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几株石榴管窥徐渭大写意绘画魅力
2015-11-25张琮卉清华大学美术学院100084
张琮卉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 100084)
从几株石榴管窥徐渭大写意绘画魅力
张琮卉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 100084)
徐渭出生、成长在榴花书屋,石榴是他毕生喜爱描绘的物象,从他描绘石榴的画作管窥,他之所以能够让包括石榴在内的那些平凡的物象焕发生趣,与他笔墨章法上的以书入画、以画谋书,表达上的以诗为媒,以及立意上的以心为本密不可分。
石榴;诗;书;画;心
正德十六年二月四日(公元一五二一年三月十二日),徐渭出生在在浙江绍兴植有一本大安石榴的榴花书屋(即后青藤书屋),石榴也成为他日后喜爱描绘的题材。徐渭所绘石榴,现在散见于北京故宫博物院墨花图册、南京博物馆杂画图卷、美国檀香山艺术院花卉图卷、日本薮本宗四郎花卉图卷、上海博物馆花果卷、沈阳故宫博物院蔬果卷,最有名的是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榴实图轴,另外,还有与其他植物并置的石榴萱草、芭蕉石榴等。
本文就试着从这种联结其命运的植物为切入点来管窥徐渭其人其画,来探讨徐渭到底怎样使石榴这种普通的植物在他的画中展现出卓然不凡的样态。
一、以书入画
清代书家翁同评徐渭画曰“世间无物非草书”,徐渭亦自称其画“张颠狂草书”。书法用笔入画这一中国文人传统,在宋代有苏轼、梁楷,元代有赵孟頫,明代有祝允明、陈淳,但是在徐渭这里表现得尤为突出和特别。
他画石榴,通常先用水墨涂出果形,以破墨法趁湿加点,表现石榴皮的色相和质感,以湿墨笔画叶,以破墨法勾出叶脉。石榴果绽开处,以笔墨点石榴籽,果端用较浓墨画花萼留痕,干飞白笔画花蕊残痕,又以苍劲有力的笔法写出石榴的枝干。但是,徐渭画石榴也并不是简单套用固定模式,例如,同是石榴籽,榴实图轴是以饱满的墨点加以表现(见图一)。杂花卷里是转折的勾画(见图二),在墨花图册中呈现出圆润的勾画,石榴图册页中又是点画结合。或虚或实、有明有暗,分别表现出了石榴籽多汁、剔透、饱满和繁密种种不同侧面。
由此可见,徐渭以书法用笔入画是有写生的基础的,这样创作出来的大写意绘画必然既富深意又有变化,耐人寻味。
二、以画谋书
如果说徐渭在描绘花果时候的书法用笔赋予平常花果以骨气,那他的题画书法则仿佛沾染了花果的生机而极具活力。徐渭往往是在作画完成后题跋,题书书体书风与描绘物象配合良好,题书位置也讲求平衡。可以说,无论是在笔墨还是章法上都不是孤立的,而是有意识地促成了画作的艺术完整性。
以榴实图轴为例,由于画面重心被石榴果引向左下方,故徐渭选择在右上方题跋,采用接近于草书的行草,以点画之“实”对比使转之“虚”,笔画化直为曲,相互牵连,有如画面中又凭生出一条条缀着嫩芽与枯叶的枝藤,与画中花果呼应的效果,构成整篇连贯的气势。
而墨画图册中的石榴一幅,徐渭则以清秀、俊逸的行楷题写“西施夜浴罢,吹火照梳头”(见图三),配合照映美人的明灯,呈现出典雅的情致。
水墨花卉卷中有两颗并置的石榴,一浓一淡,题画书法“五寸珊瑚珠一囊,秋风吹老海榴黄。宵来酒渴真无奈,唤取金刀劈玉浆。”同样有浓淡交替的节奏感,其中浓墨写出的有五、珠、老、黄、来、玉几个字。可以看出,徐渭是饱蘸墨后书写五个字左右,至渴笔再蘸墨书写。画面的相得益彰可以看成徐渭书法习惯带入绘画的结果,但是同样也可以理解成徐渭在题画书法上保有对整幅绘画的谋略,因为卷轴画面空间不足,题画书法无法像榴实图立轴、或者石榴图册页那样在对角线空白处与石榴主体相呼应,而是与石榴处于同一轴线,那这样浓淡交替的题写方式就在风格上形成呼应,不拘成法又开生面。
三、以诗为媒
梵高画过一幅咖啡馆,他写给弟弟的信中说道他想要传达的是咖啡馆入夜后躁动的、令人不安的气氛。但是,现在我们看到那幅充斥暖黄色的画时,非但联想不到不安,反而会感到舒适和安逸。即使具象如《英诺森十世》,我们也无法揣测委拉斯贵支对他描绘的教皇到底是什么态度。画就是这样,长于境而短于意。
徐渭大致应该感谢他可以“借诗句衬出画中意境,而不觉其破坏画境”。他所绘石榴,之所以能焕发属于徐渭的个性光彩,在侧的题画诗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徐渭作诗极具感染力,袁宏道评价到,“故其为诗,如嗔如笑,如水鸣峡,如种出土,如寡妇之夜哭,羁人之寒起。当其放意,平畴千里,偶尔幽峭,鬼语秋坟”通过体悟诗境,画境得以被界定,使现在的欣赏者能够体察到徐渭真正想要抒发的情感。不仅如此,又能通过欣赏者的想象赋予静态的绘画以动感,将感情深化。如杂花卷中石榴一幅,题诗为“只少胭支染一堆,蛟潭锦蚌挂人眉,山深秋老霜皮划,自迸明珠打雀儿。”读画者一见此诗,必然能够联想到深山石榴无人采摘,自迸石榴籽打麻雀的寂寥情景,进而对徐渭的怀才不遇、托足无门感到扼腕,又为其自我解嘲精神感到敬佩。所以说题画诗是观者经由徐渭所绘达到徐渭所思的媒介,亦增添了徐渭写意绘画的魅力。
四、以心为本
王阳明在《传习录》中言:“夫学贵得之心,求之心而非也,虽其言之出于孔子,不敢以为是也”徐渭的老师是王阳明的学生,他也深受心学影响。
石榴果实红火,石榴枝叶青翠,偏偏在徐渭的大写意绘画中,石榴却是墨色淋漓,可谓,去相色,见本色。
石榴果以其籽粒丰厚饱满,历来被赋予“多子”的吉祥寓意。徐渭在石榴萱草图中便幽默地运用了这个寓意,所谓“不是来西域,还应到海南。已含无限子,何用佩宜男”,但是,石榴的寓意在徐渭这是多样而个性化的,当他把莲花石榴并置创作时,他将莲花比作美女西施,石榴便因其红火而被比作火焰,言“西施夜浴罢,吹火照梳头”。在芭蕉石榴图中,他以蕉叶喻劳动人民的衣服,即指人民,以石榴拟比铁锤,言“蕉叶屠埋短后衣,墨榴铁锈虎班皮,老夫貌此谁堪比?朱亥椎临袖口时。”意思是人民迟早会像战国的朱亥使铁椎击晋鄙那样对付这些可恶的权贵们的,表现出他对恶势力的嫉恶如仇。另外,石榴这一意象在徐渭这里还象征旺盛的生命力、泼辣的美女、醉酒的红脸、红裙子等等。但是,石榴最常为徐渭所用,也最为人熟知的寓意,便是表现其怀才不遇与托足无门。“山深熟石榴,向日便开口。深山少人收,颗颗明珠走。”“五寸珊瑚珠一囊,秋风吹老海榴黄。宵来酒渴真无奈,唤取金刀劈玉浆。”“只少胭支染一堆,蛟潭锦蚌挂人眉。山深秋老霜皮划自迸明珠打雀儿。”
从这里看出,徐渭作画从来都是以我之法绘有我之境,不离我之本心,以他最驾轻就熟地方式书写描绘他俯拾即是的本真心情,必然不落俗套。
徐渭一生坎坷,如无人采摘的石榴一般废弃光华,但是,在其大写意绘画中,他却以其笔墨、章法上的以书入画、以画谋书,表达上的以诗为媒,立意上的以心为本,将平凡的物象带入臻丽的境界,引后人唏嘘。
张琮卉(1990—),女,黑龙江省牡丹江市人,工作单位:清华大学,职务: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美术历史与理论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