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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蝇王》与《地球百子》恶之殊相探析

2015-11-25

电影评介 2015年18期
关键词:百子蝇王猪崽

厉 梅

电视剧《地球百子(第一季)》海报

《蝇王》众所周知,是英国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威廉·戈尔丁的代表作,后被改编成了同名电影。《蝇王》的主角是一群6~12岁的儿童,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中,因为飞机在撤退途中失事而被困在一座荒岛上。他们开始能和睦相处,相安无事,后来逐渐意见不合,从误杀升级到故意谋杀,将人性付之一炬。《地球百子》是一部热播的美国电视剧,该剧根据一套尚未出版的小说改编。故事描述未来人类爆发核战争后,地球表面被彻底摧毁,幸存者不得不乘坐一艘太空船四处流浪将近百年。在太空船的资源即将枯竭之际当权者们决定尝试对地球进行回归。他们首先挑选了100名有犯罪记录的青少年,这部电视剧的主角们,到核爆后的地球表面进行探索,这些人成了人类生存下去的关键。这部电视剧自播出以来,毁誉参半。毁者认为其诸多情节经不起推敲,誉者认为其对人性的呈现触目惊心。这部电视剧目前已经播完两季,第三季获得预订。这两部作品虽然属于不同的艺术门类,评价尺度不一,但它们都是青少年绝境求生的题材。很多观众表示,在观看《地球百子》的过程中总是想起《蝇王》的类似情境,但很少有人去呈现他们深层次的不同,因而分析探究它们的同中之异就具有了一定的意义。

《蝇王》与《地球百子》这两部作品的着眼点都在人性上,都展示了不同面貌的“恶”。在《蝇王》中,当孩子们刚迫降在荒岛上时,他们尚且能够就如何拯救自己、下一步如何展开达成共识。这可以说是理性精神的一种延续,因为电影开头向我们展现了这群孩子们在学校里的一切,他们在进行知识的学习、真理的探索。以杰克为首的部分孩子来自唱诗班,他们应该是“神的后嗣,有着圣洁的灵魂”。一方面,是学校进行的科学、民主意识灌输,另一方面,是宗教传统的精神修行,使得孩子们保持了一种文明的姿态。但是求援火种的意外熄灭,激发了他们被理性、宗教压抑的一面。在理性面前,杰克试图辩解,因为他知道他错了,他需要做出弥补;杰克说“我们想吃肉”,受到了猪崽子的追问,“为什么让看守火堆的人也去狩猎”,面对猪崽子对他领导才能的质疑,杰克用拳头回击了他。他以暴力切断了罪与罚的链接,开始打破规则,蔑视责任。到他们狩猎成功,身体的原始力量得到了膜拜,“恶”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拉康在康德的基础上,将彻底之恶梳理为四种表现形式。其一为将不能履行义务托辞于天性软弱;其二是在履行义务的背后满足自己的病态需求;其三为履行义务仅仅是为了规避违反法律的惩罚,对或错对个体来说毫无意义。第四种是恶魔之恶,即以恶的内容填充善的形式,将恶提升到伦理原则的高度。[1]前三种彻底之恶的存在是从罪疚感上得到确证的,后者也同时确证了彻底之恶的非经验——偶然性的超验维度。《蝇王》中的“恶”集中体现在以杰克、罗杰为首的孩子群中。对于杰克来说,他身上的罪疚感有一个逐渐稀释的过程。他并非不知道责任和义务是什么,他也有能力去完成理性需要他做的事情。实际上,看守火种与吃肉是可以并行不悖的。他只是不愿意去做,狩猎的惊险与刺激远超于规规矩矩地履行自己的职责,毁灭的冲动与快感远胜于有条不紊的搭棚造屋。此时,他对自己没有履行义务是有些不安的。作为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他也对怪兽充满恐惧,但同时他把同伴们对怪兽的恐惧加以利用,变成对自己的盲目遵从。在影片中,杰克的话并不多,但就是那种阴郁、留白的威慑维护了他的头领地位。在雷电交加的黑暗之中,孩子们误杀了西蒙,虽然西蒙的尸体随水飘走,但是他们知道他死了,死在自己的棍棒尖矛下。对于西蒙的命丧其手,拉尔夫充满了后悔与愧疚。而对于杰克来说,他将之变成了一个强化群体认同的机会,也就是说,当杰克说怪兽会变成人的样子混入他们中间时,他将西蒙的死亡置换成了怪兽的阴谋,他们不需要对之负责。影片最后,当拉尔夫与猪崽子向杰克、罗杰他们索要被抢走的眼镜时,后者理屈词穷,于是采取行动,对持异见者展开了一场临时起意的谋杀。不再是为了自己的“吃肉式生存”,而纯粹是为了消灭自己看不顺眼的同伴。这场谋杀始自罗杰用巨石砸死了猪崽子,终于杰克下令对拉尔夫的围剿。因为拉尔夫目睹了猪崽子的死亡,相当于道德的超我之眼看到了他们的行径,但是他们没有产生罪疚感,反而在它面前表演起了最原始的狂欢舞宴,彻底把自己化成野兽。

这应验了“蝇王”所预言的何谓怪兽。当孩子们把那个爬满苍蝇的猪头作为祭品献出的时候,这变成了一场建立新秩序的仪式。在这场仪式中,作为祭品的蝇王以其丑陋污秽消解了祭品作为牺牲的圣洁性,也使得这种献祭显得表面、空洞。在这之后,献祭屡屡发生。在西蒙被孩子们意外杀死之后,他们要献祭新的猪头以掩盖自己的罪恶;当猪崽子被罗杰以巨石压死之后,猪崽子就像一头被猎杀的野猪一样成为了孩子们恶的祭品;最后,他们要献祭拉尔夫,以遮蔽超我之眼,进阶恶魔之恶。因为当献祭背后的罪疚感越渐淡薄并最终消失的时候,人也就失去了向善的选择可能,从而沦入恶魔之恶的泥沼。杰克步入这泥沼是罗杰推了一把,原因在于当杰克与拉尔夫对打的时候,他还保持克制,不致对手于死地,但猪崽子的死以及他对权力的掌控欲望使他确认了自己“恶”的伦理原则。恶魔之恶是纯粹的恶,完全可以从后果上见证它的存在。在电影最后,对拉尔夫的追捕使岛上本能维持他们生存的一切陷入大火之中,这场大火可以说是恶行的毁灭性力量的隐喻。饶有意味的是,大火在基督教文化传统中,被认为是洗涤罪恶的方式。所以,在大火之中,作为拯救者的成人出现了,他们救了拉尔夫,救了这群孩子。但之后呢,关于“恶”的故事是否还会再次上演?因为岛上的一切源于战争,源于成人世界的罪恶、贪婪。儿童的世界与成人的世界在此链合,就像蛇咬住了自己的尾巴一样,进入无限循环,恶如幽灵一般,四处飘荡,不禁让人思索,理性、信仰被搁浅,救赎能看到希望吗?

与《蝇王》相似,《地球百子》的主人公被放逐到地球上,要进行自我拯救。作为一部电视剧,他们面临的生存困境层出不穷。有核爆之后发生基因变异的动物,一闪而过的脸令人后怕无穷;有突然出现的酸雾让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还有神出鬼没的地表人,用最原始的长矛轻松穿透敌人等,所有的一切都凶险莫测,让人感觉到活下去的艰难与挑战。如何面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意见,为了让自己的判断得以落实,出现了群体内部领导权的争夺。天空人类、地表人、山人三大族群,为了自己的生存,也展开了对资源的争夺。

这些争夺都是基于生存的目的,即使是个人追逐权欲,但最终也要在引导群体生存面前接受考验。一切为了生存,人类的道德、仁爱、平等等这些都被重新加以衡量。或者说,当生存只有一个机会的时候,最道德的选择是什么?这部电视剧的主要基调是牺牲与忏悔。不管是飞船上的总理,还是百子的领导者克拉克、贝拉米等,不管他们的出发点是出自公心,还有存有私心,他们的选择都是为了群体更大的利益牺牲某些个体,例如为了飞船上人的生存,他们下放了100个犯罪的青少年,而他们的罪行有些不过是稍微浪费了飞船上的有限资源;为了让飞船的大多数人争取更多的氧气和时间,很多人被迫赴死;为了实现与地表人的结盟,克拉克牺牲了自己的爱人芬恩;克拉克与地表人的首领为了制造他们死亡的假象使无数无辜的人们丧命;克拉克为了自己40多个同伴获救残忍地用辐射杀死了囚禁他们的山人,里面包括很多妇孺等等。这些牺牲很悲壮,也很残忍。所以,做出这些决定的人都背负着十字架,内心有不同程度的煎熬。第二季最后,克拉克因为自己的判断、选择带来的罪行,像俄狄浦斯王一样,选择自我放逐。尽管贝拉米告诉她这不是她的错,但她不肯原谅自己。其实,不是她本性恶毒,而是因为她占据了那个需要做出选择的位置。存在主义认为,每个个体都可以自由选择,并且必须为此承担责任。因为没有最终最佳的方案,使得任何一个选择都是一种试错。所以,试错之后的忏悔调和了其人带来的恶果,为其行为赋予了道德的意义。

这些显而易见的牺牲与层出不穷的死亡捆绑在一起,让人面见各种各样的恶,给人以强烈的震撼。在震撼之余,不免有种悲悯的祈望,即生存并不一定要消灭掉对方。在剧中,山人捕捉地表人,将其转变为收割者,为其生存资源进行采购。因为他们需要地表人的血液、天空人类的骨髓使他们过滤辐射,从而走出地下,走向地面。但从剧情的设计来看,如此残忍的难题也可以有和缓的方式去解决,因为剧情假设山人具有相当高的科技水平,他们可以在不致人死亡的情况下提取天空人类的骨髓,并且天空人类贾斯帕为了自己爱的山人玛雅甘愿让自己的身体冒险。如此,山人知道,但是他们并不相信。所以他们采取了令人发指的方式,通过消灭别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从而使得整个电视剧充满着浓重的悲剧感。《地球百子》里面的主人公们不相信可以通过拯救别人来拯救自己。知道但不相信,原因何在?或许在于都预设了人性善的缺席。其实,《地球百子》在呈现各种恩怨、各种生存竞争、各种恶的同时,也为我们展示了“善”的微光。在飞船上,300多人为了让自己爱的人活下去选择了放弃自己的生命;山人的老总统没有让自己屈从于走上地面的诱惑,而选择遵从天空人类的自由意愿,善待他们等。在无从选择之际,爱与牺牲彰显了人性的高贵。

综上所述,《蝇王》与《地球百子》都给我们展现了各种面貌的恶,不同的是,《蝇王》里面的恶因为罪疚感的消失,给人带来冷峻绝望的感觉;而《地球百子》里面的恶,因为牺牲与忏悔的并存而显得有趋善、救赎的可能。面对恶之殊相,《蝇王》的作者戈尔丁在获诺贝尔文学奖后的答谢辞中说,人与人之间应该友爱,然后在友爱的基础上创造相对完善的体制。他笔下的具有基督精神的西蒙代表了一种救赎的努力,他具有敏锐的直觉,执着地追求真相,并舍身告谕众人;同样,《地球百子》里的奥克塔维娅过了10多年没有身份的黑暗生活,但她没有就此愤世嫉俗,而是对一切充满热爱,身体力行,虽然精神和身体饱受折磨,但最先促成了不同人群的共存认同。故可言之,人最可贵的地方在于具有一种反思判断力,因而,对恶的呈现是为了让人们认识到人的不完美,以此来开启善的可能性。

[1](斯洛文尼亚)斯拉沃热•齐泽克.实在界的面庞[M].季广茂,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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