家平均为28%,我国高达48%。也就是说每年要拿出差不多一半的GDP用于投资。如此巨大的投资,本不该出现增长减速。
很明显,经济减速不是供给因素导致,而是需求方面的因素导致的。但问题并不是出在投资需求不足,恰恰相反,是过去十几年来过高的储蓄率和投资率造成的。在2000~2010年期间,由于投资迅速扩张,我国资本形成率从占GDP的35%上升到了48%,提高了13个百分点。消费率从62%下降到48%,下降了14个百分点。其中居民消费从46%下降到35%,只占到GDP的1/3左右。最近几年,资本形成率略有零点几个百分点的回落,居民消费率约有一个百分点的回升,仍然只占到GDP的36%。
十几年来,各级政府推动的投资快速增长和过于宽松的货币供应导致了投资规模越来越大,产能急剧扩张;而比重越来越低的国内消费,不足以消化这样大的产能,从而导致供求关系失衡。过去一个时期,出口年增长率持续超过20%,外需替代了内需,掩盖了这一结构矛盾。而近年来国际市场需求减速,使我们自己的结构失衡问题凸显出来,产能过剩越来越严重,房地产泡沫巨大,投资效率越来越低,内需却持续不足,增长日渐疲软。由过度投资导致的结构失衡,才是导致经济增长下行的关键原因。
面对这样的结构失衡问题,是否可以延续过去的传统方式,由政府推动继续扩大投资,继续采取货币宽松的刺激政策来消除呢?答案是否定的。首先,在当前条件下,放松货币和信贷供应对实体经济没有明显的作用,却会放大房地产和股市泡沫,进一步放大债务危机的风险。
其次,政府推动的投资,只在一些必要的基础设施、民生工程、环境保护等领域有效,一旦超过了这个界限,进入那些投资空间已经饱和的领域,就会导致资源错误配置、投资效率下降和大量浪费,促使产能过剩和房地产泡沫进一步扩大。即便在必要的投资领域,如果扩张过急过快,也会通过价格信号的传导,诱发传统投资品生产领域的投资扩张,未来使这些部门的产能过剩问题更加严重。过多的政府借款投资还会挤占企业正常经营所需要的银行贷款,增加企业面临的困难,并扩大债务风险。这些情况,前几年都发生过,有过沉痛的教训。所造成的问题,至今没有消除。
在当前条件下,宽松的货币政策和大规模政府投资只能在很短的时期拉高增长率,中长期将使结构失衡和内需不足的情况更加严重,发生金融危机和经济衰退的风险进一步增加。
因此当前我们面临的关键问题,不是保短期经济增长,而是调整结构,恢复经济平衡。近两三年需要承受较低的增长率,只有坚持改革和结构调整,避免采取大规模刺激政策,才能恢复消费与投资、供给与需求之间的平衡,使经济增长恢复动力,保证中长期增长可以持续。
我国目前储蓄率和投资率过高,居民消费比重过低,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政府储蓄和政府投资过高。企业储蓄率和居民储蓄率也居高不下,又与竞争性行业与垄断性行业之间收入分配不均、居民收入差距过大有密切的关系。解决这些问题,需要推进财税体制、土地制度、户籍制度、社保制度等方面的改革,从而改善收入分配格局。但首先需要改变政府支出结构,改善医疗、教育等公共服务和社会保障,尽快解决诸如农民工社会保障缺失等长期积欠的问题,推进户籍制度改革和农村转移人口的市民化,改变公共服务分配不均的状况。这些对促进结构再平衡有重要意义。
此外,在投资率已经过高的情况下,积极财政政策的重点与其放在继续扩大投资上,不如给企业广泛减税,以减轻企业负担,改善企业经营条件。这对促进就业和经济回升的作用会更直接、更有效。与此同时,也需要继续推进行政体制改革,减少政府对资源配置的干预,发挥市场的决定性调节作用,使经济运行和收入分配尽快回归到合理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