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通缩问题对中国通缩治理的启示
2015-12-02郭可为
郭可为
摘 要:日本经济在泡沫破灭后陷入了长期通货紧缩的泥潭。货币派认为日本长期通货紧缩的主要原因是货币传导机制受阻、汇率上升、日本央行政策摇摆等。结构派认为日本通缩长期化的原因在于供需结构性矛盾、老龄化问题突出、政治经济体制未能适应形势变化等。中国虽然没有进入全面通缩阶段,但已经面临较大通缩压力,主要原因包含国内外需求不足、产能过剩等。当前中国也出现了经济增速持续放缓,货币政策传导机制不畅等类似日本“平成通缩”的征兆,中国应坚持改革以突破发展中的难题,推进技术创新,大力化解产能过剩等。
关键字:日本经济;通缩;货币政策;供需失衡
中图分类号:F7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2458(2015)05-0011-10
1989年,日本进入了具有重大转折意义的“平成时代”[1]。此时正值泡沫经济的顶峰时期,史称“平成景气”[2]。但好景不长,日本经济在泡沫破灭后一蹶不振,期间虽有短暂好转但难以持久,学术界称之为“平成萧条[3]”“平成不况”[4]等,文中将日本20世纪90年代开始的通缩问题简称为“平成通缩”。
2014年下半年以来,随着大宗商品价格大幅下跌和美元走强,全球性通缩风险引发关注。美国、欧元区、日本以及一些新兴经济体均存在不同程度的通缩压力。中国也未能独善其身,PPI连续37个月同比负增长,同时CPI在低位运行。作为中国的邻国,日本自上世纪90年代泡沫经济破裂后至今仍饱受通缩的困扰。中国是否会陷入类似日本长期通缩的泥潭,以及中国应从日本治理通缩问题的历程中汲取哪些经验教训,无论是在理论层面还是政策层面都具有重要意义。文章拟从日本“平成通缩”的主要特点与成因入手,比较中国与日本“平成通缩”的相似点,研判当前中国通缩风险的特点与成因,最后根据日本的经验教训提出相关对策建议。
一、日本“平成通缩”的主要特点
日本内阁府对通货紧缩的判定主要有3方面:一是消费者物价指数持续下跌;二是名义GDP增长率连续两个季度低于实际GDP增长率;三是需求缺口较为明显[5]。日本央行(Bank of Japan)将通货紧缩定义为“物价全面的、持续的下跌”[6]。日本“平成通缩”的主要特点有:
(一)多项通缩指标长期反复低迷
从年度数据看,在日本1986年—1991年泡沫经济时期,年度CPI一度高达3%以上,泡沫经济破灭后,1992年至2014年总共23年里,CPI则基本在低位徘徊。没有任何一年达到国际上普遍认为比较合理的3%的通胀率,仅有刚刚过去的2014年,CPI达到2.7%,接近了这一数值。
从月度数据看,CPI共有7次连续半年及以上负增长。其中1999年9月至2003年9月连续49个月,2009年2月至2010年9月连续20个月负增长。
PPI共有5次连续一年及以上负增长。其中1992年1月至1997年3月连续63个月、2000年9月至2003年12月连续40个月、1998年3月至1999年12月连续22个月负增长。
(二)日本通缩状况在全球主要经济体里独一无二
日本通货紧缩的特征是温和持久, 从全球的视野看十分罕有。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数据,1992年至2014年,全球CPI年均增长率为9.5%,发达经济体为2.14%,G7国家为1.97%,新兴经济体为22.1%,美国为2.45%,欧元区为2.08%,而日本年均仅增长0.23%。由此可见日本CPI增长率不仅明显低于发达经济体平均水平,也低于全球平均水平,更远远低于新兴经济体。
(三)日本央行多项货币政策效果不佳
为了刺激经济复苏、走出通缩,日本央行在1999年之前采取了低利率政策以及1999年之后采取了零利率和量化宽松政策。截至2013年白川方明卸任日本央行行长之际,日本央行共推行了多轮量化宽松(QE)措施,资产购买总规模达101万亿日元。黑田东彦上任后更是强势推行“量和质两方面大胆宽松”(QQE)政策,意图通过把央行债券购买规模和货币基础扩大至现有水平的“两倍”,在“两年”时间内实现“2%”的通货膨胀目标。
日本实施零利率、QE以及QQE政策对基础货币的影响比较显著,但并没有对增加货币供应量起到明显的效果。2014年末日本银行基础货币期末余额达275.9万亿日元较2003年末的111.4万亿日元增长了147.7%。而日本2014年末的货币供给量(M2)为893.6万亿日元,较2003年末 680.3万亿日元的M2仅增长31.4%,显示日本量化宽松政策对刺激信贷增长效果有限。
(四)通缩加剧日本财政困顿,提高消费税效果虎头蛇尾
一方面,面对经济不振、持续通缩的压力,日本政府采取了大规模的财政扩张政策,尤其是公共事业费支出曾经有过大幅上升。1990年日本在公共工程支出为6.96万亿日元,此后逐年增加,从1993到2001年连续9年维持在10万亿日元之上。但另一方面,日本税收的减少趋势非常明显。从1990到2014年度,日本的税收收入由58.2万亿日元减少为48.9万亿日元,15年间减少了将近10万亿日元。通缩导致企业经营效益变差,以及个人收入减少是日本公司税和个人所得税同步减少的重要原因之一。
日本在1997年与2014年两次提高消费税率均对CPI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效果递减趋势明显。1997年4月日本将消费税率由3%提高至5%,当月CPI立刻由前一月的0.5%跃升至1.9%,此后一路升至10月的2.5%后开始回落,至1998年4月回落至0.4%。2014年4月,日本政府将消费税率由5%上调至8%后,当月CPI由前一月的1.6%跳高至3.4%,5月升至3.7%的高点后逐渐下滑,2015年2月降至2.2%。根据日本央行的测算,剔除消费税因素后,日本的通胀形势并不乐观。在2014年4月至2015年1月的区间内,剔除消费税影响的PPI最高值为6月的1.7%,此后一路下滑,2015年1月跌至-2.5%,为连续第3个月负增长。同期,剔除消费税影响的核心CPI的最高值为4月的1.5%,之后同样持续下降,2015年1月跌至0.2%。
二、日本“平成通缩”的成因
日本学术界对于“平成通缩”一直存在激烈的争论,主要分为货币派和结构派。
(一)货币派认为造成日本长期通货紧缩的因素主要来自货币金融领域
货币派的重要代表人物主要有滨田宏一、岩田规久男、伊藤隆敏等,他们认为日本长期通货紧缩的主要原因是货币传导机制受阻、汇率上升、日本央行政策摇摆等。
1.货币政策传导机制不畅导致利率杠杆失效
由于泡沫经济崩溃,日本股票市场和房地产价格都出现大幅下跌,大量企业因债务破产, 金融机构也出现大量不良债权。为了保证贷款安全,降低风险和提升资本充足率, 金融机构出现了严重的“慎贷”或“惜贷”,甚至提前收贷的现象。日本是以间接金融为主的国家,因此金融机构惜贷造成企业特别是中小企业间接融资困难,使中央银行向商业银行增加的货币供应,又通过商业银行在中央银行的存款等形式回流到中央银行,形成了资金在中央银行和商业银行之间的循环,而生产和服务领域却得不到需要的资金,结果是中央银行货币政策的扩张作用传递不到经济部门,货币政策传导机制失灵。再加上日本直接融资渠道较不发达以及股市低迷,企业生存环境更趋恶化,因此不得不缩减投资并加剧了通缩。
2.日元汇率的长期升值引起“输入型通货紧缩”
1985年“广场协议”生效后,日元启动了持续升值的进程,由大约250日元/美元的水平升至2015年4月的120日元/美元左右,其间最高升至76日元/美元的水平。日元升值不但造成日本产品价格竞争力的下降,而且还使日本进口商品更加便宜,进口商品价格走低助推国内物价总水平的下滑,因此日元汇率不断升值对日本通缩的形成与发展有推波助澜的作用。
3.日本政府与央行行动迟缓、政策摇摆
一方面,日本央行是一个独立性相对较强的中央银行,与美联储和欧洲央行相比,日本央行行长并不需要在议会发表证词和接受质询。因此,他制定与执行货币政策所受到的压力远不如美联储主席或欧洲央行行长大,对于治理通缩的决心和态度也比较暧昧。日本央行实际上直到2012年2月14日才首次明确了“中长期物价稳定目标”的定义,将CPI同比增幅设定在1%,中长期的增幅目标在2%以内①。另一方面,日本政府对政府机构的救助行动缺乏连续性,1996年6月,日本政府注入6850亿日元救助“住宅金融专门公司”。1997年,亚洲金融和货币危机全面爆发,北海道拓殖银行、山一证券等应声破产。直到1997年末,日本政府才又开始对陷入经营危机的银行注资实施救助。政策不连贯和迟缓,打击了投资者与消费者的信心,货币政策的效果也因此大打折扣。
(二)结构派认为长期通货紧缩是结构性问题,需要推进各个层面的结构性改革
结构派的重要代表人物主要有白川方明、榊原英资、野口悠纪雄等,他们认为日本通缩长期化的原因在于供需结构性矛盾、老龄化问题突出、政治经济体制未能适应形势变化等。
1.国内外因素叠加导致供给过剩问题长期存在
上世纪80年代,日本私人设备投资年均增长率达到8.8%,很多企业疯狂扩张。经济泡沫破灭后,债台高筑使企业不可能扩大投资,只能慢慢消化过剩产能,因此上世纪90年代私人设备投资年均增长率降至-0.7%。投资的萎靡不振进一步加剧了通货紧缩。21世纪以来,中国、韩国等国家在制造业上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这些国家的产品价格低廉,且技术含量不断提高,严重削弱了日本产品的竞争优势,使得日本产品不得不主动压降生产成本与其展开激烈的竞争。长期以来日本引以为荣的松下、索尼、夏普等电子巨头近年来连年亏损,说明了曾经风靡全球的“日本制造”已经难以跟随消费者的需求变化,之前的技术储备、生产线也面临淘汰的境地,产能过剩的问题又浮出水面。国内外因素的叠加使得日本产能长期处于结构性供给过剩状态,企业为了去“产能”,减少投资、减少雇员、减少薪金支出,从而对通缩的形成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2. 居民消费意愿与能力不足
日本居民消费欲望和能力不足有3方面原因:一是由于经济增长停滞,企业经营效益下降,工薪劳动者收入增长缓慢甚至下降,直接降低个人实际消费能力。二是家庭资产缩水导致居民消费意愿下降。日本所有城市土地价格指数在1991年达到147.8点的历史顶峰后连续下跌23年,2014年跌至51.9点,基本相当于1973年的水平。日本股市也始终未能从泡沫经济破灭后的暴跌中恢复过来,2014年末日经225指数收盘价不足1989年的一半。地价和股价持续低迷导致家庭资产缩水,因此制约了日本家庭消费意愿和动力。三是家庭到期债务负担尤其是住房债务负担空前加重,偿债支出占家庭可支配收入的比重大幅提高,也挤压了家庭消费支出的空间。
3.日本老龄化问题抑制消费
1990年以来,在日本总人口增长基本停滞的大环境下,日本人口呈现出“两降一升”的特征。粗出生率和劳动人口数量在下降,老年人口数量在上升。根据IMF的统计,日本的粗出生率由1990年的1%逐渐下降到2013年的0.82%。15~64岁的劳动人口占日本总人口的比重由1990年的69.74%一路下滑至2013年的61.87%。同期65岁以上人口在总人口中所占比重由1990年的11.95%上升到2013年的25.08%。老龄化问题日渐突出一方面给政府财政支出带来了沉重负担,另一方面日本国民节制当前消费而增加储蓄用之于未来养老的想法更加普遍,这导致家庭消费支出的持续低迷,成为日本陷入长期通货紧缩的重要原因。
4.日本的政治特征与企业制度保守僵化
消费能力旺盛的年轻人在日本得不到应有的重视,对通缩的形成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从政治层面看,由于老龄化程度的不断提升,老年人在日本的政治选举中的作用越来越大,因此日本政治家们十分重视日本老年人的利益。而老年人的收入主要来自养老金,或者持有存款、债券等传统金融资产,利率普遍偏低或者为定期,因此他们对通缩持比较欢迎态度,反对政府采取刺激措施引发通胀。日本国会和政府也就倾向采纳切合长者利益的通缩性措施和政策。
日本的年功序列制、终身雇用制等人力资源制度也对年轻人的就业与成长十分不利。终身雇用制阻碍了劳动者的自由流动,由于不能轻易解聘老员工,企业难以减少冗员。特别是企业经营不善的时期,企业失去了雇用年轻人的能力,工资水平也趋于下降。年功序列制易使员工劳动积极性降低,不求上进,效率下降,不利于员工队伍的优化和调整,缺乏创新能力。总之,年轻人的消费欲望与能力受到了政治特征和企业用人制度的抑制。
综上所述,造成日本通缩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非常复杂的,货币派和结构派从不同角度进行了解释,各有其合理之处。从政策实践的角度来看,货币政策传导机制不畅背后反映的金融体制问题、泡沫经济崩溃导致的需求不足、老龄化严重带来的长期通缩压力,以及日本的政治特征和保守僵化的企业制度,是最深层次的原因,也是对中国而言最值得警醒的教训。
三、对中国当前通缩风险的基本研判以及成因
判断通缩或通胀,一般可以通过观察价格指数、经济先导指标、货币供应量等方法来进行。
首先,从价格指数来看,PPI长时间持续下降及CPI低位运行,表明物价下行压力较大。本轮PPI从2012年4月至2015年3月连续37个月下降,下降持续时间创改革开放以来最长。CPI尽管仍保持同比正增长但增速明显放缓,从2013年3%以上的水平降至2015年1月的0.8%,2月和3月均为1.4%,虽有所回升但处于低位运行区间。
其次,从经济运行指标来看,经济增速持续放缓、多项经济指标持续下行,表明经济活跃度下降,内生动力趋弱。2008 年至2014年,受国内外因素影响,中国经济增速逐渐下行,仅有一年实现两位数增长,2014年降至7.4%,创下1990年以来最低。今年一季度GDP增速仅为7%,较去年四季度7.3%继续放缓。与此同时,PMI、工业产值、发电量、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利润等多项指标,均出现持续、显著的下行。2015年前两个月,工业企业利润甚至已出现同比负增长。经济下行压力在未来一个阶段仍将持续。
其三,货币发行量的增速不断下降,表明金融流动性趋紧。中国货币发行量(M2)自2009年同比增长27.7%后大幅下降,2010至2014年M2分别增长19.7%、13.6%、13.8%、13.6%和12.16%。继2015年1月M2增速创下28年新低后,2、3月份M2仍走势低迷。说明了需求乏力导致经济活跃度下降,信用萎缩和货币乘数也随之下降。
根据通货紧缩“三要素说”,即通货紧缩应包括价格水平、货币供应量与经济增长率的持续下降①,尽管CPI依旧处于正区间,但是中国PPI持续走低且尚无触底反弹迹象、一系列经济指标持续下行、货币发行速度明显下降,表明当前中国虽然当前没有进入全面通缩阶段,但已经面临较大通缩压力,主要原因有以下5个方面:
1.国内外需求不足。从国内消费需求看,2014年中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实际增速10.9%,为2005年以来最低增速。从国内投资需求看,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完成额同比增长14.7%,增速比2013年低4.2个百分点,为2002年以来最低。从外部需求看,2014年我国出口增长6.1%,连续5年呈下降态势,比危机前的2007年低19.9个百分点。
2.产能过剩是PPI持续降低的重要原因。2014年上半年,中国工业企业产能利用率只有78.3%,处于20 06年以来的历史低位②。此外,利润总额等一些经济效益指标也说明中国当前产能过剩比较严重。2014年中国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利润总额同比仅增长3.3%,比2012年和2013年低2.0和8.9个百分点。产能过剩不仅引起原材料价格下降,还会波及到终端消费品,从而形成通缩。
3.国际大宗商品价格低迷。纽交所原油期货价格由2014年6月末的105美元/桶降至2015年4月的50美元/桶左右。铁矿石等初级产品的价格也向常态回归,促使中国PPI降幅进一步扩大,增加了中国的输入性通缩压力。
4.前期货币政策偏紧影响。2010年下半年以来,中国物价涨幅持续扩大,为应对物价上涨,中国开始上调存贷款基准利率和人民币存款准备金率,导致货币政策相对偏紧。一年期存款基准利率由2008年底的2.25%经过多次上调至2011年7月份的3.5%,并维持到2012年6月份,相对较高的利率制约了贷款需求。2010年初至2011年年中,中国12次上调存款准备金率,最高达到19.5%,目前中小型与大型存款类金融机构的存款准备金率分别为16.5%与18.5%。中国的存款准备金率在世界范围来看属于比较高的水平,制约了商业银行的贷款投放能力。
5.企业债务上升形成“通缩-债务”循环。当前中国的一部分企业受国内外经济形势影响,利润下降甚至亏损。根据费雪的债务通货紧缩理论,企业债务负担加重会引发裁员或减薪,从而进一步制约消费,加剧通缩。通缩还会使企业把收入和新借贷款用于偿还债务,而不是用于投资,从而形成“通缩——债务”循环。
四、中国当前通缩形势与日本“平成通缩”的相似点
中国与日本历史渊源深厚,地理位置隔海相望,经济发展轨迹也有相似之处,当前中国也出现了一些类似日本“平成通缩”的征兆。
1.经济增速持续放缓。通缩往往与经济萧条相伴随。上世纪50年代起至90年代初,是日本经济的起飞阶段,1956年—1991年日本GDP年均增速高达12%。但当经济泡沫破裂后,日本经济增长变得缓慢甚至停滞。1992年—2014年,日本GDP年均实际增速仅有0.83%。
当前中国经济增速也明显放缓。总体来看,1978—2014年中国经济增速保持较快增长,年均增长率为9.8%。但是2008 年以来,受全球金融危机的冲击以及国内“三期叠加”等因素影响,中国经济增速逐渐下行,2012年—2014年GDP同比增速分别为7.7%、7.7%和7.4%。2015年政府的GDP增长目标降至7%左右。未来中国经济增速将进入6%~7%的“新常态”。
2.货币政策传导机制不畅。日本自泡沫经济破灭以来,长期实施零利率以及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但由于货币政策传导机制不畅,宽松的货币政策对于实体经济的提振作用甚微。
与此相类似,近年来中国货币供应量一直高位运行,M2余额位居全球第一,2014年末达到122.84万亿元。M2与GDP的比值也位居世界前列,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2013中国的M2/GDP比率高达194.5%,居全球第7位,而日本为247.8%,居全球第4位。但相对宽松的货币政策的实际效果并不理想,中小企业融资难的问题仍很突出,主要原因是宏观经济下行,不良贷款的增多使银行业风险意识提高,信贷资源向安全系数更高的大企业大机构倾斜,而风险较高却更需要资金的中小企业获得贷款的难度有所加大,因此货币政策的传导路径变得短,传导范围减小,货币政策作用减弱。
3.资产泡沫有所显现。“平成景气”吹起了巨大的资产泡沫,其中最显著的就是房地产和股市。而泡沫破裂之后,日本就陷入了长期的经济低迷与通缩状态当中。
如今中国也面临类似的状况,2004年以来高歌猛进的房地产市场当前已初显疲态,2015年2月,70个大中城市中仅有2个城市同比微弱上涨。更为突出的是,国内三、四线城市的楼市库存压力巨大,房地产积聚的风险短期内难以消化。中国股市已经有过一次泡沫膨胀然后破裂的经历。2007年10月16日,上证综指创下6 124.04点的历史最高点后便开始狂跌,于2008年10月28日跌至1 664.93点,跌幅72.81%。此后,中国股市维持低位震荡态势,2014年末上证综指收盘价仅大致为2007年最高点的一半。
4.本币汇率单边升值。上世纪80年代,美国政府运用综合贸易及竞争法案干预外汇市场,促使日元在广场协议后的3年内升值50%以上。日元升值带来的直接后果是日本的进口物价指数的下降,加剧日本国内的紧缩压力。
反观中国,从2003年开始,美国国会部分议员就以各种方式敦促美国行政当局施压人民币升值。中国在2005年7月22日启动人民币汇率改革后,人民币兑美元汇率在大部分时间里保持单边升值的走势。截至2014年末,人民币汇率为1美元兑6.1 190元人民币,比汇改之初升值26%。
5.产能过剩问题突出。由于泡沫经济期间日本企业盲目投资,形成了大量过剩的生产能力, 而泡沫破裂导致日本企业出现“设备过剩、债务过剩和人员过剩”现象①,投资需求大幅萎缩,从而加剧了日本的通缩。
当前中国在钢铁、水泥、电解铝、平板玻璃、船舶等行业存在严重的产能过剩现象,据统计这些产业的产能利用率只有60%~75%。部分企业因获得政府支持以及银行贷款而免于倒闭,成为所谓“僵尸企业”。
6.老龄化趋势加快。根据联合国人口署数据,当一个国家或地区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占总人口比例达10%,或65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占总人口比例达7%时,即步入老龄化社会。日本是世界上老龄化问题最严重的国家之一,2013年65岁以上人口在总人口中所占比重的25.08%。
当前中国社会也快速步入老龄化社会,2014 年末,65岁及以上人口占比达到10.1%, 同时, 15~59岁劳动年龄人口同比减少371万至9.16 亿。研究表明,老龄化将通过压低资产价格和债务累积,形成长期性的通缩压力②。
五、日本“平成通缩”对中国的启示
“平成通缩”对日本经济的危害有目共睹,必须高度重视中国目前某些类似“平成通缩”的征兆,剖析导致经济下行和通缩风险的深层次原因,采取及时有效的对策,才能避免重蹈日本覆辙。
首先,坚持深化改革以解决结构性难题。
日本政府未能顺应时代发展的趋势,固守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获得极大成功的发展战略与发展模式,未能就经济金融乃至社会领域中一些根深蒂固的问题开展大刀阔斧的改革,这是日本泡沫经济最深刻的教训。
在三期叠加的“新常态”下,中国经济要想避免重蹈日本覆辙,尽可能长期的维持一个较高水平上的增长,必须不断深化改革与制度创新。一是要深化经济体制改革,切实保证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二是进一步拓宽民间投资的领域和范围,改变中国大部分行业国有企业的格局。三是进一步深化社会体制的改革,例如,推进户籍制度改革,促进城镇化战略的发展。四是在主导创建亚投行获得初步成功之后,未来我国在完善现有国际合作机制的基础上,继续创新对外经济金融合作的新形式和新机制。
其次,持续推进技术创新,大力化解产能过剩。
曾经如日中天的日本企业如今依然强盛的已然不多。其中最关键的原因就是在技术领域的落伍,使得日本企业的竞争力大不如前,被后来者的“三星”、“苹果”,甚至中国企业超越。居安思危,中国应持续推进技术创新与产业升级。一是政府要明确自身定位,敢于并乐于简政放权,让市场机制和经济杠杆倒逼企业加大技术创新和转型升级。二是大力培育科技型中小企业。积极推动企业生产能力升级换代,大力支持中小企业技术创新。三是进一步完善引导企业加大技术创新投入的机制。加强品牌建设,提高持续创新能力和核心竞争力。
经济泡沫破灭后,日本出现严重的产能过剩现象,去产能的过程历时甚久,压抑了日本经济的活力。中国也必须尽快消化掉过剩产能。一是弱化地方政府的投资扩张冲动,改革以考核GDP 增长为重点的政府政绩考核体制。二是推进产能过剩行业的兼并和重组,优化国有资本配置化解产能过剩。三是加快推进“一带一路”和“基础设施互联互通”等战略,鼓励企业扩大对外投资,转移国内过剩产能。
第三,保证货币政策传导机制畅通,加强金融监管力度。
针对日本货币政策陷入“流动性陷阱”,货币政策传导机制不畅通的问题,中国应重点做好以下方面:一是加强和改善宏观审慎管理,灵活运用数量型和价格型等货币政策工具引导货币信贷和社会融资规模平稳适度增长。二是及时调整监管政策,推动金融机构盈利模式的转变,有效降低企业融资成本。三是积极培育和发展民间金融,作为对现有国有金融机构作为主体的金融体系的有效补充。
日本金融机构在泡沫经济时代的盲目扩张和滥用国家信用造成风险积聚,资产泡沫产生并最终破裂。中国监管当局应引以为戒,不断完善宏观审慎监管体系,建立市场化退出机制,避免因个别金融机构经营不善引发系统性风险。
第四,多措并举挤压资产泡沫。
日本泡沫经济时期,“土地本位”的融资制度极大地助长了土地泡沫的膨胀。中国应积极采取措施防范房地产泡沫的膨胀与破裂:一是中央政府参与土地出让金的分享, 弱化地方政府扩大出让土地收益的动机。二是提高地方财政能力, 改变地方政府财权和事权不对称的状况。三是增加供给,多方筹措资金,鼓励民间资本投资保障性安居工程。
股市泡沫的形成与破裂也是日本的沉痛教训之一。中国股市的风险也值得高度警惕。中国应引入适当的做空机制以挤压市场泡沫。此外,还应大力培养机构投资者,使投资基金等机构投资者成为市场的主导力量。
第五,从国家战略高度应对人口老龄化问题。
日本老龄少子化的弊端显露无遗。随着中国人口老龄化水平的不断提高,十分有必要从国家层面制订应对人口老龄化的战略,对人口老龄化问题的战略目标、实施步骤和具体措施等进行全盘统筹。从具体措施来看,“延迟退休”、“全面放开二胎”等政策均应考虑并权衡利弊后尽快实施。
【参考资料】
[1] 刘瑞. 日本长期通货紧缩与量化宽松货币政策——理论争论、政策实践及最新进展[J].日本学刊,2013(4):69-89.
[2] 张舒英.通货紧缩的形成与治理——以日本为中心展开分析[M].日本学刊,2003(3):19-34.
[3] 范从来,卞志村.日本通货紧缩问题研究[J].世界经济,2003(4):26-34.
[4] 李欢丽,王晓雷.传导机制扭曲与日本量化宽松货币政策失灵[J].现代日本经济,2015(1):33-42.
[5] 崔岩.日本后泡沫时期货币政策论争与政策框架的转型[J].现代日本经济,2015(1):24-32.
[6] 逯新红.日本新版经济增长战略前景及对中国的影响[J].中国物价,2015(1):72-74.
[责任编辑 李 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