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风干菜
2015-12-13李光彪梦沙丘
文/李光彪 图/梦沙丘
母亲的风干菜
文/李光彪图/梦沙丘
在城市,千丝万缕的风飘过,几乎没有多少人在意。
在乡村,风有时很温柔,有时也发点脾气,扯断庄稼,折断树枝。就像一匹马,乖巧听话时任人骑耍,讨人喜欢;烈性发作时,则令人束手无策。
而我的母亲却像驯养猪鸡牛马一样,善于驾驭乡村的风,借风风干很多菜,以保证缺菜季节全家人桌上有菜吃。
秋季,是乡村大丰收的季节,也是母亲“大风干”的黄金时节。
母亲做的风干菜很多,首先是从风干茄子开始的。那些紫色的茄子,几场雨水过后就会挂满枝头,吃不完就会很快老去,母亲便会选个晴天,把那些鲜嫩的茄子一箩箩摘回家,切成片,一筛筛晾在柴堆上。几天后水分晒干,将干茄片收拾归家,便可日后煮着吃了。
转眼,那些间种在苞谷地里、菜园地埂边的豇豆,仿佛一枝枝婀娜多姿的柳条,一串串鼓着青黄的肚子,簇拥着问候秋天,捎来收获。放学回家,我常背一只小竹篮跟在母亲后面,有时去掰苞谷,有时去摘豇豆。搬回家的苞谷堆满院子,晚上全家人分工合作,一边撕剥,一边像辫头发一样辫起来,挂在屋檐下。有时苞谷太多,只好在院子里塔个架子,把苞谷一串串挂在上面,任风吹雨淋太阳晒,要吃或要喂猪喂鸡时,再下辫脱粒、碾磨。摘回家的豇豆被我们一一掐断,去筋后就被母亲盛入簸箕、筛子,放在屋外边晾晒,晒干后收进家,缺菜时,与腊肉骨头煮着吃,十分可口。
辣椒是家中一年四季天天吃饭都少不了的调料。那些火红的辣椒被母亲摘回家,用稻草一串串编成项链形状的辣椒辫子,挂在屋檐下。此时等待风干的辣椒辫子,和苞谷辫子成了家里一道特有的风景,呈现五谷丰登、粮食满仓的景象。尤其是那些后来补种的苞谷,收获时总是不成熟,只能吃青,吃不掉的母亲便用水煮,然后让我们一粒粒脱下,晾晒成“阴风苞谷”。“阴风苞谷”吃时像花生、蚕豆一样用油一炒,又香又脆。那些腾地时摘回家的嫩辣椒也不例外,被母亲风干后,用油一炒就成了下饭的“阴风辣”,既可口,又开胃。
秋天的乡村,是蔬菜最丰盛的季节,一时吃不完的全被母亲风干,做成了干菜。就连那些我们摘回家的蘑菇,全被母亲拣洗干净,晾晒成干蘑菇,啥时想吃,再用水浸泡,即可炒着吃,也可煮着吃。
转眼入冬,母亲又开始风干另一种“干板菜”。她把那些辛辛苦苦种成的青菜、苦菜一篮篮弄回家,青菜做成腌菜;苦菜则洗干净,放在烫水里一焯,趁热挂在晾衣服的铁线上,或挂在屋檐下的竹竿上,一批一批风干,收藏。
除了这些,母亲风干的菜还有臭菜、蕨菜、蛤蟆叶、白刺花、棠梨花、大白花、乌鸦花、香椿芽等。只要是能吃的菜,几乎都被母亲逐一风干,调理成全家一年到头的美味。每年夏收季节,一方面少雨干旱,一方面蚕豆小麦要收,水稻、苞谷、烤烟要栽要种,顾不了菜园,所以是最缺新鲜蔬菜的时节。这时,那些母亲早已备好的风干菜就派上了用场。
母亲风干的菜,也曾撑起过我们家不少面子。有客登门,新鲜蔬菜不足,母亲就会用风干菜来弥补,招待客人。家里哥姐娶嫁,杀年猪办喜事,总是有几道风干菜做配角、凑碗头,摆得桌子满满的,办得有脸有面。按照乡村的风俗,不论是谁家办红白喜事,既要互相帮忙筹备,又要互相送菜,把一家人的事当作大家的事办。母亲有时送新鲜蔬菜,有时送风干菜,总会尽力帮助人家圆满完事,有口皆碑。
正是母亲倾心做的那些风干菜,让我度过了那段缺吃少穿的岁月。如今,离开乡村栖居城市已二十多年,我时不时总是能吃上母亲从老家带来的风干菜,虽不新鲜,却让我品尝到一缕来自乡村的风的味道,享受到一缕来自乡村的风向我的问候。
(三月风摘自云南民族出版社《母亲的气味》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