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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狐2015

2015-12-01吕铮

啄木鸟 2015年12期
关键词:国柱猎狐杰瑞

吕铮

(上接2015年第11期)

证明死亡

8月的曼谷热浪袭人,车里的空调嗡嗡作響。我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街景。

我叫靳伟,作为“猎狐”缉捕组的成员,这是第二次来泰国执行任务。泰国移民局警察林Sir在开车,他的驾驶技术很好,在曼谷郊区坑洼不平的土路上辗转腾挪。经过上次的合作,我们已经成为了好朋友。此次来曼谷,也是由他全程配合。

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到达了目的地。我们要找的关系人叫纳瓦(化名),住在曼谷南部郊区的一个小村庄里。到村口的时候,他已经等待许久。见到我们的车,纳瓦挥手示意,指引我们把车停在他家门口。

他家就建在村口,是两栋破旧的泥瓦房,门前搭建了一个放化肥的棚子,这便是他赖以生存的经济来源。纳瓦五十岁上下,身材瘦小,头发花白,穿一件灰色的旧衬衣。和我们说话时,表情有些畏缩。我们之所以找他,是为了询问逃犯宋秋萍(化名)的情况。纳瓦并没有把我们让进屋里,而是搬了桌椅放在门外,又倒上了水,礼貌地示意我们坐下。这时,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儿从门缝中露出半张小脸,好奇地望着我们。纳瓦赶忙把男孩儿哄进屋里,关上了门。我想,这大概是他不让我们进屋的原因。

在林Sir的翻译下,我说明了来意,但并没有暴露自己的警察身份。林Sir告诉纳瓦,我们要通过了解宋秋萍的情况,来证实他大儿子移民中国的合法性。纳瓦信以为真,他一脸关切地问:“阿春在中国没遇到什么事情吧?”

“没事,他很好。”我给他吃宽心丸。

“哦,没事就好。”纳瓦叹了口气,表情落寞。

我把一张照片递给他:“你看看。”

“这是我的妻子,秋萍。”纳瓦回答。

“也是阿春的母亲?”

“是的。”纳瓦怯生生地回答。岁月在他脸上刻画出沟壑,让他显得疲惫苍老。而他的眼神更像是一只弱小的动物。

我知道,下面的提问也许会触及他的伤口。“说说她的情况吧,宋秋萍。”

纳瓦停顿了一下,站起来走进屋,大约两三分钟才出来,递给我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本子。“这是我们的结婚证。”

我拿过结婚证,看着上面的照片,果然是宋秋萍。“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纳瓦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其实,我对她之前的生活并不了解,那要从2006年的圣诞节说起……”

泰国没有冬天,2006年圣诞节的时候,人们也还穿着单衣。纳瓦和往日一样,在快餐厅里打工。客人很少,冷清对于店员来说,也许是偷得半日闲的幸福,而对于老板来说,却可能意味着入不敷出。于是老板让纳瓦到门口去揽客。纳瓦知道,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了,老板是不会让自己出去的,自己不但又老又丑,还瞎了一只眼。他戴着滑稽的红帽子,拿着打折广告,站在人群寥寥的街头吆喝着:“Good餐厅,最Good!”

他的表情滑稽夸张,让人看了心酸。但他的吆喝显然无法奏效,忙活了半天,也没有一个顾客进门。这时,餐厅里的一个女士招呼他:“Waiter。”她的英文说得并不纯正。

“您需要什么?”纳瓦跑过来殷勤地问。这位女士几乎每天都会来这家餐厅,每次只点一杯咖啡,和不同的男士见面。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女士欲言又止。看上去她不到四十岁,风韵犹存,一双眼睛十分好看。

“您说,我尽力而为。”纳瓦诚恳地回答。

“我观察你许多天了,你是个好人。”女士说。

“我……”纳瓦诧异。

“你……现在单身吧?”

“是的……”

“能跟我结婚吗?”

“跟你……结婚?”纳瓦惊讶得长大了嘴。

“你们认识的时候她多大?”我问纳瓦。

“大约三十五岁吧。”纳瓦回答。

“她为什么要与你结婚?”

“为了获得泰国的居留权。”纳瓦直言不讳,“她说只要我与她结婚,成功办理了泰国的居留权,会给我一百万泰铢。”

“所以,你同意了?”

“是,我同意了,但我没要她的钱。”

“为什么不要?”

“因为……”纳瓦犹豫了片刻,似乎在考虑怎么措辞,然后他说,“我觉得我可以拯救她。”

“拯救?”

“她告诉我,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我觉得,她是个可怜的人……”

纳瓦答应帮助秋萍以假结婚的方式取得泰国居留权,原因只是为了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纳瓦很善良,对秋萍的说辞信以为真。但按照习俗,两个人必须在寺庙举行婚礼,而且要有亲人见证。纳瓦没钱,也不愿意花秋萍的,便约了自己的几个朋友,和秋萍在寺庙办了一场简单却庄重的婚礼。大家都能看出他们之间是虚假的婚姻关系,但依然说着祝福的话。

两个人名义上是夫妻,却不住在一起。秋萍在泰国举目无亲,纳瓦也没什么朋友,偶尔,他们会一起吃顿饭。秋萍没有工作,坐吃山空,于是就在纳瓦的介绍下,到曼谷的一个餐馆打工。但随着预产期的临近,秋萍的身体越来越不方便。纳瓦忙前忙后,带她去进行产检,为即将出世的孩子买婴儿用品。

也许是这些细碎的事情感动了秋萍。在一个炎热的午后,秋萍问纳瓦:“我……能和你在一起吗?”

纳瓦不解:“和我在一起?”

“和你做真的夫妻。”秋萍把头靠在纳瓦的肩上。

纳瓦有些紧张,他已经四十岁了,但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情。“你……不走了?”

“我不走了,和你在一起吧。”秋萍轻声说。

纳瓦愣了。“你的居留手续很快会办好的,你没必要这样。”

“不,我没有为难自己。”秋萍回答。

“之后呢?”我皱着眉头问。虽然纳瓦的表情坦诚,回答无懈可击,但这样天方夜谭的故事却依然让人怀疑。我紧盯着纳瓦的双眼,试图从里面看出破绽,但他的目光静如止水。

“之后她生下了孩子。”纳瓦说。

“什么时间?”

“2007年7月。”

“就是阿春?”

“是的,就是我的大兒子阿春。”纳瓦看着我的眼睛说。

“他不是你的儿子。”我纠正他。

“我视同己出。”纳瓦回答。

“你们成为真正的夫妻了?”

“是的。我想,秋萍也许是想报答我。”纳瓦说,“但有了阿春之后,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困难。秋萍没有多少积蓄,我打工的那家餐馆倒闭了,我也没了工作。没办法,我们只能回到曼谷南部郊区的老家生活。我开始做化肥生意,秋萍到一个工厂里面打工,给工人们洗衣服。”

“这样的生活延续了多长时间?”

“大约有两年吧。这两年平平淡淡的,但却是……”纳瓦的语速慢了下来,声音渐渐哽咽,“却是我这一辈子……最幸福的一段日子……”

我心里一震。纳瓦至今还爱着宋秋萍,认为她是完美的女人。

“你们的孩子也是那个时候出生的?”我知道,这些冷血的问题会揭开纳瓦内心刚刚愈合的伤口,但没办法,这是我的工作。

“是的,就是我的小儿子。”纳瓦回身招呼,一直藏在屋里的那个小男孩儿跑到了他的身旁。看着孩子,纳瓦的眼神中有了阳光。

小男孩儿今年七岁了,眼睛大大的,赤裸着上身,只穿一条短裤。看到我们,表情既好奇又害羞。

“他上学了吗?”我问纳瓦。

“现在经济状况太差,要等等再上了。”

我拿出几张照片递给小男孩儿:“里面有你妈妈吗?”

小男孩儿怯生生地接过照片,但并不说话,反而是纳瓦鼓励他:“说吧,跟叔叔说。”

小男孩儿伸出手指,一张张指认:“这是妈妈,这是妈妈,这个也是……”

我拿回照片,看来,小男孩儿果真和宋秋萍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

“妈妈现在在哪里?”我突然问出了“预谋已久”的问题。童言无忌,我要以最直接的方式得到真相。

纳瓦表情骤变,他没想到我会问得这样直接。小男孩儿却毫无顾忌地回答:“妈妈死了,被电死了。”

纳瓦重重地叹了口气,对我说:“你不该问孩子这个问题的。”

“对不起,我只想知道事实。”我说。

纳瓦老实,但并不傻。他知道此举是我故意的。沉默了一会儿,他才接着说:“她是个苦命人,和我在一起的这几年,过尽了苦日子,没有享过福。来到这里之后,我以卖化肥为生,每天又脏又累,秋萍也起早贪黑,可没想到竟然出了意外……”

我知道不能再继续如此沉重的话题:“你大儿子和小儿子的关系好吗?”

“好,像亲兄弟。”纳瓦说着,搂了搂小儿子,又把他打发回屋里。

“阿春什么时候离开的?”

“去年9月,让秋萍的家人领走了。”

“你舍得他走?”

“不舍得也得舍得。这里生活太差……”

他不知道,正是因为阿春的回国,我们才发现了宋秋萍的线索。根据办案单位的调查,逃犯宋秋萍的前夫去年从泰国领养了一个男孩儿,而这个男孩儿竟然就是宋秋萍与前夫所生的孩子。办案人员顺藤摸瓜,终于打听到,宋秋萍在泰国意外死亡了。但仅凭一纸死亡证明,不能认定她已经去世。“猎狐”缉捕队在追逃过程中,曾经遇到过逃犯使用虚假的死亡证明企图蒙混过关的情况。于是我和同事们一起来到泰国,围绕一张死亡证明展开调查。

“秋萍是什么时候去世的?”我问。

“去年2月24日。”纳瓦说出了准确的时间。

“她的葬礼在哪里办的?”

“在村旁的寺庙里。”

“她的家人参加了吗?”

“没有,当时我不知道怎么联系他们。葬礼之后,我才从秋萍的遗物中找到了她家人的电话。去年4月,秋萍的父母和哥哥找了过来。”

“他哥哥?叫什么名字?”

“忘记了,他个子很高,戴着眼镜,说话很有礼貌。”

我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是他吗?”

纳瓦坏了一只眼,拿着照片端详了半天,才点了点头:“是他。”

我不清楚纳瓦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故意回避。这个男人就是宋秋萍的前夫。“是他带走了孩子?”

纳瓦点头。

“你放心阿春跟他们走?”

“放心……”纳瓦回答得很勉强,“我能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出,他们和我一样,都爱这个孩子。我不能耽误了阿春的前途。”

正在我们交谈之际,一辆破旧的农用车开到了纳瓦家的门口,一个赤裸上身的泰国男子对纳瓦大声说着什么。

“对不起,你们要等我一会儿。”纳瓦指了指门前堆积的化肥。

生活就是这样,即使回忆再不堪,也总会被现实的喧嚣掩盖。我和林Sir没有坐视不管,也站起来帮纳瓦搬运化肥。纳瓦很吃力,他老了,眼睛不好,身体也佝偻着。面对生活的压力,他已经力不从心。

我观察着他,分析着他说的每一句话。作为一名警察,我肩负着查清事实的使命。如果宋秋萍是诈亡,那我一定会协同泰国警察,竭尽全力将其抓获归案,让她接受法律的惩罚。如果她真的去世了,我也要收集到足够的证据。在与纳瓦的交流中,我一直努力抛开心中的感性和怜悯,试图去审视他内心的真实。为了避免自己的武断,我又给自己设置了一个心理屏障,假设纳瓦是一个演技天衣无缝的高手,他一直在以弱者的姿态博取我的同情。只有这样,我才有继续剖析追查的理由。但纳瓦的表现无懈可击。

搬完化肥之后,我又进行了一些询问,时间已经到了中午,我和林Sir借故离开。纳瓦带着小儿子,一直把我们送出村子。

在车上,我和林Sir一直没有说话,车里的气氛有些凝重,车速也不像来的时候那样“凶猛”。纳瓦的叙述让我的心里沉甸甸的,像一块浸满了水的海绵。

“太惨了。人哪,千万不要犯罪。”林Sir感慨。

“是啊,千万不要犯罪……”我深有同感。

“现在我们去哪儿?”林Sir问。

“去找一下开死亡证明的地方,我们需要继续核实。”

我们驱车到了泰国内政部登记死亡的机构,调出了宋秋萍的死亡证明。死亡证明与她前夫提供给国内公安机关的一模一样,可以认定不是伪造。之后我们又到了开具死亡证明的医院进行调查,找到了曾经抢救宋秋萍的医生。经过辨认,医生认定了这个中国女人抢救无效后死亡的事实,并提供了当时的诊断记录。

查到这里,宋秋萍的死亡基本没有疑问了。但我觉得还不够。除了冷冰冰的证据材料之外,我还想找到另外的见证人。傍晚,我和林Sir又找到了纳瓦住在曼谷的远房表哥昆泰。

昆泰是一名律师,他在律师事务所里接待了我们。他穿西装、打领结,今年虽然六十多岁了,但保养得很好,言谈举止庄重得体,与纳瓦显然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林Sir说明了来意,昆泰直言:“是我给她办的泰国居留权,同时也为他们的孩子阿春办理了泰国身份。”

“他们是真实的夫妻关系吗?”我问。

“刚开始不是,后来是了。”昆泰一边说一边点燃了烟斗,“宋秋萍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她是在利用纳瓦。2006年的时候,宋秋萍怀着身孕,走投无路,才找到纳瓦,希望可以在孩子出生前获得泰国的居留权,同时帮孩子办理泰国身份。纳瓦太善良了,没有让宋秋萍付出任何代价就帮助了她。但由于宋秋萍的身份不合法,纳瓦找我帮忙。我一直不同意他们结婚,但看纳瓦这样……”

“你帮他了?”我问。

“帮了,纳瓦一辈子都没求过我一次,我不能不管。”

“你办理的手续合法吗?”

昆泰沉吟片刻,用律师的方式回答:“我尽量做到合法。”

“谢谢您的坦诚。”我对他的说法表示理解,“宋秋萍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去年2月,因为触电身亡。”

“医院抢救的时候你在场吗?”

“我没有去,但参加了她的葬礼。”昆泰说,“你们是怀疑她死亡的真实性?”

“我们只是核实。”我没有正面回答。

“她确实已经死了。”昆泰叹息,“葬礼上,只有我和纳瓦……无论这个女人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这种结局也很可悲了。”

“葬礼后,阿春被宋秋萍的亲属接走了?”

“是的,宋秋萍的父母和前夫来了,接走了孩子。”

“孩子回國的相关手续,也是你协助办的?”

“因为来的是阿春的亲生父亲,所以孩子跟他走还是安全的。而且纳瓦现在的这种状态,孩子跟着他也不会有什么未来。”

“纳瓦知道来的人是阿春的生父吗?”

“不知道,也希望你们对此守口如瓶。他是虔诚的佛教徒,太过善良,虽然屡屡吃亏,却活得问心无愧。我不想再伤害他。”

临走时,昆泰突然问我:“她是个逃犯吗?”

我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

“好,我知道了,谢谢。”昆泰说。

回程的路上,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林Sir打开车里的音响,选了一首轻松的歌曲。这一天的心情有些沉重,逃离与死亡似乎成了关键词。面对纳瓦的善良,秋萍的欺骗反而软弱无力,但她曾经的罪恶却也波及到身边的亲人和无辜的孩子。我翻开案卷材料,上面清晰地写着——

宋秋萍,女;罪名:贪污;身份:国家工作人员;罪行:2001年至2006年间,利用职务便利贪污公款七十万元,系中纪委公布的百名红色通缉令逃犯之一。

七十万元,逃亡九年,客死他乡……我看着窗外的街景,在曼谷这个熙攘的国际大都市里,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平头百姓,人来人去,并不显得有多么重要。但对于家人来说,每个人却都是无法替代的。

第二天,我们再次找到纳瓦,告诉他此次的调查已经结束,我们已经证明了阿春的身份,他可以在中国入籍。纳瓦很高兴,要请我们吃饭,他始终不知道我们调查的真正目的。我留下了他小儿子的几根头发,以便在回国后与阿春的DNA进行比对,证实他们为同母所生。

工作全部结束的时候,我拿出身上的五百美元给了纳瓦,又买了一个新书包,叮嘱他要尽可能送小儿子去上学。林Sir受到感染,也掏出了自己的钱包。纳瓦的感情终于决堤,哭泣着感谢,又反复地说,如果阿春在中国生活得不好,随时可以回来,由他继续抚养。我没有再去安慰他,作为一名警察,调查这个案子时,我心中的脆弱已经暴露得太多了。

我们圆满完成了任务,证实了一个迷途女人糟糕的人生。曼谷郊区的天很蓝,空气很好,我打开车窗,深深地呼吸,那是田野的味道。我突然觉得,能善良平安地生活,也许才是最好的人生。

泪洒阿根廷

5月的布宜诺斯艾利斯下着小雨,不远处河畔蔚蓝的湖面泛起微澜,一场落雨将城市洗刷得更加清新。石玫摇开车窗,用手接着雨水。

她是公安部“猎狐2015”行动办的成员,负责宣传和劝返工作。在去年的“猎狐2014”行动中,她所在的团队以新闻工作作为缉捕工作的辅助和支持,大力宣传《敦促在逃境外经济犯罪人员投案自首的通告》,以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刚刚她又接到了一个紧急任务,赴阿根廷劝返外逃经济犯罪嫌疑人陈国柱(化名)和于雷(化名)。

2015年春节前,行动办接到了一个越洋电话,指名点姓地要和石玫通话。对方是潜逃阿根廷十年的经济犯罪嫌疑人陈国柱。陈国柱是在报纸的文章中知道石玫这个名字的,来电的目的就是询问投案自首的政策。石玫协同办案单位的民警耐心解释政策,终于让陈国柱鼓起了投案自首的勇气。但他执意要求石玫和办案单位的民警来阿根廷见面。石玫立即向缉捕队长文小华汇报。文小华再三考虑,认为赴阿根廷开展工作很有必要,第一是要当面做通陈国柱的工作,令其回国投案;第二是要加强与阿根廷执法部门的协作,全力推进对其他在逃经济犯罪嫌疑人的工作力度。

于是,石玫在最短的时间内办好出国手续,和办案单位的民警一起踏上征程。

北京与阿根廷有十一个小时的时差,阿根廷的中午,是祖国的凌晨。时差的颠倒让石玫有些打不起精神,无论是谁,也禁不起这长达三十个小时的长途奔袭。

“李警官,陈国柱的态度怎么样?”石玫问道。

李警官不到四十岁,儒雅稳重、文质彬彬,他是公安部派驻阿根廷的警务联络官,到任后为推动中阿警务合作做出了积极贡献。刚刚结束的中阿警方会谈非常成功,阿方表示会全力配合中国的“猎狐”行动,严厉打击跨国逃犯,石玫又将最新的“猎狐”名单通过李警官交给阿方。

李警官把眼镜向上推了推:“陈国柱的态度很好,在你与他通过电话之后,表现得也很积极,同时还做通了他身边朋友于雷的工作,让他一起投案。石玫,你这个宣传官可真是不简单啊,出手就一箭双雕。”

“您可别这么说,案件的成功推进主要是靠您的努力,我们行动办主任特意让我向您致谢呢。”石玫说的并不是客气话,在阿根廷这样的南美洲国家开展工作,如果没有警务联络官的大力配合和强力推进,是很难有突破的。在她来阿根廷之前,李警官已经多次与陈国柱接触了。

“除了陈国柱和于雷,钱超平(化名)在阿根廷有线索了吗?”石玫问。

“还没有。”李警官摇摇头,“经过调查,虽然钱超平有入境记录,但并没有在阿的线索,同时也没有发现他有出境记录。我想,不排除他偷渡出境的可能。”

他们所说的钱超平,2007年因职务侵占四百万元人民币被警方通缉,潜逃阿根廷后销声匿迹。石玫此次带队出征阿根廷,不但肩负着劝返陈国柱和于雷的工作,还要全力推进钱超平案的进展。

阿根廷曾是西班牙的殖民地,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风景宜人、气候舒适,但经济情况却不是很好。连年的经济下滑导致失业人口暴增,让这个曾经的南美经济强国一蹶不振,街头的商业也显得冷清,唯有足球依然让这个城市的人民充满热情。

阿尔贝托.J.阿曼多运动场是博卡青年队的主场,当地人都称之为“糖果盒运动场”。一群博卡青年队的球迷正坐在卡车上游行,他们挥舞着球队的旗帜,狂热地高喊着,为心爱的球队鼓劲。按照李警官的说法,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人口如果按照性别分,可以分为男人和女人;如果按照球队分,可以分为博卡青年队的球迷和河床队的球迷。阿根廷人对足球的热爱可见一斑。

“咱们快到了,陈国柱的小店就在前面的街口。”李警官说。

“一会儿见到陈国柱,您可要唱‘红脸了啊。”石玫笑笑说。

“放心,一切听你安排。”

阿根廷的经济虽不景气,但居民们却过得悠闲自得,每天早晨九点上班,不到五点就收工回家。只有华人在店铺中兢兢业业、早出晚归,像蚂蚁一样勤劳。

陈国柱在运动场附近经营着一个小卖店,不到十平方米的面积倾注了他全部的心血。在逃亡到阿根廷之后,他为了谋生,几乎干遍了所有的苦活累活。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县城里被人尊敬的陈老板,而是一个躲藏在城市缝隙中的逃犯。一念之差,天堂地狱。他时常在夜晚失眠时自问,为什么自己当初为了那区区的五十万元就走向了深渊。

还好,“猎狐”行动让他获得了一次战胜自己内心恐惧的机会。在反复权衡下,他终于拨通了“猎狐”行动办的电话,要投案自首。

石玫见到陈国柱时,他正在和一个外国游客为一件足球队服讨价还价。陈国柱四十岁出头,不到一米七的身高,长得圆胖,举手投足显得腼腆。小店门前挂满了博卡青年队与河床队的队服,让人看了觉得有点儿“立场不分”。游客最终没有购买,陈国柱显得很沮丧。这时,李警官走到他面前:“河床队的队服多少钱?”

陈国柱一看是他,有些意外:“李……李警官……”

“这是公安部‘猎狐办的石玫警官。”李警官介绍道。

“啊,石警官,您好。”陈国柱犹犹豫豫地伸出手。

石玫大方地与他握手:“生意不错?”

“嗨,不好,不好。”陈国柱摇头。

“咱们找一个清静的地方谈谈?”石玫问。

“可以,可以。”陈国柱点头,“小于,石警官来了,您先去,我关了店就到。”陈国柱对着小店里面喊。

话音未落,一个小伙子走了出来,精瘦,高个儿,皮肤黝黑,看样子也就二十七八岁。

“石警官好。”于雷说话比陈国柱大方很多。

“你是于雷?”石玫问。

“是的。”

“你和陈国柱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老板,我给他打工。”于雷用手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他的心态倒十分轻松。两年前,于雷因为信用卡诈骗十万元,携女友潜逃到阿根廷。“我特别盼望你们来,我在这里实在是待够了。”

街口一侧的咖啡厅里,灯光昏黄,细雨轻轻敲打着窗户。石玫用一杯咖啡暖手,像个大姐姐一样与于雷交谈。

“当初为什么要逃?”石玫问。

“哎,当时就想一走了之,欠了人家的钱还不上,自己也没臉留在老家了。”于雷说。

“你到底欠了多少钱?”

“一共……”于雷想了想,“二十多万吧。”

“这么多钱?你都干了什么?”

“嗨……”于雷把头垂下,“都花了,什么也没留下。给女朋友买衣服、买包了,自己泡夜店了。”

“你透支的那十万元呢?”

“也花完了……我是没办法才给陈老板打杂的,得生活啊……”于雷脸上露出了与年龄不符的愁容。

“你在家乡欠下的债务,你父母已经还清了。”石玫说。

“什么?”于雷有些吃惊,“他们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是你家人和朋友筹集的,为了救你。”

“哎……”于雷低下头,“我对不起他们啊……”

他是在得知陈国柱要投案自首后,主动要求一同投案的。“在阿根廷的这些年啊,我真是知道在家的好了。在这里谁都不认识,外国人也不拿咱们当回事。我没什么文化,只能靠打零工维持生活,女朋友跟着我受罪,爹妈在家里也没人照顾,我真不算是个男人……后来我认识了陈老板,他人还不错,在他店里打工,他很照顾我。听说他要回国自首,我就想好了,也和他一样,主动自首,争取从轻。”

“好,你已经做出了明智的选择,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石玫说。

这时,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陈国柱犹犹豫豫地走了过来,说不出脸上是什么表情,满脸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石……石警官……”他手足无措。

“坐吧,有话慢慢说。”石玫善于做思想工作,把语气放得很温和。她转头看了看于雷,“小于,你先走吧,我单独和陈老板谈谈。”

于雷知趣地站起身来,离开了咖啡馆。

“你紧张什么?”李警官在一旁问。

“我……没……没紧张啊……”

“没紧张怎么出这么多汗啊?”石玫拿出几张纸巾递给陈国柱。

陈国柱赶忙擦了把脸。石玫默默地看着他,思量着他紧张的原因。

“来到这里多少年了?”石玫问。

“十年了。”陈国柱说。

“宁愿在这里卖衣服,也不想回国?”

“想啊……想……”陈国柱叹了口气,“但是不敢回去啊,怕判刑,怕遭罪。”

“在这里不遭罪?”

“在这里……”陈国柱无言以对。

窗外响起了球迷的呐喊声,那辆满载着球迷的卡车驶到了附近。

“十年了,你融入这里的生活了吗?”石玫问。

“没有,我和这里的大多数华人一样,就算再埋头苦干,也融入不了当地的社会。我们都是外来者,只能生活在华人的圈子里。”

“所以,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华人都在一个圈子里?”

“是的,这个圈子很小。”陈国柱点头。

李警官侧目看着石玫,心里明白,石玫表面上是与陈国柱谈心,实则是引他说出更多的情况。

“怎么来的阿根廷啊?”石玫问。

“偷渡,通过蛇头。”

“在当地有身份吗?”

“有‘红卡,花钱办的。”

“这次怎么想到的投案自首?”

“这次……从你们去年搞‘猎狐开始,我就特别关注这方面的新闻,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看过自首通告了?”

“看了,认真地看了。”

“知道从轻的条件吗?”

“知道,自首、挽回经济损失和揭发检举。”

“你这次能符合几条?”

“我……”陈国柱犹豫了一下,观察着石玫脸上的表情。

“你符合自首一条,但其他两条,你还没争取。”石玫说。

陈国柱一时语塞。

石玫看火候差不多了,继续说:“陈国柱,你这次能投案自首,可以说是明智之举。在我来之前,你也主动找李警官谈过,希望能得到从轻处理。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想明白了,不需要我提示你什么。就好比你劝于雷和你一起自首一样,这不是在害别人,而是在给他们机会,在做好事。”

“懂……我都懂……”陈国柱说。

石玫虽然这么说,却并不掌握陈国柱和于雷以外的其他情况,她只不过是在看到陈国柱满头大汗的紧张样子之后,突发灵感,觉得陈国柱身上肯定还隐藏着别的秘密。

李警官知道该自己的“红脸”出场了,他加重语气:“陈国柱,你要清楚,我们不是在和你谈判!说与不说你自己衡量,但我希望你能做出清醒的选择,毕竟这是你回国前的最后一个机会!”

陈国柱全身震了一下,眼睛直直地盯着李警官,良久才说:“那……我说出一个人的情况,你们……能不能为我保密?”

“当然,这是我们的纪律。”李警官回答。

“我……我还知道一名逃犯……他已经逃亡八年了……”陈国柱轻声说,“他叫林勇……”

石玫的印象里,在逃阿根廷的逃犯名单中并没有叫林勇的人。她在约见陈国柱后,立即致电缉捕队副队长雷鸣,要求查询林勇的相关情况。

据陈国柱的供述,林勇年龄在四十岁左右,福建人,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一个华人商会工作。雷鸣调出了在逃阿根廷所有逃犯的详细情况,根据比对,得出了一个令人惊喜的结论:林勇很有可能就是在逃阿根廷的重犯钱超平。

但在石玫让陈国柱辨认钱超平的时候,陈国柱却犯了难。他只见过林勇一次,对他的印象不深。林勇这个人很神秘,不参加华人聚会,陈国柱只是在最近一次和商会的岑总聊天的时候,才知道林勇可能也是逃犯。事不宜迟,找到岑总是获取林勇信息的关键。

傍晚,雨停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探戈一条街上歌舞升平。一对阿根廷男女在室外的舞台上翩翩起舞,围观的人群不断发出喝彩。

在华人商会的办公室,石玫和李警官见到了岑总。陈国柱和其他“猎狐”队员没有上楼,在车中等候。

岑总六十多岁的年纪,保养得很好,显得比较年轻。他礼貌地同兩人握手:“两位警官,我能帮上你们什么忙吗?”

“我们想找您打听一个人。”李警官说。

“谁?”岑总问。

“林勇。”李警官回答。

“他啊……”岑总举目看着李警官的眼睛。

“怎么了?”李警官问。

“嗯……”岑总犹豫了一下,“你们是听陈国柱说的吧?”

“是陈国柱告诉我们的。”石玫知道,这时隐瞒已没有意义,索性开门见山。

“我只对他一个人说过。”岑总笑笑。

“你为什么要对他说?”石玫问。

“我知道他要投案自首了,就借机告诉他。我了解他,知道他会对你们说,我也想让你们知道。”岑总给出的答案很复杂。

“为什么要这样?”石玫皱眉。

“我也是没有办法。我是商会的领导,不能出卖自己的人。但……”岑总停顿了一下,“看了你们发的通告之后,我认为这对于林勇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这是他自己的意愿吗?”

“我还没有完全做通他的工作,所以在等你们到来,亲自跟他沟通。”

“你是想帮他?”

“是的,我必须要帮他。”

“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的司机。”

岑总来阿根廷已经整整三十年了。他文化水平不高,年纪轻轻就出国打工,一步一步从最底层打拼上来,虽然背井离乡,但对祖国的热爱不减。与他的交谈中,石玫甚至觉得,华侨对于祖国的热爱甚至远远超过了国内的某些人。

石玫拿出了钱超平的照片,“是他吗?”

岑总戴上花镜看了片刻:“是,你们知道他在这里?”

“当然,我们和您一样,是在给他机会。但被抓获和投案自首的结果截然不同。”石玫说。

八年前,钱超平在家乡的一个信用社里任主任。他当时意气风发,准备干一番事业,但一直苦于没有途径。当时正值中国股市的牛市,钱超平为了获得暴利,擅自将信用社的几百万元款项挪到自己名下,炒作股票。却不料遇到了中国股市的“滑铁卢”,大盘从6000点一路狂跌,大幅跳水,钱超平的投资损失惨重。面对高达四百万元的亏空,钱超平无力回天,最终选择了逃亡。他的一个朋友在国外做生意,钱超平先是投靠了这个朋友,又辗转多地,最终来到了阿根廷。

石玫本想把钱超平约到中国使馆见面,但钱超平却执意不肯。于是,在钱超平的要求下,石玫和李警官到他指定的地点见面。两个人再次来到了探戈一条街。

夜色朦胧,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九点,探戈一条街依然热闹非凡。阿根廷人的夜生活开始了,足球、啤酒、纵情的舞蹈,成为了世界的主题。

石玫和李警官等了半天,还不见钱超平的身影。他们知道,钱超平还在犹豫。这时,一个身影从栏杆后出现了,石玫侧目,正是钱超平。

钱超平四十岁,长得很英俊,穿着一件黑色T恤,隐藏在黑暗中。他选择的会面地点有一道长长的金属围栏,此刻,他正站在围栏的另一边,与石玫和李警官保持着距离。

“你是钱超平?”石玫问。

“是的。”钱超平没有再用林勇的身份伪装自己。

“你愿意投案自首吗?”

“我……”钱超平显然还没有下定决心。

“如果还没想好,为什么要见我们?”

钱超平呆呆地看着石玫,良久才说:“我确实想过投案自首,但是现在自首通告已经过期了,我不知道还有没有从轻的机会。”

“我们已经做了说明,今年可以继续沿用通告的精神。这一点你不必顾虑。”石玫说。

“这是你唯一的出路!”李警官再次扮演“红脸”,“境外追逃这件事,我们不是今年搞一下,明年就不搞了。‘猎狐行动不但会有2014、2015,还会有2016,我们会一直进行下去。我们已经对你发布了红色通报,即使你不投案自首,我们也会在阿根廷警方的协助下,对你进行缉捕。这个情况你要明白。”

“我自首了,会有什么好处吗?”钱超平皱眉,向身后的黑暗退了一步。

“没有好处,只有机会,重新开始的机会。你已经浪费了八年最美好的人生,你还想继续浪费下去吗?你已经到了不惑之年,你还有多少时间可以逃避、可以浪费?”石玫一字一句地说。

钱超平深深叹了一口气:“像我这样的,回去要判多少年?”

“缉捕你是我们的任务,审判你是法院的职责。我不可能对你说不负责任的话。但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只要能自首、退赃,就能获得从轻的机会。”

“我要好好考虑一下,可以吗?”钱超平试探地问。

“你可以好好考虑,我们给你时间。离开这么多年了,也该回去给父母一个交代了。”李警官这回唱的不是“红脸”。

提到了父母,钱超平就有些动容了。他沉默着,世界也仿佛沉默了。终于,他叹了口气,缓缓走到栏杆前,路灯照亮了他的愁容。

“我一直很痛苦,虽然逃了这么多年,但每次在夜里醒来,总是不知道身在何處。谢谢你们,能给我机会。”说完,他缓步绕过长长的围栏,走到了石玫和李警官面前,“我跟你们回去,赎清罪孽,从头再来。”

不远处舞台上的男女依然在舞蹈。靓丽的女孩儿,英俊的男孩儿,动作奔放,在强烈的节拍下释放着青春的活力。最真实的幸福来源于心底的自由。人这一生,到底有多少可以肆意挥洒的时间?又有多少可以拥有的幸福年华?人们总在拼命追逐、努力获得,却往往收获了很多,失去的更多,青春、健康、不可复制的真实自我……失去的一切不可能重来,而剩下的生命和机会却越来越少。

钱超平久久望着那里,一言不发。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月亮很美,却怎么看也不是家乡的模样。

“猎狐”缉捕组与特别行动队(上)

戴涛近期开始热衷于沉香,每天不是研究“密度好不好”,就是琢磨“沉水不沉水”。就连上飞机的时候,还在网上和商家聊天。这让季旺觉得不可理解。

“戴哥,最近你怎么对这玩意儿感兴趣了?”季旺三十多岁,是“猎狐”缉捕队的新成员。他不仅是硕士高材生,还有着多年基层工作经验,可谓文武兼备。

“咱们既然去印尼,还不琢磨琢磨当地的特产。我在那里有个朋友,到了以后咱们一起去找他。”戴涛一边将行李拉上舷梯一边回答。

“朋友?我怎么没听您说起过啊?”

“到了以后你就知道了。”戴涛笑笑,故意卖了个关子。

此次赴印尼的缉捕组一共由五人组成,除了戴涛和季旺,还有三名办案单位的同志。此次任务艰巨,在临行之前,行动办的刘主任和缉捕队长文小华再三叮嘱组长戴涛,要尽全力将要犯沈宏伟和江平(均为化名)抓获,同时积极推动在逃印尼其他逃犯的缉捕工作。

沈宏伟涉嫌合同诈骗五百余万元,五年前潜逃境外,而江平则因非法吸收公众存款一亿两千余万元潜逃了三年有余。两个人都是逃亡多年的老狐狸,缉捕难度可想而知。可谁知都到了这个时候,戴涛却在想着“沉不沉水”的沉香手串。季旺不明白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到达雅加达的时候,正是中午。缉捕组雷厉风行,立即投入到工作之中,在使馆的大力配合下,与雅加达警察局取得联系。

雅加达警方对中国的“猎狐”行动非常重视,鉴于此次任务重大,特意安排了刑侦局最精锐的力量特别行动队配合。特别行动队的主业是防暴反恐,是负责雅加达重大暴力案件、恐怖案件的特种警察,行动力超强。队长杰瑞一出场,就气势逼人。他身高一米八左右,年龄和戴涛相仿,不苟言笑。

“你好,这次要靠你们配合了。”戴涛与杰瑞握手。

“不客气,有逃犯出现在我们的国家,缉捕他们是我们的分内之事。你们就等好消息吧。”

杰瑞说得客气,但戴涛却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他早就有所耳闻,特别行动队的警察都是精英,不免恃才傲物,在合作中非常强势。对待这样的合作伙伴,必须展现出我方的实力,才能赢得尊重。戴涛笑了笑:“谢谢,我们一起努力!”

下午两点,在杰瑞的办公室里,戴涛拨通了那个一直在网上闲聊的商户的电话,但打了多次,那商户却并不接听。季旺疑惑,走到戴涛身旁:“戴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戴涛问:“咱们要抓的人是谁?”

“沈宏伟和江平啊。”季旺回答。

“嗯,刚才跟我在网上聊天的商户,很有可能就是沈宏伟。”

季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来之前,办案单位提供了重要线索,说沈宏伟在网上经营沉香手串的批发生意,于是通过‘闲聊的方式获取了他的IP地址,经过技术比对,发现他就隐匿在雅加达。所以……”戴涛笑道,“我这一路上的‘不务正业,实际上是在认真工作啊。”

季旺也笑了:“我说呢,戴哥怎么就无缘无故迷上沉香了。”

戴涛将此情况告知杰瑞,希望他协助开展下一步的工作。不料杰瑞却不以为然。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嘴里叼着烟斗:“就算你的情况准确,但雅加达这么大,做沉香生意的商户不计其数,他的具体位置又在哪里呢?”

“呵呵,我们既然锁定了他的位置,当然不会只有这一条线索。”戴涛说,“他现在就在雅加达的海边,我想,凭着你们超强的工作能力,协助我们缉捕他应该不是难事。”

“海边?”杰瑞惊讶,“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国内有着强大的情报信息系统。”戴涛走到他的办公桌前,拿出手机,“这些图片会帮助我们离他更近。”

手机上是一些风景照,杰瑞疑惑地看着戴涛:“这是……”

“这是沈宏伟所在工厂附近的景象。”戴涛指着手机屏幕,“这里是他工厂内部的照片,这里是门口的景色。特别是这个,”戴涛突出重点,“在工厂附近,应该有一座一直伸到海里的栈桥。”

杰瑞边看边点头:“嗯,戴Sir,你们的工作做得很扎实,不像有些国家的警察,来了两手空空。我看这样吧,你们继续保持与逃犯的联系,我们马上进行搜索定位,力争尽快把他抓获。”

杰瑞果然是做事的人,看到有准确的线索,便立即进入战斗状态。他叫来特别行动队的情报人员,仅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便锁定了沈宏伟藏匿的大概位置。之后组织了十名队员,准备前往缉捕,却没有和中方协同作战的意思。

戴涛立即提出质疑:“杰瑞,缉捕行动我们也得去。”

“你们不用去,在办公室里等我们就行。放心,我们是最专业的,一定会将逃犯成功缉捕。”杰瑞的语气不容置疑,说完就要带着队员出发。

戴涛看杰瑞做事很“硬”,就换了种方法。“我们和你们一起去,不会妨碍你们执法。我们熟悉中国人的思维方式,辨认嫌疑人也方便,有什么情况可以及时处理。”

在戴涛的反复要求下,杰瑞才同意和中方一起行动。

在境外缉捕工作中,虽然执法主体是所在国警方,但侦查方向和工作计划却应该坚持“我方为主”,这样才能有效推进工作进展。面对杰瑞的这种态度,戴涛决心用敬业的工作精神,赢得他们的支持与信任。

在行動前,季旺把几套照片分发给行动队员们,其中既有目标地点附近的风景照片,也有沈宏伟的近照。特别行动队出马果然不同,四辆越野车犹如下山猛虎,在路上风驰电掣,迅速到达指定地点。杰瑞让四辆车分头沿海寻找。他和戴涛、季旺同乘一车,以一百二十迈的时速在海边狂奔,同时不停地通过对讲机询问其他行动组的进展。

“戴Sir,他的工厂现在还没下班?”杰瑞问。

“没有,我正在跟他聊着,他说工人下班一般在晚上六点钟,他平时就在工厂里住。”

杰瑞再次联络队员,询问搜寻进度。不久,一条线索便反馈回来。杰瑞把手机递给戴涛:“看看我们的成果。”

手机屏幕上,一个行动队员正站在一座深入海中的栈桥上。戴涛兴奋起来:“找到了?太棒了!”

杰瑞得意地点点头,他很享受这种被认可的感觉。

四辆越野车陆续到达栈桥旁,大家聚在一起研究行动方案。栈桥附近就是一条酒吧街,热闹非凡,附近有几个居住小区。戴涛判断,沈宏伟居住的小区应该离栈桥不远。在一次网上聊天时,对方说刚刚出去叫了外卖,十分钟就送到了。以此判断,沈宏伟所在的地点应该在酒吧街周边一公里范围内。

杰瑞对此表示认可,立即命令行动队员以栈桥为起点,以照片中的景物为参照,向周边辐射摸排。半个小时后,缉捕组锁定了一个小区深处的一座二层小楼,小楼旁有一个池塘,和戴涛提供的照片一模一样。戴涛和杰瑞站在小楼前观察,依稀听到里面有磨具运转的声音。两个人对视了一下,点了点头。

杰瑞让一名行动队员上前敲门,很快里面便有了应答。“谁啊?”里面的人说着印尼语。

“我是来买沉香的。”行动队员回答。

“哦,你等一下。”一个印尼男子打开房门,“你们是谁介绍过来的?”

“朋友介绍的,”杰瑞含糊地回答,“你们这里有上档次的沉香吗?”

“有啊,进来看看。”印尼男子非常热情,引着杰瑞、戴涛和季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二层小楼有一个小院,里面堆放着不少沉香的原料,两个工人正在打磨加工,空气中弥漫着木屑的味道。

“你是老板?”杰瑞問。

“我不是,我们老板不在,您如果要购买的话,我就可以做主。”印尼男子回答。

“我们买的量大,要和你们老板谈谈。”杰瑞说。

“你们要多少?”

“先不说量,先说说价格……”杰瑞和印尼男子讨价还价,许多有关沉香的术语都来自戴涛的临时培训。

戴涛和季旺则趁机进屋观察。一楼和院外一样,也堆放着货物,而通往二层的楼梯却很干净。戴涛刚想上二楼,却被身后的印尼男子叫住:“对不起,二楼是我们的宿舍。”

戴涛歉意地笑笑,拿出手机,再次通过网络给对方发信息,屋里的一台电脑突然响起了提示音。印尼男子马上跑了过去,转眼间,戴涛的手机便收到了回复。

这下坏了!大家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难道不是沈宏伟在同戴涛聊天吗?位置没有错,房间没有错,但人却不对。杰瑞找了个借口,和戴涛、季旺走出了小楼。在即将离开的时候,戴涛用中文对印尼男子说了句“谢谢,下次再找你帮忙”,不料印尼男子却听不懂中文,表情茫然。

几个人回到车里,杰瑞说:“戴Sir,从刚才的情况看,咱们掌握的线索是错误的啊。”

戴涛反复思索,觉得自己的判断不应该出错。因为根据网上聊天来看,对方肯定是个会中文的人,而刚才那个印尼人却不会。戴涛说:“跟我聊天的肯定另有其人。也就是说,这栋房子里面除了刚才看到的三个人,肯定还有一个懂中文的人。”戴涛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发现目标对象还在线上。

“好,那咱们就再观察观察。”杰瑞点了点头。

缉捕组继续在小楼前蹲守。面对印尼警察的质疑,戴涛顶着巨大的压力。他知道这场攻坚战不仅是“猎人”和“狐狸”之间的较量,还关乎着中国警察的荣誉。

过了晚上六点,一楼的印尼工人陆陆续续离开。六点二十分,刚才的那个印尼男子最后走出小楼,屋里已经漆黑一片了。杰瑞见状也准备撤离,但戴涛却要求再坚持一段时间。杰瑞有些不耐烦了:“戴Sir,屋里已经没人了,咱们继续等也是浪费时间。”

“能不能再等一个小时?”戴涛请求。以往的经验告诉他,成功和失败往往只有一线之隔,能不能抓住机遇、获得成功,凭的就是坚持。

“会不会是因为你在网上与他聊得过于频繁,惊动了他?”杰瑞问。

“不会,我和他聊天时使用了十多个不同的用户名。”接着,戴涛说了自己的分析。最后一个工人离开之后,戴涛继续通过网络与对方沟通,而对方的聊天账号在最后一个工人走后五分钟左右才退出登录。这说明屋里还有别人,小楼的二层可能有人居住。

戴涛的分析说服了杰瑞。他叹了口气:“那好,咱们就再蹲守一个小时。”

时间在流逝。黑暗中,戴涛看着面前静谧的小楼,胸中像压着一块石头。这时,二楼的灯光突然亮了,但转瞬即逝,有人迅速拉上了窗帘。戴涛不禁轻呼一声:“有人!”

杰瑞也发现了状况。“戴Sir,你分析得没错!”

戴涛恢复了信心:“我判断,屋里的人应该是想通过关灯锁门的手段,让外人认为屋里无人居住,他不想见到陌生人。”

“呵呵,这个人的行为真是越来越像逃犯了。”杰瑞伸出大拇指,“戴Sir,我服了你了。坚持,果断!那下一步该怎么办?”

“现在屋里虽然有人,但咱们依然无法确定里面的人是不是沈宏伟,如果贸然敲门,可能会打草惊蛇。我想……”戴涛抬手看了看表,时间刚过七点。“咱们能不能这样……”

夜晚的海边小区,除了酒吧街传来的音乐声,只有大海拍岸的韵律。这时,小区里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几个年轻人用印尼语相互咒骂着、撕扯着,引起了小区保安和业主们的注意。围观人群开始聚集,还有许多住户打开窗户向外张望。几个年轻人似乎是在酒吧街喝醉了酒,发起了酒疯。但围观者又怎能想到,他们的真实身份,是雅加达警察局特别行动队的警察。

戴涛、季旺和杰瑞密切注视着二楼的动静,眼睛眨也不眨,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终于,机会来了!二楼的窗帘突然拉开了一角,一个中年男子打开窗户,向外张望。大约半分钟,他又关上窗户,拉上了窗帘。

“就是他,沈宏伟,没错!”沉默许久的季旺突然发声。

季旺在来“猎狐”办之前,曾经当过多年刑警,不仅在取证、抓捕等方面都有着丰富的经验,而且擅长“识人辨人”。

“这个人太瘦了吧……”戴涛心里有些没底。照片上,沈宏伟鼻直口阔,浓眉大眼,身材敦实,但出现在二楼的这名中年男子却身材瘦小。

“没错,就是他。”季旺坚持自己的判断,“你看的是身材,我看的是相貌。人的胖瘦可能改变,但人的眼间距、发际线和五官比例却不可能改变。刚才那个人的外貌,符合沈宏伟的全部特征。”

戴涛点点头,转头对杰瑞说:“咱们可以行动了。”

杰瑞摊开手:“戴Sir,就凭刚才那么一眼,就能认定里面的人是逃犯?”

“可以,我相信季旺的判断。”

“好,听你的。”杰瑞说着,挥手招呼部下,“你们两个,到房子后面守住;你们三个,拿着破门工具跟我一起上;你去把他们几个叫回来,不必演戏了。”

特警们迅速行动,杰瑞带着兄弟们来到小楼前,敲响了房门。“开门,我们是警察!”

喊了半天,里面却没有回应。戴涛知道,杰瑞的“先礼后兵”实际上也是一种试探。既然二楼确实有人居住,如果在杰瑞表明警察身份的情况下还不开门,就说明心里有鬼。同时,杰瑞的这个举动也起到了告知的作用,如果屋内的人拒绝开门,警察就可以采取进一步行动了。

“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否则我们就强行进入了!”杰瑞又喊了几声,看屋里还是无人回应,果断下达命令,“破门!”

身后的特警早就做好了准备,随着“咚”的一声巨响,门被撞开了。警察蜂拥而入,直奔二楼。不一会儿,那名中年男子便被带了下来。此人年纪在四十岁左右,穿着一身睡衣,被带到楼下后,惊魂未定,气喘吁吁。

“叫什么名字?”戴涛上前问。

“我……我……”男人不由自主地摇头。

“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男人索性不再说话。

“搜!”杰瑞一声令下,特警们迅速分成几组开始搜查。很快,男子的护照被拿到了杰瑞面前。

“你叫沈宏伟?”杰瑞问。

“我……”男子看着杰瑞,知道无法再装下去,只得点头承认。

这时,一名特警把一沓材料递给了杰瑞。杰瑞看了一眼,又递给戴涛。戴涛接过材料,才翻看了几页,就眉头紧锁。这是一份印尼的入籍材料,在里面的申请文件中,沈宏伟的身份已经发生了改变。

“为什么躲在屋里不开门?”戴涛问。

沈宏伟又是一言不发。

“沈宏伟,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配合警方,争取从轻;一是顽抗到底,从严处理。你自己选择。”戴涛的话掷地有声。

沈宏伟又犹豫了一阵才说:“我当然选择第一条,怎么配合你们?”

“说说这份材料吧。”

沈宏伟叹了口气:“这份材料是给一个代办公司的,他们收了我五千美金,说可以为我‘造一个印尼身份。前段时间,就有一个人刚刚办完。”

“是谁?你知道姓名吗?”戴涛问。

“我……”沈宏伟欲言又止,“我说了,可以算是从轻的条件吗?”

“可以,揭发检举也是立功表现。”

“是一个叫吴龙(化名)的,据说也是在国内出了事逃到这里的。”

这个名字戴涛很熟悉,正是此次来印尼要抓捕的逃犯之一。“他现在的身份是什么?”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沈宏伟摇头。

“这个代办公司的负责人是谁?”

“叫阿金(化名),是印尼的华裔。”

沈宏伟被押走后,戴涛、季旺和杰瑞立即研究下一步行动方案,最后决定由杰瑞出面联系阿金。

杰瑞拨通了阿金的号码:“喂,阿金吗……啊,你好,我是从一个朋友那里要到你的号码的。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啊……嗯,咱们得见面聊,你看什么时间方便……好,明天上午十点,在独立广场,不见不散。”挂断电话,杰瑞对戴涛说,“明天咱们一起去。”

戴涛笑了:“这次需要我们一起去了?”

“呵呵,戴Sir,你这是在怪我吗?”杰瑞也笑了,“看来没你们配合还真不行,咱们联手,一定会无坚不摧!”

戴涛与杰瑞紧紧握手。他知道,面前印尼最精锐的警察部队已经认可了我方的工作能力。他要率领“猎狐”缉捕组与特别行动队通力配合,继续扩大战果。独立广场的战斗,即将打响!

“猎狐”缉捕组与特别行动队(下)

雅加达的独立广场上,游人如织。高耸的独立纪念碑是雅加达市的标志建筑。戴涛、季旺和特别行动队的警察们分散在人群中寻找着目标。杰瑞几次拨打阿金的电话,却无法接通。头顶烈日炎炎,几个人都是一身汗水。

“奇怪,难道是抓捕沈宏伟走漏了风声?”戴涛轻声问。

“不会,咱们的消息控制得很严,不可能有人知道。”杰瑞回答,目光却并不看戴涛。

两人继续分头寻找。按照约定,杰瑞和阿金应该在独立广场的民族独立纪念碑附近见面。但已经超过了约定时间十多分钟,阿金却还是没有露面。正在杰瑞疑惑之际,阿金的电话打了过来:“喂,你到了吗?”

“我到了啊,你在哪里?”杰瑞问。

“你把手举起来,我就能找到你。”阿金说。

杰瑞知道这个人很狡猾,不探清虚实是不会轻易露面的。于是便举起右手,同时环顾四周。五十米开外,一个印尼男子向他走来。杰瑞冲他招了招手,两人的距离渐渐拉近。隐蔽在人群中的其他便衣警察也逐渐缩小包围圈。

戴涛和季旺距离较远,眼看印尼警察就要动手了,季旺却突然发现了问题:“戴哥,沈宏伟不是说过吗,阿金有六十多岁,现在这个是不是太年轻了?”

戴涛也反应过来,面前这个印尼男子看年龄不过三十四五岁。不对!这个人不是阿金!戴涛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对方是在试探,如果现在出手,很可能前功尽弃。但他此时距离杰瑞太远,根本无法阻拦。

“注意观察周围的情况。”戴涛话音未落,季旺已经开始行动了。

战友之间的默契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来人是阿金为了避险而安排的,那么阿金很有可能就躲在附近。这时,特别行动队的便衣警察已经动手了,那个印尼男子瞬间被扑倒在地。好奇是人的天性,周围的游客被惊动,纷纷上前围观,只有一个穿蓝色衬衣的男子向人群外疾行。

“戴哥,你看!”季旺的眼睛果然很“毒”。

戴涛立刻高声冲杰瑞喊道:“别让他跑了!”

杰瑞已经发现了蹊跷,带着两名行动队员追了上去,在那个蓝衣人即将穿过马路的时候将他拦了下来。杰瑞挡在他面前质问:“叫什么名字?”

“我……我……”蓝衣人气喘吁吁,不敢回答。

“我们是警察,拿出你的证件!”杰瑞厉声命令。

蓝衣人不敢拒绝,颤颤巍巍地拿出证件。这时,一个行动队员押着刚刚抓到的那个年轻印尼男子过来了。“是不是他?”

“是,他才是阿金。”年轻印尼男子低下了头。

阿金知道瞒不住了,战战兢兢地说:“我就是阿金,请问……你们找我什么事?”

杰瑞一摆头:“找你什么事你自己应该知道,走,先去你的公司看看。”

阿金的公司离独立广场不远,步行只有十分钟的路程,在一座公寓楼里。杰瑞一进去就发现了一桌子的电话卡。

“怎么这么多电话卡?”杰瑞问。

“打电话用的啊。”阿金辩解。

“你们两个人,用十个电话卡打电话?”

阿金无言以对。

“说吧,说了我给你机会,不说……”杰瑞停顿了一下,“后果自負。”

阿金頂不住压力,犹豫良久,终于开了口:“是我给那个中国人办的印尼身份。”

“哪个中国人?”杰瑞问。

“就是你们抓的那个中国人啊。”阿金十分狡猾,并不明说。

“你给多少中国人办过身份?”

杰瑞问到了要害,这回阿金没法含糊过去了。他交代,半年时间内,他为十余名中国人办理了假印尼身份。在办理手续的所有材料中,戴涛不但发现了沈宏伟的材料,还发现了逃犯吴龙的材料。看来沈宏伟确实没说谎话。

“这个人现在在哪里?”戴涛指着吴龙的材料问。

阿金说:“我没去过他的住处,材料上的地址我想一定也是假的。”

在戴涛和季旺此次来印尼执行缉捕任务之前,“猎狐”行动办的刘主任和缉捕队长文小华就再三叮嘱,一定要全力缉捕沈宏伟和江平,而这个吴龙,正是和江平一起潜逃的同案犯。江平、吴龙等人在国内涉嫌一起涉案金额上亿元的传销案件,受害人上万名。案发后,江平逃往泰国,后又逃窜至马来西亚、印尼……而吴龙身为江平的马仔,很有可能和他在一起。只要找到吴龙,就有可能顺藤摸瓜,缉捕江平。

“你和他还有联系吗?”戴涛继续问。

阿金马上明白了戴涛的意思:“只要你们给我机会,我就可以协助你们找到他。他办理的材料还有一部分在我这里,我可以把他叫过来。但是……”阿金表情复杂,“如果我帮你们做了这件事,那以后我的生意就做不成了,希望你们真的能‘网开一面。”

“呵呵……无论你配不配合我们,你这个生意以后都不能做了。”杰瑞拍拍阿金的肩膀,“放聪明点儿,只要你配合我们做事,我们就不会太难为你,要是敢骗我们……后果你懂的。”

“你给他打电话,他就一定会来?”戴涛在一旁问。

“他已经支付了四千美元的手续费,我让他下午来取,他不会不来的。”

紧接着,阿金给吴龙打了电话。他告诉吴龙,假身份已经做好了,只需要再支付一千美元的余款就可以把材料拿走。对方答应得很痛快,说下午过来取。戴涛和杰瑞等人就在阿金的办公室里守株待兔。

下午三点,阿金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阿金顿时紧张起来:“估计是吴龙。”

杰瑞示意他开门,自己则和两名行动队员一起躲到了里屋。

门开了,来人正是吴龙。吴龙身体魁梧,是中国南方人,出逃前曾是传销集团的行政负责人。他一进门就不请自坐,跷起二郎腿,问阿金:“这么快就好了?”

“是啊,我办事你还不放心?”阿金笑着回答。

“新的身份叫什么名字?”

“叫田超。”

“怎么起了这么个鬼名字?”吴龙皱眉。

“没办法,这个叫田超的中国人丢了护照,咱们正好借他的身份。”

“明白了,那咱们就别耽误时间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吴龙说着站了起来。

阿金之所以与吴龙说了这么多,完全是按照戴涛和杰瑞的要求来证实吴龙的身份。通过刚才的一番谈话,吴龙的身份确认无疑。这时,杰瑞从里屋走了出来。吴龙没想到里屋有人,一看到杰瑞,下意识地退后。

杰瑞没有立即抓捕吴龙,而是指着吴龙用印尼话问阿金。利用这个间隙,他进一步观察吴龙的外貌。但吴龙这只惊弓之鸟却坐不住了,拿起材料就往外走。

“喂,你的尾款还没给呢。”阿金站起来追了过去。

吴龙已经从快走转为奔跑。杰瑞等人紧随其后:“站住!”

吴龙“醒了”,这是阿金设置的陷阱。他奋力奔跑,但刚到楼梯口,便被迎面而来的戴涛和季旺截住了。

“吴龙吗?”戴涛开门见山。

“我……你是……”吴龙气喘吁吁,茫然无措。

“我们是中国警察。”季旺说着亮出了证件。

杰瑞和其他队员也跟了上来,立即控制住吴龙。

“那件事与我无关,我只是跑腿的……”吴龙被反扭着双臂,无力地申辩着。

在特别行动队的讯问室里,戴涛、季旺和杰瑞坐在吴龙对面。吴龙戴着手铐,无精打采地低着头。

“吴龙,过多的话我不想说,现在我就直接问,江平在什么地方?”戴涛知道,像吴龙这种聪明人,其实不需要太多的政策攻心,孰重孰轻,他自己会有判断。

“我……我也不太清楚……”吴龙装傻充愣。

戴涛是讯问高手,知道吴龙此时的状态是畏罪心理的典型表现。对付这种心理的人,必须继续施压。“不太清楚?那所有的事情都是你一个人承担了?”

“什么事情?我承担什么啊?”吴龙吓了一跳。

“那么多被害人倾家荡产,你和江平倒好,一起逃到了印尼。如果江平找不到,等你回到国内的时候,被害人会找谁?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我……”吴龙语塞。

“说与不说,是你的权利,我们不会强迫你。但你也要想清楚后果,比如,日后对你的处理能不能从轻。”

吴龙沉默良久,终于抬起头:“警官,给我支烟好吗?”

这是开始沟通的预兆。戴涛跟杰瑞要来一包烟,丢给吴龙。吴龙自己点燃,狠狠吸了几口才说:“我知道江总在哪里住,但到现在这个时候了,你们不一定还能截住他。”

戴涛心里一紧,难道江平还要继续逃?

“公司出事后,江总和其他几个股东一起研究过怎样出国避险。他们每个人的路线各不相同,江总的路线是香港、泰国、马来西亚、印尼,之后……”吴龙的表情很纠结,仿佛经历着内心的挣扎,“江总会乘坐今晚十点的飞机,飞往澳大利亚。”

戴涛看看手表,现在是下午五点。事不宜迟,他站起身对吴龙说:“好,如果你所说属实,我们会给你从轻的机会。”

“江总一直对我不错,哎……”吴龙叹息,“我在这里的路虎车,还有两百多万的存款,全是他给的,现在都交给你们吧,算我从轻可以吧?”

“可以,退还赃款也是从轻的一项。但是有句话我也告诉你,江平虽然给了你物质的满足,但也把你拉进了犯罪的深渊,现在你不但一无所有,还要接受法律的惩处。他是不是‘对你不错,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雅加达的天色渐暗,街头的车流都亮起了灯,在喧嚣熙攘中形成一条川流不息的长龙。特别行动队的车开得很“野”,在拥堵的车流中不断突围。

几天来的协同作战,杰瑞等人已经领教了戴涛、季旺钢铁般的工作作风,刚开始的傲慢自负也烟消云散。警察之间就是这样,一切以实力说话,任务越重大、工作越辛苦,就越能彰显出自身的战斗力。在缉捕沈宏伟、诱捕阿金、智擒吴龙的过程中,两国警察的配合越来越默契,关系越来越密切,现在已经成为了亲密的战友。

戴涛不时看着手表,已经是五点三十分,距离江平的登机时间还有四个多小时,他有可能已经退房。杰瑞兵分两路,一路直奔江平所在的宾馆,另一路前往机场拦截。

到达宾馆的时候,已经接近六点。戴涛和杰瑞跳下车,跑到前台查询。季旺则和其他队员们守住宾馆的前后两个门,随时观察着进出人员的情况。几分钟后,戴涛兴奋地告诉季旺,江平还没有退房,仍在宾馆的206房间里。

宾馆一共有七层,206房间位于二层。为了保险起见,戴涛和两名行动队员在206的窗户下看守,防止江平跳窗逃跑。季旺和杰瑞一起,直接去江平的房间。来到206房间门口,杰瑞让宾馆的服务员敲门,敲了半天,里面都没有回应。杰瑞从服务员手中拿过房卡,刷开了门上的电子锁,用力一推,却发现房门已经反锁。

“里面有人。”杰瑞转头对季旺轻声说,“强攻吗?”

“不,再等等。”季旺摇了摇头。他有多年的基层办案经验,知道此时不是强攻的时机。一旦强攻破门,有可能激发嫌疑人的对抗心理,弄不好会发生诸如跳楼等意外事件。与其强攻,不如智取。季旺对杰瑞轻声说:“你们先走……”

杰瑞和几个队员加重脚步装作离开,只留一名队员在季旺身边。季旺屏住呼吸,紧贴在门边,静静听着屋内的动静。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三分钟之后,屋里有了响动,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趁这个机会,季旺和留守的队员猛地推开门。屋内的人吓了一跳,差点儿叫出声来。在季旺与他对视的几秒钟之内,便认定此人系江平无疑。与季旺的判断一样,江平听到门外的人离开之后,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开门观察,没想到中了计。

“江总,怎么敲了半天不开门啊?”季旺笑着问。

“你是……”江平声音颤抖。

“我是中国警察,特意来找你的。”

“中国警察……”江平傻眼了。

这时,杰瑞带人赶了过来,向江平亮出了警察身份。

“我也没犯什么事啊,你们怎么这么兴师动众?”江平故作镇定。

戴涛也从楼下跑了上来。见到江平,他拿出了一个湿漉漉的手机。“这是你从窗户扔到外面游泳池的?”

“这个……是的。”江平无奈点头。

“干吗要扔手机?”

“我……这个手机坏了,没用了。”

“那也不能往游泳池扔啊,破坏环境不说,万一砸到人可不得了。”戴涛说,“而且你这手机没坏啊,你看看,还能开机呢。”

“你说你跑了这么远,最后还是得跟我们回国,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季旺说。

“我……我哪知道你们在找我啊,是总部让我到这里出差的……”江平还在装蒜。

戴涛被气乐了:“我们也是多余,早知道你这个态度,就给你打个电话,你自己回国得了,也不用这么老远跑一趟。”

“是啊,你们打个电话,我肯定回国。”江平连连点头。

“你这个态度非常好,江总,现在就跟我们说说你在国内的事情吧?”

此次印尼之行,“猎狐”缉捕组已成功抓获了三名重要逃犯。但戴涛和季旺没有停下脚步,在雅加达警察局特别行动队的配合下,接连赴加里曼丹、淡美兰群岛等地抓获了徐从伟、杜志强、蒋少武(均为化名)三名逃犯。两国警察密切配合,打赢了一场又一场攻坚战。以戴涛、季旺为代表的中国警察,以钢铁般的作风和战无不胜的勇气,赢得了印尼同行的尊重。

为了将沈宏伟、江平等六名逃犯尽快遣返回国,雅加达警察局再次提供了大力协助,由刑侦局长艾迪带队,特别行动队杰瑞等十六名警察配合押解,与“猎狐”缉捕组一起登上了直飞北京的航班。

航班准时起飞,戴涛望着窗外的夜色,终于感到有些疲惫。杰瑞拍拍他的肩膀:“戴Sir,休息一会儿吧,人有我们看押,没问题。”

“这次真要感谢你们的大力配合,到了北京,我请你好好喝一顿。”戴涛说。

“呵呵,说实话,刚开始啊,看你戴着个眼镜,文质彬彬的,我还真没……”杰瑞的话没有说完。

“真没拿我们当回事,是吧?”戴涛笑着问。

“是。”杰瑞也笑了,“你可能不知道,有些国家的警察到了雅加达之后,不但线索掌握不充分、工作拖拖拉拉,有的甚至是以抓人的名义过来旅游的。你们中国警察不但敬业,而且业务娴熟,我们十分佩服。”

“彼此彼此。你们特别行动队都是警察中的精英,咱们配合,才叫强强联手呢。”

也许全世界的警察都一样,圆满完成任务、抓获罪犯,才是他们最大的享受。戴涛与杰瑞双手紧握,他们知道,彼此的合作才刚刚开始,以后还会有更多重要的任务等着他们。

在印尼警方的協助下,六名潜逃印尼的犯罪嫌疑人被押解回国

曼谷二十四小时

陈继平(化名)是个成功人士,只要他出现在社交场上,便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他风趣健谈,人脉宽广,是某投资公司的老总,但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公司早已资不抵债,濒临破产的边缘。陈继平不再有钱了,但穿着依然光鲜,劳力士手表、阿玛尼西装、BOSS眼镜、宝缇嘉手包,仅这套低调奢华的装备就不下十万。

他知道,自己必须保持这种状态,才可以保证个人和公司的“安全”。朋友借款,银行贷款,生意伙伴的投资……他一样也还不上。一旦自己的经济情况暴露,将会出现墙倒众人推的局面。

做了十年生意了,他没想到自己会落到这个境地。陈继平艰难地拖延着大厦倾塌的时间,不遗余力地寻找着挽回败局的途径。这时,有朋友给他推荐了一条生财之道,投资某个“现货交易系统”。

所谓的“现货交易系统”,实际上就是一个电子投资平台,客户在平台注册之后,需要交纳一定的保证金,之后便可以进行现货交易。交易品种主要是贵金属,以“一手”为单位进行买卖。交易系统有专门的投资顾问,可以进行指导。

朋友告诉陈继平,这个交易系统非常神,自己之前投资的一百万元,已经增值30%。只要购买他们推荐的产品,保管只赚不赔。陈继平知道这种投资不靠谱,也明白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只赚不赔的事情,但他还是忍不住好奇,拿出十万元的资金投进去“试水”,没想到竟然真的赚了,而且还赚得不少。

但他却没有继续投资,而是用别人的身份证又注册了一个账户,投入十万元。同样,在初期获利之后,他将钱全部取出。如此反复,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内,他赚了十多万,之后便收手了。他心中暗笑,这种先付出后索取的手段,只能骗初学者,像他这样的人,却可以将计就计,从中获利。世界就是这样,尔虞我诈,捕猎需要投放诱饵,而猎物则因为贪婪付出代价。自己可不是别人的猎物,而是猎手。

就在他收手几天之后,接到了一个神秘人物的电话。

“你是谁?”陈继平问。

“我是现货交易系统的老板,叫江绍堂。”对方说。

“现货交易系统?”陈继平装糊涂。

“呵呵,陈总,我知道您是高人,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见见您,聊聊天。怎么,还怕我不成?”对方使出激将法。

“怕你?”陈继平用不屑的语气回答,“行,下午三点,来我的办公室。”

午后的办公室阳光明媚,陈继平与江绍堂对坐,喝着咖啡。江绍堂还不到四十岁,言谈举止稳重老练。

两个人看似是随意的交谈,实则是在互相试探。令陈继平没想到的是,江绍堂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来找自己的麻烦,而是要与他谈合作。

江绍堂希望陈继平加入自己的团队,并详细介绍了“现货交易系统”的获利模式和发展前景。他毫不避讳这个“现货交易系统”只是个吸收资金的幌子,其实根本没与现货市场相连,但在吸收资金之后,他们可以用这笔钱投资获利,再反补给系统。

陈继平认真地听着,越发证实了自己之前的判断,这个所谓的系统就是个天大的骗局,里面的价格都是人为操控,先期的小额获利只是为了赢得客户的信任,当客户进行大额投资时,再模拟现货价格暴跌,将客户的资金攫为己有。

陈继平冷冷地看着江绍堂,不为所动。这些年来,他就是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混社会,放资金、卖林地,只要赚钱的他都干。但他做事却有自己的底线,那就是违法可以,但犯罪不能沾。放贷款,不会超过银行年利率的四倍,不然就是非法吸存;卖林地,自己只做介绍人,拿好处费,绝不参与公司行为。

他记得曾经看过的一个故事,在美国淘金热的时候,淘金者暴富的并不多,反而是卖牛仔裤的“LEE”公司发了家。江绍堂想说服自己,显然是班门弄斧。

“我不会做你们公司的股东。”陈继平说。

江绍堂有些意外:“白送你股份还不要?这可是个大买卖。”

“呵呵,大买卖……”陈继平微微一笑,“大买卖我这几年没少见,开始说得天花乱坠,最后还不是老百姓买单?咱们有话直说,如果我帮你拉客户,给我分成多少?”

“除去各种开销,纯利的百分之五十,怎么样?”

“百分之五十?”陈继平有点儿吃惊。

“是啊,咱们对半分。不用你花一分钱,只要帮我拉到客户就行。就是公司出了问题也是我负责,从法律上讲与你无关。”

陈继平的大脑高速运转,迅速计算着得失。“如果这个交易系统运转起来,半年之内会有多大收益?”

“这个不好说,要看资金量了。”江绍堂想了想,“起码在千万级吧。这是粗估,还是要看客户投资的情况。”

“好,我考虑考虑。”陈继平点了点头,“但有个条件,对外签署合同,都以你公司的名义,我只是负责介绍。”

两个人达成共识后,按照各自的分工推进。陈继平没有立即调动自己所有的社会关系,而是小试牛刀,先从几个富商身上下手。江绍堂为了扩大影响,在几个富商投资后,连续“做了”几个大涨,不但坚定了富商们继续投资的信心,还吸引来了更多的客户。

陈继平不但获取了高额的佣金提成,暂时弥补了公司的亏空,而且再次成为人们追捧的对象。尽管他再三声明自己与江绍堂的交易系统无关,但人们都认定,只要是陈总推荐的人,江绍堂都会尽力指导。

于是,这场骗局继续发酵,资金也像滚雪球般越来越大。陈继平面对高额的佣金提成,不再考虑这场戏该如何收场,开始做更大的推广,社交场上认识的朋友几乎都被他带了进来。这是连锁反应,一传十,十传百,“现货交易系统”吸收的资金呈几何级数增长。

人们的发财梦想一旦被激发,便会不计后果。就在狂热的人们继续追加投资的时候,某天上午,“现货交易系统”竟停止了運转。

陈继平在短短一个小时内接到了几十个电话,焦急的,愤怒的,失望的,惶恐的,络绎不绝。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即给江绍堂打电话,对方关机。

陈继平慌了。虽然他也明白,这个骗局早晚会被揭穿,但时间却远远早于陈继平的估算。他本想在获得最大利益之后,立即主动揭穿江绍堂的谎言,让他成为众矢之的,自己则金蝉脱壳,合理合法地远离是非之地。没想到,江绍堂竟然在投资还源源不断进入的情况下提前“跑路”。

这个人太可怕了,他不但深谙人们心中的欲望,还懂得在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时刻抽身。此刻,反而是陈继平成了替死鬼。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陈继平打开电脑,进入自己的银行账户,账户显示,他获得的分成已经达到了四百余万元。他立即做出了选择。走吧,一走了之,烦恼便烟消云散。于是,陈继平也关闭了手机,乘坐最近的一个航班潜逃境外。

“现货交易系统”瘫痪,陈继平潜逃。这个爆炸性的新闻迅速在城市里传播,愤怒的人们陆续到公安机关报案。经过警方统计,涉案总额竟然达到三千余万元。办案单位迅速开展调查,最终确认,犯罪嫌疑人江绍堂伙同陈继平,开设虚拟的电子现货交易平台,以操纵交易平台现货价格的手段,骗取客户资金。

办案单位立即立案侦查,并于两个月后抓获了化名江绍堂的犯罪嫌疑人陈波,扣押了部分赃款。据陈波供述,他和陈继平分工明确,一个对内虚构交易平台,操纵现货价格;一个对外发展客户,诱使人们上当。几百名受害群众中,有一半以上都是陈继平介绍的。

由于陈继平潜逃境外,办案单位将此情况上报至公安部“猎狐”行动办,请求协助对其境外缉捕。“猎狐”缉捕队队长将这个任务交给了靳伟、吴畏。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陈继平的藏匿地点在泰国曼谷。”靳伟和吴畏向文小华汇报。

靳伟外号“大货”,人长得虎背熊腰,虽然还不到三十岁,却已经是缉捕队的骨干力量。吴畏则是新加入“猎狐”缉捕队的队员,来自基层经侦部门,他为人低调,做事果断,多年的实战经验让他很快进入了角色。

“鉴于陈继平逃亡不久,咱们要尽快開展缉捕行动。嫌疑人在逃亡的初期,往往慌不择路,是缉捕的最好时机。此次行动一定要突出‘快速反应。”文小华说。

“您放心,我们马上行动,争取在嫌疑人落脚未稳之时将他缉捕。”“大货”回答得干净利落。

“吴畏,你有没有问题?”文小华又问。

“没问题。这是我第一次出境执行任务,我会好好向‘大货学习,做好配合。”

文小华点点头:“我会协调相关部门为你们开设出境的绿色通道,立即通知办案单位,出发!”

由“大货”、吴畏及一名办案单位人员组成的缉捕组立即行动,前往泰国曼谷执行缉捕任务。

6月的曼谷天气闷热潮湿,到达的时候,正是曼谷的午后。刚刚下了一场雨,但空气却并不清爽。“大货”和吴畏下了飞机只走了一会儿,汗水就浸透了衣衫。

几个人没有先把行李放到宾馆,而是直奔移民局。接待他们的是移民警察林Sir,“猎狐”缉捕组的老战友。林Sir是华裔,中文说得很好,在“猎狐”行动中与中国警察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听说“大货”等人要来,他把手中的其他工作放到一边,先帮中国朋友“猎狐”。

在他的协助下,“大货”等人在移民局查询了陈继平的相关情况,发现他一直往返于泰国和马来西亚之间。就在半个月前,他再次入境泰国,至今还没有出境记录。“大货”立即要求林Sir给各处境口岸发协查,一旦陈继平打算离开泰国,便会在边检站触网。

“大货”在陈继平的材料上看到,他在泰国办理的是留学签证,上面注明了他学习语言的大学。

“林Sir,这个人为什么要办理留学签证呢?”“大货”问。

“一般签证的时间都是三十天至五十九天,而留学签证可以申请半年到一年。从材料上看,他应该是通过旅行社办的留学签证,目的是为了在泰国滞留的时间更长一些。”

“也就是说,他不一定真在学校上学,只是以上学的名义停留?”吴畏问。

“是的。”林Sir点头,“但嫌疑人在学校应该留下资料,起码会有联系方式。”

“好,那咱们立即出发。”“大货”有些迫不及待。

“呵呵,你和雷Sir一模一样,干事着急。”林Sir说。

“在我们国家,这叫雷厉风行。”吴畏在一旁笑着回答。

林Sir带着两个移民局警察,和“大货”等人一起,立即奔赴陈继平登记的学校。学校位于曼谷郊区,由于堵车,不长的距离开车竟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学校位置很偏,设在一座三层建筑里,规模不大,只有五间教室。林Sir和“大货”在学校里转了一圈,发现只有不到十个学生在上课。

觉得心里有谱了,林Sir便找来了学校的负责人。负责人五十多岁,人长得干瘦,因为是泰国华裔,会讲些中文。一看是移民局警察造访,负责人显得很紧张。“大货”在一旁看着,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事儿。

林Sir为了让“大货”他们听懂,故意用中文与负责人交流。他先让负责人把学校的相关证照拿出来进行检查。

“你们学校是正规的泰语培训机构吗?”林Sir问。

“是的,我们的手续合法,是正规的学校,您都看到了。”负责人回答。

“现在一共有多少学生?”

“现在……”负责人显得有些不自信,想了想才说,“一共一百多个学生。”

“一百多个?”林Sir皱眉,“我怎么看教室里只有不到十个人?”

“哦,那是因为……”负责人停顿了一下,“他们还不到上课的时间。”

林Sir笑笑,没有立即揭穿他的谎言。他当然知道,这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学校。在泰国,小规模的培训学校很多,也有个别的像这家一样,只是以培训作幌子,协助中介机构给外国人办理签证。

“你把培训留学生的名单拿过来。”

林Sir是移民局警察,有检查的权力。负责人不敢不从,起身翻找了半天,才把学生名录拿了过来,战战兢兢地交给林Sir。林Sir也不客气,接过来逐页翻看,不一会儿便在学员名单上找到了陈继平的名字——JIPING CHEN。

林Sir刚要说话,就被“大货”拍了一下,叫到了门外。“你想怎么做?”

“把这个人叫过来啊。”林Sir回答。

“那会不会打草惊蛇?学校收了他的钱,会不会通风报信?”“大货”质疑。

“这个……”林Sir想了想,“也有这种可能。”

“咱们得换个方法。”“大货”说,“能不能通过其他的方式,找个适当的理由,多叫一些学员过来检查,把嫌疑人也混在其中?”

“嗯,这是个好办法。”林Sir表示认可,“这样既不会让校方有所察觉,也可以最大限度避免嫌疑人起疑心。”

两个人商量好办法,再次回到办公室。林Sir以其中部分学员材料不全为由,要求学校负责人把他们叫回来补充。负责人连声答应,说会立即通知学生。林Sir却说,联系学生的事由他来做。负责人已经看出警察的目的恐怕不仅仅是检查那么简单,但又不敢阻拦。

于是林Sir按照学员名单上的联系方式,随意拨打了几个学生的电话,当然重点肯定是陈继平的号码。“大货”则把学校负责人叫到门外,关上门,给林Sir“发挥”的机会。

林Sir拨通了陈继平的电话:“喂,我是泰语培训学校。”林Sir故意把中文说得很生涩。

“培训学校?”对方显然有些惊讶,“你们找我什么事?”

“你今天如果有时间,请来学校一趟,有一些培训的材料需要你进行补充。”

“我哪有时间啊,钱不是已经给你们了,你们帮我补充就行了。”陈继平有些不耐烦。

“近期移民局会到学校检查,所以还要麻烦你来一下,如果材料不全,会引起移民局怀疑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显然在权衡利弊。“真够麻烦的,我去了不会遇到移民局的人吧?”

“当然不会了,你来只是补充材料,再说也不是你一个,所有的學员都要过来。”

“好吧,我下午就过去。”

回到办公室,林Sir为了不让负责人通风报信,并没把学员名册还给他,随口找个理由应付:“我们再看看,一会儿还给你。”

下午三点,培训学校的学员都散了,林Sir和“大货”等人却还没走。负责人实在耐不住了,告诉林Sir自己也要下班了,林Sir却让他再等等。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一个四十多岁的华人走进学校。“大货”随意一瞥就可以认定,来人正是陈继平无疑。

陈继平没有注意到在楼道里站着的几个华人,径直走进了学校办公室。一进门,看到了端坐在办公桌后的负责人和林Sir。

“需要补充什么材料啊?”陈继平不耐烦地问。

负责人刚要说话,被林Sir拦了下来。林Sir不慌不忙地打开学员名册,看着陈继平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继平啊。”

“什么时间来的泰国?”

“三个月前。”

“你的护照给我看看。”

陈继平没有怀疑,从包里拿出护照递给林Sir。“快点儿,我一会儿还有事呢。”

这时,“大货”、吴畏和其他两个移民警察走了进来。

“江绍堂你认识吗?”“大货”突然问。

“谁?”陈继平猝不及防,一时有点儿转不过弯。

“江绍堂,真名叫陈波,跟你一起做现货交易的人。”“大货”提高了音量。

“我……”陈继平如五雷轰顶,愣在当地。

“不会忘了吧,陈总?”

这一瞬间,陈继平终于清醒了。他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两个中国面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们……是警察吧……”

“是,我们是中国警察,来带你回国的。”“大货”斩钉截铁地回答。

“哎……没想到……”陈继平摇了摇头。

“没想到什么?”吴畏追问。

“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能找到我……”陈继平说着,无力地坐了下来,没头没脑地说,“我不是不想回去,是不敢回去啊……”

“为什么?”

“我骗的人太多了。虽然这件事是江绍堂做的,却是我出去拉的投资。投资人血本无归,他们想到的并不是找江绍堂,而是找我,甚至有人扬言,要我拿命来赔。我要是真回了国,该怎么办啊……”

潜逃泰国的犯罪嫌疑人被押解回国

“怎么办?说清情况啊,该你负的责任你负,不该你负的责任要说清楚。”

“说清楚……哪儿有那么容易啊……”陈继平唉声叹气。

“你分的那些钱在哪里?”吴畏问。

“钱……”陈继平犹豫着。

“主动退还赃款,是从轻的条件之一,你自己考虑。”

“一部分在国内,一部分在泰国,我会主动交出来的。”

“一共有多少?”

“一共四百多万,已经花了几十万了。”

“你们一共骗了三千多万,你就拿了这些?”“大货”提出疑问。

“什么?三千多万?”陈继平突然激动起来,“他妈的,江绍堂这个王八蛋,说自己一共才赚了不到一千万,还与我平分呢……”

“大货”和吴畏看着陈继平的丑恶嘴脸,不住地摇头。这是个被钱俘虏的奴隶,除了他自己,别人很难挽救他。

林Sir和几个移民局警察将陈继平押到看守所,“大货”则和吴畏订了最近的一个航班准备将其押解回国。双方约定在机场的登机口办理交接手续。

来曼谷整整二十四小时了,眼看着即将离开,“大货”一行人却还没时间到处转转。为此,他们提前来到机场,想给家人带一些礼物。“大货”给妻子买了一件“泰丝”,给女儿买了她最喜欢的玩具大象。“大货”的家不在北京,从“猎狐2015”专项行动开始到现在,已经三个月没回过家了,甚至女儿生病,他也不曾回去探望。文小华队长特批,等这次执行完缉捕任务之后,让“大货”回家给女儿过一个生日。

“大货”很兴奋,用手机给礼物拍了照,通过微信发给妻子,告诉她,等任务结束就可以回家了。妻子也很兴奋,回信告诉他,女儿说要的不是礼物,而是爸爸。“大货”心里一酸,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止住眼泪。他把给妻儿的礼物放在旅行箱里,给妻子回了个动画表情,才和战友们一起向登机口走去。

在登机口,林Sir如约把陈继平押了过来。陈继平面如土灰,步履蹒跚地上了飞机。“大货”将押解他的过程拍了照片,发给了文小华队长,告诉他一切顺利。文小华给他点了一个大大的“赞”,同时又发来了一个英文单词:“Sorry”。

“大货”心中一颤,知道这是又有任务了。果不其然,文小华告诉他,在马来西亚发现了嫌疑人的线索,要立即出发,行动办的兄弟们已经为他办好了出境手续。“大货”叹了口气,没办法,谁让自己是“猎狐”队员呢?

他調整了一下心情,回了一个“敬礼”的表情,之后步履坚定地登上飞机。看着窗外湛蓝如洗的天空,他的心情慢慢释然。作为一名“猎手”,“猎狐”不但是他神圣的使命,更是他应尽的责任。他期待着下一个任务的到来。

飞机起飞。一个缉捕行动的结束意味着另一个新行动的开始,“猎狐”勇士们在全球奔袭,努力实现着“天下无狐”的梦想。

中澳联合追逃行动

天空依然漆黑,秋雨淅淅沥沥,气温已经降到了五摄氏度左右。石玫坐在车里,裹紧衣服却还是忍不住发抖。文小华脱下自己的外衣,递给石玫。他抬手看了看表,现在是墨尔本时间清晨五点,距离行动还有一个小时。

“布迪,你们能确定逃犯就在里面吧?”文小华轻声问。

布迪是澳大利亚的联邦警察,身材魁梧、表情严肃,胸前佩戴AFP的胸牌。“他们肯定在里面,我们的人一直监控着。”

石玫披着文小华的衣服,渐渐暖和过来。“对了布迪,咱们这次为什么叫‘开普敦行动啊?”

“呵呵。”布迪笑了,“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代号而已,就和你们的‘猎狐一样。”

“呵呵,我们的行动代号‘猎狐可是有意义的啊。”石玫也笑了。

一天前,文小华、石玫及地方办案单位的成员随“猎狐”行动办刘主任一起来到澳大利亚,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与澳大利亚联邦警察开展“中澳联合追逃行动”。公安部领导高度重视,特派“猎狐”办刘主任带队赴澳,澳大利亚联邦警察(AFP)也派出了高级警官莫里斯进行指挥。此次任务是缉捕四名中国逃犯,他们分别隐匿在墨尔本城郊和悉尼市内。于是,AFP将两个城市的缉捕行动分别命名为“开普敦行动”和“拉波斯行动”,而墨尔本将是行动的第一站。

隐匿在墨尔本的逃犯是袁国庆、满莉莉(均为化名)夫妇,两人于2005年至2013年间先后以投资项目、协助银行拉存款等名义非法吸收公众存款三亿余元,2013年潜逃出境。隐匿在悉尼的逃犯是程伟航、龚晓娜(均为化名)夫妇,他们在2010年至2012年间,以其控制的公司名义,使用向银行提供虚假财务报表、伪造合同等手段,骗取贷款共计八千余万元,2012年潜逃出境。

行动前,刘主任要求把工作预案做细,确保万无一失。澳大利亚联邦警察高级警官莫里斯表示,联邦警察高层非常重视此次行动,特意从堪培拉总部抽调了二十名精英赶到墨尔本执行缉捕任务,他们有能力保证行动的顺利实施。经过商议确定,行动的时间定于次日清晨六点。

时间一晃而过,“猎狐”行动组与联邦警察行动组已经在清晨的黑暗中等待了整整一个小时,但面前那栋房子里却依然没有亮起灯光。文小华问:“布迪,袁国庆和满莉莉在墨尔本从事什么职业?”

“满莉莉在一个夜总会里做服务员,袁国庆当司机,给别人拉货。”布迪回答。

“他们的作息时间规律吗?”石玫问。

“满莉莉是每天晚上上班,凌晨后回家,每次袁国庆都会来接她。但袁国庆却没有什么规律。”

六点半的时候,袁国庆突然走出了房门,开着一辆货车离去。布迪立即呼叫在路口蹲守的两辆车进行跟踪。根据计划,只有当这对夫妇在一起的时候才能动手。和预料的一样,袁国庆清早出门是送一趟货,半小时后,他便将车开回了家。

时间已近七点,秋雨停歇,天光大亮。布迪拿起对讲机:“一组、二组,准备行动。”

二十多个荷枪实弹的警察将房子团团围住。布迪穿上了防弹衣,腰间挎着手枪,和文小华、石玫一起下车。大家都严阵以待。行动开始前,布迪叮嘱说:“文,按照约定,你和你的同事不能和我们一起入户,要等所有的执法行动结束之后再进入,请你配合。”

“好吧。”文小华无奈地点头,“请你们务必保护好证据,防止嫌疑人拨打电话,还要注意嫌疑人的银行账单和资金等情况,方便日后追赃。”

布迪点点头:“放心,已经交代下去了。”

五分钟后,联邦警察开始行动,袁国庆和满莉莉被顺利抓获。

行动成员回到联邦警察墨尔本办公室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联合行动组立即动身前往悉尼。墨尔本距悉尼八百多公里,大家当晚出发,于第二天清晨到达悉尼。稍作休息,大家便在联邦警察悉尼办公室对缉捕程伟航、龚晓娜的“拉波斯行动”进行了研究。

这两名逃犯的情况较墨尔本的两名逃犯更为复杂。他们在逃至悉尼之后感情破裂、分道扬镳,现在各自有了新的生活伙伴,住在不同的地点。但两个人还保持着联系,所以要想将二人一举抓获,必须做到同步到位。

“拉波斯行动”定于次日七点正式开始。因为两名嫌疑人分别居住在不同的地方,联合行动组兵分两路,一路由布迪带领,文小华率员配合;一路由AFP的另一位警官带领,石玫率员配合。与“开普敦行动”不同的是,这一次,澳方应中方请求,允许“猎狐”缉捕组更多地参与抓捕行动。

两路人马在凌晨五点出发,六点前到达指定地点。与袁国庆和满莉莉不同,程伟航和龚晓娜在悉尼过得还不错。程伟航现在经营着一家公司,还找了一个年轻的华裔女朋友。龚晓娜则带着孩子和一个华人男子一起生活。

程伟航的住宅是一栋白色的二层别墅。布迪敲开门之后,却发现屋里只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儿。布迪问:“程伟航呢?”

女孩儿显得很惊慌,支支吾吾地回答:“我……不知道……”

她的眼神露出了破绽。文小华随后进入房间,随意一瞥便发现了问题——别墅的鞋柜前放着一双男式皮鞋,而拖鞋却没有多余的。布迪立即组织联邦警察开始搜索。房门一个接一个地被打开,却没有发现程伟航的踪迹。

一楼搜完,搜到二楼的时候,一个紧闭的储藏间引起了文小华的注意。他冲布迪使了个眼色,布迪一马当先走了过去,却不料储藏间的房门上了锁。他立即叫来那个女孩儿:“里面放着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女孩儿闪烁其词。

“把门打开。”

“我……没有钥匙。”

文小华看出了问题:“你和程伟航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女朋友。”女孩兒说。

“你叫什么名字?”

“陈卓。”

“我们今天来抓捕程伟航,与你无关,希望你好好配合。”文小华提醒她。

陈卓依然沉默。

布迪已经不耐烦了,他让楼下的警察把破门槌带了上来。“里面的人听着,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还不出来,我们就要用暴力手段破门了。”

终于,储藏间的门徐徐打开,程伟航走了出来。

“你是程伟航?”布迪问,得到确认后,他继续说,“我们是联邦警察,配合中国警方抓捕你归案。”

“明白,你们是在执行公务,我会配合。” 程伟航的表情很平静。

布迪让联邦警察将程伟航押到楼下,文小华却没有离开,而是走进了储藏间。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警察已经堵在门口,程伟航应该明白,躲在储藏间里是逃不掉的,那他为什么还要拖延这么长时间呢?多年的工作经验告诉文小华,嫌疑人在被抓之前能做的事情,无非是毁灭证据或者通风报信。他在储藏间细细搜索,终于发现一摞衣服有被翻动的痕迹,把手伸进去,摸到了一个硬物,拿出来一看,是一部手机。文小华划开屏幕,在已发短信中找到一条刚刚发出的短信:“警察来了,带着所有存款快跑!”

在别墅一楼的一个房间里,布迪正在对程伟航进行讯问。程伟航面沉似水,显得十分坦然。文小华走进房间,坐到了布迪身旁。

“程伟航,你在悉尼的资金都存在哪里?就是从中国带来的那些钱。”文小华问。

“钱?我哪儿有钱啊?”程伟航装糊涂。

“没有?”文小华皱眉。

程伟航冷冷地看着文小华:“我知道你们是中国警察,但我要提醒你,抓我是需要证据的,这里是澳大利亚。”

“你说得对。”文小华点头,“请你放心,如果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澳大利亚联邦警察也不会配合我们工作。”

“那件事与我无关,都是我前妻龚晓娜干的,她是公司法人,我只是挂名股东而已。再说我们早已离婚了,你们抓我是没有道理的。”程伟航继续诡辩。

“龚晓娜?她现在在哪里?”文小华问。

“这……我可不知道,我们早就分开了,我想她现在应该不在悉尼了吧。”

文小华笑了。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石玫的电话:“喂,你那里怎么样?”

石玫说:“龚晓娜已经落网了,我们行动的时候,她正在收拾东西呢,现场有许多整理好的银行卡和存折,呵呵,都不用我们搜查了。”

程伟航是聪明的人,从文小华的表情中意识到大事不妙,脸色灰暗地叹了口气。

文小华将行动成功的消息报给正在联邦警察悉尼办公室行动指挥部的刘主任,刘主任在电话里笑着说,他已经接到了捷报,布迪这个家伙抢先一步报给了莫里斯。刘主任告诉文小华,他刚刚将情况远程报告给“猎狐2015”专项行动领导小组的孟组长,孟组长十分高兴,希望大家发扬“钉钉子”的精神,一步一个脚印,全力夺取最终的胜利。

“开普敦行动”和“拉波斯行动”圆满成功,“中澳联合追逃行动”成功打响了第一枪。

四名嫌疑人顺利转入遣返程序,此次赴澳的任务圆满完成,本该如释重负,但刘主任知道,“猎狐”行动才刚刚开始,未来还有更艰巨的任务在等待着他们。离开悉尼的时候,他将“猎狐”行动办制作的纪念封送给了莫里斯,莫里斯对“猎狐”行动的凌厉攻势和宣传力度赞叹不已,与刘主任紧紧握手,期待进一步的合作。

登机的时候,夕阳把天空浸染成红色。几位“猎狐人”站在廊桥上,静静地遥望着悉尼城市美丽的景色,心情豁然开朗。

“刘主任,王光和韩晓在柬埔寨得手了,我已让余多在国内协助他们办理遣返逃犯的手续;万芳和孟晋已经到了加拿大,明天上午与对方会谈;明天下午我安排了给各省‘猎狐办人员的远程培训,您得出席一下……”文小华永远在工作状态。

刘主任微笑着点头:“航班明早六点到北京,咱们直接回行动办。”

石玫问刘主任:“等‘猎狐2015结束之后,明年还会有‘猎狐2016吗?”

“是啊,明年的‘猎狐怎么搞啊?”地方来的同志也问。

刘主任说:“这次出行前,孟组长专门转告,回国后就要开始着手规划明年的境外缉捕工作。这让我想起了他在‘猎狐2015行动部署会上说的那句话,‘猎狐人的脚步不会停止,必将向人民群众兑现追逃永远在路上的庄严承诺。现在,我们已经成立了专门的境外缉捕工作机构,境外缉捕工作将日益向着常态化、精细化、专业化发展。‘猎狐行动没有结尾,只要还有一个经济犯罪嫌疑人在逃,我们的工作就不会停止。”

石玫默默点头。眺望远方,有一架空客330正在徐徐起飞,飞机随着高度的攀升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那片火红的天空中……

(全文完)

(文中照片由作者提供,部分涉案人员为化名)

策划/杨桂峰

责任编辑/季 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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