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师

张勇

张 勇 1969年出生，1992年西安理工大学水利工程专业毕业，本科学历。95年开始发表作品，在《中国水利报》、《短篇小说》、《参花》等刊物发表小说、散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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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宇手里握着电话，按了一串号码之后把电话贴在耳边倾听，直到电话里传出“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石宇把电话从耳边移开，发现电话屏幕上已沾上一层黏黏的油汗水。对自己的油性皮肤妻子温小丽曾经是那样的深恶痛绝，对此曾喋喋不休了多少年。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我看做你的时候一定是用油调和的泥，油也肯定不是啥好油，尊贵的橄榄油、茶油、甚至一般炒菜吃的菜籽油花生油肯定不是，一定是吃了能让人得癌的地沟油。

对于妻子这样刻薄的话语，石宇只是淡淡一笑，那是在一次吵架高潮过后的两败俱伤，石宇心灰意冷，疲惫不堪之后连说话也没了兴致，对妻子这种无聊的指责早已不屑一顾。

石宇的电话是打给女儿的。

稍作停顿，石宇又把电话贴到耳边，这次几声嘟嘟之后电话接通了，女儿温婷然清纯亮丽的声音灌进耳中，语速飞快吐字清晰就像热锅炒豆子噼啪脆响。

老爸你太不靠谱了吧，打电话也不看看时间，刚才那个时候打电话我没办法接，要不是我把电话调到静音状态早被没收8回啦。要是让老王发现我上课还揣着手机就死定了。没收电话不说，搞不好还要约见家长呢，老爸你下次可要注意啦。行了老爸，啥事快说，本小妞时间有限档期很满。

对于女儿的名字叫温婷然，石宇一直耿耿于怀。自从这个名字诞生之后他就对妻子温小丽有了不同的看法和新的认识，这个女人太难对付了，她真是说得出就做得到哇。

结婚没多久温小丽就怀孕了，那时候夫妻间新婚的热乎劲还没过去，石宇憧憬在即将升格做爸爸的喜悦中，自然是对妻子呵护有加百依百顺。温小丽就说，石宇你也知道，我娘家就我和温小非姊妹俩，不像你还有两个弟弟，咱生下宝宝不论是男是女都让她姓温好吗？

石宇说姓啥并不重要，只是我又不是入赘到你家，咱还是尊重传统习惯就别姓温了吧。

温小丽说，要不这样吧，你写两个姓石的名字我写两个姓温的名字咱抓阄，抓到啥就让宝宝叫啥。

多年之后的一次激烈的争吵之中，温小丽盛怒之下不慎说破了谜底，原来那次抓阄温小丽竟然做了弊，她处心积虑蓄谋已久，事先就准备好了偷换的纸团。

石宇打电话是向女儿温婷然辞行的，告诉女儿一声他就动身去山南的滨海新区。此时的石宇正靠在车门边，左手擎着电话，右手扶着拉杆箱的拉手，一副整装待发扬帆远航的模样。

其实滨海新区离此并不遥远，直线距离不过20公里，但挡在眼前的塔山的公路隧道还没有打通，要去滨海新区则要上高速走烟威公路绕过塔山，再拐上去初家镇的乡道，曲曲折折的差不多就有100多公里了。此时石宇心里弥漫着即将远行的茫然和不舍，跟女儿说话颇显语重心长。

石宇在电话里跟女儿说，我要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可千万别惹奶奶生气，当然了也要听老温的话，她咋说也是你的亲妈，骨子里还是爱你的。从今以后你要习惯于生活中没有老爸的日子。

石宇感觉到女儿温婷然显然没有领会他要走的含义。温婷然竟然在电话里问石宇，老爸你说的走是啥意思呀，是不是决定和老温离婚？要是那样可太好了，既然决定了就赶紧行动千万可别反悔，不用考虑我的感受，我真的真的真的无所谓，而且举双手赞成，为此沦为单亲家庭我一点都不伤心难过。老石我真佩服你的忍耐力，早就该像个男人一样对老温反戈一击啦。

面对女学生温婷然，石宇有时颇感困惑，虽说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但石宇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了解她，仿佛一夜之间女儿就长大了，变得越来越让他这个当爸的看不明白想不透彻。

温婷然是个15岁的初三学生，初三·二班公认的第一美女，也是班主任王老师最头痛的女生。聪明绝顶，古灵精怪，调皮捣蛋的劲头不输给男生。学习成绩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游移，搞到最后连王老师自己都矛盾了，不知道该把温婷然归在哪一类学生里。眼看剩半学期就中考了，为了学校的升学率老师的教学也有了选择性，对那些升学无望的学生基本就不闻不问顺其自然了。

班主任王老师原本是打算放弃温婷然的，但英语老师坚决反对。英语老师说，温婷然绝对是个好苗子，只是心智不成熟玩心太重，只要严加引导假以时日她的成绩会稳定的。你不知道温婷然有多聪明，她30分钟背会100个单词的记录至今全校无人能打破，她背单词那简直叫绝了，从来不用笔写，看上15分钟几十个单词就记住了，任你咋考也不会错，你说这样的学生咱凭啥放弃。结果在英语老师的坚持下，温婷然被安排在靠近讲台的第一桌，成了王老师重点盯防的对象。

可是温婷然对此不为所动，学习上依然松松垮垮漫不经心，放学回家绝不多学习哪怕一分钟，写完作业书本一扔照常上网在YY里与那些看不见的对手飙歌，对逐渐逼近的即将对自己的命运有重大影响的中考视而不见不以为然。

石宇为此和女儿温婷然很正规的谈过一次。那次谈话之前，石宇带着温婷然偷偷去饭店吃饭，为显示庄重还喝了酒。在高丽王酒家父女俩喝了4瓶啤酒，啤酒导致的直接后果是温婷然熟睡在了下午的模拟中考的考场上，任老师咋叫就是不醒，一半的考试科目就此化成了零分。

温小丽为此事和石宇吵得特别凶，还差点动了刀。面对鸡飞狗跳的场面，温婷然早就见怪不怪，悠然自得地坐在电脑前，突然把音响开到最大声，带着耳麦在YY里声嘶力竭地唱，歌声盖过了老温的咆哮。

温小丽跑来拔掉音箱，把音箱直接扔到厕所的马桶里。之后温小丽蹲在马桶旁，咆哮逐渐降低成了哭泣，哭泣中夹杂着女人习惯性的絮絮叨叨，说，这日子可没法过了，这回我可打定主意了，姓石的你给我听好了，这回我要是不离婚就是你养的。温婷然说，妈你这次说话可要算数哇，你们大人总是撒谎，老是说了不做。温小丽恨恨地说，放心吧，我马上走，给你们爷们腾地方。

石宇在电话里给女儿解释说，不是和老温离婚的事，说走的意思是要离开老城，去滨海新区上班，所以老爸和你道个别。不能天天看见你，别的事就不多说了，学习上要自己抓紧，既然树立了理想，就要为实现自己的理想努力奋斗，结果不重要，但是不能输在路上，要有坚持跑完最后一百米的勇气和决心。

温婷然在电话里回应说，行了老爸，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保证做到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乱花钱不搞对象，你自己也要保重，实在不行就赶紧先找个备胎，别再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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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宇身心疲惫，不想再多看温小丽一眼，对她彻底失望了。听说有去滨海新区工作的机会，石宇毅然决定去滨海新区。公司派去滨海新区工作的邢工临行之际被石宇拦了下来。石宇跟公司李总说，还是别让邢工去了，滨海新区那个项目我是主任设计师，还是我去做设计代表比较合适。李总不同意，说石工你还是别去了吧，你走了有些事我跟谁去商量呀，你这是有意逃避吧？

石宇解释说，李总绝对不是，能得到您的信任和赏识我感激不尽，士为知己者死，为了公司我粉身碎骨肝脑涂地都在所不惜。能一直陪在您身边我求之不得，咋能不知好歹地逃避呢。李总您也知道，最近家里出了状况，我身心疲惫，只想尽快摆脱温小丽的纠缠，与她拉开一段距离，等女儿中考一结束我就回来把事情了结了。

李总说，好，我就放你出去两个月，两个月后回来把家里的事处理干净了。

石宇此时和妻子温小丽正处于离婚前两败俱伤后的冷战状态，迟迟没去办手续主要还是考虑女儿温婷然即将面临中考，怕这事对孩子有所刺激，影响到女儿的学习成绩。石宇觉得与其在一个屋檐下整天和温小丽别别扭扭还不如自己离开，拖到女儿中考结束就把婚离了，从此与温小丽再无瓜葛，再也不用听她整天没完没了的撒泼和唠叨了。

石宇觉得李总反应过于敏感，本来自己去滨海新区是顺理成章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刚进公司没几天，石宇就觉得公司的女老总有些特别，仿佛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异样。办公室更换墙上的条幅，石宇踩在凳子上粘胶带，李总竟过来亲自给石宇扶着凳子。四角落地的木凳子踩上个几十公斤的人稳稳当当的，根本不需要人扶着，石宇觉得李总实在是多此一举。当时李总给石宇造成了很大尴尬，那时石宇脱了鞋，一双奇臭无比的大脚距离李总的鼻子不足一尺，更要命的是脚上的每只袜子都破了洞，左右两个大脚趾从漏洞处伸了出来。当时石宇难堪死了，努力勾着大脚趾想把它们从破洞处拉回去，但是脚趾们竟是不屈不挠，任石宇怎样争扎依然昂着它们高傲的头颅。那时候温小丽已经对石宇不闻不问了，生活中没了女人的呵护，石宇的日子过得很是马马虎虎。

没几天，李总给石宇调换了办公室，单独的一个大套间，有休息室有卫生间，和公司副总的一样。李总有事没事都来石宇的办公室，与石宇坐得很近说话，胸前饱胀的乳房撑得衣服鼓鼓的，就要挨到石宇的头了，石宇能嗅到李总身上淡淡的女人香。

石宇为了掩饰自己窘迫的生活状态，不让李总看破玄机，每天上班都特意收拾一番，为了掩盖脚臭，还特意在身上脚上喷了古龙香水。没想到温小丽竟以石宇身上的香水味为把柄，一口咬定石宇这般特意打扮一定是有了小三，争吵之间竟和石宇动了拳脚，把石宇的脸当成了麦田，化指为犁，挠的石宇满脸沟渠纵横。

石宇没法在同事们面前露面了。李总说，石工，你陪我出趟差吧，咱们去南方谈个项目去。南方是去了，不过根本没有谈什么项目，李总带着石宇直接飞到了三亚，在椰林海滩间徜徉了一周，直到石宇的脸光鲜如初。

在某种程度上，石宇觉得有时候李总的做事风格与温小丽有几分相似，不同的是李总从不唠叨，只是所有的事都提前为他做好了，而且做得不显山不露水，在外人眼里不过是老总对属下的寻常关怀而已，但是这种关怀让石宇有些不适应，这是一种不由分说不能拒绝的关怀，石宇有一种被关怀得失去自由的感觉。

石宇从原单位跳槽到这家公司的时间不算长，但石宇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成了公司的业务骨干。几个大的设计项目在石宇的主持下顺利通过审批，深得业主的好评，并以此为契机公司又连续拿下了几个设计标书，这给公司带来了不错的收入和良好的发展前景。李总高兴了，对石宇是由衷地赞叹，说真是一人兴邦呀，得一石宇者得天下，石宇你真是我生命中的贵人呀。李总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在石宇的办公室内，幸亏身边没有其他人。石宇说李总您以后可千万不要这样说，功劳是大家的，我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您这话要是让同事们听到了，我以后还咋和大家相处呀。

从三亚回来不久，同事邢工请石宇吃饭，求石宇给说个情，请李总网开一面不追究他拿业主回扣的事。石宇说，老邢你净扯淡，我和你一样就是个普通的设计师，哪有那么大的面子呀。邢工说，石宇你这就没意思了，大家都是好哥们你还装蒜，就凭你和李总的关系，你说啥她都会听的。石宇说，我和李总就是正常的工作关系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邢工说，石宇你小子不厚道，得了便宜还卖乖。我都替你急，赶紧把婚离了吧，我们翘首期盼都等着喝你和李总的喜酒呢。

3

石宇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差不多还是早晨就到了滨海新区所在地初家镇。初家镇距离老城区其实并不远，只是与老城之间横亘着延绵十多公里的塔山。塔山挡在昌化老城的南面，阻挡住了城市向海边扩展的通道，老城区处在两山夹一沟的狭长盆地上，城市的发展严重地受制与自然地形。新上任的市委书记高瞻远瞩，发展的目光穿过塔山投射到塔山外的海滩上，豪言壮语，大展宏图，说是要用5年的时间在昌化江入海口两侧打造出一个滨海新城。引来了好多开发商，上千亿的资金砸下来，在不到2年的时间里，原本只有几百户人家的海边小镇人口暴涨了几十倍，城市规模急剧膨胀，发展的速度完全超越了常识和人的想象。

石宇脚步迈出新城的车站时，新城也刚刚从晨曦中醒来，开始了一天的躁动和喧哗。新城象个精力过剩的毛头小伙，一醒来就展示着它的热情和不安。江两岸和入海口算是小城最繁杂的地段，人多车也多。出租车三轮车人力车各种高中低档轿车和大大小小的工程车运输土方的载重车;新盖的楼房拆迁一半的旧屋空地上临时搭建起的违章建筑通通变成了商铺，人流车流混杂，交通在这里竟然完全失去了规则。

沿江望去直至海边，两岸塔吊林立，一个个楼盘见缝插针般侵蚀着江边滩涂剩余的空地，恨不得一夜之间就把空地填满置换成钢筋水泥的森林。原先海岸边的红柳林差不多都毁光了，林间栖息的白鹳也难觅踪影，城市膨胀的速度早已令白鹳措手不及。

在这诸多楼盘中，有好几个是石宇设计的，石宇他们公司与新区最大的地产开发商昌丽集团有很好的合作关系。滨海新区好地段的楼盘差不多都被昌丽集团垄断了，到不是昌丽集团有多雄厚的实力，而是昌丽集团程总的内弟是滨海新区的副主任。昌丽集团所有的设计任务一直是李总的公司在做，李总和昌丽集团的程总是大学同学，好像关系非同一般，牵牵绊绊了好几年，一直到程总成为了程总，而李总成为了剩女李总。

这些背景资料都是邢工说给石宇的，通常是邢工3两酒喝下去话就特别多，石宇跟邢工开玩笑说，老邢你干工程设计这行屈才了，你应当去干娱记，酒后专门编排星男星女们的八卦绯闻。

石宇在昌化市的衣食住行都是昌丽集团提供的。昌丽集团在市中心最繁华地段云景花园给他租了2室2厅的房子，办公兼住宿。还专门派一个北京现代越野车供石宇使用。吃饭就去昌丽集团的食堂，菜品丰富多样，很合胃口。昌丽集团的程总在百忙之中还特意挤出时间来陪石宇吃了餐饭，足见对石宇及他们公司之间合作的重视程度。

程总一贯保持着谦逊的微笑，说话慢条斯理，石工你不必客气，来到咱们昌化新区就等于到了自己的家，这是咱们的地盘。我和你们李总是好朋友，大学时我们曾经是恋人，最终也没有走到一起，实在是有缘无份造化弄人。生活上有啥要求尽管跟我说，在昌化新区还没有我程某办不成的事。

程总那时已经放下了碗筷，右手中指和食指直伸着，中间夹着根烟，说一句话就猛吸一口，一副成竹在胸舍我其谁的神态。

石宇说，程总您太客气了，我没啥要求，谢谢您的照顾，我一定努力工作，为您的项目提供全方位的技术支持。

所谓技术支持，其实也就是修改设计上的一些小疏漏，比如虚线画成了实线，尺寸数据标注错误，预留孔位置与实际位置不符合等等，都不是原则性错误。但是没有设计代表现场拍板修正，则要按建筑程序先报监理检查认定，然后要经过业主复合确认，最后提请原设计单位出具设计修改通知单，流程繁杂，耽误施工进度。有设计代表驻施工现场就不同了，发现问题马上给予改正，不影响正常施工，而且减少了中间环节提高了工作效率，这对于开发商大有好处。

所以，最初几天了无头绪的忙乱过后，事情也就开始走向正常轨道，石宇也就清闲了，有时连施工现场都不用去，直接打电话给现场的技术人员，告诉他们变更的结果就行。

闲的时间多了，石宇免不了要胡思乱想。想自己和温小丽的爱情和一路走来的生活，当初也是爱得义无反顾呀，咋就演变成了现在的如此不堪了呢，真是世事难料。自己出来这么多天了，温小丽竟然一个电话都没有来过，看来离婚是必然的了。也想到了李总，那通常是在夜半醒来后，眼前浮现的是李总迷离的眼神和暴涨的乳房。

4

这段时间石宇去过几次工地，处理了几次不大不小的问题。那是个周末，石宇参加了一次聚会，是程总的助理胡秘书召集的。那天的参加者都是和程总的项目有关的人员，有总监理工程师白总监、项目总工程师费总和其他一大堆七七八八的男男女女。

程总自然是来了，身边一左一右两个女人陪着。程总有个规矩，吃饭只管吃饭，绝口不谈公事。拿程总话说，我一天24小时总不能一直在工作吧，自晚饭开始就是我的休息时间，关掉手机一心一意品尝美味佳肴。胡秘书这时候就显得很忙，屁股一刻也没有在椅子上坐稳过，不时地替程总敬大家酒，殷勤地转动桌子，把程总最爱吃的菜转到程总面前。酒桌上程总一开口就离不开女人，说到女人，酒桌上的男人就都成了小说家，偷情艳遇，嫖赌逍遥，每个人都讲出一大堆故事，女人的多少成了炫耀的资本。程总是无需炫耀的，就在那里明摆着，大家都看得见，左边那个叫小倩，右边那个叫小蛮，两个韵味不同的女孩，都是美女，身上散发着能让男人迷乱的女人香。有美女伴在程总左右，更显出程总的尊贵，程总看石宇们的眼神都居高临下的，那神态有点象乾隆帝看和珅的感觉。酒桌上面挺热闹，大家吃着喝着扯着闲淡，气氛十分轻松融洽友好。白总监和费总工放得很开，每个人怀里搂个女人，勾肩搭背，不停地推杯换盏。石宇显然有点不适应这样的场面，坐得很拘谨，只是随着别人的劝酒机械地喝一口，更别说主动给人敬酒了。

吃完饭去了英皇娱乐城唱歌，陪唱小姐自然是叫了，都是胡秘书安排的。石宇对唱歌一点兴趣也没有，一个人靠在角落里打瞌睡，把陪唱小姐晾在一边。胡秘书过来靠在石宇身边，说石工你这是干啥呀？别不好意思放开了玩，咱可别辜负了程总的一番好意，这阵子大家为了滨江雅苑顺利开工都累坏了，程总委托我带大家娱乐一下，放松一下身心以利再战。

滨江雅苑这个项目石宇再熟悉不过了，也倾注了他大量的心血，这个项目是他一手设计的。这个楼盘可以说是这一带最大的楼盘，有几十栋高层住宅，其它的配套设施也十分完善。当然了这些目前还没有成为现实，还都停留在石宇的电脑中的CAD施工图纸上。这个项目刚启动不久，楼房还没有足够的时间从地基上生长起来。工地范围内的红柳、房屋已经拆迁清理干净了，楼盘四周用铁皮做了围挡，大门处设了保安加了门禁，几十个塔吊竖了起来，形成了钢筋铁骨的森林，很有一点大型建筑工地的气势了。

胡秘书把头附到石宇耳边说，石工您也知道，最近钢筋水泥的价格涨得厉害，而房价呢却越来越不看好，咱们这个滨江雅苑楼盘前景也不乐观，程总的意思是希望您做一下变更设计，把房屋结构的抗震等级降低几度，这样钢筋的直径、砼的标号都可以相应的降低标准，这样咱们可以节省一部分材料费用。

石宇说，不对吧，据我所知程总的房子在新区是卖得最好的，价格一直冲高，他早就是亿万富翁了。胡秘书说，最近政策不是变了嘛，政府开始调控房价，房价也就像变成了天上的云彩一样飘忽不定了。所以程总的经营策略就是降价，咱就想办法降低建房成本，这叫堤内损失堤外补，咱得守住自己的利益空间。好在和你们设计单位关系好，咱们算是一家人，有你们保驾护航，咱们这条大船就乘风破浪勇往直前了。

石宇没再说话，他把头埋的更低了，象是睡着了。

散场时，胡秘书把陪石宇唱歌的小姐塞到他车上。胡秘书跟小姐说，丽丽，陪好我们石工。石宇清醒了，跟胡秘书说，这可不行，你赶紧让她下去。胡秘书笑笑，说都是自家兄弟，你就别谦让啦。不由分说车子就启动了。车很快就到了宿舍，司机放下石宇和小姐走了。石宇跟小姐说，美女，程总给你多少台费？那个叫丽丽的小姐说，800元。石宇说，美女，你走吧，我不需要陪。那个叫丽丽的小姐见石宇赶她走就有些着急了，说，大哥你不要赶我走啊，我会全力以赴陪好大哥的，保证让您满意。小姐说完伸出手挽住了石宇的胳膊，涂抹得猩红的嘴唇差点贴在石宇脸上。小姐扶着石宇往楼上走，半个身子差不多就挂在石宇身上，两个饱胀的乳房紧压在他的肩上。石宇推开她，说，我还没喝多，自己能走。小姐说，求求你好大哥，就让我陪你好吧，程总是我们英皇的常客，连我们老板都不敢得罪他，我要是陪不好你，我们老板一定会炒我鱿鱼的。石宇跟小姐说，丽丽，哥哥我今天确实喝多了，恐怕是啥也干不了，你还是走吧，放心好了，我不会跟程总说起。丽丽说，大哥，这么晚了你让我走哪去呀？我租的房子在城东区，这时候回去恐怕连车也打不着了。顿了一下丽丽接着说，要不这样吧大哥，我借你的床睡一晚上，保证不打扰你。深更半夜的硬把个女孩赶到街上去，石宇也是于心不忍，就答应她了。丽丽小姐见石宇答应了，如此不用开工就白得了800元钱，而且还有地方好好睡觉，她高兴得不行，连声说，谢谢你大哥，你真是个好人。

石宇的确有点喝多了，喝的是啤酒和红酒，席间已经在洗手间吐过一次了。很晚了，外面的街道已停止了喧闹，行人和车流都已经睡了。石宇连续喝了几杯浓咖啡，酒劲缓解了很多，可是大脑被咖啡刺激得很兴奋，一点困意也没有，冲了凉也没用。

卧室里那个叫丽丽的女孩已经睡着了，她睡得很沉，石宇开门进去她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显然是经常睡眠不足太疲劳了;或是经常睡别人的床早已习惯，不设防不顾忌，给人的感觉仿佛是如果你是色狼那就上吧，反正我无所谓。女孩的睡姿放得很开，四肢伸展，自己就占了大半个床，外衣也脱了，毛巾被半盖着，露出两条丰满的美腿。

石宇睡意全无，无所事事，索性打开电脑播放了一曲轻音乐。石宇播放的是平时最爱听的古筝曲《不装饰你的梦》。这是一首粤语歌，虽然听不懂，但是石宇就是爱听。石宇在舒缓幽怨的乐声中躺在沙发上酝酿睡意，但是一点作用也没有，睡意就好像天上的月亮，看还是看得见，可是要想去抓住它，那可还差着三万八千里呢。

石宇坐起来，在电脑的游戏大厅里走了几盘象棋，结果输得一塌糊涂，被一个等级分比自己低很多的对手杀得狼狈不堪。没有状态，石宇的心思根本就没在棋上。石宇轻轻推开卧室的门，床上的女孩呼吸均匀，侧卧着双手揽着半边枕头睡得正香，毛巾被散乱堆叠在身体的一侧，露出多半裸体，凸凹有致曲线玲珑。石宇有了感觉，有想上床和女孩一起睡觉的冲动。石宇忽然就想起了温小丽，女孩的睡姿和温小丽平时睡觉的样子太象了。这样的睡姿无疑是妩媚的温柔的和具有诱惑力的，可白天的温小丽竟然是那样的强势和不依不饶，真是不可思议呀。石宇觉得自己和温小丽之间本没有啥原则性冲突，走到要离婚这一步，是不是有些草率了。石宇冷静了，他替女孩盖好毛巾被，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石宇在客厅里折腾到半夜，依然一点想睡的感觉都没有，竟然彻底失眠了。这一天中发生的好几件事在他头脑中翻腾，抹不掉，撇不开。床上睡着的美女丽丽虽然一时让石宇有些思维混乱，但自己不是个懵懂少年，石宇觉得还是能把持住自己的情绪不至于失控的。关键是临分手时胡秘书说的那件事，虽然胡秘书说得轻描淡写，但在石宇听来此事非同小可，万一出事自己可就身败名裂性命不保了呀。

石宇从事设计工作十多年，在业界也算是小有名气，持有国家注册设计师从业资格证书。对现行的民用住宅设计规范石宇再熟悉不过了，国家对住宅的抗震等级是有严格标准的，就是住宅房屋遇到小震不影响正常使用，遇到强震不至于垮塌而造成人员伤亡。程总让石宇擅自降低房屋抗震等级标准，石宇也知道虽然正常情况下不会影响到房屋的正常使用，但是在房屋的使用寿命期内一旦发生地震就麻烦了，普通程度的震级就会引发房倒屋塌的惨剧。这可是关系到几百人生命的大事，石宇心里不由得生出一阵紧张，不知不觉间竟出了一身冷汗，身上感觉粘乎乎的。

石宇干脆打开灯，找出计算器靠在沙发上粗略匡算了一下，程总滨江雅苑那个规模的楼盘，如果设计降低2个抗震烈度，那在材料上至少要少投入2千万元，可这2千万里隐藏着极大的安全隐患，这是在拿购房者的生命做赌注。只要地震一发，整个楼盘所有的建筑都将在瞬间还原成砖头瓦块变成一片废墟，这可是人命关天呐。

5

天亮了，已经有亮光映进室内。石宇灭了灯，感觉眼睛有些干涩，于是洗了脸，还刷了牙。把窗子拉开，外面的凉风吹进来，石宇感觉清醒了些许。无所事事，不知要做啥，行为完全没了目的性，思维依然混乱纠结。石宇坐在办公桌前，伸手掀开笔记本电脑，没啥明确目的，完全是平时工作、生活的习惯使然。石宇伸手按了一下开机键，电脑没有反应，再按一下，没有反应，又按一下，还是没有反应，电脑安安静静，像是睡着了。石宇检查了一下电源和插头，都是好好的。石宇反应过来了，意识到是电脑坏了。

这狗东西昨晚上还好好的呢，用完也是正常关机的，也没磕着碰着，咋就坏了呢？他妈的，难不成它也趁机难为老子？想起来了，是不是前几天看碟片把它染上病毒了，病毒潜伏到今天早上开始发作，导致电脑死机了？管它呢，坏就坏了吧，大不了休息几天晚几天修改图纸。想到此石宇忽然感觉如释负重，心一下轻松了不少。有啥大不了的，我是主任设计师，啥时候修改好图纸盖章出图还不是我说了算。石宇竟有了困意，他侧卧在沙发上很快睡着了。

石宇10点多了才醒来。抬眼看一下卧室，门开着，那个叫丽丽的女孩也不知道啥时候走的。是个不错的女孩呀，出来干这个有点可惜了。石宇对女孩竟产生了一丝不舍的情愫，牵挂在心里生根发芽了。

石宇来到街上吃早点。之后就无所事事地在街上闲逛，看人流车流，当然也不放过每一个从眼前走过的美女，用意念去抚摸，用眼神把她们送到很远很远。买了2元的福利彩票。网上疯传说福利彩票有猫腻，让大家千万不要再上当了，石宇可不信那个邪，每期都买，不指望中奖，就当是为福利事业做点贡献。再说了网上的话能当真吗？说不定是卖体育彩票的人放的谣言呢，看福利彩票卖得火眼红了，想出这招来砸竞争对手的场子。

下午，石宇去了滨江雅苑工地。所有高层的地基沟，差不多都挖掘完毕了，紧接着的工作就是绑扎地梁钢筋浇筑基础砼。程总没在工地，胡秘书在。胡秘书看见石宇就问，石工，变更设计的事开始弄了吗？石宇说，还没有，还要复核一下相关设计参数，看怎样变更既能节省投资又不至于造成大的安全隐患。胡秘书说，是这样呀，上午程总来电话问我了，他希望您赶紧弄出来。程总说，最好在这周内搞好，因为下周省建委要来检查，咱最好在这周末之前搞好，让监理白总、施工费总都签字盖章，把手续补齐全，事情做实了，谁来检查咱也不怕。

石宇回了宿舍，把笔记本电脑收拾起来装进包里，准备拿出去修理。现代人是离不开电脑的，作为设计师，电脑就是石宇的笔和纸;作为即将离婚的男人，电脑就是石宇的月下老人和红娘，石宇还指望它为自己抛出无数条红线，尽管有时候它弄出的红线极不靠谱。最重要的是，电脑还是石宇看这个世界的眼睛，这个眼睛石宇每天都用，它目力极佳，视线会延伸到世界的每个角落，无论哪里发生盆大碗小的新奇事，它总能第一时间发现。

石宇去修理他的“眼睛”。这个电脑是石宇两年前买的，用光了他设计大赛获得的所有奖金。作为设计师本来公司是配有电脑的，自己本不应浪费那个钱，但是公司配发的电脑，千篇一律，没有个性，软硬件配置一般，仅能满足正常使用要求。石宇这台电脑，两年前的顶级配置，虽说电脑更新换代的速度惊人，可与目前热销的一般品牌电脑相比，它仍然毫不逊色。在这方面石宇是挺舍得花钱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

拐过街角，凡尔赛的斜对面，有一家修电脑的门面。店面不大，室内的摆设也十分简单，一个工作台，一个玻璃货架，一台显然是工作用的电脑。玻璃货架上摆了不少电脑耗材，还有整机。看来这家店不只是维修，还兼作销售。店内只有一个人，是个年轻小伙子，石宇跨进门时，他正坐在电脑前玩游戏。

我昨天夜里还用来的，结束时也是正常关机，今天早上再用就不行了，咋按都没反应，无法开机，也没摔着碰着，您给看一下。石宇把电脑递给小师傅。小师傅说，这个不奇怪，机器这东西谁也说不好，尤其象笔记本电脑这种高集成的精密机器。我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也和你这台情况差不多，晚上用完第二天再用就坏了，一检查是电脑主板烧了，你说正常关机也能烧了主板，要不是自己亲身经历，打死我都不信。

小师傅对电脑进行了简单的检查。结论是问题不很严重，有三种可能，一是软件方面的问题，也就是石宇先前的判断，电脑中毒了;第二种可能是主板短路，也就是说集成电路上某个点断掉了;再有就是CPU过热导致死机，就是说这台电脑里面垃圾多了，需要清理通风孔道增强散热能力。

对于电脑，石宇正常使用没问题，其实对它知之甚少，涉及到专业点的东西基本一窍不通。还有手机也是一样，在家的时候，手机要设置某个功能都是让女儿帮，拿女儿温婷然的话说，老爸你是典型的高科技盲，在高科技面前你啥也不懂。

那就麻烦您给修一下吧，我是个搞设计的，每天工作都离不开它。小师傅说实在对不起老板，我暂时不能给你修，刚才只是初步判断，要准确找出病因需要全面检查，我检查的仪器坏了暂时用不了;再有这里主要是做售后服务和对外做局域网业务，我一会儿还要去乡镇中学维修网络，实在没有时间，对不起了，您着急用，还是到别家看看吧。

石宇对小师傅的话无法判断真伪，不知道他是真没时间还是托词，是不是他觉得电脑毛病不大挣不了几个钱，不愿意给修呢。

石宇继续向前走，在书院路靠古城中学隔壁有一家新月电脑维修部，门面挺大，橱窗前贴满了宣传材料，好像正在搞某个品牌电脑的促销活动。石宇进去了，室内显得很零乱，一长溜工作台上堆满了乱七八糟残缺不全的电脑及各种零配件，地上也散放着一堆灰头土脸的显示器、打印机等与电脑有关的东西。见石宇进来，伏在办公桌电脑后面的女孩站起来，向石宇招呼，老板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您的吗？你好，我的电脑坏了，帮我检查一下，看看能不能修理。石宇把电脑包递给女孩。我昨天晚上还用来的，也是正常关机，可是今天早上……还没等石宇说完就被女孩打断了，女孩说，知道了老板，先把电脑放在这里，电脑包还有充电器鼠标啥的你都带回去，我们先做检查，确定哪里坏了要多少钱能修好电话通知您，来，您报一下电话号码及姓名。女孩似乎很忙，说话语速很快，对石宇的介绍很不以为然，一副见多识广胸有成竹的神态。给石宇的感觉就是，别少见多怪啰哩巴嗦了，这号小毛病我们天天处理，就放心交给我吧，保证手到病除。临出门时石宇问女孩，大概啥时候能搞好，女孩说，你等电话吧。

6

送去电脑的第二天，石宇就打电话询问了新月电脑维修部的前台接待，女孩回答说你急啥呀，得送到省城检查，电脑是高科技产品，一定要到专业检测机构去检查，这也是对你们顾客负责。石宇问，那要多久才能有结果？女孩的回答还是上次那句话，别急，你等电话通知吧。

石宇下午去工地，胡秘书见着石宇就问，石工，你复核好参数了吗？设计变更方案做出来了吗？程总去省城办事周末就回来，一天几个电话的问，石工您赶紧的吧，就当是帮哥个忙，程总对我已经很不满意啦。胡秘书装出一脸可怜相，低声下气地跟石宇说。胡秘书你稍安勿躁，着急是没有用的，跟你说事情十分的不凑巧，我的电脑坏了，送到修理铺去修理了，我也着急，但是急也没有办法，图纸都在电脑里存着呢，电脑没修好之前是开不了工了。

啥？你说你的电脑坏了？啥时候坏的？这不晌不夜的电脑咋就能坏了呢？去修理了吗？你说这不急死人吗？石宇说，胡秘书，我也不想让它坏，我也纳闷，也没磕碰着毫无征兆它就坏了，对这种高科技玩意我也不内行，把不准它的脉。你也别问那么多为啥了，我没法回答你，我又不是十万个为什么。见胡秘书心急火燎的样子，石宇觉得很好笑，他这种唯程总马首是瞻的人，从内心深处，石宇是颇看不上眼的，所以对他说话一般不甚客气。

石工，你真是电脑坏了？胡秘书显然是产生了怀疑，竟直接了当地问石宇，语气生硬，好像是石宇故意把电脑弄坏的。我确定也及肯定，我的电脑坏了，而且是自己坏的，没有原因，毫无征兆，目前正在古城中学隔壁的新月电脑维修部修理，不信你可以到那里去问。扔下这句话，石宇径自回了宿舍。

吃过晚饭不久，设计院李总给石宇打来电话。李总说，亲爱的这段时间你一个人盯在昌化工地，辛苦了，你为公司的发展做了贡献，放心好了，年终奖会多给你考虑的。石宇说，李总，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昌化的项目我是主任设计师，有什么事您就吩咐吧，我一定尽心尽力办好。

李总说，我听说程总他们需要优化一下滨江雅苑的设计，石工你是楼盘的主任设计师，你就给他们优化一下，既然顾客有这个需求，那作为设计方咱尽量满足人家的要求，顾客就是上帝嘛。石工，我对你寄予厚望，能把昌化那片市场做大做强巩固住，公司可全靠你了。石工，撇开工作关系，我一直把你当最亲近的人，你一定要把昌化的设计市场维护好，争取拉来更多的设计合同，这样年底副院长改选你就更有希望了，亲爱的，好好把握，可别让我失望。

李总，技术上可行经济上合理的优化当然没有问题，这种优化我会全力支持，就是用户没提出来，咱作为专业人士也会主动为顾客去做。但可惜的是程总提出来的根本不叫优化设计，他们那是违反国家强制性标准，擅自降低设计等级，埋下安全隐患，拿老百姓生命当儿戏……行了，越说越悬了，哪有那么严重？亲爱的你太小题大作了吧，标准是死的，人是活的，现在竞争这么激烈，你还这么死板很不合适宜，这样谨小慎微公司如何能做大做强？我要的是开拓型人才，石工你就大胆干吧，有我作你坚强的后盾，出了事我给你顶着，你就放心干吧。

李总一失往日的儒雅和温柔，不惜打断石宇的说话，显然是着急了。石宇也很矛盾，放下电话那一刻也有些犹豫。金钱和官位对男人的杀伤力是很大的，石宇当然也很难免俗。要不就“退一步海阔天空，让一手皆大欢喜”？

很矛盾，很纠结，石宇一时没了注意。忽然就想起了妻子温小丽，十几年的生活习惯一时难改，石宇拨通了她的电话。石宇说了自己现在两难的境况。温小丽一听就火了，电话里的声音很大，吵得石宇耳骨发麻。你虎呀，这事有啥犹豫的，坚决不干！你是主任设计师，有国家注册资格，每张图纸上都签着你的大名盖着你的注册章，出了事谁能替你顶？李总说的那是屁话！人家牵驴你去拔撅子，人家拿好处你去顶雷，这么傻逼的事咱可不能上当！再说了，这是关系到千家万户的大事，要掉脑袋的。老石你听我的，拿出点男子汉气概来，实在不行就去省质量监督总站举报他们，我就不信还没王法了。前段时间湖南的塌桥事故、上海的“楼歪歪”丑闻，设计师都被追究刑事责任了，你不知道吗？我亲爱的石工同志，你可长点心眼吧！

温小丽还是那个风风火火的性格，心直口快絮絮叨叨，不同的是这次竟然多了一点小幽默，这让石宇颇感出乎意外。温小丽是个电器城导购员，性格开朗，说话口无遮拦，平时喜欢弄点小浪漫。石宇呢，是个循规蹈矩的设计师，不苟言笑，拿温小丽的话说，石工你永远是一壶烧不开的温水，没有浪花，没有激情。很多时候，她竟然主动找茬与石宇吵架，但每次她都不得呈，阴谋败露，她恼羞成怒，说石宇我都骑你脖颈拉屎了，你咋不发火和我干一架呢，真是太欺负人啦！

7

九点刚过，石宇冲了凉正准备烫烫脚就上床睡觉。石宇睡眠一直不是太好，神经脆弱，稍有刺激就紧张兴奋难以成眠。这一天来的事很让石宇闹心，担心自己又要失眠，烧好了热水打算烫一下脚，促进一下血液循环，这样可以入睡快一些。胡秘书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胡秘书说还没睡呀，哥来看看你。这段时间哥一直忙工地的事，疏于对兄弟的照顾了，早就应该来看看你，真是不好意思。石宇说，胡秘书，你不用拐弯抹角，有啥话就直说吧，这么晚来就为看看我，你吃饱了撑的吧。

胡秘书说，哥哥我真的没啥事，就是想跟兄弟聊聊天。你来这么多天了，咱们朝夕相处的，那也算是铁哥们了。江湖上流行的铁哥们的标准是啥你知道吗？就是一起扛过枪、跨过江、下过乡、嫖过娼，这四条咱总占一条吧。说完胡秘书还嘿嘿地笑，表情暧昧中透出一丝淫邪。胡秘书接着说，我也知道，设计变更的事有难度，也让你担了很大风险，不过这风险总是和利益并存的，这擦边球该打咱还得打，有钱大家赚，不赚是混蛋，程总电话里早吩咐了，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石工你就放心大胆干吧。

石宇说，就是我想干恐怕也没那么容易，这个事不是我一个人能搞定的，还要经过监理、施工、业主单位、上级监管部门审核，省建委也要来查的。胡秘书说，这个你不用担心，你以为程总去省城玩去啦？兄弟你只要把图纸改好，设计变更联系单出了，剩下的事我们来搞定，你就等着收钱吧。

胡秘书摘下随身挎着的包，递给石宇。胡秘书说，这是一台“三星”笔记本电脑，12英寸，超薄型，原装进口，顶级配置。正巧你电脑坏了，就用这个吧，算是咱公司的一点心意。赶紧开工吧兄弟，大伙可都等着你呢。

石宇说，有电脑也开不了工，图纸都在我那台电脑里存着呢。胡秘书说，石工你就别推脱了吧，这样对大家都不好。你是老设计师了，图纸怎么可能不留备份？石工，挺晚了我就不打搅了，你好好休息，明天早上过来陪你吃早餐，吃完早餐咱就开工。

图纸当然是有备份了，都在U盘里存着呢，这也是设计师的通常做法。石宇一般是把U盘放在随身的衣兜里，以便随时连接电脑存取图纸方便使用，这也是多年设计工作养成的习惯。和温小丽在一起生活的这些年，一贯粗心大意的温小丽经常洗衣服忘记清理衣兜，钱、手机、U盘多次被一起丢进洗衣机里搅得报废，弄得石宇几次没有按时出图，为此没少和温小丽吵架。

早上石宇刚起床，还没洗脸刷牙，胡秘书就来了。带来了河粉、茶蛋、豆浆，还有两份鸡腿汉堡，两份嫩牛五方。看来这是连午餐都准备了，还是中西合璧的。胡秘书算是黑上石宇了，盯得真紧呐。草草吃过早点，石宇坐在电脑前准备开工，可是U盘却找不到了。费了半天功夫，失踪的U盘总算找到了，但是它进水报废了，成了一个没用的摆设。原来昨晚石宇烫过脚后，随手脱了上衣就丢进水盆里准备今天洗，只是他竟然也忘记清理衣兜了。胡秘书这个气呀，说，石工你有种，算你很。石宇说，胡秘书，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一个浪荡汉子懒散单身，身边又没个女人，生活上一贯是马马虎虎。别忘了，我受过强烈的刺激，我婚姻不幸要离异呀。

胡秘书说，咋的石工，我还得给你现找个娘们呗？行呀，小子，我懒得跟你废话，咱们走着瞧！说完，转身摔门，走了。瞧就瞧呗，石宇也想过后果，没啥大不了的，最多离开昌化不当这个现场设计代表。反正昌化项目自己是主任设计师，除非昌化的项目不做了把图纸通通废掉，否则谁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大不了还回设计院老老实实撅屁股画图去。我一个单身老男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无牵无挂，没啥可顾忌的。石宇神清气朗，想想方才胡秘书气急败坏的样子，竟然笑出了很大的声响。

石宇打开窗子，让早晨清新的空气溶进来。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石宇心情不错，没有因为胡秘书的到来而破坏，他的反应早在石宇的预料之中。外面的太阳很大，没有风，视线范围内也看不见云，树叶都肆意伸展着，纹丝不动。街上的人流、车流被红绿灯逼迫得走走停停时断时续，停的时间过长猛一开禁，车们都发泄似的疯跑，很多时候，祸事就是在这一刻酿成的。

接近中午时，一个电话打进来，是个生号，不认识。接听之后原来是新月电脑的前台，说电脑的病确诊了，是显卡烧掉了，要换显卡。女孩说，为了保证质量，我们要给你换同品牌的进口原装显卡，加修理的费用一共是800元。石宇说好吧，那我下午去取行不？女孩说哪有那么快，要修好还得3天。石宇说，不就换个显卡，要那么长时间吗？女孩回答说，老板你这就外行了，不像台式机，显卡插上就行，笔记本电脑的显卡是焊接在主板上的，修理很费时间，这可不像修拖拉机，这是高科技，要小心谨慎才行。

吃完中饭，喝过热茶，正准备例行午睡，李总的电话打进来了。李总说话的口气强硬，完全是命令式的。石工，我已经把院里保存的备份图纸传给胡秘书了，他下午就去找你，这两天你必须把设计变更给弄好，否则后果自负。

石宇也有些急了，分辨说，李总不是我有意推脱，那样的设计变更万一……李总打断石宇的话说，根本就没有万一，完全是你杞人忧天。第一它不会影响房屋住户的正常使用;第二就算是赶上地震房子倒塌了那也是天灾，不可抗力，神仙也没办法;再说就算是追查下来，谁又能说得清楚？你说是设计的原因？我还说是施工方偷工减料、监理方玩忽职守造成的呢！石工，我就不明白了，这对各方都有利的好事你为啥顶着不干？真是岂有此理！你太让我失望了！

石宇放下电话没两分钟，胡秘书就到了。胡秘书径直走进卧室，把石宇堵在床上，递给石宇个信封。胡秘书说，石工，我知道你有午睡的习惯，你先眯一会，我先把U盘里的图纸拷贝到电脑里。对了，这是程总让我带来的一点小意思，你先用着，完事还有。石宇瞅了一眼，信封里是一沓崭新的红票子，银行里打的结还没拆开。

没有办法啦，看来是退无可退再无借口只有就范了。石宇在床上眯了一小会儿，起来开始冲凉。中午的太阳很大，放出来的洗澡水有些烫皮肤，放了一会才能洗，看来室外的温度很高，可能不会低于35摄氏度。洗了澡，感觉轻松了很多，来到外间办公室准备工作。胡秘书早把电脑摆好了，电脑旁边还切了一盘西瓜，石宇的右手边杯子里还冲了福山咖啡，加了糖伴侣，对面的空调温度定在了24摄氏度。胡秘书不愧是做秘书的，竟然把石宇的习惯搞得一清二楚，准备工作做得很有针对性，他可真是细心的人。

8

石宇终于坐在电脑前工作了。石宇把CAD电子图板打开，把图纸一张张放大、拉伸，在上面做增增减减的修改，进行得还算顺利。工作步入正常轨道，事情总算按部就班，各方皆大欢喜，所有相关人员都松了一口气，不再为此提心吊胆，也没人再打电话跟石宇大喊大叫了。最高兴的是胡秘书，差点在石宇面前手舞足蹈，一遍一遍地跟石宇说，这可太好了，这可太好了，小嘴不停。

足足两天时间，石宇才把所有的图纸全部改好。两天里石宇差不多一直在工作，基本没有休息。胡秘书也没有离开，一直陪着石宇。他们俩都只穿着裤头，困了就凉水冲一下，实在坚持不住了才上床眯一会。电脑也一直开着，直到石宇改完最后一张图纸。胡秘书熬得双眼通红，眼泡浮肿，平时光顺的头型早不见了，头发一堆一撮的支棱着，像是刚被人痛扁过，样子狼狈极了。胡秘书可比石宇累多了，一是他年纪比石宇大，二是他不但要端茶倒水弄吃弄喝溜溜地伺候石宇，有时还要给石宇揉揉肩，按摩按摩颈椎。

石宇关上电脑那一刻，胡秘书瘫软在地上了，半天才呼出一口气，石宇还以为他晕过去了呢。胡秘书说，太不容易了石工，设计这行真不是人干的，太熬人啦。石宇说这算啥呀，赶上大项目开发商催得紧，我们经常连续几天不睡，搞设计的人都失眠，熬夜熬得早都神经错乱了。胡秘书，你明天上午就过来，把设计变更联系单带过来，给你盖上设计单位章，事情就成了。胡秘书说，好的，程总也应该回来了，明天他可能也过来。石宇说，那行了，你也别磨叽了，赶紧走，我要睡觉了。

石宇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抄起手机看一眼时间，8点多了。新的一天就这样在一段美妙的铃声中被复活，又开始了它的喧嚣，继续着。电话是新月电脑维修部打来的，说电脑修好了，让石宇去取。石宇把电脑取回来，冲好的咖啡还没来得及喝，胡秘书和程总就进来了。

石工，辛苦你了。程总的表情黯淡，说话的语气也没了往日的热情，平平淡淡。程总显然是对石宇有了意见，在工程上他过的桥可能比石宇走的路都多，而且所到之处都是一路绿灯，不成想竟然在自家门口被石宇这个小角色闪了红灯，一番周折之后总算放了行，但红灯面前憋得久了，程总已经失了耐性扫了尊严，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胡秘书把设计修改联系单交给石宇，让石宇赶紧盖章签字。他打开石宇办公桌上的电脑，插上U盘，准备复制石宇改好的图纸。胡秘书是个电脑高手，对电脑很在行，比石宇玩得好。拷贝好图纸的U盘要送到印图社，打印出标准幅面的施工图纸，石宇再盖上设计单位的出图章和石宇的注册设计章后，事情就完成了。

胡秘书打开电脑中的CAD电子图板，“妈呀”一声惊叫，然后就急火火地喊石宇，石工，这是咋回事？怎么搞的？石宇跑到电脑前一看，先前修改好的图纸竟然都恢复了从前的原样。

怎么会这样？你这个三星电脑没有自动保存功能吗？是不是改好的图纸它没有自动存盘，结果一关机数据就丢失了？我用自己那台老电脑都习惯了，所有的功能都是事先设置好的，可能新换了这台，我一时疏忽了。

不可能！在你改图前电脑我早就设置好了，姓石的，别跟我装傻啦！

胡秘书，你这么说话就不对了吧，好像是我故意弄的，和我一起熬了两天，你也都看见了，我会这么作践自己，拿自己的辛勤劳动不当回事吗？

去你妈的！还跟我装孙子，事情一开始你就设障碍找借口，层层设防步步推脱，不愿意干早说呀，耽误我们这么长时间？你吃也吃了玩也玩了拿也拿了嫖也嫖了，要用你的时候就装犊子，你也不想想，天下有免费的午餐吗？

胡秘书，请你不要骂人，稍安勿躁，大家都是文明人，要有风度，讲点语言美好不好。石宇喝了一口咖啡，忘记加糖伴侣了，苦得要命。程总狠命地吸烟，一口一口吸得很重，恨不得一口气把整只烟都吸完。胡秘书眼珠子更红了，在石宇面前张牙舞爪，就差扑过来咬石宇了。

石宇语调轻松自然，丝毫没有着急上火惊慌失措的意思，胡秘书同志，请你相信我，不是我推脱找借口，实在是事出有因，这也许是冥冥中自有天定吧？之前我说的都是事实，你看，我的电脑确实坏了，修好了刚取回来。石宇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胡秘书面前，说，要不然我在自己的电脑上从新改吧，大不了咱再熬两天。

胡秘书拿起石宇的笔记本电脑翻过背面看一眼，用力扔在桌上。胡秘书彻底发疯了，他咆哮着，喊叫说，姓石的，你当我是三岁娃呀！撒谎也要撒得有点技术含量行不行，你这电脑根本就没有被打开过，没有贴维修标识，你当老子是高科技盲呀？

行了，别叫唤了。程总喝住了胡秘书。既然人家不愿意帮咱的忙，也别勉强了，再见，石设计师！程总把手里的烟头摔在地上，烟头在地板上弹跳翻滚了几下，崩出一窜火星。胡秘书走在程总后面，电脑包悠荡着一撅一撅地拍打着他的屁股，尽失了先前的风度，人越发显得疲惫不堪了。

胡秘书绝对是秘书中的下蛋公鸡，盛怒之下做事情依然有条不紊滴水不漏，竟然没忘了把三星笔记本带走。但是胡秘书不知道的是，他带走的不光是电脑，还有信封里的“意思”，石宇早就把钱藏在电脑包的夹层里了。石宇当然是早就预谋好的了，从业这么多年，行业内的这点猫腻石宇早就烂熟于心，那免费的“午餐”可是不好消化的呀，况且石宇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一贯的牙好胃口不好，吃嘛嘛不香。

9

石宇搬起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仔细检视之下，确信胡秘书所言非虚，背面的螺钉果然没有拧动的迹象，果然没有贴维修标识。如此看来石宇先前的判断没错，电脑就是中病毒了，硬件根本就没出故障。新月电脑只要用系统盘软启动电脑，然后在更新电脑内的操作系统，彻底清除病毒就行了。这种常见故障的修复，时间不会超过半个钟头，费用也只需30元。可是石宇的电脑却住院治疗了5天，还开刀动了大手术，更换了主要器官。看来这新月电脑维修部真是经营得法运作有方啊，它硬是把个小感冒当成了癌症治疗，还骗了石宇800元的诊疗费用，真黑呀，简直比黑社会还黑。

算了吧，也别和他们计较了，打黑除恶的事总会有人干的。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石宇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是该到离开的时候了。石宇环顾四周，也没啥好收拾的，破鞋烂袜子的就不要了，留给收破烂的好啦。

石宇此时的心情是愉快的，要回去了，要见到女儿了，石宇很兴奋，丝毫没有逃离的感觉。可是，石宇刚要出发就遇到了麻烦，他正要往外走，房门突然被粗暴的撞开了，两个警察蹿到石宇面前，表情严肃如临大敌。

你就是石工？对呀，我姓石，是搞设计的高级设计师。那好，跟我们去趟派出所！石宇说，警察同志，啥案子还需要我协助调查呀，放心吧，我很愿意帮忙的，和谐社会警民一家嘛。警察说，那就好，赶紧跟我们走吧。

在派出所里，警察同志说，啥案子？告诉你，嫖娼案！谁嫖娼了？石宇问。还装孙子，别人嫖娼会抓你？我们吃饱了撑的呀。警察同志，你是说我嫖娼？警察同志，你这个玩笑可有点开大了，我会嫖娼？不瞒您说，我连进行正常的性生活都困难，我见不得直来直去，习惯小火慢炖……都到这了还他妈装像，告诉你有人举报你涉嫌嫖娼，我们调查后认为证据确凿，你的案子犯啦。英皇歌厅的丽丽认识吧，人家早把你供出来了，你还想抵赖吗？警察同志，这你可就冤枉我了，那些都是别人安排的，我只是逢场作戏卖艺没卖身，我又没出钱……啥？你是说你嫖完了没付钱？石宇的辩解再一次被警察粗暴打断。警察同志极其专业的分析说，你付了钱那算钱色交易属于嫖娼行为，可是你嫖完了，竟然没付钱这问题就复杂了，你这是违背妇女意志强行与之发生性行为，那嫖娼的性质可就变了，你涉嫌强奸，我们可要拘捕你了。

停顿了一会，警察同志缓和了口气，感觉他们仿佛是在设身处地为石宇着想。所以呀你最好配合点，别人为地把事情搞得复杂化，这样对大家都没有好处。我们有的是大案要案要处理，如果不是有人举报，才懒得管你这破事呢。所以呀咱都别浪费时间了，你在笔录上签字，然后交罚款，你就可以走了。你属于累犯，得从重处罚，罚款是一万元。警察同志，我身上没有那么多，要不您先放了我，我去给您取钱去。警察同志说，那可不行，你要是不回来呢？今天我们是去得及时，晚两分钟你可能就跑了。那你说怎么办？你可以给朋友打电话，让朋友送钱来呀。我在昌化新区没有朋友，只是临时在这里工作。警察不理石宇了，坐在旁边悠闲地喝茶，停几分钟抬头瞟石宇一眼，催促说，赶紧想办法啊，别在这装，浪费大家的时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乐的时候就没想想后果？

石宇从钱夹里抽出银行卡，写好密码，交给警察。警察同志，那就麻烦您帮我取一下吧，我信得过您，您受累了。警察同志顿了顿说，也只能这样了，还得替你跑腿，算我倒霉。石宇银行卡里的钱，加上身上带的，刚好够罚款的钱，交齐了罚款，签了字，警察就把石宇放了。

石宇还没走出派出所的院子，李总的电话就打进来了。李总说，石工你真给我长脸啊，派你去开展业务，你倒好，正事不干闲事有余，嫖娼，还累犯！李总，我没有，你是知道我的，我连正常的性生活都……行了，别白话了，没人愿意听你的破事，鉴于你一贯品质恶劣道德败坏，工作上玩忽职守好逸恶劳，经公司领导研究决定，石工，你被开除了，即刻起生效。邢工已经去接替你了，这会儿可能该到了，你爱上哪去上哪去，走得越远越好，别让老娘再看见你，一个堂堂的设计师，高级知识份子，嫖娼，真是丢死人了。

石宇在街上游走，没有目的，觉得身上失去了重量轻飘飘软绵绵的，脚象踩在云朵里。感觉天渐渐地黑了，应该没到天黑的时间呀，天咋就提前黑了呢。看清楚了，原来是乌云从远天逐渐压过来，汇集在小城的上空吞没了阳光，乌云和闪电正策划着一场暴雨。

石宇飘忽在风里。此时石宇有种非常急迫的欲望想见到妻子温小丽，他想对温小丽说，老婆你太伟大了，就是以后天天挨你打，我也绝不动离婚的念头。石宇忽然觉得，关键时刻，有个强势的老婆真好。但是石宇并没有去坐开往昌化老城的班车，他站在风里急切地挥着手，试图拦住一辆开往省城的班车。开往省城的班车逐渐减速靠近了，石宇内心稍有激动，希望风雨不要太大，希望一路平安及时到达。

此时已黑云压城，小城开始躁动，行人急冲冲，车辆害怕似的狂奔。街灯次第亮了，店铺的光散出来。临河的街道依然杂乱喧闹，一溜的洗浴中心、休闲中心、按摩店竟然还都开着门，里面粉红的灯光洒在街面上，暧昧而张扬。

一个从娱乐城里出来的女子向石宇招手，别走，大哥，你是被冤枉的，我可以给作证。石宇一下子就蒙住了，好啊，那可好，谢谢你！去派出所的路上石宇问，你为什么要帮我？女子笑了，因为你是清白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