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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蓝的眼睛》中母爱的失落与扭曲

2015-12-16

关键词:科拉白人黑人

陶 芸

(皖西学院 外国语学院,安徽 六安 237012)



《最蓝的眼睛》中母爱的失落与扭曲

陶 芸

(皖西学院 外国语学院,安徽 六安 237012)

托尼·莫里森小说《最蓝的眼睛》中,母亲波莉深受种族主义霸权文化影响,被美国主流价值观和白人文化彻底内在化,迷失了心灵和身份。女儿佩科拉自小受到社会的歧视和母亲的厌恶,一直幻想有双蓝色的眼睛,渴望母爱。在社会和家庭的双重抛弃下,最后变得疯癫。失落和扭曲的母爱无法使孩子健康成长。

《最蓝的眼睛》;母爱;失落;扭曲

托尼·莫里森是目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唯一一位黑人女作家。她的小说主题鲜明,具有丰富的想象力和诗意般的表达。1970~2008年,她共发表了9部长篇小说。处女作《最蓝的眼睛》影响深远,出版以来一直受到广泛关注,激起了广大文学爱好者和评论者的研究热情。大多数文学评论都从自我追寻和身份认同的角度分析此小说,笔者拟从母爱的失落和扭曲角度细读小说的母爱主题。

文学作品经常歌颂母爱,把母爱比作照亮人类心灵的第一缕曙光,但有时它的文化意蕴却仅被模糊成生儿育女的生物本能。母亲孕育了孩子的生命,在精神上给孩子亲密和依赖,是传承文化的重要纽带。莫里森笔下的母亲人物形象来源于她对种族和性别的深刻了解。在《最蓝的眼睛》中,最震撼读者心灵的并非佩科拉“丑陋的”外貌,也非她的贫穷,亦非她因遭到生父的玷污,生下死胎然后变得疯癫,而是母爱的严重缺乏导致的心灵极度扭曲。

一、母爱失落和扭曲的根源

失落有多重涵义,本文借用其中两层意思:一是遗落;丢失。正如明冯梦龙《喻世明言》第一卷所言:婆子故意把衣袖一模,说道“失落了一条临清汗巾儿。姐姐,劳你大家寻一寻。”哄得晴云便把灯向街上照去。[1]二是心理学上的名词:因为减弱或终止了亲密关系而产生的一种心情。表现为心情低落、没有激情、放不下某件事、两眼无神目光呆滞、失去信心。小说中失落的母爱,指母亲波莉没有给予佩科拉浓浓的母爱,而是把母爱毫无保留都奉献给了白人主人家的小女孩,让佩科拉失去了她渴望的母爱,成为心理上的孤儿。

扭曲是指把事实、形象等弄歪曲。徐迟在《哥德巴赫猜想》中有如下解释:“有善意的误解,无知的嘲讽、恶意的诽谤,热情的支持,都可以使得这个人扭曲、变形、砸烂或扩张放大。”[2]在读者眼中,波莉盲目追随白人的审美观,成为一个不合格的黑人母亲,但却是尽职尽责的黑人妈咪。美国主流价值观和白人文化是造成母爱失落和扭曲的根源。因为母亲和周围人异样的眼光,佩科拉缺乏自我身份认同观念,渴望有双蓝色的眼睛,认为拥有了蓝眼睛,她才会变得可爱,才会被爱。她经常幻想自己身体慢慢消失,但眼睛却一直变不掉,正如她无法逃脱家庭和社会的残酷现实。

作为黑人女性,波莉没有能够承担起母亲应有的责任,这与她自身的经历密不可分。她自小生活在阿拉巴马红色山坡上,两岁时脚被一只钉子扎穿,家人没有给她医治,从此留下一只坡脚,在任何地方都会觉得不自在。可见她小时候并没有得到家庭足够的关心和照顾。家里有十一个孩子,波莉排行老九,母亲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法全心全意呵护每个孩子的成长,自然,这个最沉默的孩子被父母忽视了。可是这种离异感和自卑感却培养了她一些安详的个人志趣,让她的生活怡然自得。举家迁到肯塔基州后遇到乔利,两人相亲相爱。他们婚后搬到了俄亥俄州的洛兰镇,乔利主外,波莉主内,过着幸福的生活。然而后来一切都变了。在幸福的小镇里,到处都是白人,波莉度过了她一生最孤独的日子。她把精神寄托在电影院的大屏幕上,电影里的白人住在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里,穿着讲究,女人漂亮,男人绅士,这符合她对生活的幻想。在白人意识形态占主导地位的社会文化影响下,波莉慢慢地开始憎恨自己的黑皮肤。在白人世界里,她没有一丝归属感,不被认可,只有自卑和绝望。她的快乐只来源于电影屏幕,她东施效颦,用电影里的人物形象打扮自己,以白人的审美标准来衡量丈夫和孩子。

当生下佩科拉时,波莉沮丧至极,因为“她长的很丑。她虽有一头秀发,可是上帝啊,她真是丑。”[3]80读者不难理解波莉眼中佩科拉的“丑陋”,因为她怀孕期间在白人电影中所受到的教育使她疏离了自身的黑人文化传统,这种疏离造成了波莉对佩科拉的母爱缺失。在白人意识形态为主流的社会,只有金发碧眼的孩子才是漂亮的,一个小黑团一样的孩子只会招来人们的厌恶。在医院待产期间所受到的歧视和人格侮辱,间接增加了她对孩子的不喜欢,白人医生认为黑人生孩子就像“下小马驹一样”。[3]79潜意识里,波莉认为,她因为生产才需要去医院,才会受到白人的嘲笑和奚落,她无力反抗白人的种族歧视,却迷失了自己,怪罪于肚里的孩子。白人审美价值观在波莉心里彻底内在化了。

佩科拉呱呱坠地,就因为又黑又丑,被母亲从心理上否定了,这预示着她的毁灭。布里德洛夫(Breedlove)原意为“孕育爱”,可通篇文本最缺的字眼就是“爱”。波莉没有保护佩科拉免受种族歧视者的伤害和父权制文化的迫害。居住在一个充满敌意的社会环境中,母亲对于孩子心灵的健康成长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因为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只有受到母爱的熏陶和教导才能体会自身的珍贵,学会自尊自爱自重。在大多数文化中,母亲对于孩子尤其是婴儿来说,既是孩子自身发展和精神依附的首要对象,又是文化价值观的传播者。

错误的观念让人心理变得畸形,外化为言行扭曲。以身作则教育孩子并传承文化是每个民族包括黑人民族文化传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布里德洛夫一家都住在库房,寒冷潮湿没有温情。家里气氛沉闷,波莉和乔利的争吵打骂成为了家常便饭,儿子山姆到14岁时已离家出走不下27次,佩科拉则终日战战兢兢地生活着。波莉的全部生活热情都奉献给了白人家庭:她爱充满香味的床单和有质感的窗帘,不再想着去收拾肮脏的库房;她喜欢用手指触摸白人孩子漂亮的睡衣和金黄色的头发,不再想着去梳理佩科拉又黑又硬的头发;她工作在大而明亮的屋子,看着漂亮的白人小女孩,电影荧屏带来的幻想让真实的生活发生了错乱,在主人费舍尔家的时光越明亮珍贵就显得她库房家里越黯淡无光,她以主人家为自己家,成为白人眼中理想的佣人。白人小女孩可以喊波莉的小名,自己的女儿却必须称呼她为太太,她把自己的地位和白人中产阶级等同化,刻意和黑人家族拉开距离。佩科拉在白人的厨房里打翻了一个盛着热馅饼的盘子,波莉在乎的却是地板被弄脏了,把受到惊吓的白人小女孩拥在怀里,用最温柔的目光和声音安慰她;对佩科拉的烫伤却视若无睹,甚至还毫不留情地打骂她。佩科拉在自家的厨房里遭到父亲的暴力侵犯,波莉不但没有想方设法去安慰她,弥补伤痛,反而又是一番辱骂和责打。遭遇了母亲的语言暴力和父亲的身体暴力后,厨房成了佩科拉心中的噩梦。母爱的迷失导致佩科拉一步步地走向了毁灭。佩科拉内心的自卑感来自于外界的眼光——又黑又丑,她居住的黑人社区内在化了白人对于美的理念,就像体内慢慢长大的毒瘤一样侵蚀着她幼小的心灵;佩科拉内心的自卑更来自于母亲的自我憎恨,扭曲的母爱让佩科拉有了一种强烈的欲望:拥有一双蓝色的眼睛换来父母的喜爱和家庭的和睦。

二、母爱在黑人女性自我身份认同中的作用

在美国,黑人女性既非白人又非男人,没有社会地位和政治话语权。黑人家庭中,父亲对于孩子成长的影响远不如母亲,黑人男子或离家出走,或整日在外辛劳,家庭观念较为淡薄,责任感较弱。任何一个孩子的成长过程都离不开母亲。“黑人母亲是黑人文化传统的养育者和传承者,她们应该在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的环境下学会如何养育孩子,保护孩子,指导孩子,教育孩子们在种族歧视下学会如何保护自己,向种族主义发出挑战。”[4]对于非裔美国女性来说,母亲不仅要从物质上抚养孩子长大,更要从精神上教育孩子,帮助孩子树立正确的身份认同观念,塑造坚强的自我去应对白人文化主宰的社会。黑人女性母爱的典范大致分为三个层次:孕育生命并抚养其长大;传承非裔文化传统;弥合种族歧视对孩子造成的伤痛。 第一个层次是母爱的基本权利和义务,母亲有生儿育女的权利,亦有抚养孩子长大成人的义务。第二、三层次是母爱的更高责任。母亲是孩子的启蒙老师,只有心智健康的启蒙老师才能传授正确的价值观和人生观。

广义的母爱来源有很多种,有来自于生母的爱,有来自于家中其他女性长辈的爱,也有来自社区的母爱:在黑人社区中,黑人母亲不仅仅把母爱给予自己的孩子,也会给予所有社区的孩子,特别是当一个孩子失去了自己的母亲后,这是一种放射性的母爱,也被称为“泛母爱”。“泛母爱”可以帮助非裔美国人实现整个社区的团结互助,弥补种族歧视带来的心灵创伤。正如马里兰大学社会学教授Collins 指出:“生母或血缘母亲应该承担起养育孩子的责任,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美国黑人社区也意识到了由一个人承担起照顾孩子的全部责任或许不够明智。因此,由‘非亲生母亲’辅佐生养母亲养育孩子从传统上讲已成为黑人母爱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5]麦克迪亚太太的母爱不仅给了自己的孩子们,也奉献给了因自家房子被烧而无家可归的可怜姑娘——佩科拉。如果没有麦克迪亚太太的收留,佩科拉恐怕只能露天过夜。她对纵火者乔利很是气愤,说“那条狗把他自家的房子烧了”。[3]35因为在一个爱护自己家庭、珍惜生命的人看来,放火烧自家房子实在是不可理喻的行为。作为一个博爱的母亲,看到女儿同龄人的遭遇,自然会泛起母爱之情,她还让女儿们和小客人友好相处,给这个不幸的孩子家的温暖。缺乏母爱的佩科拉表现出对牛奶的爱不释手,是渴望母爱的表现,她对蓝白色的印有秀兰·邓波儿头像的杯子的情有独钟实质上是白人审美观内在化的体现。这种渴望和爱慕让一个小女孩一天能喝掉三品脱牛奶,这种贪杯引起了麦克迪亚太太的抱怨,并非是因为她心疼牛奶,而是抱怨波莉没有尽到为人母的责任。同样作为黑人女性,作为母亲,波莉和麦克迪亚太太对孩子的成长和心理的影响有着天壤之别。

虽然白人文化价值观的内在化是造成佩科拉家庭悲剧的根源,但并非所有的黑人家庭拥有的都只是不幸和悲哀。在《最蓝的眼睛》中,同样是生活在白人主流文化环境中,黑人女孩克劳迪娅的家中总是气氛和谐,经济不宽裕可是父慈母爱。麦克迪亚先生辛苦劳作养家糊口,会义愤填膺地端起枪赶走调戏女儿的无耻之徒,保护女儿安全健康成长。麦克迪亚太太对女儿们细心呵护,虽然她的语言都是发布命令似的,可是麦克蒂亚的一声咳嗽都会让做母亲的心里一紧,给她按摩、喂药。这是一个正常的家庭模式:有着自家稳固且温暖的房子,虽然不如白人房子那样整洁亮堂,却有着快乐和幸福。麦克迪亚太太的坚强、勇敢和爱护影响着孩子们,她们不会像佩科拉一样因为自己的黑皮肤而变得敏感、自卑,而是自尊自爱。克劳迪娅会毁坏金发碧眼的布娃娃, 因为觉得它一点儿也不可爱。在一个健康的家庭里,因为父母的慈爱和保护,社会主流意识形态的白人审美观并没有对她造成过多的负面影响。 克劳迪娅和姐姐佛里达内心里接受了自己的身体特征,抵制种族主义霸权文化定义的美的标准,认同了传统的黑人文化,热爱生活,热爱自己的种族。母爱的力量给予姐妹俩安全感和自信,言谈举止之间投射出对他人的关爱和对生命的尊重。

三、结语

萨特在《存在与虚无》中指出:“人试图以另一个人的视角来定义自己,只有一个人通过自己的眼睛在另一个人的眼睛中看到自己,才能在他人眼睛里赋予自己身份,只有相互依存的认可才能产生健康的视觉平衡。”[6]白人社会通过商业化的市场力量,宣传霸权主义文化,比如好莱坞的电影和它们的副产品:秀兰·邓波儿杯子、玛丽·珍糖以及琴·哈罗发型等等。起初,这些电影和产品的目标观众是白人中产阶级,但少数族裔的波莉们意识自己达不到白人主流文化的认可后,便开始用他人的眼光来审视自己,对白人种族的审美观越深信不疑就越觉得自卑,日积月累的失望和自卑形成了一种观念:白即是美,黑即是丑。大多数的黑人女性不但接受还强化了白人的审美观。她们模仿白人的生活方式,摒弃自己的黑人属性,歪曲了黑人的自身形象,着眼于物质条件,缺乏对黑人自身优良传统的尊重,没有种族荣誉感。

莫里森想通过小说呼吁人们关注这种扭曲的种族等级观念,摒弃黑人种族的自我蔑视。黑人有了相对的自由,但他们尤其是女性仍然受种族歧视的偏见和奴役,如果一味地迷失在白人文化中,正确的身份建构依然很困难。从《最蓝的眼睛》中可以看出,只有真正实现人人平等,保障每个人的权利,才能让个人在家庭和社会中正确发挥作用,实现其角色功能。

[1](明)冯梦龙,编.许政扬,校注.喻世明言[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67.

[2]徐迟.哥德巴赫猜想[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35.

[3]托尼·莫里森.最蓝的眼睛[M].陈苏东,译.海口:南海出版社,2005.

[4]Andrea O’Reilly.ToniMorrisonandMotherhood[M]. NewYork: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 2002: 115.

[5]Patricial Hill Collins. The Meaning of Motherhood in Black Culture and Black Mother-Daughter Relationship[J].Sage:AScholarlyJournalonBlackWomen,1987(4):3-10.

[6]田亚曼.母爱与成长:托尼·莫里森小说研究[M].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 15.

(责任编辑 文双全)

On the Loss and Distortion of Maternal Love inTheBluestEye

TAO Yu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West Anhui University, Lu’an 237012, Anhui, China)

Polly, the mother inTheBluestEyeby Toni Morrison, has been deeply influenced by racism and hegemonic culture. She has lost herself, including soul and identity, because of being internalized by mainstream values and white culture in the United States. Pecola, the daughter in the novel, who has been discriminated by the society and hated by her natural mother since the day of her birth, has always desired for a pair of blue eyes and love from her mother. Being rejected by both the society and the family, she finally became insane. Loss and distortion of maternal love can not make a child grow healthily.

TheBluestEye; maternal love; loss; distortion

2014-10-20

2013年安徽省级高校优秀青年人才基金重点项目:20世纪美国族裔小说创伤叙事研究(SQRW057ZD)

陶 芸(1985-),女,安徽舒城人,皖西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硕士。

I712.074

A

1671-9247(2015)02-004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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