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艺术赏析
2015-11-25张永梅
张永梅
张艺谋导演总是以文化反思和人文关怀为宗旨,在创作电影中习惯于暗含一些对传统文化的思考,因此观众总能在其作品中感受到强烈的历史感和生命意识。《大红灯笼高高挂》就是导演试图在申张个人的生命价值,强调对个人价值的理解和尊重,本文就将从《大红灯笼高高挂》影片中使用的艺术技巧逐一揭开这部经典作品中的主题思想意蕴。
一、《大红灯笼高高挂》故事梗概
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是著名导演张艺谋根据苏童中篇小说《妻妾成群》改编的,它成功地勾勒出“一夫多妻”的封建家庭制度下,妻妾之间相互勾心斗角的人生图景以及男权统治下形成的生存规则。影片里的核心人物是一个名叫颂莲的女人,她受过高等教育,可是为了能在勾心斗角、明争暗斗的陈家生存下去,颂莲的性格在斗争过程中被异化、被扭曲。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的故事开始在夏末秋初的季节,当时的颂莲才19岁,她是个年轻有为的女大学生,有着新的思想和执拗不屈服的个性。然而她却也没能成功的逃离当时的封建传统对女人迫害的悲惨命运。随着父亲去世,她被继母逼迫辍学最后嫁给了陈佐千做四太太,陈家有祖传下来的规矩:老爷在谁房中过夜,其院房内外就挂起高高的红灯笼。为了一盏盏不熄的红灯笼能够高高挂起,颂莲与二太太卓云、三太太梅珊、甚至还有争宠的丫鬟雁儿之间展开了女人们可怕的斗争,直到次年夏,陈府迎来了第五位姨太太,这样没有尽头的斗争故事在封闭的深闺大院中循环上演。
影片叙述平淡,但其中包含了众多具有研究价值的要素,例如,在电影中多次巧妙的通过颜色的变化反映人物当时的心境,导演非常善于运用声音符号渲染气氛,借用音乐的变换到达一定的表意效果。除了颜色和音乐,镜头的控制也是影片的一大特色,张艺谋导演运用一系列的技巧只是为了表现这个陈旧的大家庭里生活的最不像女人的女人们,借此给人们新的思考和反省。
二、影片艺术特色解析
(一)色彩的巧妙运用
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剧照
《大红灯笼高高挂》对色彩的运用是极为讲究的。片中不同色彩基调的反复出现,使观众的情绪也随着剧情忽高忽低。各式各样色彩鲜艳的服装,也使这部电影显得更为精致。在《大红灯笼高高挂》中最常使用的就是红、白、黑三种颜色。首先不得不说红色,影片的题目就是红灯笼,所以红色无疑成了影片的主色调。红色在中国传统文化里代表着幸福、欲望、希望,电影中的红灯笼也是陈家院里女人争宠的象征物,在陈家拥有了红灯笼,就拥有了至高无上的荣誉和权利。随着红灯笼的点燃、熄灭,女人们命运也在受着红灯笼的摆布。红灯笼点燃,女人们的希望就被点燃;然而当红灯笼熄灭,陈家院呈现出一片死寂,空空的院落没有一点人气,只剩下女人们勾心斗角的闹剧。影片中温暖的象征希望的红色与象征禁锢死亡压抑的黑色交错呈现,冷暖色调的对比强化了电影想要表达的被压抑的思想内涵。白色也是影片常出现的颜色,颂莲的大部分镜头都是穿着白色旗袍。白色在影片中更多的意味着落寞,暗示着在封建社会下女性早已被设定好了的悲惨命运,白色的幔帐、埋葬罪恶的雪花,大少爷脖子上带着的白色围巾。但这一切随着大少爷的离开,屋子里又剩下恐怖凝重的黑色,好像预示着女人们永远逃不出黑白世界的捆绑和束缚。当三太太被发现和高医生私情之后,三太太被仆人抱着上屋顶处死的时候,一群人也是踏着一地白花花的雪。仆人身上穿着明显的黑色衣裤,手抱着一身白色睡衣的三太太匆忙的走在白雪覆盖的屋顶上,这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强烈的黑白对峙,三太太最终也没能逃脱惩罚,她被永远地束缚在了黑暗阴冷的楼顶屋子里。屋子锁住了三太太的灵魂,实则是象征着当时的女人根本无法与封建势力作斗争,女性成为依附于男性的物品,失去自身的尊严。细心的观众会发现,影片中唯独没有春天,这或许是导演想通过这一个季节的缺漏含蓄的告诉观众,当时封建大家庭对女性而言永远没有春天。绿色是春天的代表,在影片中是有部分镜头的,电影一开始颂莲朝着迎亲队相反的方向走的时候,两旁出现了模糊不清的绿色,随着颂莲一步步走进陈家,绿色也离她越来越远。似乎隐喻着充满美好未来的春天不属于颂莲,隐约的暗示颂莲未来不可逆转悲惨命运。
(二)音效的有效融入
在电影中不能不提的就是音乐的使用,电影中的音乐可以最敏锐地扑捉到人脆弱的感情和情绪变化,从而给观众带去一定的听觉刺激,依靠音乐在短时间内达到一定的冲击力和震撼力。张艺谋导演因为认知到音乐的重要性,所以他在电影中灵活的使用多种变换的音乐从而增加电影震撼效果,同时也增强了影片的文化魅力。中国传统音乐与张艺谋的系列影片二者合理融合,不仅使得中国传统音乐广泛流传,而且使观众对影片留下深刻的印象。
《大红灯笼高高挂》影片中,中国传统音乐与要表现的故事情节浑然一体,这对增强影片的氛围和畅快表达人物内心情感都起到了积极的正面作用。影片充满了对中国传统音乐的崇尚,其中包括京剧、民歌、唢呐独奏、民间打击乐等多种中国传统音乐元素。电影开篇上来就是京剧中的打击乐,锣声应和着鼓声缓缓地拉开电影序幕。伴随着主人公颂莲的出现,这些音乐戛然而止,这时颂莲的脸部是凝重而冷漠的,电影开场时的京剧打击乐仿佛暗示着一场有关于颂莲的深闺故事即将上演。颂莲对继母说的一句话:“女人不就是那么回事吗,当小老婆就当小老婆。”与之前开场热闹喜庆的京剧打击乐形成鲜明的反差,这或许是导演有意而为之,用最热闹的欢乐去衬托无法言说的痛苦。这样的京剧打击乐并非只出现在开头,在影片中每次点灯、灭灯的时候也会放这样的音乐。京剧打击乐的热闹与阴冷空旷冷清的深闺院落又形成了第二重强烈的对比,作为影片中不可忽视的重要元素,京剧贯穿于影片的开头、中间、结尾,并大致以两种方式出现。第一种是三太太梅珊自己唱的三次京剧。第一次唱是在颂莲新婚夜的第二天,目的是表达心中对于陈老爷娶四太太的不满;第二次是当着陈老爷面唱的《苏三起解》,这是中国传统京剧中的著名选段,在影片中具有强烈的暗示隐喻作用;第三次则是梅珊为自己唱,唱的目的也随着剧情的不断发展而变换着,凸显了陈家大院里女性的生存困境和女性长期不被尊重的窘迫现状。梅珊唱的京剧更像是没有说出来的旁白,用音乐代替言语在表达自身情感的同时也深化了主题内蕴。第二种是以留声机的方式放出来。第一次是在三太太和高医生邀请颂莲去打牌,随着京剧锣声、鼓声热闹紧张的相互应和演奏,颂莲也发现了三太太和高医生不为人知的私情,这时候的京剧不仅迎合了秘密被发现的紧张气氛,更加重了故事情节的紧张浓度;第二次是在颂莲知道三太太被迫害致死之后,到三太太房间点灯放音乐来祭奠她。这时候的音乐更是暗示了陈家大院里女人无法逃脱的悲惨命运。这时候的音乐仿佛变成了院落里所有女人可悲的呐喊——有声却无力。
(三)镜头的独特记录
影片成功的地方除了颜色、音乐,就是对镜头的选择处理上。整部影片都是平稳的推拉摇镜头,有很多的定格、特写。常常借助于两面高墙来造成强烈的压迫感,这样的镜头处理方式奠定了影片苦闷、压抑、悲凉的感情基调。影片一开始就给了颂莲一个特写,镜头稳稳的定格在颂莲的面部,颂莲说的云淡风轻,像在讲诉别人的事情。但是话语中透露出的伤心难过更加强了绝望的悲凉感。颂莲去拜见各位姐姐的镜头是典型的长镜头,镜头跟随颂莲将陈家幽深、安静、空旷表露无遗,通过一系列慢镜头的展示表现了无奈的气息。
三太太被处死的时候,通过颂莲的“眼睛”真实呈现了屋顶角楼上的凶杀案,远近景的来回切换将颂莲恐惧、不安的心情充分传达了出来。当影片快结束的时候,镜头逐渐拉出,从近景到中远景,高高的院墙和红彤彤的灯笼圈住了来回走动的颂莲,压抑和封闭发挥到了极致,象征着颂莲根本逃不出的牢笼。
三、《大红灯笼高高挂》的主题窥探
(一)大红灯笼的符号与隐喻
影片中的大红灯笼,代表着一种影像符号,影像符号的隐喻是一个具体到抽象的表意过程。影片中的主要语言符号就是“大红灯笼”,象征新的希望,又因为形状是椭圆,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象征着“团圆”,但是影片却赋予了她相反的全新涵义。影片中的红灯笼有三个隐喻,分别是时间、空间、颜色隐喻,因为之前说过颜色隐喻,所以这着重说时间和空间隐喻。
“大红灯笼”出现的顺序和时间变化是一种同构关系,即:夏、秋、冬、夏。夏天颂莲来到陈府,也是红灯笼首次出现。接着秋天成了故事叙事的转折点,“大红灯笼”开始在二院亮起,随之而来的矛盾是非也没有间断过。冬天的到来更是激化了矛盾:二太太揭发颂莲假怀孕,三太太被颂莲酒后口误而死于非命,雁儿私挂灯笼被揭发。到了次年的夏天正是颂莲出家的时间,唯独没有了春天。这也暗示了陈家的女人始终等不来希望,留给他们的将是无尽的绝望。
影片中点灯形成的空间构图间接地表现了“大红灯笼”所关涉的人物之间复杂的矛盾关系。四个太太的院落成一个“口”字分布,而4个太太又住在其中,意为“囚”字,这正应验了颂莲的话:“院里的人像任何东西,就是不像人。”影片中主要的矛盾来自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他们的位置是一个三角形,形成了三足鼎立的架势。但是他们的关系开始是互补的,颂莲与菩萨脸蝎子心的二太太成为知己,一起对付三太太。随后发现刁蛮的三太太其实并没有太多坏心眼而且与自己有很多相似的性格特质,这时候矛盾成了二太太与颂莲和三太太两人之间的矛盾。她们三个关系既对立又互补。然而陈老爷居于院落最高位置,他决定着灯笼的亮、灭,体现了至高无上的“男权文化”。
(二)女性背后的男性虚影
中国漫长的封建社会中,女性一直按照社会定义好了的性别角色生活和思考,体现在电影作品里更是如此。父权宗法制对历史发展具有的长期影响,形成了男尊女卑的社会次序,女性的依附心理也随之根深蒂固。对女人来说放弃传统谈何容易,包括影片中具有新思想的颂莲也不例外,读书之前是依附自己的父亲,父亲去世后开始选择依附陈佐千,仿佛颂莲的一身都只有依附男性才能生存下去。不仅仅是颂莲,陈家剩下的三个姨太太更是活在男人的权威之下,女人们每天生活的意义就在于争夺红灯笼,红灯笼又是由男性代表——陈老爷决定的,这其实就是象征着男性主导控制下的大家庭。女性背后的潜在的男性虚影,首先就体现在男性对女性的控制和女性对男性的不自觉的依附上。除此之外男性的权威还体现在对女性性格的改造上,一开始的颂莲是接受新知识的大学生,是一个人提着行李拒绝迎新车的叛逆少女,可是逐渐的为了高高挂起的红灯笼,也开始沦陷堕落,其实换句话就是逐渐开始接受和效仿陈老爷制定的男权规则。颂莲开始谎称自己怀孕、用太太身份揭露雁儿直到迫害雁儿至死、与其他太太争风吃醋……这一切的改变已经把一个全新的知识女性变成了封建婚姻制度的囚徒。
尽管陈老爷至始至终都没有给过正面的特写镜头,似乎在有意回避,但是这都无法改变他是大家庭中主宰所有人命运的事实。电影很大程度上对女性的生存困境给予了高度关注,女性或许只有彻底的摆脱男性阴影,才能真正的获得自身的尊严和价值。
结语
《大红灯笼高高挂》是一部意蕴非常丰富、主题深刻的优秀巨作,其中很多娴熟的电影技巧令人折服。本文通过艺术特色切入,细致通过分析三个方面的艺术成就,从而正确的把握影片的主题。在对影片深入思考之后,我们重新审视考量电影的文化价值,这或许是未来文化电影需要学习和借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