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族老姓与名字

文 叶赫耸昆 (满族)

满族老姓与名字

文 叶赫耸昆 (满族)

近几年因纂修族谱我查阅了祖籍地辽宁省凤城市满族一些族氏的宗谱，从中发现满族老姓与名字有很多趣味性与故事。

满族老姓没有单音字，都是由2~6个音节组成，在乾隆四十一年（1782年）编纂的《皇朝通志氏族略》中有679个满族姓氏，其中没有一个单音汉字姓。凤城市除叶赫氏外，还有萨嘛喇氏、叶赫那拉氏、他塔喇氏、伊尔根觉罗氏等42个多音节的满族老姓。

姓氏是一个由血缘关系构成的社会群体，中国人是姓在前，名在后，表现祖先在上，族氏在上，群体在上，共性在上。近代以来如果认为自己名字不合意可以更改，但祖宗传承下来的姓氏万万不可改动，否则会遭到家族的非议和谴责，落得叛逆不孝子孙之名。在现实社会中除了有难言苦衷的人外，很少有人因不满意自己的姓氏而改换他姓的。中国各个民族对自己的姓氏有一种特殊情感，当代人以本姓氏祖先的光辉业绩和风范而自豪，教育子女传承优良家风，特别是海外的华裔、华侨更把姓氏作为命根，寻根溯祖，把它当作组织社团的最可靠、最直接的纽带和支撑点。

满族在清代以前都有姓氏，满语称“哈拉”，雍正十三年（1735年）到乾隆九年（1744年）由乾隆帝敕谕修编的《钦定八旗满洲氏族通谱》，收录741个满族姓氏。但满族先民却很少在文牍和民间交往中使用姓氏，而直呼其名。这是因为满族先人勿吉人、靺鞨（mohe）人处在氏族时代，是以集聚在一个区域内的血亲集团（满语称“哈拉”）的人，都是一个姓，所以习惯上人们相互称名而不道姓。随着氏族人口繁衍和分居生活，分裂出分支，即称为“穆昆”的小家族。金代有99个哈拉（姓氏），到清代乾隆朝发展到近700个。八旗制度建立初期，一个穆昆（满族氏族组织）编为一个牛录（生产和军事合一的社会组织），牛录额真（官职，汉译佐领）由穆昆达（族长）担任。牛录额真（佐领）中勋旧佐领和世管佐领可以世袭，袭职时除履行其他必要的手续外，必须得有谱书为证。所以，满族的家庭观念非常强，世代不泯。

满族氏族（哈拉）命名有多种形式：1．以地为氏。即以居住地名为氏族之姓，如佟佳氏以居住佟佳江边则以佟佳为氏，还有宁古塔氏、栋鄂氏、马佳氏、马苏里氏等。2． 以部为氏。如叶赫氏，即以叶赫部为姓氏，尼玛察部以尼玛察为姓氏，完颜部以完颜为姓氏等。3．沿用旧姓。满洲氏族沿用金、辽、元朝旧姓的共35个，如赫舍里氏、乌库里氏等。4．受赐姓氏。系皇帝赐予的姓氏，如清太祖努尔哈赤因战功赐予清初大臣舒穆禄、扈尔汉（佟佳）等人姓觉罗氏。5．更改姓氏。因分居、承嗣、迁徙异地而更改姓氏，如乌灵阿氏、乌苏氏、塔塔尔氏等。6．随名姓。身份地位低的人，改随身份地位高的主人为姓。如康熙年间，声名赫赫的佟凤彩，原本姓孙，因有功于佟养性，被佟养性允姓佟氏，遂成为满族八大姓之首姓，立时提高了身份地位，成为佟氏名门望族中的一员，其孙连任清廷高官。7．谐音取姓。谐音取姓即是取满族老姓中的一个音节或汉字姓。其他还有以先祖名为姓、汉字首字为姓、以意相同或相近的汉字为姓、由图腾崇拜的动植物命名姓氏等。

满族入主中原后，在汉文化影响下，满族多音节姓氏很不适应客观环境，即使雍正、乾隆皇帝极力阻止满族姓氏汉化，也未能遏制住朝廷及平民改用单音字汉姓。康熙三十六年，我的二世祖由京都带家眷奉旨去凤凰城驻防。在道光时期满汉文化强力融合下，满族人纷纷把满族老姓改为单字汉姓，当时满族改汉字姓形成一种时尚。为了保证满族老姓的根本，通常都取用满族姓氏的第一个字或其中一个字作为姓氏，叶赫氏也在这个时期，用“叶赫”字首“叶”为姓。清末时期，朝廷禁止使用满族老姓字首汉字与汉族姓氏相同的姓氏，避免与汉族混同，所以出现由“叶”姓改为“佟”姓的变故。民国初期满族姓氏又发生变化，其原因有几种说法：1． 被汉人和汉文化相融；2 ．辛亥革命后，满人避免被“驱逐鞑虏”和被迫害改姓换名；3． 国民政府规定，满族双字以上姓氏须一律改成单姓，否则不得申报户口，不得不放弃满族老姓；4 ．满人为了好找工作，主动放弃满族姓氏。

翻开我的族氏老家谱，六七世以前先祖多为满名，满名也很有意思：过去满族人起名一是用动物名称起名。用动物起名是民族习惯，是在特定历史环境和生产条件下的产物。满族是古老的渔猎民族，自然会在民俗中带有渔猎文化色彩，如“努尔哈赤”这个名字，意思是“野猪皮”，能像森林里的野猪一样勇猛无敌，像野猪皮一样坚韧不拔。我的六世祖勒力金布意思是“豹子”，托金布是“老虎”的意思，多尔衮意思是“獾子”，这都反映满族生活时代背景和给予后人的期望。二是用满语数字起名。满族人还有用满语数字起名的习惯，如我的二世祖索色（五十），乌云那(九十)，又如明安(千)，伊拉奇(第三)等。三是人名中多形容词。我的四世祖托恩多，意思是公、正、忠、直，六世祖扎坤太，意思是“果然的，真实的、诚恳的”，连升厄意思是“英勇、强壮、有耐力的人”。在谱牒中词尾带形容词“阿”的有那郎阿、海通阿、付占阿、得凌阿、那明阿等；带“太”字的有阿林太、厄伦太、扎坤太、吾力滚太、吾林太、汤武太等；带“奈”字的有依奇奈、牙都奈、沙力奈等；带“布”的有达哈布、多申布、厄申布、奇申布、付申布、吾力滚布、吾克申布等。这些带“阿”、“太”、“奈”、“布”的人名都可以考证出来它们的满语本意，如“羊巴阿”意思是“富的”，“付明阿”意思是“盛大的”，“得令阿”意思是“平安的”等等。这些形容词本是满语转写时的代用，意思相当于汉语的“的”。如“丰生厄”意思是“有福的，有造化的”。四是用汉语数字起名。清代满族人起名有一部分使用了汉语数字。如我先祖有用“八十一”、“七十八”、“七十三”等起名。满族人这种用汉语数字起名的方法，表明历史上满族和汉族的密切联系。这些数字是满族习惯在孙子出生时使用爷爷年龄或祖父母与父母年龄之和命名，以资纪念。五是满汉语素合成的人名。如先祖有二各（格）、三各（格）、四各（格）、五各（格）等命名十几个，它的特点是通常由两个汉字构成。第一个汉字表示汉语语意，第二个汉字表满语语意。也有汉语语素+格，如大格、老格、小格等等。“格”的意思是哥哥、大伯子、男孩子或男人的意思。六是半汉化的满族人名。满族人名开始汉化的标志是按汉语的意思起名，姓与名连写连用。清代皇帝害怕满族人姓名汉化，严禁改汉姓汉名。但实际情况是，就连皇族也被汉族文化融化，入关后第一个皇帝福临的名字，是汉语“洪福来临”的缩写。福临共有8个儿子，7个儿子起汉化的名字。康熙35个儿子，有27人的名字按“允×”排列，而且都带“礻”旁，如“允祚” “允祉” “允祺”等，如果单从名字上看，其实已经完全汉化了。我的先祖从六七世开始按汉语意思起名字，而且使用吉祥词语命名，如明保、明德、庆保，永福、永庆、永昌、永来、永宁、永祥、永恒，景春、景云、景宽、景贵，德成、德隆、德青，叶官、叶美等。七是全面汉化的满族人名。清中期以前满族人在参与社会交往时只称名字不称姓氏，姓氏和名字也不连用。一部《八旗通志》、《八旗满洲氏族通谱》三四百万字，没有满族姓与名连用的，这是满族的一个民俗特征。从前满族人都能记住自己家的老姓，但随着清朝的解体，语言、民俗等特征的同化，老姓被有意隐匿起来，经过百余年历史变迁，几乎全部满族采用了单音节的汉字姓，大多数满族人已经忘记了自己原有的老姓，从而在起名和称谓上，抛弃了满族的固有民俗，从民国初年开始满族人名全面汉化了。

以上是别具特色、独一无二的满族姓氏和名字，在中外历史上没有哪个民族是这么定姓起名的，现在虽然满族人已经与汉族人同化相融，但它是满族历史文化遗产，应当加以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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