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精神贵族”照亮平民时代的天空
2015-12-07林永芳
文_林永芳
让“精神贵族”照亮平民时代的天空
文_林永芳
话说,一个没发烧的人,是不会频繁关注自己体温的。同理,当我们焦虑不安地开始“追寻精神贵族”时,“精神贵族”这东西,大抵已比华南虎还要珍稀、比大熊猫还更濒临灭绝了。是啊,有多少人在痛心疾首,共同喟叹:道德滑坡、信仰缺失,物质财富显著增长,精神财富却更加匮乏……不少人的精神领域早已荆棘密布,重返蛮荒时代乃至沙漠化,何来“精神贵族”?
可这里确实是曾经出产过“精神贵族”的。虽然在数千年时光这个巨大“分母”之下很难谈得上“盛产”,但好歹曾如流星般不时划过蒙昧时代的黑暗夜空,影响着一代又一代后来人,虽不能至,而心向往之。
那些令人心仪的“贵族”传说
《陋室铭》这一千古名篇所彰显的,正是大丈夫“任它风雨如磐,我自横舟江上”的高贵风骨。
唐代“诗豪”刘禹锡获罪被贬至安徽和州县当一名小小通判(另一说为刺史),按规定,本该在县衙里住三间三厢的房子。可知县一再刁难这个被贬谪的倒霉蛋。先是安排他在城南面江而居;见他自得其乐,又将他改迁到城北,住房减少到一间半,刘禹锡仍不计较;知县干脆把他赶到县城中部,只给一间仅容一床、一桌、一椅的小屋。半年内被迫搬家三次,面积一次比一次小,直至逼入斗室,实在欺人太甚,刘遂提笔写下了《陋室铭》:“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孔子云:何陋之有?”这一千古名篇所彰显的,正是大丈夫“任它风雨如磐,我自横舟江上”的高贵风骨。
不过,概而言之,传统中国语境中推崇的“精神贵族”,多半是陶渊明的“不为五斗米而折腰”,屈原的宁可投江也不与小人为伍,严子陵的拒不出仕、“不沾皇帝老同学的光”,伯夷叔齐的“耻食周粟”,文天祥、瞿秋白的宁死不降……总之,偏于三个方面:一是博学不愚昧、优雅不粗鲁;二是不畏强权、守节不屈;三是不贪慕荣华、不攀附权贵,“出污泥而不染”,甚至干脆一走了之或一死了之;而很少有赞赏那种直面现实、积极入世、以自己的艰苦努力去改变龌蹉现状的人。
而在西方语境下,所谓“贵族精神”,至少应该有这么几根支柱:
一是教养。不仅仅是优雅的风度和礼仪,更包括恪守规则意识,懂得宽容异己、尊重他人。1793年1月21日,法国皇后上断头台时不小心踩到了刽子手的脚,她马上下意识地说了句:“对不起,先生!”完全是习惯成自然。她的丈夫路易十六则坦然留下遗言:“我清白死去。我原谅我的敌人,但愿我的血能平息上帝的怒火。”
二是责任。除了对自己的责任(严于自律)、对家人的责任,更还有家国情怀、社会担当;关爱弱者、乃至悲悯众生,尽己所能参与各种社会服务。这点与儒家的“修齐治平”“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不谋而合。譬如1979年诺贝尔和平奖得主特蕾莎修女,她毕生为穷人默默服务,对加尔各答满街无助的霍乱患者、麻风患者、难民、乞丐、流浪孩童等充满悲悯,成立了多所收容院,尽己所能给他们以尊重、关怀和爱,因而受到举世崇敬。
三是勇气。有猎猎雄风,敢于攻坚克难、积极进取,而非贪图享乐、耽于安逸,更不会贪生怕死、临阵脱逃。19世纪英国陆军元帅威灵顿公爵和拿破仑决战时,冒着炮火在前线观察敌情。随从多次劝他早点撤退,可他岿然不动。随从只好问:“万一您阵亡,了有什么遗言?”威灵顿头也不回地说:“告诉他们,我的遗言就是:像我一样站在这里。”至于泰坦尼克号上那些绅士,生死关头,不约而同地把生的机会让给了妇孺,则是贵族精神的极致了。
四是独立。有铮铮铁骨,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有独立人格,上不阿权贵(以权力之是非为是非),下不媚“群众”(随波逐流,苟同于流俗),视尊严和荣誉比生命更重要。故贵族精神的对立面不是平民精神,而是奴才精神。
关于“精神高贵”的例子还可以举出很多。且不说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骑士精神、绅士风度、魏晋风骨、竹林七贤,就连《天龙八部》中一个虚构的萧峰,也以其轻生死、重信诺,侠骨柔肠、大义担当,引无数女子竞折腰。这就是贵族精神的无限感召力。
道义缺失时更需精神灯塔
一个社会若没有“精神灯塔”,人们的心灵必将无枝可依,内心的宁静也就无从维系。
有人说,世界已进入平民时代,传统意义上以血缘、封号、徽章等为特征的贵族已近乎消失,还说什么追寻贵族精神呢?
不。美国心理学家亚伯拉罕·马斯洛提出,人类的需求有五个层次: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以此衡量,所谓精神贵族,无论他自己的肉身是处在哪个层次,他的灵魂都已站在了最高一层:立志做一个对他人、对社会有益的人,通过帮助他人改善生存状况来实现自我价值。而丰子恺则说,人生有三层楼:第一层是物质生活,第二层是精神生活,第三层是灵魂生活。你住几层楼?是否进入第一层就够了呢?倘若足够,以下“鸡汤”就不会被许多人疯转:“如果以金钱为中心,你会活得很空虚;如果以爱情为中心,你会活得很疲惫;如果以攀比为中心,你会活得很郁闷;如果以宽容为中心,你会活得很幸福。”
诚如一位“海归”所言,当前国内的“主流价值观”可以用“两个主义”来概括:物质主义和利己主义。前者忘记了人还有精神世界,后者忘记了除了自己还有“他人”;前者把物质占有视为人生的核心,后者把个人利益看得高于一切,为追逐名利、地位和享受而不择手段(别跟我提主旋律、核心价值观,那只存在于《新闻联播》里)。
除了上述“两个主义”,触目可见的则是“两类人”。一是住豪宅、开宝马、喝人头马、把孩子送进号称贵族学校的天价教育机构、一掷万金豪购顶级奢侈品并自诩为“新贵族”的暴发户;另一类,则是钱理群所说的“精致利己主义者”,他们高智商,世俗,老道,善于表演,懂得配合,更善于利用体制达到利己的目的。诚然,“利己”并非大错,“精致利己”总比“粗暴利己”文明一些。但毋庸置疑,在“精致利己主义”准则下,充其量是人人争当杨朱,“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你能指望在他们身上绽放出多少“精神贵族”的花朵来呢?
一个社会若没有“精神灯塔”,人们的心灵必将无枝可依,内心的宁静也就无从维系,遇到纠纷、挫折,就会有越来越多人揣着“心灵炸药”走向暴戾,要么以结束自己的生命来摆脱心灵困境,要么以夺去别人的生命来解决人际纠纷。于是,伤人或自戕的事件越来越多——教授掌掴老人、市民炸BRT、留学生机场弑母,等等。尽管具体肇因各异,但都与精神缺失、心灵荒漠化导致的心魔肆虐有关。这样的世界,你会开心吗?
归根结底,越是精神蒙昧、犬儒横行,越需要“精神贵族”的人格灯塔来照亮心灵的夜空,为奄奄一息的精神世界求回一剂解药。
人人都可以成为“精神贵族”
而若人人都完善自己,便可影响身边人,推动人文环境的改良,为“精神贵族”的破土而出撑开一条条缝。
“精神贵族”决非富人的专利。事实上,“精神贵族”分两类:一类是物质精神皆富有的人,另一类则是像苏格拉底、梭罗那样,在物质上并不优裕于一般人,甚至如“归田园”后的陶渊明般清贫,如“大厦倾”后的曹雪芹般潦倒。但这两类人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精神世界一定是富有的。他也许不能以物质财产为垫脚石而俯视众生,但一定可以在人格上超越尘俗,达于一览众山小的极顶。智者谓,物质只是精神贵族的花盆,没有花盆,花朵一样可以绚丽地绽放。换言之,你我都可以修炼成为“精神贵族”。
然而,“精神贵族”可以没有花盆,却不可以没有阳光空气水肥土,否则它即使侥幸能破土而出,也会在思想犯的黑牢、异议者的绞刑架上寂然湮灭无人知,而不可能茁壮生长,更不可能广为流布、引领一时风气。资中筠先生曾直言不讳地指出:百姓道德沦丧是社会环境逼良为娼,当前中国表现出来的道德滑坡,实际是制度问题,是法治缺乏的问题;现在关键是要突破制度,建立健全的法治,在保证好人有好报的环境下,人们自然会形成行善的习惯。诚哉斯言。
那么,如果不愿世世代代生活在一个没有爱心、没有责任、没有温度的社会里,我们该怎样以实际行动来“日拱一卒”,一步步点燃“贵族精神”的火种呢?我想,至少可以从两方面去努力:一是按贵族精神的标准改造自己;二是尽己所能改造环境。比如,善意对待每一个人;再如,今日众多默默无闻的义工,赴西北植树、到贫困山区支教的年轻人,几十年如一日在公园捡拾垃圾的老伯……一切有助于让这个社会变得更文明、更美好的人,都在践行着上述第一条,都是平民时代的“精神贵族”。而若人人都完善自己,便可影响身边人,推动人文环境的改良,为“精神贵族”的破土而出撑开一条条缝。
华裔留学生苏珊回忆过这样一个故事:在美国商学院念书时,学校照例给她安排了一个导师Jim,一位年收入近100万美元的成功商人。他是那么无私地付出,带她去吃饭、出席活动,给她各种职业和生活上的建议和帮助。她问:“Jim,我未来该怎样回报您呢?”导师平静地说:“我不需要你的任何回报。年轻时,我的导师也是这么无私地帮助我、引导我。我只希望,有一天你事业有成时,也会选择去引导那些有志的年轻人,那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苏珊感动不已。后来,这位导师遇到了困难,苏珊劝他把公司卖掉,去周游世界,去享受生活。可Jim说,他现在工作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员工。那么多员工的家人可能都得靠着这份收入去生活,他如果关了公司,员工们怎么办?
听到这里,忽然明白:践行社会责任,秉持“高尚精神”,我们不也可以一点点试着去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