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生“恩仇录”

◎郑斯茵

师生“恩仇录”

◎郑斯茵

高二时，我们班的班主任换成了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他心高气傲，认为我们学校比较小，容不下他这尊大菩萨，而且分配给他教的是我们这个普通班，于是不满情绪更为严重。

他的普通话并不标准，第一次给我们上课时他点名，仲树央。没人应答，他又点：仲树央。同学们面面相觑，我们班有这人吗？最后才知道他点的是我的名字：“郑斯茵”。

语文小测试某个同学想先交试卷，便问：“老师，先交行不行？”他严肃地回答：“香蕉（先交）不行！”全班笑得人仰马翻，有同学还调皮道：“那苹果行不行？”

但就是这样的普通话，他还时刻不忘嘲讽我们的普通话，说我们这地方的人普通话水平低，严重混合家乡口音，连地方电视台的主播都不幸上了他的黑名单。

我们何尝忍受得了这等讥笑，都反感他的自以为是，但一开始时上课仍然认真听讲，但慢慢发现他连上课都很敷衍，有一节课干脆没备课，直接对我们说：“我没备课，你们希望我怎么上？”

作为老师连基本的课都不好好上，怎么指望同学们对他有好印象呢？就这样恶性循环导致他的课也很少有人用心听。

他对我倒是另眼相看，可能因为我的文章写得还不错，认为我是可造之才，有次想送一些提高写作水平的书给我，我推辞了，总不能因为他而被班里同学认为我是叛徒。

在他的“指导”下，班里语文成绩自然是一塌糊涂，他很是不满，训了我们一节课，认为强将手下无弱兵，我们丢了他这个高才生的面子。我们不以为然，不料第二天课间，他突然闯进班里凶神恶煞地指着我们开骂：“你们这些小偷，赶紧把我的手机交出来！”

大家都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铁青着脸：“我的手机在办公室不见了，在教师办公室附近的就只有你们和7班两个班，他们班是重点班，我相信他们的素质，但你们班我就不敢保证了！”

同学们听了他的话顿时群情激昂，这明摆着把我们班当小偷呢！

他继续骂骂咧咧，我实在忍不住了：“老师，你这是对我们班有偏见，普通班难道素质就低下吗？”

他瞪我一眼：“你们班昨天被我骂了一节课，是不是想报复？把手机给我交出来！不然我要搜书包了！”

大家都被他的态度激怒了，纷纷说：“你有什么权利搜我们的书包！”

他还想动手搜，班长找来了主任，跟他说会调出监控查真相，才把他劝走了。

结果监控里显示根本没有任何一名学生靠近过教师办公室，最后才知道其实是他自己把手机落在宿舍以为丢了，找不到便直接到我们班兴师问罪。

这件事让同学们对他的讨厌上升到了一个新高度，于是班长让我起草一份申请书，我想到他对我们人品的质疑，义愤填膺，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同学们集体签名，交给学校领导申请换老师。

但学校领导对我们的要求视若无睹，同学们十分愤怒：难道普通班的学生在他们眼中真的不值一提吗？最后全班商量要轰轰烈烈地罢一节语文课才能引起学校领导的重视。

因为学校领导都会选在星期一巡班，我们便把罢课的时间定在这天下午最后一节语文课。我们商量好上课前全班同学迅速撤离教室，有的躲进宿舍，有的躲在篮球场。想着他进入空无一人的教室的尴尬模样，我们不禁幸灾乐祸捧腹大笑。

第二天我们做好准备迎接暴风骤雨，没想到这回却轮到他“罢课”了。他没再出现，也没有任何人对我们的罢课事件做出批评，我们如愿以偿换了一位新班主任。

新班主任告诉我们，学校领导本来打算严肃处理这起罢课事件，可他扛下所有责任辞职了，我们听完心里空荡荡的，说不上什么感觉。

新班主任让我们几位同学去收拾原班主任的宿舍，说他留下了一些东西。

我们走进他的宿舍都惊呆了，原来整面墙上贴着的是我们每个人开学时交的一寸相片和他熟悉的笔迹。

“××同学偏科现象严重，要让他学会文理科平衡。”

“××同学较为脆弱，一定要提升她的心理素质。”

“××同学普通话标准且性格外向，可以选他作为班级形象代言人。”

“想组织一些班级活动，增强班级凝聚力，改善师生关系，可是该如何着手呢？”

我发现他署的日期跟我们准备罢课的日期差不多，顿时一阵汗颜。原来在我们幼稚地抗议他的同时，他却在试图改善师生关系。

我们还翻到了他写得满满的教案和教学反思，原来他并未消极怠工，只是刚踏上讲台不善于表达自己，导致我们一系列的误解，只因为我们从未尝试去了解他。

许久之后，我们收到一封信，是他寄来的，班长在讲台上朗读：

“亲爱的同学们，对不起，这是一封迟来的告别信，我想也许我真的不适合当一名老师。我从教经验尚浅，却总是恨铁不成钢，某些事情反应过激，导致你们对我反感。但是请你们不要因此讨厌语文，它是最美好的科目！

有段时间我上课不够认真，是因为我的妈妈生病住院，我远在千里之外没办法赶回去尽孝道，愧为人子的我带着情绪上课，实在抱歉。手机事件我也欠你们一句对不起，只想着手机是我和家人联系的唯一纽带，要赶紧找回来，所以当时头脑发热口不择言，请大家原谅。

对了，郑斯茵，你写的作文很不错，特别是那份申请书，简直是声情并茂，我看完才明白自己的失败之处，所以决定辞职！跟你开个玩笑，那几本书还留在宿舍，送给你吧。

其实现在像这样，我可以回家照顾妈妈，你们也能换一位新的语文老师，对彼此都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最后祝你们学业进步，我会在远方默默为你们祝福！”

听完他的信，大家都沉默了。

原来我们都太不成熟，个个以自我为中心，对他人要求太过严苛，对自己要求却稀松平常。我们也把老师想得过分完美，丝毫没有站在他的立场考虑问题，只以为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便寻求发泄，决定事情只凭一时冲动，从没考虑贸贸然罢课会有什么后果，没想过老师原来也是人，他也会有情绪。或许他是有不当之处，但他竟主动向我们承认错误并一力承担责任。而我，也趁机反思了一下自以为是的青春。

编辑/张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