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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 客

2015-12-13丘脊梁

读者(乡土人文版) 2015年8期
关键词:野鸡脊梁镰刀

文/丘脊梁

炭 客

文/丘脊梁

风将连云山吹醒的时候,汉子们就该进山伐薪烧炭了。

鸡叫头遍,吃了婆娘做的饭,汉子就上路。腰间捆几道粗粗的麻绳,插一把厚重锋利的黑镰;背上是一床油渣般的破棉絮,里面塞着一包盐巴、一块肥肥的腊肉和一大把红椒;肩上扛一袋米,腋下晃荡着一杆火铳;手里则提着一口与汉子魁梧的身材极不相称的小铁锅。

虽是山地,就近树却不多。烧炭,要越十八盘,过镰刀脊,入连云山的腹地才行。

进入深山,汉子背上的破絮已湿了一边,徐徐冒着热气。举头望望,几孔光亮很是扎眼。差不多了。汉子骂着粗话,重重地将东西砸在地上。

草棚很快在窑边搭起,窑是旧的。一缕淡青的炊烟从叶间升起,惊走一路飞鸟。

山里树多,能烧炭的却少。汉子也有规矩,铁儿(镰刀,烧炭人讳称)不乱砍。栎树、柞树,都是从离窑很远的地方拖来。树上,漆满了暗红的血迹,斑斑驳驳。

等到窑边的树堆得小山般壮了,汉子便把铁儿收好,取下火铳,寻野鸡去了。一声脆响后,汉子与野鸡就回到了窑边。汉子庄严地用指甲从鸡冠里挤出血,虔诚地洒几滴在窑头,就算祭过窑神了。

窑中的茅草熊熊地燃起,映得汉子的脸更加黑亮。千丝万缕的青烟,从用土拍得严严实实的窑顶钻了出来。整个炭窑,如同在蒸馒头。汉子扯开裤裆,沿窑撒过一圈臊尿,估计精灵鬼怪不敢来作祟了,才枕着破絮在窑门前躺下。

窑火烧起后,汉子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每过一天,便操起铁儿,在窑边的树上狠狠地砍上一刀,心里默默计算还有几天该开窑。若计算不好,火候把握不好,一窑的树就会化为灰烬,或者依然是一窑树。汉子的一冬,全押在这窑里。

终于开窑了。汉子掀开窑顶,看着黑漆漆的好炭,喉骨不由得动了几下,几滴水珠便滴落到炭上,“哧哧”地响,不知是汗还是泪。

火虽熄灭,余热却凶。汉子不怕,在灰尘中一根根将它抓出,打成捆。汉子的手,是铁手。

砍来一根杂木,汉子一担担地晃悠着将炭挑下山。十八盘下的屋场里,有收炭人,一担炭兑一箩谷。汉子一冬,要兑全家大小包括猪狗牛羊一年的粮。

汉子们年年进山烧炭,也年年有新炭客—他们的伢崽。他们认定山里的一句古话:“没烧过炭的男人不是好汉!”

(蒲田军摘自《散文选刊·下半月》原创版2015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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