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前掌大墓地出土扁足鼎兼谈“史”族
2015-12-13王文轩
王文轩
(西藏民族学院民族研究院 陕西咸阳 712082)
浅析前掌大墓地出土扁足鼎兼谈“史”族
王文轩
(西藏民族学院民族研究院 陕西咸阳 712082)
“鼎”是所有青铜器物中延续使用时间最长的器类,其器型演化多样,形制随时代推移而多变。滕州前掌大墓地出土的两件扁足鼎形制特殊,为现存商周青铜鼎所仅见。两件扁足鼎上铸有“史”字铭文,结合前掌大墓地出土大量带有“史”铭的器物,探讨“史”族迁徙分布情况及大量出现于泗水流域的原因。
前掌大墓地;扁足鼎;史族;泗水流域
东汉许慎《说文解字》中对鼎的解释为:“鼎,三足两耳,和五味之宝器也”。“三足两耳”指的是鼎的形制,“和五味之宝器”指的是鼎的用途,说明鼎是作为炊食器而使用,这也与考古发掘出土青铜鼎底部多带有烟炱痕迹相印证。商周时期是青铜器礼制形成的时期,特别是西周时期出现了“鼎簋制度”使得鼎成为等级制度的象征,赋予了其特殊的功能。
青铜鼎从二里头文化时开始出现,一直持续到汉代以后,其形制演变较丰富。学界对其形制划分依据不一而同,若从足部特点来看可分为锥足、柱足、扁足和蹄足四类,其中扁足为四类器物中数量最少者。扁足鼎出现于商中期持续到西周早期,器物形制特点演化分明,朱凤瀚先生依据各时期扁足鼎足部出现的特点,将其分为四式。[1](P91-92)前掌大墓地M11出土的两件扁足鼎未在朱凤瀚先生所划分之列,其形制比较特殊,耐人寻味。
一、两件扁足鼎与该墓年代
两件扁足鼎出自于同一座墓葬,形制和纹饰基本相同,唯大小有异。M11:80铜鼎(图一,1),直口方唇,两耳直立于口沿之上,浅腹作半球状,三足外侧有扉棱,自足底部一直向上延伸到口沿处。口沿下饰两组连体兽面纹,扉棱上饰变形的窃曲纹和“T”字形纹。腹内壁铸有铭文“史”字。
鼎足外侧饰扉棱且由足底部一直延伸到口沿处,为两件铜鼎特殊之处,与其形制相同的器物未见。但依据耳部和腹部的形态可与上海博物馆馆藏的鼎[2](P9()图一,2)相比较。耳部均直立于口沿之上,微外撇,斜平折沿。鼎腹部较M11:80
铜鼎浅,足部为透雕鸷鸟形扁足。若不考虑足部特征,两件器物几乎一致,鼎属于商周之际的器物,前掌大M11出土的两件扁足鼎时代应与之相近。纹饰上看,M11:80铜鼎饰连体兽面纹,这种纹饰的流行时期就在商晚时期。铭文上看,两件扁足鼎都有单字铭文“史”(图一,3,4),其字形肥厚雄浑,波磔明显,具有明显的晚商时期书体特征。前掌大M11出土的这两件扁足鼎具有明显的商文化因素,我们认为这两件扁足鼎应为商人或商遗民器物,其时代应在商周之际。
图一
前掌大M11为中型墓葬,是前掌大商周墓地中出土随葬品最多的墓葬,其中青铜礼器多达32件,可知其墓主人身份等级之高。[3](P75-77)从出土青铜器器型来看,出土的铜礼器并非属于同一时期。该墓葬随葬青铜器有不少具有晚商特征的器物,如前掌大M11:94铜鼎(图二,1)与安阳后冈祭祀坑出土的“戍嗣子鼎”(图二,2)[4](P271),形制几乎完全相同,只是前掌大M11:94铜鼎腹部略垂,体型较“戍嗣子鼎”稍大。前掌大M11:104爵(图二,3)和安阳殷墟郭家庄墓地M97出土的爵(图二,4)形制,大小,纹饰非常接近[5](P43)。“戍嗣子鼎”与郭家庄M97所出铜爵均是晚商时期标准器,可见前掌大M11出土器物中有一定数量的商晚期器物。
图二
前掌大M11出土青铜器中也有西周早期特征的器物,如前掌大M11:58觯(图二,5)与琉璃河墓地ⅡM251出土的觯(图二,6)器型和纹饰上几乎一致[6](P90)。前掌大M11:101盉(图二,7)与琉璃河ⅡM253出土的盉(图二,8)从器型到纹饰上都非常相近[6](P97)。陶器随时代变化性最强,最能反映时代特点,前掌大M11出土的陶盉、陶罐均具有西周早期的特征,可见前掌大M11应是一座西周早期墓葬。
西周时期“重食抑酒”,然而从考古发掘材料来看,西周早期重食文化主要流行在关中及其以西的地区,关中以东地区仍然是以重酒文化为主。前掌大M11铜礼器总数上酒器大于食器,酒器在所有铜礼器中占50%以上,是明显的商时期重酒组合。但是前掌大M11有1尊2卣成组随葬,陈梦家先生认为尊、卣同铭,为西周初期的常例。尊、卣成组的铜器,常见于成王及成王相近的铜器组中。[7]可见,该墓又有西周初年铜器组合的制式,其器物组合兼具晚商和西周初年的两种特征。
前掌大墓地所在的泗水流域在商早期时就已出现商文化器物,自商中期到晚期时商文化更是遍布于整个流域。西周早期阶段周人虽然控制了泗水流域,但还不能抹去商文化对该地区的影响,商式丧葬制度还是保留了下来。前掌大M11设置腰
坑和随葬品表现出的重酒的特点,其墓主人即便不是商遗民也应是受商文化影响较深的土著族属。另外,前掌大M11出土13件铜胄、11面漆盾牌、23件铜戈、134件铜镞,其墓主人尚武可见一斑,应为高级将领。观其墓葬形制、器物组合并未见到这一时期关中地区的丧葬特点,所以墓主人并非姬姓,或为臣服于周王朝的地方军事集团首领。
二、史族源流探讨
这两件扁足鼎均带有“史”字铭文,该墓共出青铜礼器32件,其中带有“史”字铭文的就有25件,余器皆无铭文,带“史”铭器物占78.1%,可见墓主人应为“史”族成员无疑。
“史”族为商晚期的重要氏族之一,《殷墟花园庄东地甲骨》中编号为231的卜甲有刻辞:“史入”。可解释为“史”族进贡的物品。花东卜辞的年代虽有争议,但大体应在武丁时期。安阳殷墟西区M2575出土的铜卣是所有带“史”字铭文器物中年代最早的,时代可到殷墟二期。[8](P28《)集成》3:1078号鼎,有铭文“史”,据传出土于安阳,时间可到殷墟二期晚段。这些实物材料均与花园庄东地甲骨卜辞相印证,说明最迟在殷墟二期的时候“史”族作为一个独立的氏族而存在。
据统计,《殷周金文集成》收录带有“史”族族徽的器物有96件,多为传世品,已无出土单位。有确切的出土地点可以更直观地分析“史”族的分布和迁徙状况,本文拟依据发掘品对“史”族的分布状况进行分析。
历年考古发掘所发现带“史”族族徽的器物统计如下:滕州前掌大墓地历年发掘中,带“史”字铭文的器物有67件,器类涵盖各种礼器和部分兵器。[9](P291-294,P338)此外还有陕西省耀县丁家沟,[10]辽宁喀左县山弯子,[11]陕西岐山北郭乡北寨子村,[12]山东泗水县张庄窖堌堆,[13]河南安阳殷墟西区M2575,[8]陕西宝鸡竹园沟国墓地M13,[14](P60)山东邹县西丁村,[15]河南郑州洼刘,[16]山东平邑洼子地[17](P19)等九处均各自出土一件带有“史”铭的器物。
由上可知,有确切出土地点的“史”族器物共76件,其中分布于泗水流域(滕州,邹县,泗水,平邑)的就有70件,占总数的92.1%。不难看出“史”族分布于泗水流域,且集中于滕州地区。
“史”族器物虽然分布各地,从考古发掘看其族氏的主体仍在滕州地区。河南、陕西、辽宁等地出土的带有“史”族族徽的器物,或为西周初年东征的战利品,或为联姻的媵器,又或与西周初年分封诸侯和功臣时对殷遗民的分配和迁徙有关。
徐昭锋将山东地区“夷族商化”现象分为三类,其中前掌大一带的东夷族群为接受商文化但仍保持部分本民族文化的夷族。[18]这一点从前掌大墓地的丧葬制度和随葬品组合也能体现出来,据统计前掌大墓地未被盗扰的完整墓葬66座,其中设置腰坑的墓葬有44座,占66.6%;殉狗墓葬有49座占74.2%。殷墟西区共发掘939座商墓,设置腰坑的有454座,占48.3%;殉狗的墓葬有339座,占36%,殷墟西区因墓葬被盗严重,其比例应该更高。[19]设置腰坑和殉狗是商人的墓葬特点,前掌大墓地完全符合此点,同时前掌大墓地出土的青铜器大多表现出很强的商式风格,表现出“商化”的特点。但作为使用更为广泛的陶器则表现出地方性,如小口斜广肩袋足鬲、双鋬耳球腹簋、敞口扁腹瓿等,其形制仅在前掌大墓地所在的泗水流域能见到,说明“史”族成员应是地方族属。另外,前掌大墓地虽有子族、聝族、举族、鸟族等其他族属器物出现,但无论从墓葬级别还是出土数量来看,均无法撼动“史”族的中心地位。
“史”族在重大历史事件中也发挥着一定的作用,商末的“三次征人方”过程中“史”族也有参与,前掌大M18出土的铜盉上有铭文:“奔擒人方澭伯顽首乇,用作宝尊彝,史”,[20](P23-27)该铭文说明“史”族成员直接参与了征人方且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前掌大墓地多数“史”族墓葬已进入西周纪年,且多有兵器出现,说明至少在西周早期时泗水上游地区仍是由“史”族控制。
进入西周之后,族徽文字逐渐受到冲击。由于周人的抵制,惯于使用族徽文字的殷商后裔摄于周王室统治的威严,不得不逐渐淡化他们固有的政治信仰,从而导致西周中期以后族徽文字锐减,至西周末年消失[21]。“史”族族徽最终也未能逃脱这种宿命,逐渐淡出历史舞台。
前掌大墓地所在位置扼守泗水上游咽喉,南可依地势直下淮河流域,东隔泰沂山区可与东方部族相拒,北可通过济水进入鲁北地区,西与中原统治区相接,其战略位置不言而喻。商周两朝对该地的控制意图十分明显,但从前掌大墓地出土器物所带有的铭文来看,至少在一段时期真正控制该地区的应是以“史”族为代表的地方族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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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邸 楠]
[校 对 夏 阳]
K876.4
A
1003-8388(2015)03-0101-04
2015-03-17
王文轩(1986-),男,山东临清人,现为西藏民族学院民族研究院教师,主要研究方向为夏商周考古。
本文系西藏民族学院青年项目“商周时期族墓地现象浅析——以滕州前掌大墓地为例”(项目编号:14myQ 07)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