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行且思:论颜歌的小说创作
2015-11-22王小娟
王小娟
摘要:“80后”小说家颜歌以先锋派姿态创作了形式多样的文学作品,从自我和社会维度上深层反思人性,重审人的传统价值,从而建构新的理性。通过自我和社会两个向度的追问和求索,为社会提供了难得的反思精神,为人类透视自身灵魂提供了宝贵的批判视角。这种反思与重建贯穿颜歌且行且思的整个创作过程,成为人们观看社会与人生的一面镜子,蕴含了独特的艺术力量。
关键词:颜歌小说;人性;艺术
“80后”的文学创作主要包括现实题材和幻想题材两种类型,蕴含了两个成长向度:一个是朝向社会,一个是朝向自我。①“80后”小说家颜歌,通过自我和社会两个向度的追问和求索,为社会提供了难得的反思精神。她出版了《关河》、《良辰》、《异兽志》、《五月女王》、《声音乐团》等十余部风格多样的作品。从唯美苍凉的《朔夷》《锦瑟》,到蕴含复杂情思的《良辰》,再到本土化风格的《段逸兴的一家》,颜歌一直追求对社会和人生的双重拷问,拒绝私人化写作。茅盾文学奖得主阿来评价颜歌的小说“更接近我们关于文学经典的想象”②,这一称赞肯定了颜歌的创作实绩,揭示其文学作品的思想深度和艺术力量。
一青春视角下的成长阵痛
与绝大多数的“80后”作家一样,颜歌也着眼于青春期的成长阵痛。在其早期创作中我们可看到这样一些特点:以短篇小说为主、讲究唯美精致的语言、天马行空的瑰丽幻想、青春期的爱与烦恼。同样是诉说青春视角下的成长,颜歌的笔调相较同年龄的青春文学作家来得更为细腻柔软,因而更能深入触碰到同龄人的内心。许多精辟的句子,更是一针见血地指出绝大多数人在青春期经历的迷茫和忧伤,让人不由得惊叹这个年轻女子的生活感悟竟是如此饱满而深刻。
《我的十六岁和村上世界的尽头》是颜歌获得第四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的作品,只有18岁的她在文中思考的深度远远超出了还沉浸在象牙塔的同龄人。文中弥漫着少女式的浪漫梦想和淡淡忧伤,以一个16岁女孩的视角,向读者展示了当代青少年在成长时期的无奈、尴尬、梦想。颜歌在《关河》自序里说:“我希望你看看这部小说,我想要告诉你的所有其实都隐藏其中即使,是以一种比较矫情的方式。我不敢说这是一部好小说,我现在甚至不知道小说的定义到底应该是什么,但我认为它至少还不算太糟糕,如果你能沉静地阅读,你必然会发现你自己的内心和过去,纯美和爱我希望并假设它们是存在的。”就像一段幽深隐秘的探险,颜歌以清丽的文字带着读者走入一个即将迈进成人门槛的女孩的秘密世界。从写作技法上看,这部小说具有西方意识流小说的写作样式,她通过书面语言层面探索意识的未形成语言层面的精神存在,采用“我”的内心独白的方式,打破了时间和空间,形成蒙太奇的叙述效果,③“我”、独角兽、村上春树、鼠、飞鸟、羊男、宋朝,这些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碎片在颜歌漫无边际的想象中实现了时空交错的对话,建构了16岁的“我”之内心意识流。
和所有就读中文系的女孩子一样,读书时代的颜歌对古代文风有着别样的偏爱,《十七月葬》的名字就显得那样古朴典雅。《锦瑟》、《朔夷》、《东荒》、《桃花归》,仿佛带着绵远悠长的回响,细细述说着一个少女前世今生的全部心思。《关河》仍然延续了颜歌古风背景、精致文字的偏好。以杜、兰、陈、司马四大家族的爱恨纠葛为主线的小说《关河》,可以视为颜歌写作生涯中一个里程碑式的作品,标志着她的创作走向成熟。“它对故事本身倾注了一定的注意力,加大了对结构的控制,对复杂、繁琐的人际关系的梳理上花了很大的心血,表现出了对复杂故事的驾驭能力。但是这部小说,就故事的主题,叙述方式上对华丽精致的语言的偏重而言,都没有太多的改变,基本上可以说是在整体风格上依然延续了她旧有的创作路数。”④学者王冰也认为最后的《残片·盒中对话》是多余的。但笔者认为,杜家的第一代史官杜一有着心系人类福祉的普罗米修斯的影子。看守昆仑山的杜一为了让人类不白白送死,与天帝争执,最终被砍去九个脑袋,并且遭到生生世世的诅咒。宿命悲剧加上神话因素,颇有古希腊命运悲剧的味道。《关河》依然充满了颜歌式的思考,对因果宿命的唏嘘感慨,对于真相的辩证看法,对爱的不懈追求。一年后的颜歌再为这部作品写序的时候,已经是一种与过去割裂的态度,不为它的稚嫩做辩护或修改;而是冷静地看做是文学生命中一个自然而然的阶段,那个时期她个体经验的真实写照。正是这样理性的心态,让颜歌能够毫无牵挂地向前探索,不断思考;让她的作品免于沦入自欺欺人的境地,而有着蓬勃的生命力。可以说,颜歌的作品和她的青春年华是在共同成长的。
二游走在人性与兽性边缘的拷问
写《异兽志》时的颜歌,显然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极富激情却又个体经验匮乏的小女孩了。每一次的创作,她都会将触角延伸到更深更远的地方,试图挖掘寻常生活中被忽略的问题。算上后记和附录的故事,《异兽志》总共讲了十一种兽的故事,它们或高调或低调地生活在永安城。那是一个奇异的城市,兽和人可以相安无事地平静共存,甚至可以与人类通婚。传说,在永安城地下有个灵魂的城市,居住着兽和人的魂灵。在环环相扣的谜团中,“我”的生活与兽的事件相互纠缠,从而牵扯出一幕幕悲欢离合的故事。小说末尾,钟亮告诉“我”一个残忍的真相:“哪里有什么亡灵的世界,那下面都是人……”,“我们这里的都是兽……”⑤颜歌在这里进行了精心布局,在每个人都以为故事要平静地走向结束时,给人以“震惊”,令人幡然醒悟,原来人才是兽,兽才是人。让人不得不思考“我”的母亲在小说开头就提到的话:“你怎知道兽不是人,而人不是另一种兽。”
穷途兽的故事是最能值得反复咀嚼回味的。在饥饿难忍之时,人类冷漠以待,穷途兽不得不自己吃自己。就算是这种情况,它们也没有怨恨人类。它们对清贫的生活甘之如饴。故事看到一半,所有人都会为穷途兽打抱不平,心生怜惜。而在末尾,却揭露了这样一个谜底,穷途兽以绝望为食。被穷途兽照顾过的孩子或是伤心人,不久后都会死去。原来穷途兽帮助人类只是为了维持自己的生存,这样的行为是否还能称为崇高?它们到底是给人类带来解脱的使者还是送人们到黄泉路的刽子手?人类到底应该选择痛苦的生活还是快乐的死去?“我”的母亲说的另一句箴言:“兽就是兽,怎样也不是人的。”⑥如此来看,兽和人的界限到底在哪里?
《声音乐团》的刘蓉蓉为了报复夺走自己父亲的同父异母的哥哥,亲手毁掉了生命中最纯真的一份爱情为了惩罚孙震玷污了自己的清白,在菜夹馍里掺了降血糖的白色粉末,让孙震溺水,失去了弹琴的能力。孙震又用同样的方法杀死了刘蓉蓉和“我”。如果说刘蓉蓉实施了报复之后是一种恐惧和后悔,那孙震的表情则是一种变态的快感。标榜着“理性”与“博爱”的人类,居然也像兽类一样自相残杀,冤冤相报。兽类的互相残杀大多是为了繁衍后代或是无意识的行为,而人类的行为却是经过周密思考的理性行为,从这个意义上说,人类是否更有兽性。有人说,人类之所以区别于兽,就是因为人会思考。若是人类利用这样的思考使自己沦落到兽性的地步,那岂非自甘堕落?颜歌也无法作答,也许她是乐观的,所以才会在《声音乐团》的最后写到刘蓉蓉终于放弃了报仇,感悟到爱与宽容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颜歌在作品中通过游走在人性和兽性边缘的拷问,重审人性。《异兽志》蕴含了庄子《齐物论》思想,具有很强的隐喻性。庄子怀疑存在着客观有效的是非标准,追究人们惹是生非的思想根源,嘲笑那些自以为是者的虚妄无知,庄子要通过“齐物”来泯是非,破除自我中心,⑦“齐物”思想是颜歌对人类中心主义的传统理性的批判,充分传达了颜歌的生命体验。
三悬念丛生的叙述方式
颜歌的小说情节一波三折,给人一种“我知道开头,却猜不到结尾”的感觉,这和她惯于采取的悬念丛生的叙述方式密不可分。《关河》通过七个互相独立却又紧密联系的篇章,将杜、兰、陈、司马四大家族的复杂关系展现得淋漓尽致。故事环环相扣,引人入胜。每个故事都有关于上个故事的一些答案,同时还会牵扯出下个故事的讲述。只有看到最后的广陵郡篇,才能梳理出纵横交错的人物关系,但这样的叙述仍然存在割裂之感,过渡显得有些生硬。
颜歌在创作上勇于探索的精神不仅表现在创作的内容上,还表现在叙述方式上。《异兽志》依然采取了章回体的形式,但它的叙述方式却不同于《关河》。它的篇章之间有了形式上的呼应,通过人物的对话和行为承上启下,引出下一个故事,显得更为自然。报纸编辑、小虫、“我”的导师、钟亮等主角配角,通过“我”与他们的互动,衍生出更多的故事。
相对于带着稚嫩痕迹的《关河》和《异兽志》,《声音乐团》中的篇章连接则有了成功的探索。“套中套”的框套型故事模式源远流长,早在古印度的《五卷书》等古籍中就已出现。而颜歌在《声音乐团》中的框套型模式,有着自己的创新。小说采取复杂的四层双向结构,成功地制造出犹如交响乐团四重奏的恢弘气势。颜歌大胆地尝试这“俄罗斯套娃”的结构,成功地扩张了小说的叙述空间,构成了多层平行世界的样式。每一个故事都是一个独立的世界,都有自己的运行规则,而冥冥之中又有某种巧合,虚实相生。颜歌的巧妙之处,还不仅如此。她安排小说的逻辑层次时,并不是由大到小地按照四个《声音乐团》的先后顺序依次安排,而是把第一层小说(故事)分割成四个部分,穿插于第二层和第三层故事的前后与中间,把第四层的故事又融入第一、二层故事里。这就意味着颜歌并不想用完整的、封闭的团块思维来建构每一层《声音乐团》的整体故事和内容,她是有意将完整的故事、连贯的情节打散、拆分、拼接,甚至只用只言片语和若干细节串联起关键性的情节脉络。⑧四个被打碎的故事被精心重组,意味着读者不能轻易看懂。它就像一盘被打乱的拼图,只有细心地对比、拼接,才能还原成一幅完整的画作。不同于《关河》和《异兽志》中的后记和附录生硬地插入一个独立的故事,四个独立的《声音乐团》的故事通过框套的形式,完美地组合在一起,看不出缝隙。
从《关河》到《声音乐团》,可以看出颜歌对叙述模式的创新和探索。她的小说总是悬念丛生,谜团密布,不看到结尾,你解不开全部的谜团。这些谜团通过情节的讲述,丝丝入扣,正如欧亨利式的小说结尾,“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从开头到尾声,每个情节都渗透了结局的线索,只待一个导火索将其引爆。颜歌大胆地把小说撕成碎片,让读者拼凑,扩大了读者的想象空间。在接受采访,谈到是否是“刻意去转变”的问题时,颜歌如是说:“作为一个作家,我还很年轻,用一套稳定有效的方法来讲故事固然旱涝保收,可是也太无聊无趣了一点。……从《良辰》的时候开始,我就意识到小说创作本身区别于故事倾诉的地方,也就是说,小说的‘小说性,并且开始在这方面研究和探索。”⑨颜歌在《声音乐团》中对复杂庞大的小说结构的熟练驾驭,让我们对她的叙述技巧有更多的期待。
四互相连接的体系创作
颜歌是一个有野心的作家,她在提到《关河》的修订时,曾毫不避讳地评价自己:“是的,我是一个善变的写作者,或者说我在写作上的野心远不止于此。”⑩野心对于一个作家来说,意味着她对写作不断探索的精神和热情。颜歌在创作《五月女王》的时候,就已经有计划地开始构建以“平乐镇”为中心的文学世界。
如果文学世界有一张地图的话,那“平乐镇”无疑是颜歌圈占的领地。“毫无疑问,我在构筑一个文学世界,就是‘平乐镇。……当然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特性,这个独特性也可以说成风格,这样说的话,‘平乐镇当然是我的风格,里面的人都是我的父老乡亲,张口说的都是四川方言这就是我的精神家园。”颜歌是土生土长的四川女孩,聚集了巴山蜀水的灵气,对这里的一切有天然的亲切感。身边的乡亲父老都不免成为她小说里的原型,就连她自己也不例外。在接受《图书馆报》采访时,颜歌如是说:“《五月女王》就是我的青春迷惘啊。当然,用川西小镇志的方式写出来,似乎不是那么‘青春了。不过基本上,青春期的我就是里面的人物袁青山。”
构建一个文学世界,可不是在地图上随便画个圈打上自己的记号就可圈占为王的。颜歌在创作时,也不仅仅是把小说的故事背景设置为同一个地方如此简单,它需要在内容方面的支撑。例如小说中人物形象的刻画,从外貌描写到语言描写都要体现川西小镇“平乐镇”的风土人情。极富特色的四川方言,在运用上要恰到好处,既要给人以新鲜感,又不能使人有距离感。可以说,“平乐镇”在作家的多重叙述中逐步符号化,不断赋予“平乐镇”以能指的形象,深化其背后所隐藏的所指意义,因而,作家在生活细节的选取上,也少不了要花一番心思,于是“盐煎肉”、“肥肠粉”、“冒菜”等极具地方特色的饮食也被纳入小说之中,在具体的符号化建构过程中让读者感受乐平镇所代表的四川特色文化。
体系建构离不开作品之间或明或暗的内在联系。在早期获奖作品《我的十六岁和村上世界的尽头》里,就能隐约看到颜歌在日后创作中还延续的风格和保留的元素。首先是开头和结尾都高调出现的独角兽,在2005年的时候,颜歌为兽写了一个故事集,于是有了备受赞誉的《异兽志》。《声音乐团》里,反复提到的神秘的“兽的鸣叫”成了解决谜团的终极密码。然后是“宋朝熙宁年间”,颜歌对于这个年份有着特殊的偏好,《锦瑟》的背景同样放置在那个时间。《声音乐团》中逐渐老去的女作家,丈夫是钟某,写过关于兽的文章,让读者不由自主地把她和《异兽志》的小说家当做同一个人。这些反复出现的元素,像藤蔓般纠葛在一起,竟也形成了一种纷繁复杂的美感。而在《我的十六岁和村上世界的尽头》并不明显的时空交错,在《锦瑟》中有了更大的发展,“我”和“锦瑟”穿越时空的对话,揭示了古今共有的生存困惑。
成名之初,颜歌的故事背景多设置在遥远的古代,掺杂着神话因素。这样的特点固然能展示出她玫瑰色的想象力,然而,“画鬼容易,画犬马难”。故事的背景设置在遥远的古代,意味着她要靠着间接经验(史料)去写作,对生活场景的刻画相对不会那么严密。故事的背景越是远离现实生活,越是有想象的空间,因而写作的难度也会相对降低。而在《段逸兴的一家》中,她成功地将现实生活的琐碎和荒谬连皮带骨地扯下来嫁接到小说里,使得故事更有血有肉,都是四川人家地道的生活写照。
文学世界的建构离不开文学语言。与初期的唯美语言不同,如今颜歌的文字变得更加干净和干练,在不失“口语化”亲民的同时,意味深远又值得反复咀嚼。颜歌曾这样评价自己语言风格的转变:“《锦瑟》是我十六岁时的作品, 那个时候,我在写作上追求的是一种意境,追求文字上的优雅。但是现在,我所追求的是白描,我力求把文字化到最简。就像我喜欢的许多作家一样,你觉得他的作品好,就是那种直直白白的好,没有过多的形容词,文字非常简洁。”从《五月女王》开始,颜歌在写作中大量使用日常生活中出现的四川话。《声音乐团》中“母老虎”杨英和万福街其他妇女的对话“第一个月不收钱,大家街坊邻居的,哪个信不过哪个,来一下觉得不好就算了,来耍嘛!”“有那个闲钱何必给娃娃学琴嘛,学琴有啥用?又不能多考两分成绩,又不能长两坨肉,还不如多吃几顿盐煎肉。”“耍”、“娃娃”、“坨”等极具川味的方言让小说的语言读来有滋有味之余,也让人物的形象更为生动丰满。越是贴近生活的文字,越能考验作家的文字功底,对度的把握。构建文学世界时,相信颜歌能把四川话完美地融入写作中,从而“平字见奇”,更重要的是这些带有浓厚川味方言的差异性不断建构着小说人物形象的差异性,进而在差异中不断赋予人物在日常生活中的主体性形象。
五纯文学写作的坚守与启蒙精神的重构
关于纯文学的定义,从王国维把它从西方引进之时,就众说纷纭。而随着时代的变化,纯文学写作也有了更丰富的含义。先锋派女作家残雪对纯文学有这样的理解:在文学家中有一小批人,他们不满足于停留在精神的表面层次,他们的目光总是看到人类视界的极限处,然后从那里开始无限止地深入。写作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不断地击败常套“现实”向着虚无的突进,对于那谜一般的永恒,他们永远抱着一种恋人似的痛苦与虔诚。表层的记忆是他们要排除的,社会功利(短期效应的)更不是他们的出发点,就连对于文学的基本要素读者,他们也抱着一种矛盾态度。自始至终,他们寻找着那种不变的、基本的东西,像天空,像粮食,像海洋一样的东西,为着人性(首先是自我)的完善默默地努力。这样的文学家写出的作品,我们称之为纯文学。
纯文学写作本身包含了人性完善的努力,进言之,颜歌以先锋派的姿态进行人类启蒙的反思与重构。康德在《答复这个问题:“什么是启蒙运动?”》中说:“启蒙运动就是人类脱离自己所加之于自己的不成熟状态。不成熟状态就是不经别人的引导,就对运用自己的理智无能为力。”启蒙的核心就是人的理性,颜歌的先锋派姿态表面上打破了传统的写作理路,但其中却沉淀着更深层次对新理性的追寻和关怀。年轻的她或许还未能做到“目光总是看到人类视界的极限处”,但从她的创作成果来看,她确乎“不满足于停留在精神的表面层次”。《关河》中四大家族的爱恨纠葛是明线,暗线却是对真相的追寻。因为对真相的痴迷,命运才缠绕在一起。小说总是在恰到好处的地方插入对“真相”二字的讨论。又如《异兽志》里对“人本位”思想的发难,到底是兽阻扰了人类的生活,还是人类断绝了兽的空间?人类和兽的区别又在何处?颜歌都通过笔端给我们呈现出了她对传统理性的反思。另一方面,颜歌并不满足于对传统理性的解构,相反,她极力在文学的世界里重构人类的新理性,重审人的自身价值。较早创作的《我的十六岁和村上世界的尽头》,颜歌便开始了这种重建的过程,展示她对人性纯美和爱的向往。她的许多小说通过先锋派的写作技法深层反思人性的真相及其回归本真状态的路径,表达了一个作家对世界的思索和文学启蒙的把持。
正因为颜歌的这种坚持,使她的创作始终忠于其内心的声音,而不愿一味迎合读者的口味。“我不得不说读者对于我来说有和没有是一样的,我有读者,他们来看我的东西,可以给我一些回馈,我也开心。但是我是一个没有责任感的人,我的作品从开始写到结束,都是为了让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继续以一种比较能够接受的方式存在下去。所以我真不是很在乎读者,我写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读者,可能如果这个是所谓的‘自我的话,就应该是这个样子。”颜歌曾这样解释她的坚持和尝试。颜歌的严肃写作区别于很多青春写手为了满足特定消费人群的市场化创作,她只想写出贴近内心真实的小说坚守灵魂的反思、坚持文学启蒙。她内心有这样的声音,就把它还原出来了,无关乎读者,更无关乎销量。这是个没有大师的时代,“快餐文化”、“低俗趣味”、“垃圾读物”等名词层出不穷,让不少人对中国文学之路深表担忧。而以颜歌为代表的青年作家,让我们看到“80后”的责任与承担。颜歌在文学的朝圣之路上能够且行且思,坚守文学启蒙理想,为当代中国文学的书写提供了一道难得的美丽风景线。
注释:
①苏文清:《“80后”写作的多维透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189页。
②张弘:《80后作家出版新小说〈声音乐团〉》,《新京报》2011年8月16日。
③[美]汉弗莱:《现代小说中的意识流》,程爱民、王正文译,湖南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30-78页。
④王涛:《试论颜歌近期小说创作中的转向》,《贵州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6期。
⑤⑥颜歌:《异兽志》,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164页,第61页。
⑦陈少明:《〈齐物论〉及其影响》,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9页。
⑧李畅:《一部恢宏的文艺交响乐:颜歌〈声音乐团〉简论》,《当代文坛》2012年第5期。
⑨陈晓勤:《颜歌:我一直在写我们镇上人的故事》,《南方都市报》2013年4月28日。
⑩颜歌:《关河》,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2009年版,第14页。
师文静:《颜歌:写我认为有意思的小说》,《齐鲁晚报》2012年4月14日。
解慧:《写作,归根结底是愉悦的》,《图书馆报》2012年7月13日。
林敏、洪长晖:《外滩:一个符号的所指变动与空间政治》,《新闻界》2013年第11期。
参见《只是写作者访80后青年作家颜歌》,http://tieba.baidu.com/p/16851546。
颜歌:《声音乐团》,天津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95页。
胡言会:《差异的主体性与语言的异质性》,《兰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5期。
残雪:《究竟什么是纯文学》,《大家》2002年第4期。
[德]康德:《历史理性批判文集》,向兆武译,商务印书馆1990年版,第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