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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灯下的母亲

2015-12-11戴新阁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5年6期
关键词:工分油灯田鼠

戴新阁

母亲是慈祥的,经历了风风雨雨、世间沧桑,她仍是那么淡然、安详。

母亲已经八十多岁了,身体大不如以前,血压高、血脂高、血糖高都有了,而且睡眠不好,俗话说,人老先老腿,母亲也不例外,她的腿很沉重,走路蹒跚,母亲真的有点老了。

父亲去世后,她一个人住在家里,尽管我们兄妹都请她一起住,她不肯,说是习惯了清静的生活,我们只好按时回家陪伴她。

每当我回家看她戴着老花镜,逐字逐句地看书或一针一线地缝补衣服时,那安然的神态,慈祥的样子,我就会想起儿时煤油灯下的母亲,想起童年那段艰辛的往事。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是我国自然灾害时期,生活极度困难,人们每天都处在饥饿之中,当时为了生计,父亲让母亲带着我和妹妹回到了农村老家,昌邑县饮马镇。我家在那里有三间房屋,一间磨坊,一个不大的院子。父亲当时在青岛纺织单位上班,哥哥上小学,跟着父亲留在青岛。

当时我只有七岁,第一次到农村,一切都感到陌生,旷阔的田野,寂静的村庄,高高的院墙,黑咕隆咚的房屋,我似乎回到了一个遥远的年代。以往城市里的高楼大厦,热闹喧哗的大街小巷,嬉耍玩闹的小伙伴都不见了,伴随着我的是一种荒凉、孤单。

在农村母亲成了一个整劳动力,她经常要干一些男人干的活,如挑水、往田地里送粪之类的,男人们往田里送粪施肥都用独轮小车,两边带着长形的扁篓,母亲则是用扁担往地里挑,肩膀压肿了,晚上用热毛巾敷一敷,第二天照常挑。我和妹妹经常跟着母亲到田里,帮着锄地、拔草、浇水。

那时,农村实行工分制,谁家的劳力多,挣的工分也多,分的粮食、蔬菜也多。我们家只是靠母亲劳动,工分少,分得粮食不够吃,每到年底,父亲都要往生产队里交钱买工分,以求我们的温饱。初冬,生产队里分大白菜时,人家都是用小车往家推,而我家只分到二、三棵,抱着就回家了。

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我经常一个人背起篓子,顶着烈日到田间地头去拔草,在高粱地、玉米地里穿梭。青草用来喂生产队的牲口,换工分,六斤可以换一分,我每天能拔十几斤。

我把青草送到生产队,背着空篓子回家后,母亲总会心疼地拉起我的手,看上面有没有起泡,并轻轻地替我拭去脸上的汗水,有时她还会为我改善生活,擀面条吃,家里没有白面,只能用高粱面,做出来的面条很粗糙,但吃起来感觉却很香,母亲不舍得吃,总是先尽我和妹妹吃。

到农村不久我和小伙伴们混熟了,夏天一起到河里嬉水,到水库里捞田螺,晚上到树底下摸“知了魂”,到河边的树上去摸“瞎闯子””(一种比蝉小的昆虫),回来后去掉翅膀,用油煎煎吃。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田野里弥漫着庄稼和泥土的芳香,人们的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地里的庄稼都收拾干净时,常看到田鼠在地里窜来窜去,我跟着大人去找田鼠窝,找到后用铁锨挖,鼠窝就像一个长长的地洞,挖下去不断延伸,有的长十几米,窝里有花生、玉米、豆子之类的粮食,是田鼠准备过冬用的,掏出来称称,有十几斤重。

田鼠糟蹋粮食,人们捉到后,处置方式法很残忍,摔死用黄泥包起来,点燃柴禾,扔在里面烤,黄泥烤干了掰开,鼠皮都掉了,露出了雪白的田鼠肉,然后洒上盐吃,人们说味道很香,我不敢吃。

那时,农村的夜晚很黑,没有电灯,晚上出门,只能靠月亮星星照明,到了冬天,外面更是漆黑一片,孩子们也不出门了。

冬天来临的时候,家家都要清理地窖,在里面存放红薯,地窖里的红薯冻不着,保鲜,时间长了又软又甜。我们家没有地窖,母亲在土炕上,垒起一道墙,大约一平方米,把红薯放进去,因为存放的少,冬天没过半就吃光了,邻居家的大婶,经常过来和母亲拉呱,也时常给我们带几个地瓜过来吃。

农村的冬天很冷,晚上西北风呼呼作响,每当夜幕降临,母亲就到锅前烧火,把土炕烘热,然后点燃炕头上的那盏小煤油灯。那是一盏最简易的油灯,一个小鉄碗的碗底,里面添上煤油,用棉花搓成灯芯,搁在煤油里浸透后,放在碗底的边沿点燃。

火苗泛起微弱的亮光,我和妹妹坐在热乎乎的炕头上,靠在在母亲的身旁,母亲在油灯下缝补衣服,边做针线活,边给我们讲一些老掉牙的故事,如一家有兄弟俩人,老大和老二,老大是财迷,有个仙人看他们日子过得苦,就把他俩带到金山上说,这些金子你们可以随便拿,回去过好日子,但太阳下山前,你们必须离开,不然就回不去了。老二很听话,拿到几块金子就走了,老大装满了袋子,望着黄灿灿的金子,恋恋不舍,还在那儿捡,太阳下山了,老大死在了金山上。母亲说:做人不能贪心。

油灯下,母亲经常让我讲在学校里学过的东西,这时她会用针把油灯芯挑一挑,火焰一闪一闪的往上跳,昏暗的屋子里似乎亮了许多,母亲边缝衣服边听我诵读课文。

那时,村里的学校十分简陋,两间破屋,麦秆草的屋顶,木格子窗户,上面糊着白纸,门边、墙上到处是缝隙,北风飕飕地往里灌,我的手都冻肿了。晚上,母亲经常攥着我的小手搓来搓去,她自言自语地说:“有副棉手套就好了”。

冬天的夜晚是漫长的,在油灯下,依偎在母亲身边,在说话中渐渐入睡。

那时农村经常下雪,有时早晨醒来,推开房门,外面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下雪的日子带给小伙伴们很多欢乐,滑雪、堆小人。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屋顶上的积雪慢慢融化,屋檐上挂满了长长的带尖的冰柱,我们蹦着高或者相互踩着肩膀摘下来,攥在手里咬着吃,我们还拿它当“利剑”,戏耍打闹。

小时候穿惯了母亲缝补的戴补丁的衣服,不愿穿新衣,每逢过节或是到姥姥家,母亲就让我换一件新衣服,我执拗地坚决不穿,惹得母亲很不高兴。小时候不愿穿新衣服,也许是为了合群,因为农村的孩子大都没有新衣服穿。

两年后我们回城了,又回到了我曾熟悉的环境,明亮的电灯,喧闹的学校。回城后,母亲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个街办的小厂里干活,她每天匆匆忙忙上班,下班后急急忙忙为我们做饭,母亲消瘦的面庞显得更加憔悴。尽管辛苦,但家人团聚在一起还是幸福的,每到逢年过节,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母亲的脸上就会流露出满足的微笑。

如今,我们早已长大成人,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母亲年纪大了,到了享受晚年清福的时候,可是却落下了一身的疾病。每当我陪伴在母亲身边,看到那满头银发,慈祥的面容,我就会想起童年在农村的日子,母亲忙碌,辛劳的身影,想起那盏小油灯,灯下的时光、灯下的温馨。

人间沧桑,岁月无声,世间没有永久的贫穷与富贵,也没有永远的痛苦与幸福,永远的是一种情感,是血浓于水的父母子女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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