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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谈《玉 卿 嫂》的文化内涵

2015-12-24熊文斌

文教资料 2015年23期
关键词:白先勇文化内涵

熊文斌

摘    要: 《玉卿嫂》是白先勇先生的早期代表作。该小说展示了女主人公玉卿嫂辛苦经营爱情乌托邦却最终破灭的艰难历程。文本寄寓了作者对人生终极价值的探索,表达了作者对爱情的文化反思。

关键词: 白先勇    《玉卿嫂》    文化内涵

在白先勇创作的文学世界中,对其女性形象的分析无疑是一个耐人寻味的话题。从创作开始,白先勇就表现出对于女性形象的独特关注。无论作者对这些女性形象是持批判、同情、惋惜还是遗憾的态度,在她们身上,都寄寓了作者深沉的文化思考,表达了作者对人性弱点、对现实人生的理解和探索。

在这些形象中,有这样一类女性占了相当比重,即她们追求幸福的爱情,把美满的爱情婚姻当做生命的最高价值或唯一价值。但往往通过她们最终或毁灭或沉沦的命运表达作者对于环境的道德批判,以及对于爱情的文化批判。

白先勇先生的早期代表作《玉卿嫂》就集中体现了作者的这一创作意向。该小说写的是一个漂亮、勤劳、能干的寡妇玉卿嫂的悲剧故事,30多岁的她痴恋一个比她小10多岁的瘦弱多病的青年庆生。为了建立一个幸福的爱情乌托邦,她出去给一个10岁左右的孩子做保姆。在那种只有小孩子的天真的爱护的家庭里,她有分寸地避开了其他佣人的骚扰,巧妙地拒绝了主人亲戚的求婚,维护了自己的独立和尊严。虽然玉卿嫂百般地照顾庆生,把他紧紧地守住,禁止他与外界的可能开放式的交往。但是因为小主人的加入,庆生走出了小屋之后,就不顾一切地爱上了年轻美貌的戏子。玉卿嫂在无能阻止庆生的叛离后,终于选择了杀死爱人然后自杀的毁灭之路。

在玉卿嫂的性格特点中,有着很强的主观能动性。她敢爱,冲破传统的伦理束缚,执著地追求自己的爱情;她敢做,利用各种可能条件,努力地营造爱情的乌托邦;她有激情,一种刻骨铭心、可生可死、狂热惨烈的激情。但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女性形象却最终毁灭了,她的悲剧命运根源何在呢?细读文本,我们可以知道玉卿嫂把庆生、把爱情作为人生的唯一价值。显然,文本主要是从玉卿嫂的悲剧性格写她的悲剧命运的。玉卿嫂把爱情当做生命的一切,她的人生观、价值观决定了她没有办法在一个无爱的环境中平静地生活。爱情的失落必然带来她心灵的沉沦、人生支柱的崩溃。这为她的毁灭构成了一个最危险的价值体系。

很遗憾的是,她的爱情观也决定了她无法真正达到一种平等的可欲的爱情世界。玉卿嫂在把爱情纯真化的同时,也把爱情神圣化、专制化地封闭了。就这一点,她对传统的人际伦理表示了认同:人对人的关系从总体上说是不平等的,是专制压迫及单向的。玉卿嫂深受其熏染,也试图单向地爱庆生,尽力把庆生禁锢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笼子里。她不让庆生出门做工,不让庆生看戏,她“一径想狠狠的管住庆生,好像恨不得拿条绳子把他拴在她裤腰带上,一举一动,她总要牢牢的盯着”[1]。爱情是排他的,但是也需要平等,需要互相尊重,更重要的是,爱情不能排斥生活,生活的丰富是爱情重要的、不可或缺的背景和依托。失去生活,爱情必将苍白以至凋谢。

庆生对玉卿嫂是畏惧的,“恐怕玉姐不喜欢呢”,在玉卿嫂辛苦经营的爱情之网中庆生难以呼吸。禁锢和畏惧至深必然导致逃离,庆生意料之中地在逃离这个两人世界。庆生的逃离也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初,“庆生侧过脸去咳了几声躲开她的目光”。这时的庆生对玉卿嫂的畏惧仍是强烈的。他不仅躲着玉卿嫂的目光,嘴唇也在发抖。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庆生努力挣脱畏惧,有了与玉卿嫂第一次激烈的针锋相对的冲突。那是在元宵节的晚上,庆生想去看十字街那边的提灯会,但是玉卿嫂不让他出去。然而,“玉卿嫂喘吁吁的还没有说完,庆生用力一挣,玉卿嫂打了一个踉跄,退回两步”,“庆生赶忙头也不回就跑了出去”,从此,庆生开始了明显的对抗与逃离。玉卿嫂从未反思过自己的态度和生活,她竭尽一切地挽留庆生:“你不能这样对我啊,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人了,你要是这样,我还有什么意思呢?”可以看出,玉卿嫂从没想过另一种人生,她无法想象失去庆生的生活。在她心中,庆生是她的一切,也是她的唯一:“不、不—不要这样—庆生,不要离开我,我什么都肯答应你—我为你累一辈子都愿意,庆弟,你耐点烦再等几年,我攒了钱,我们一块儿离开这里,玉姐一生一世都守着你,照顾你,服侍你,疼你,玉姐替你买一栋好房子—这间房子太坏了你不喜欢—玉姐天天陪着你,只要你肯要我,庆弟,我为你死了都肯闭眼睛的,要是你不要我,庆弟!”可见,玉卿嫂对庆生不只是爱,更多的是一种归属和感情的需要。相比爱情,这种感情更像亲情。然而玉卿嫂没有明确的自我意识,也不知道如何面对、固守这份感情。面对玉卿嫂的深情表白,庆生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玉姐,你听着,请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要是真的疼我的话,你就不要来管我,你要管我我就想避开你,避得远远的,我才二十来岁呢,还有好长的半辈子,你让我舒舒服服的过一过,好不好,玉姐,我求求你,不要再来抓死我了,我受不了,你放了我吧,玉姐,我实在不能给你什么了啊。”[2]很明显,庆生无法承受玉卿嫂的付出,无法承受她不顾一切的深情。我们甚至不能指责庆生是一种背叛。因为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对庆生而言,玉卿嫂或许更像亲人,而不是爱人。

就这样文本展示了玉卿嫂不可避免的爱情悲剧。

可以有多种假设,假设她爱慕富贵,她必定可以嫁给满叔,衣食无忧;假设她勇敢地面对失去爱人的痛苦,或许她可以遭遇另一段婚姻;假设她认识到其他感情的重要,她也一定能从容容少爷母子那感受到亲情一般的温暖,收获人生的意义感。任一种假设成立,她都会勇敢地生活。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失恋常常给人带来深沉的痛苦。但是现实中,人们常常会想方设法走出痛苦,重获新生。然而,玉卿嫂却不可能走出这种痛苦。因为她太害怕孤独。因为害怕,所以千方百计地想留住庆生,禁锢庆生。作者对玉卿嫂的孤独感感同身受,这与他个人的生活经历息息相关。七八岁的白先勇得了当时人们谈之色变的肺病,得病以前,白先勇“受父母宠爱,在家中横行霸道”,得病以后,他被“拘禁在花园山坡上一幢小房子里”,他立刻变得“十分郁郁不得志起来”,产生了一种“被人摒弃,为世所遗”的悲愤感,“性格也因此而变得内向”,敏感,这一定也成了白先勇创作中遥远的重要记忆。大多心理学派的理论和实践均已证明如下观点:“儿童的心理构成对他以后的成长将产生决定性的影响,幼时的心理印痕和情感记忆在相当程度上作为一个人心理世界和情感世界”的根源,往往会导致并且形成这个人看待世界和“认识人生的一个基本定势和态度。”[3]玉卿嫂的孤独感刻画得如此细腻、逼真,其中有着作者自己的生活经验。

白先勇笔下的玉卿嫂之所以具有震撼人心的艺术魅力,其根源在于,虽然处在人与社会环境(包含道德环境与文化环境),人与自我的矛盾冲突中,但是她始终顽强追求某种生命的意义,或者说寻求某种对于人生的终极关怀。无论这种关怀所指向的精神家园是否具有现实性和可能性,但毫无疑问,玉卿嫂对生命是执著并且倾注了激情的。

更重要的是,作品也对代表个性解放的爱情观作出了质疑:爱情是否人生的真意?人们是否可以通过爱情获得人生的幸福,怎样的爱情才是正确的呢?

事实上,早在白先勇的处女作《金大奶奶》中,作者也从传统文化与价值观念的角度来写爱情的悲剧。与玉卿嫂的专横和独占不同,金大奶奶的性格代表了另一个极端:顺从与奴性。如果说玉卿嫂是在努力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爱情乌托邦,而金大奶奶则是靠忍让去幻想一个婚姻的乌托邦。一个事实上并不存在爱情的“大奶奶”的身份。她的言行明显刻上了“奴性”的烙印,这也使她最终走上了自尽的绝路。

至于在《金大班的最后一夜》中,作者同样写了一个想爱而不准爱的悲剧女性:作为舞女的金大班,根本就没有选择爱情、选择幸福的机会,她所追求的爱情是她永远不能达到的。

不难发现,这样一种追求爱情以为人生支柱却不可得而导致的悲剧在白先勇的小说中曾反复出现过。作者正是通过这种爱情悲剧的母题表达了他对于现代社会的深入反思。

参考文献:

[1][2]白先勇.白先勇自选集.花城出版社,1996:31,49.

[3]刘俊.悲悯情怀——白先勇评传.白先勇文集(第六卷).花城出版社,200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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