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波的诗
2015-12-07吴波
吴波
想让淮河的一切停住
从老皂荚树的空洞望去,两岸
扬花的麦地还在保持着葱郁
河风里的几条驳船隐向山后
过河的人铁般地铸在小渡口
浓烈的柴油味,穿过这山口小镇
穿过这斑驳的古亭。那么久了,一对青年男女
相拥在趸船的锚链边
生怕被下一阵风吹散。我眺望着
和这慰农亭一样,无法
让一切停下:那些生长的、远行的
包括流水里的倒影。这孤岛上
我能做的是听白己躯体衰老的声音
回忆
流水阻拦了那些被风推移的
小火苗。野火烧过的冬天
烧荒的孩子是何时返回的呢
流水带走了稚嫩的影子
此刻,我们的几茎白发
和那些碳化的蓖麻杆
在时间差里,形成了对比的真实
这个冬日的下午
我们无目的地走到
不知名的角落,像是站在大地的边缘上
任由我们寻找记忆里的
植株、草埂、飞鸟和风掠过时
空气里窸窸窣窣的的微妙的声音
单调的景色已足够我们幸福
傍晚前,我们要退回城市
退回到各自的不同商标的灯下
做着一些近乎偏执的,诸如
涮洗碗筷、检查博客和熨平皱纹的事项
那个烧荒的孩子呢?
流水已经带去了他的影子
我又想象了一遍火苗跳跃的姿势
瓦埠古镇
被瓦埠湖水裹缠的很紧
夏至日,风把渡轮
左右摇晃。我在想
被湖水带到周朝的
深处。孔子的弟子宓子站成了一块石雕
面对湖和青苔覆满的古镇
我何等不堪
站立在甲板上,想想
如何回答:水可倒流,风可逆转
阴霾的天空下湖水无边
渡轮渡出了孤独
星星点点的渔人,在傍晚
的灰漾里布下渔网
那古镇被清水环绕
在眼前几乎对话,却无声地开始倒退
湖波荡着的
渔船、绵延的拦网
和我,和一艘渡轮
正在渐渐地互为渺茫
蚕吃桑叶的声音
这些天赐人间的虫子
依附着春天,依附着桑叶
有了飞翔的梦想。在一片青嫩里
蚕正在把丰满变得通亮
水塘生清风,一阵连一阵
和我一样驻足在一座蚕房
在乡间,我要带回这沙沙的蚕声
简单的,食与眠
交替,蚕在积攒
已经不是和春天的相约
最终要在某一天把丝吐露成为高尚
沙沙地吃青桑,醒来的生命
汹涌的沙沙声
蚕呵,暖风源源不绝地送来
桑叶,已经成为浩大的春天
陌生感
获悉了几条消息
有的已经是蒙尘的故事。
蔷薇盛开的时节,面对又一季鲜艳
成长的脚印几乎没有几只值得收藏
自己已经匆匆忙忙地变老
只是每年一次的春天
我越来越分不清:我和春天
谁是谁的守护者。在我刚才经历的山谷
我在想,一幅岩画
假如不经过山峰的允许
雕刻的人会不会死去
或者是石头上的记忆早已消失
春天因此被转述地陌生。我是不是又像婴儿
第一次睁眼,向一个叫母亲的人投出吃惊的眼神
画眉鸟把阳光缠绕在翅膀上
不再飞走,它的歌唱是否把温暖永远留住
其实我看见的:盎然和闪电一样的短
----对于淮河边的山野
对于我祭奠过的覆满了青草的坟
生命太轻了,在这新的春天
一小阵风便会把我吹走
阳光灿烂
我真的羡慕眼前的荒草
前一万年、后一万年
一年一回地重复它们的姿态和思想
我站在这里,被称作过客
陌生叠加着自责
名字
阳光照在那些墓碑上,被解体的石头
拥挤在朝南的山凹里
为了被刻写的名字站得笔直
阳光同时照耀着荒草
花开得五颜六色,那些移动的遮阳伞
一把掩盖着一个,活魂灵
做了不一样的扫墓的姿势
初夏,即使在墓地
竟然也结合出这么多的美丽
我不能说谁死了就是死了
我也不会说我活着也是死了
----反对的传统总是有效
死了的世界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石头,名字,也许有后人为自己缴费
----理想的境界,还有青春的花朵
墓碑上,往往是两个人的名字
并列,竖排,仿佛古典
而花草摇头晃脑的不道德的样子
其实这些山野的花草真苦
我不知道下一场干旱后
我再来,它们还能不能见到我
被坚持的碑上
名字有的被描的朱赤,有的却已斑驳
葱
青葱的香,晨风从菜场吹来
这来自泥土的味道
亲切地像某个家人的呼吸
多么具有常常期望的安全感
菜场的一隅,一个老人
一堆整齐的青葱。阳光掠过他们
好像是缩影的老家在眼前闪亮
不需要任何一声叫卖,父亲
为了葱郁,为了一种叫葱的植物
黑发变作白头。一个城市人
而我却怎么越来越不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