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与猎奇”——美国漫威超级英雄漫画研究

文/ 马熙逵（上海大学 美术学院）

“志怪与猎奇”
——美国漫威超级英雄漫画研究

文/ 马熙逵（上海大学 美术学院）

1939年10月，美国《漫威》（Marvel Comics）由出版商马丁·古德曼（Martin Goodman）创办，于1961年正式定名为Marvel。截至2014年，漫威旗下已拥有蜘蛛侠（Spider-Man）、美国队长（Captain America）、钢铁侠（Iron Man）、绿巨人（Incredible Hulk）、 雷 神（Thor）等8000多名英雄角色以及神奇四侠（Fantastic Four）、复仇者联盟（The Avengers）、X战警（X-Men）等超级英雄团队。这本最初定价只有10美分的漫画杂志自问世以来便备受追捧，创刊原本在2001年卖出了35万美元的天价，它见证了漫威乃至整个美国漫画行业的兴衰历程。

1、英雄漫画的创作之初及其艺术特色

图1 《水人》（Sub-Mariner）

在漫威漫画公司成立之前，与漫威漫画齐名的DC漫画（DC Comics）于1938年6月推出“超人”系列漫画。“超人”是拥有超自然能力的英雄，自问世以来便广受追捧，“超人”被公认为超级英雄漫画人物的发端。漫威漫画的第一位超级英雄形象于1939年创立，主角是由比尔·埃弗里特（Bill Everett）创作的“水人”（Sub-Mariner 图1）。《水人》最初是在电影院以赠品形式发行，其发行时间比公司成立还要早半年。由于“水人”形象怪异，剧情多表现其报复人类的破坏行为，“水人”与真正的“超级英雄”形象还相差甚远。

图3 《神奇四侠》（Fantastic Four）

漫画英雄的出现绝非偶然，它是漫画艺术与美国“个人主义”文化碰撞的必然结果。美国漫画的超级英雄共同特点都是拥有健美运动员般强壮的躯体，以及超乎寻常的能力，在逆境中战胜邪恶的敌人，拯救世界，给人以安全、无畏的正义形象。这顺应了20世纪30年代经济大萧条的情况下，美国人民对“救世主”的渴望心态。1940年底，随着第二次世界大战在欧洲大陆的蔓延，美国虽未正式参战，但面对法西斯横行世界的局势早已摆明了自己的立场，爱国主义英雄题材漫画在美国引发狂热，大量漫画英雄应运而生，在此期间，作家乔·西蒙（Joe Simon）和艺术家杰克·柯比（Jack Kirby）合作，为漫威创作了“美国队长”（图2）这一经典英雄形象。《美国队长》自上市以来便深受好评，很快成为当时的畅销漫画，“美国队长”成为漫威历史上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超级英雄”。

正如《美国超级英雄的神话》的作者，哲学家约翰·劳伦斯和罗伯特·朱厄特所说，现代英雄指的常常是单打独斗的主人公受到枪支、炸弹以及消灭罪恶的召唤，在相信个人能力可以超越法律和社会建构的前提下，本着神话信念在民主社会框架之外采取行动的过程。最初漫威旗下的超级英雄也无可避免的担负起这一重任，他们有着强烈的正义感，为保卫人类家园不得不以暴制暴。然而自1942年马丁·古德曼提拔外甥斯坦·李（Stan Lee）成为公司编辑后，漫威超级英雄漫画的创作形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斯坦·李吸收了美国作家马克·吐温（Mark Twain）、《人猿泰山》（Tarzan）作者埃德加·赖斯·伯勒斯（Edgar Rice Burroughs）以及英国侦探小说作家阿瑟·柯南·道尔（Arthur Ignatius Conan Doyle）对人物塑造的表现手法，强调对英雄私人生活的展现，通过探寻他们的缺陷与苦恼，使英雄的厚度得以积淀。因此蜘蛛侠彼得·帕克（Peter Parker）不得不担心如何缴付每月的房租，忍受着少年时代的社交痛苦；钢铁侠托尼·斯塔克（Tony Stark）饱受心脏病和酗酒恶习的困扰。漫威的英雄形象相较于“正统”的英雄更贴近凡人的生活，这样的情节使观众有了强烈的代入感，让普通人也可以幻想自己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

2、反漫画风潮与英雄漫画的变革

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终结，爱国主义题材漫画式微，新形式和内容的漫画开始在全美风行，在牛仔题材影视的影响下，漫威漫画公司推出了《双枪仔》（The Two-Gun kid）、《亡命徒》（Outlaw）等作品，赢得了较好的市场回报。到20世纪50年代中期，部分漫画公司为谋求利润的最大化，追赶恐怖题材潮流，发行作品多含有惊悚、色情、暴力等因素，其中虽不乏有好的作品，但大部分只为迎合观众对恐怖题材漫画的兴趣而忽视漫画本身应具备的教育意义。

1954年，美国德裔心理学家弗雷德里克·沃瑟姆博士（Fredric Wertham）出版了《天真的诱惑》（Seduction of the Innocent）一书。沃瑟姆的文章宣称，“漫画书和其他一些媒体应对美国青少年的堕落负责；是漫画教唆十几岁的男孩子抢劫、强奸、吸毒，这些书让孩子们变成了小偷、暴徒和冷血的杀人犯” 。沃瑟姆的言行迎合了当时美国主流舆论对漫画产业的批评，《天真的诱惑》掀起了一阵全美反漫画风潮。在此期间，大量与惊悚、色情、暴力等因素沾边的漫画被焚毁、查禁，“书店拒绝销售除《兔八哥》（Bugs Bunny）、《阿奇》（Archie）和迪斯尼漫画之外的所有漫画书刊。就连《超人》在一些地方也下架了”。1954年4月，美国联邦参议院青少年犯罪调查委员会成立，同期举行针对漫画编辑和出版商的公开听证会。为平息民众愤怒情绪，1954年10月，美国漫画界成立“漫画准则机构”（Comics Code Authority，CCA），该机构负责制定了严格的漫画出版规则，此后的漫画作品多围绕道德宣讲、法律普及等形式，“恐怖和犯罪题材的漫画几乎绝迹，漫画中的西方人也很少发生枪战了。罗曼蒂克的漫画再也浪漫不起来，就连动物卡通中的暴力也受到了限制。失去了这些，许多的漫画出版商们也失去了市场” 。

图4 《复仇者联盟》（The Avengers）

这次反漫画风潮致使众多出版社倒闭，漫威漫画公司也因此陷入困境，此时漫威已没有正常的出版渠道，不得不借助昔日对手DC漫画的帮助发行余数不多的作品。虽然反漫画风潮依然在持续，但市场对超级英雄漫画仍有需求，一些偏向于世俗题材的漫画作品发行不得不转入地下。为摆脱公司濒临破产的危险，艺术家杰克·柯比与编辑斯坦·李合作，创作了一批迎合年轻读者兴趣的新漫画作品，《神奇四侠》、《绿巨人》、《蜘蛛侠》等漫画应运而生。《神奇四侠》（图3）的诞生标志着漫威超级英雄团队化发展的开始，这最终促使漫威的全明星阵容“复仇者联盟”（图4）形成。《复仇者联盟》集合了多位漫威新旧超级英雄，包括雷神、钢铁侠、绿巨人等，他们定期组织会面，以战队形式集体行动。同一时期，英雄团队类型漫画《X战警》也初露锋芒，漫画引入校园因素，启迪人们如何“看待和控制超能力”，深受年轻读者的青睐。20世纪60年代末，由于漫威采取了新颖的创作思路，推出了众多与过往不同的英雄人物，此时漫威已追上甚至超越昔日的竞争对手DC漫画，成为行业第一。

20世纪70年代，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全美反漫画风潮的主导者沃瑟姆博士居然改变了立场，成为支持漫画发展的 “捍卫者”，他对当初缺乏事实依据的论断以及听证会上不利于漫画审查的证明表示歉意，但事已至此，破坏已不可挽回。

图7 《超能陆战队》（Big Hero）

3、系统化的漫威宇宙

1963年，在《不可思议的蜘蛛侠》（The Amazing Spider-Man 图5）第一期中，神奇四侠以客串形式出场，漫威英雄第一次形成各自独立漫画外的“融合”。同属漫威的英雄角色通过跨界产生关联，在新的世界里发生互动，这促成了一个系统化的漫威宇宙（Marvel Universe）。 “这种将不同时间、空间的人物集合到一起的创作方式，使编剧在进行群像性故事剧本创作时无需重新构建角色的性格”。在原有角色的基础上，漫威编剧深挖主角的背景和内容，在多维度的空间和时间中拓展了漫画的创作思路。1966年，漫威甚至和DC漫画合作，融合两个公司间的漫画宇宙，出现了很多混搭英雄，如“蝙蝠金刚狼”、“美国超人队长”等。

漫威宇宙的主世界也被称为Earth-616，即1961年6月建立，传统上的漫威英雄故事均属这个体系。在漫威的概念设定中，Earth-616独立于我们真实的世界，漫画人物存在于另外一个平行宇宙中，Earth-616与真实的地球外貌相似，但所属国家历史、人文等因素存在差异。漫威主世界的故事大多为“70后”或之前的读者熟知，很多老套的情节不能满足现代人的阅读需求，由于受年代限制，漫威主世界引以为豪的最新科技在当下看来已显得有些“幼稚”。正传中蜘蛛侠和X战警诞生的诱因是辐射，如今基因、纳米技术更为世人所熟知；在绿巨人的独立漫画中，伽马射线被描述为一种可怕的能量，今天伽马刀已被世界各地的医院所应用。为吸引新读者，漫威推出了“终极宇宙”概念，编号为Earth-1610。新的漫画在最大程度上保留了主流超级英雄的自身特点，故事发生的背景与正传相似而不同，更贴近现代人的生活，与当下主流文化链接在一起。在“终极宇宙”中，包括美国队长、绿巨人、蜘蛛侠等超级英雄被卷入同一个事件中，整个故事体系围绕各国间的基因竞赛展开。“终极宇宙”抛开正传中已有的定义，从头述说英雄们的故事。

根据漫威公司数据库统计显示，目前与“终极宇宙”类似，对正传进行创新和调整的新“世界”已有1300多个，这不包括80多个非官方平行世界。除漫威主宇宙（Earth-616）、终极宇宙（Earth-1610）外，支持漫威影业的漫威电影宇宙（Earth-199999）也极具人气。“世界”的概念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同属一个公司的漫画具备整体的连续性，一个事件在某一本漫画书中发生，会影响到同属一个“世界”的其他漫画人物。这种做法能保证漫画故事流畅地叙事，所有编剧、画家将围绕这共同体系完成创作。但这种做法也存在硬性的缺陷，即庞大的叙事背景为新读者带来过度的阅读困难。长此以往，超级英雄漫画的新读者逐渐减少，漫画店变得越来越小众。

4、英雄漫画的电影化转型

从20世纪80年代至今，科技不断精进，人们的生活方式也在悄然发生改变，周期性的漫画杂志已很难满足快节奏生活下的大众需求，漫画逐渐在向小众化的经营模式发展。1989年，美国富豪罗恩·佩雷曼（Ron Perelman）收购了漫威漫画公司，借助投资商的炒作，漫威业绩呈现持续上升状态。但不幸的是，随着投资商的撤资，漫威浮华的业绩泡沫被戳破，公司于1996年申请破产保护。1998年，完成破产重组的漫威为了摆脱财务困境，逐步向好莱坞旗下的电影制作公司转让超级英雄形象的电影改编权。

漫威超级英雄形象曾被搬上荧幕，1944年的《美国队长》是漫威历史上第一部公映的影片，但受制于当时落后的影视技术，画面缺乏真实感，影响力有限。进入21世纪以来，影视、数字技术日臻完善，超级英雄题材的影视作品趋于真实，甚至极富视觉冲击力。1996年，漫威成立经营影视业务的漫威影业，两年后与美国新线电影公司合作，推出第一部超级英雄电影《刀锋战士》（Blade 图6）。由于题材新颖，影片剪辑效果极具视听效果，《刀锋战士》赢得了观众普遍赞誉，这极大的鼓舞了漫威入主影视业的信心。2002年，漫威与索尼公司合作投拍《蜘蛛侠》，在全球范围创造了8.22亿美元的票房成绩，但由于在早期的英雄形象转让中，漫威以低价将蜘蛛侠的电影改编权卖给了索尼，漫威仅从票房中获得3000万美元的收入。与此类似，在与20世纪福克斯的合作钟，《X战警》系列电影全球票房超过18亿美元，而漫威仅从其中获得2600万美元。

考虑到漫画本身集聚的大量忠实读者，以及因此可转化的巨大票房潜能，已恢复元气的漫威决定改变过去简单的授权模式，开始亲自制作超级英雄题材的影视作品。2005年，在背负美林证券（Merrill Lynch）巨额贷款后，漫威开始筹拍第一部超级英雄电影《钢铁侠》。在外界看来，漫威的举动更像是一次豪赌，从选用的导演到演员在业界都存在问题和质疑，但最后漫威赌赢了。2008年，《钢铁侠》以1.4亿美元的投资豪取5.85亿美元的全球票房。从这部电影开始，漫威的电影宇宙计划（Earth-199999）开始执行，超级英雄自传电影共享一个平行世界，自传电影相互关联、铺垫，从而映射出一个更为庞大、系统的漫威电影宇宙。为寻求对原漫画角色的突破，超级英雄角色定位在Earth-199999中被重新梳理，通俗易懂的剧情和富有诚意的娱乐体验受到年轻观众的热捧。

由于《钢铁侠》在票房上的优异表现，以及漫威影业成功的独立运作能力，2009年12月，华特迪士尼公司以42.4亿美元收购漫威娱乐，同时获得超过5000个漫威漫画角色的所有权。迪士尼的收购并未“剥夺”漫威的“自治权”，漫威与皮克斯公司一样，成为迪士尼独立运营的子公司。此后漫威陆续推出《复仇者联盟》、《美国队长2》等叙写漫威电影宇宙的影视作品，票房收入可观，令东家迪士尼盆满钵盈。2014年11月，漫威与迪士尼在影视领域首次合作，共同推出《超能陆战队》（Big Hero 6图7）。首映的三天票房达5620万美元，超越由克里斯托弗·诺兰（Christopher Nolan）指导的《星际穿越》（Interstellar）成为开画三日票房冠军。

在超级英雄电影化的道路上，漫威依然存在实力相当的竞争对手DC漫画公司。在未来的竞争中，电影产业是整合当下资源的重要媒介，不论漫威还是DC漫画，谁都不敢丢掉在漫画衍生产业中的竞争力。在不远的未来，一场围绕超级英雄题材的影视对决正在未雨绸缪。

（责任编辑：姥海永）

［1］ 周兰平.动漫的历史.［M］. 重庆：重庆出版社，2007（111）.

［2］ Lawrence JS，Jewett R.The Myth of the American Superhero［J］.Eerdmans，2002（15）.

［3］、［4］ 蒂姆·皮尔彻，布拉德·布鲁克斯.世界漫画指南.［M］.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28）.

［5］ 赵珣.美国漫画发展史（下）.［J］.出版广角，2002（66）.

［6］ 线晨.从漫威影业作品看超级英雄电影黄金时代.［J］.戏剧之家，2014（165）.

Mystery and Novelty -- A study of American Marvel Superhero Comics

自英雄漫画诞生以来便深受美国读者追捧，“超级英雄”漫画形式统治了整个美国的漫画媒体，俨然成为美国漫画的代名词。漫威超级英雄漫画多反映英雄惩恶扬善的故事，富有浪漫色彩，充满乐观向上的精神。漫威超级英雄漫画在美国的走红，反映出美国流行文化对漫画发展的影响。本文以时间为线索，梳理漫威超级英雄漫画发展的历史，解读漫威漫画创作的理念和艺术特色，以及数字技术下英雄漫画的革新与转型。

Hero comics have been quite popular among American readers from the moment they came into being. The comic form of "super hero" has dominated the American comic media and has become the byword of American comics. Marvel Superhero comics mainly reflect the stories that those heroes punish evil-doers and praise good-doers， with romantic colors and optimistic spirit. The popularity of marvel superhero comics in the United States reflects the influence of American pop culture on the cartoon development. This paper， through taking the time as the clue，describes the development history of marvel superhero comics and explores the philosophy and art characteristics of Marvel comic creations and the innovation and transformation of hero comics under digital technology.

超级英雄；漫威；美国漫画

Super hero；Marvel； American comic

10.3969/J.ISSN.1674-4187.2015.01.016

马熙逵，上海大学美术学院设计学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动漫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