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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桂越边境鸦片贸易浅议*

2015-11-29

广西民族研究 2015年1期
关键词:鸦片边境地区边区

杨 帆

广西与越南接壤,自古与其交往密切,近代中法战争之后,广西大门洞开,越南彻底沦为法国殖民地,桂越边境鸦片贸易伴随着双方边境贸易的发展而泛滥。这将对广西边区经济开发和桂越边境贸易发展有什么影响,本文就此进行初步探讨,希望能对当今广西边境地区打击毒品走私贸易和桂越经贸的健康发展提供历史借鉴,为广西北部湾经济区建设保驾护航。

一、桂越边境鸦片贸易泛滥

1889年,桂边开放通商,近代桂越边境贸易的交往范围和规模前所未有地扩大。在近代特殊复杂的历史时期,桂越边境鸦片贸易伴随着双方边境贸易的发展而泛滥。这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广西边区鸦片贩运集团组织规模大且拥有武装。广西边区的鸦片,主要来自云南和贵州,也有广西边区右江流域出产的本土鸦片。云南、贵州的鸦片贩运集团即烟帮在广西边区走的贩运路线是:首先取道广西靖西、大新、龙州,然后是凭样(镇南关)、隘口、风流街和新街,接着武装贩运出龙门关,最后到达越南的同登、太原、谅山、河内等市镇。同时,鸦片贩运集团还从广西龙州的水口、科甲、布局等关隘,贩进大量的越南鸦片烟膏。由于广西南部边陲进出越南的交通比较便利,成为云、贵鸦片过境入越的重要通道之一。这些烟帮,一般用马驮运鸦片,每一帮上百匹,有的雇请挑夫帮挑,一路上挑夫有千人之多。护送的武装人员达数百人。一个烟帮夹带的鸦片每次都有千两以上,多的达七八千两,甚至上万两。从收成的二三月至七八月,约有半年的时间,烟帮不停不断,每月都有一二十帮。在贩运路上,烟帮碰到较强的官兵则绕道而行,遇上一般的土匪或军队就强行通过。他们一旦买通广西边区禁烟局的人,就可以在广西边区公开或半公开卖鸦片或销往越南境内。除龙州、凭祥外,广西边关地区许多口岸圩镇如爱店、岳圩、平孟、百南、百怀等地也有鸦片贸易,呈现出一片人喧马叫的热闹景象,尤以靖西、镇边境内为甚。这两个县境内高山丛林密布,本为鸦片产地。从清朝末年到民国时期,一些不法边民、广西烟帮在边境地区也大肆种植罂粟、贩卖鸦片。靠近广西的北越地区鸦片贩运集团也很猖獗。如旅居越南高平的陈甫南、张某与刘氏兄弟组织了一个鸦片贸易集团,有30 多人并拥有枪支,以承包越南重庆府赌馆为掩护,从事贩运鸦片,转卖给越南高平的“特殊人物”,牟取暴利。[1]1069

(二)广西边区的商号、商人涉鸦片贸易者众多。由于从事鸦片贸易利润丰厚,很多广西边区的商号、商人都卷入其中,甚至到了“若烟商歇业,百色、龙州市面萧条”[2]5422的地步。如广西边区边贸重镇龙州城的大商人梁德祥。他的洋行就是推销鸦片烟和洋货,洋行也越开越大,其他的大商号还有“同和荣”“同吉”“翰记”“梁万来洋行”“孙万安”等。”[3]广西边陲城镇——百色是近代广西右江地区最大的鸦片贸易集散地,当时其商业活动与鸦片贸易关系更为紧密,街面上流行着“无烟不成商,无商不是烟”这样的民谣,正是广西右江地区的真实写照。在百色街表面上,山货店、杂货店、花纱匹头庄等看起来非常正常不过了,但实际上几乎家家都与鸦片贸易发生关系。广西右江地区的大商号如永昌恒商号、永昌隆商号等,大的商人如黎弼臣、关宝臣、苏寿俊、巫绍先等都做鸦片贸易,销往越南和我国的粤、港、澳等地。黎弼臣还是当时百色的首任商会会长。其他小商号、商人更是不计其数。

(三)鸦片贸易数量巨大。由于广西处于西南少数民族边疆地区,除口岸关埠外,其他边境接壤之区,货物往来进(出)口自由以及广西当局和法越殖民政府明禁暗放、走私等因素,所以鲜有鸦片贸易数量详细统计的史料和档案。不过,我们以双方政府征收的相关税款从侧面可窥见一斑。鸦片的大量生产,形成了大量的贸易商品,产生了巨额的政府税收,成为财政的重要来源。20世纪头十年,法越殖民政府从鸦片专卖中就获取了7700 万法郎的利润,年均770 万法郎。[4]334到了1919年至1924年间,鸦片专卖一项竟占了法越殖民政府间接税总收人的30%以上。1933年,在广西边区鸦片贸易最炽的右江地区,田赋收入433,965 元(国币,下同),烟土税达到1,057,709 元。禁烟税收相当于田赋收入的2.44 倍;1934年,田赋收入378,036 元,禁烟税收达713,893 元。烟土税收相当于田赋收入的1.88 倍。[5]244其实,鸦片贸易的进出口方式,报关的仅为一小部分,走私漏税居多。主要是国际国内禁烟呼声高涨,法越殖民政府在边境征收重税,商人无利可图,遂纷纷走私入越。可以想象,这部分的鸦片贸易数量应该也是相当大的。

二、桂越边境鸦片贸易泛滥原因

近代桂越边境鸦片贸易为何会呈现出如此泛滥之势呢?这是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

第一,以法国为首的资本主义国家是桂越边境大规模鸦片贸易的始作俑者。

1886年,《中法会议越南边界通商章程》第十四款原本表述是“均不准”在中越边境地区贩运买卖洋药土药(鸦片)。法国政府将此项章程交送给法国议会审议,将第十四款中“均不准”篡改为“均准”。紧接着,在另一条约即《中法续议商务专条》第五条又进一步明确在龙州(属广西)、蒙自、蛮耗三地买卖中国土药(鸦片)合法化,中外商人只需缴纳进出口税款即可自由进行交易。这为桂越边境地区大规模鸦片贸易打开方便之门。从此,鸦片贸易在桂越边境地区成了合法贸易的一部分。

法越殖民政府为牟取暴利,长期垄断经营鸦片、食盐、酒、烟草等商品,并课以消费税、流通税和开采税等各种税务名目。法越殖民政府间接税征收重心放在鸦片和盐、酒专卖税上,“鉴于联邦财政管理之需要,鸦片、食盐、酒类为专卖。”[6]487因此,法越殖民政府专门设立鸦片专卖局从事从云南和广西收购大批鸦片运往越南加工,然后用小铜盒包装好,再出口到广西边区及云南销售,每一小盒卖到七元法光(注:法越货币),既搜刮了广西边区老百姓的大批钱,同时又毒害了广西边民们的身体。除了法国外,英、德、日、美等资本主义国家根据最惠国待遇和利益均沾原则,竞相效尤,也把加工好的鸦片等毒品经过龙州、田阳的那坡镇肩挑夫运输入,高价推销。为推行鸦片专卖制,法越殖民政府鸦片专卖局还“增加鸦片零售点……尤其是中国劳力中得到消费。”[7]靠近广西边境一侧的越南各地遍布悬挂着“R·A”和“R·O”字样的鸦片烟馆,吸引着中越边民和边贸商人前来抽食。

第二,近代广西当局对鸦片贸易明禁暗放,边境地区鸦片贸易愈演愈烈。

清末至民国时期,为解决财政收入,近代历任广西当局对广西境内的鸦片贸易是睁只眼闭只眼,尤其是广西边境地区天高皇帝远,鸦片贸易更是明禁暗放。清末,广西巡抚张鸣岐曾开宗明义地说过,鸦片烟税为广西的大宗税收,如果禁止与鸦片生产、贸易一切相关的经济活动,那么广西的财政甚为困难,所以,清末广西当局当时为了增加财政收入,公开支持鸦片贸易。

进入民国时期以后,出身于广西边境地区绿林的旧桂系军阀陆荣廷主政广西时,表面上广西开始禁烟,实际上征收鸦片税。在这种情况下,陆荣廷派部下韩彩凤驻防桂、滇、越三角边区要道,成立“禁烟督察局”,负责缉私鸦片。但实际上是“寓禁于税”,对鸦片贸易是明禁暗放,将其看做是地方的滚滚税收。1926年,新桂系统一了广西,较旧桂系有过之而无不及。新桂系当局发明了所谓禁烟罚金,表面上仍以禁烟名目遮人耳目,实则籍以筹饷。甚至把禁烟罚款公开列入政府预算,也是由新桂系首创的。之后,南京及其他省份乃尤而效之。[8]1932年,当年广西全省鸦片烟税收人为五千多万元,百色就占了三千多万元,百色缴纳出入口税款额列全省第一位。

第三,近代广西少数民族边民有鸦片生产、贸易的传统习惯。广西边区都是僻处边远荒凉的山林地区,经济社会落后,地瘠民贫,物质生活条件差,为换取生活必需品,近代广西少数民族边民有鸦片生产、贸易的传统习惯。镇边县(今那坡县)平孟汛辖西部至百南、百怀一带的国境线两侧的山深林密之处是广西边区生产鸦片较多的地区。如镇边县国境线的边沿有座连绵高耸的大山名为“苗旺山”,山上有苗族等少数民族聚居,头领称为“苗王”,更是以种植罂粟为业,并以鸦片折价换取必需的物品。苗王为了便于与统治越南的法国殖民者打交道和贸易,历来都聘请懂法语的人员上山做老师,教授他们的“王族”学习法文和法语。与此同时,每当罂粟收割季节,拥有武装的大大小小的烟帮,都来与广西边区的一些少数民族边民进行鸦片交易和跨境贩运。

三、近代桂越边境鸦片贸易对广西边区的影响

由于以上原因,使得近代桂越边境鸦片贸易对广西边区的经济社会产生了重要影响。

(一)广西边境地区口岸城镇呈现出了畸形繁荣。广西边境地区地处偏僻荒凉,远离国家政治经济中心,经济文化落后,人口少,商业萧条,口岸圩镇原来规模都很小。自从鸦片贸易泛滥后,外来烟商和大商人云集,盖楼修店,坐商开设铺面经营鸦片或做其他营生,带动其他行业的发展。如前文提到的右江流域的边睡重镇的百色就是如此。百色是重要的水陆交通枢纽,是云、贵两省鸦片出口越南、粤、港的主要通道和集散地,因而百业兴旺,客商云集,客栈业、马栈业、饮食业生意兴隆,赌馆、娼馆和当铺林立。时称“小金山”。1934年,法越殖民者将越南高平公路延伸到那坡县的朔江口岸,随着改善了交通,外商曾誉为“小香港”,滇桂两省鸦片烟帮以朔江为中心,因而坐商行商、小贩应势而生,屠宰业、客栈业、山货业生意红火,商民灯火通明,日夜开市。[9]广西边关地区其它圩镇如爱店、岳圩、平孟、百南、百怀等地也是就这样发展和兴旺起来的。广西口岸城镇的这种繁华是建立在鸦片贸易的泛滥而发展起来的,是表面的畸形繁荣,不是建立在经济发展的坚实基础。

(二)对广西边区社会经济和边境贸易的发展产生了极大负面影响。广西边区的农业生产落后,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占主要地位,谈不上工商业,近代广西边民几乎是以农业生产为主,广西边区纯粹是农业经济为主的社会经济。由于鸦片贸易的泛滥,广西边区鸦片的大量生产,影响到正常的农业生产。由于夏季作物晚熟,影响到秋季插种罂粟种植时节,镇边、靖西境内农民被迫拔掉或提前收到未成熟的玉米种植鸦片,造成农业损失。这说明,鸦片贸易不但不能推动社会经济的全面发展,反而破坏了正常的社会经济发展。广西边区农业生产受到很大制约而发展缓慢,这是经济发展的一种病态。同时,吸食烟片,也成为广西边境地区社会经济发展的一大负担。广西边区的社会资本、人力、物力大量投入到畸形的鸦片贸易中去,农业投资肯定会急剧减少,丰富的农业资源和潜力得不到有效开发,农副产品出口量在出口贸易中大为减少,而取代以鸦片贸易占据主要地位,这也破坏和阻碍了桂越边境贸易的正常发展。有名的靖西山植,天保茴油,还有龙州、宁明、凭祥、雷平等县大量的珍奇山货、土特名产都发展不起来。鸦片的大量生产,形成了大量的鸦片贸易商品,足以压倒了对外贸易的各种大特产品,有限的出口商品市场被鸦片烟占据。1910年,由广西龙州海关出口的货物贸易额,计关平银605,823 两,其中鸦片价值594,592 两,相比之下,其他商品微不足道。因此,连法越殖民当局也不得不承认,“龙州的(其他商品)贸易不像是会增加的。”[10]

(三)造成广西边区社会治安和社会风气败坏。近代桂越边境鸦片贸易的泛滥带来了社会上各种丑恶现象的滋生,社会治安不安定、殴斗凶杀、谋财害命、行贿等等不断发生。如活跃在广西边境地区的贩卖鸦片团伙,都拥有自己的武装,为争抢货源和地盘,互相掠夺,引发枪杀,严重影响广西边区治安。1937年,广西边区的平孟汛辖的汤那屯曾发生过烟帮掠夺鸦片,互相残杀,遗留下17 具死尸的案件。该屯村民见案情重大,曾经报请平孟汛派员验尸,其中一个烟帮竟然参与国际间贩毒的活动。

在社会风气败坏方面,广西边区有些政府官员腐化堕落,不理公事,偷越国境,参与专营贩卖鸦片,中饱私囊。有一个三百来户,一千多壮、汉人口的广西宁明县的爱店镇,位于与越南接壤的公母山东北麓,政府禁烟局虽设在镇上,但禁烟局里竟摆着烟床、烟土、烟枪、烟灯等,设备一应俱全,吸引附近居民和过往客商前来抽食鸦片烟,从中牟利。在百色城中,就连边区司令部也成为贩烟的一个公共场所。边境地区这种毫无顾忌、明目张胆在政府机构里抽鸦片,这在内地颇为少见。由此,贩卖鸦片的歪风邪气吹遍城市和乡村的各个角落,广西边区很多人不愿意脚踏实地从事正常的经济活动了。在广西边区的靖西县,鸦片贸易猖獗,鸦片贸易集团获利丰厚,使得靖西县的龙临、安德、化桐、南坡、城厢及新兴等乡镇,成为鸦片贸易集散地。这刺激了当地商贩及百姓纷纷群起而效仿,大家合伙集资从事贩卖鸦片活动,甚至邻县如镇边、敬德、天保等县客商也趋之若鹜,被吸引到了靖西从事鸦片贸易,靖西县成了名副其实的鸦片辐辏之地。同时,鸦片贸易的泛滥也促使了广西边区各类鸦片吸食者增加。论年龄,有老年、中年、青年;论民族,有壮、汉、苗、瑶等;论身份,有官绅士兵、公务人员、平民百姓和学校教师等等。对当地社会风气败坏的负面影响由此可见一斑。

[1]萧德浩,等.中越边界历史资料选编[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2.

[2]〔清〕朱寿朋.光绪朝东华录[Z].北京:中华书局,1958 .

[3]杨帆.中法战争后华商在桂越边境贸易交往中的地位[J].兰台世界,2013(9).

[4]梁志明.殖民主义史——东南亚卷[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5]杨业兴,等.右江流域壮族经济史稿[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95.

[6]J.Galembert.Les administrations et les services publics indochinois[M].Hanoi:Le-Van-Tan,1931.

[7]Rapport Mérat.Dossier 2480NF lndochine Carton 282 ANSOM,Archives d'Outrc-mer de la France[Z].1930.

[8]黄绍竑.新桂系与鸦片烟[G]//广西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广西文史资料选辑,1963.

[9]那坡县政协委员会.那坡文史资料:第二辑[G].1992.

[10]中国史学会.中国海关与中法战争[G].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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