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学院文学批评”的在场和立场问题
2015-11-22王元忠
王元忠
摘要:学院批评目前更多的是以一种负面的形象表现于人们的描述之中。当下学院文学批评存在的问题主要有如下两方面:一是批评的不在场不在文学之场,不在文学实践之场;二是批评者的无立场无批判立场,无审美立场。因缘于此,重归文本,回归文学批评的批评现场,针对具体的对象,建构有效的交流平台,坚守批评者作为公共知识分子的社会评判立场和文学批评作为特殊审美活动的审美立场,也便成为了学院文学批评重塑自己社会形象的可能途径。
关键词:学院批评;在场;立场;形象重塑
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学院文学批评不断引发人们关注的热情,然而时至今日,谈论当下“学院文学批评”之时,人们却更多地以负面的言词来描述它,喜欢将这一词语用双引号特殊标示,显见不言而喻的某种讽刺、戏谑或批评意味。何以会如此?不少人将问题产生的原因归之于时代和社会的大背景,从客观一面为其寻找辩护的理由,寻找各种可以理解的外在因素。这样的做法不乏善良的动机,但回到学术本身,事实上却不仅不当,而且还有害。做一件事,出了问题,积极的态度自然应该是正确面对,先去分析问题产生的原因,然后再寻求相应的解决问题的方法,上述做法之所以不对,原因就在于他们发现了问题,但却不是积极谋求问题的解决,而是首先找理由寻求解释,希望得到社会的同情和理解,最终的目的其实就是混淆视听或蒙混过关;此外,一个问题的出现,固然涉及内外诸多因素,但是内外因之中,内因无疑是问题产生的主导性因素。缘此,作为一种社会性话语行为的学院批评,问题出现了,依从古人所言“君子反求诸己”的原则,学院批评者无疑首先应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以期能够通过主体内部的改进,由内及外,在可控且能够具体操作的范围之内有效推动学院批评实现自我救赎,重建其在读者心目中的社会公共形象。
一学院文学批评的主要问题
法国批评家蒂博代(A.Thibaudet)将文学批评分为自发的批评、大师的批评和职业的批评三大类型,其中职业的批评即学院批评,主要指大学、研究院等学术机构的教授和学者们所进行的文学批评。①客观地讲,作为文学批评的一种常见类型,学院批评不尽也不应是一个负面的称呼,上世纪西方俄国的形式主义批评、英美的新批评、德国的法兰克福学派和英国的伯明翰学派批评等都可以称之为学院文学批评,其所取得的批评成绩有目共睹。单就中国而言,“五四”时期的北大,其后的新月诸人,还有40年代的西南联大,在其卓有成效的文艺实践中,文学批评也都是他们极为重要的活动构成。即便是到了上世纪90年代,针对着此前强调主体感受和个体体验的印象主义文学批评而逐渐活跃直至发展成一种面貌清晰的批评流派的学院文学批评,依据一些研究者的看法,还是因为其“从西方舶来的文学理论,照亮了文学内部原先被社会历史批评遮蔽的晦暗不明的角落,开辟了通往文学迷宫的前所未有的艺术捷径,提供了文学研究开阔深邃的思想视野。”而“使 90年代的学院批评获得了 80年代印象批评难以企及的学理深度和专业高度”②。所以,虽然不满之声充盈于耳,但是实事求是地讲,直到今天,人们最常见、最有力的批评依然更多的是来自于学院或者存在鲜明的学院背景。
只是,既有的成绩掩盖不了现实存在的问题,为时代复杂的社会语境所感染,在诸多内外因素和力量的合力作用下,学院文学批评目前却出现了不少的问题,日益陷入了一种发展的窘境。
当下的学院文学批评有哪些问题呢?于此提问,见仁见智,立场和视角不同,人们的回答自然纷繁多样。着眼于批评主体一面,如下两点则是人们关注普遍集聚之所:
其一,批评者不在文学之场。这一点有两个方面的具体表现:一是不在文学文本之场。学院文学批评首先是文学批评,不少批评虽然称之为文学批评但其表现实际却和文学的关系不大,一些批评者不读或者不曾细读文学文本便轻率发言,批评不能立足于具体的文本感知和欣赏经验,理论演绎多而经验支撑少,文学批评却往往只成为批评者演绎操作某种理论或夸耀贩卖某种专业知识的由头。关于这一方面的情况,因为笔者就在学院学习和工作,本身就在学院批评圈子之内,所以对于问题产生的原由自然有着较之一般人更为真切和详细的了解。观察、审视周围同事的做法,并且有意识地下载和分析它们的一些批评文章,我发现和作家及社会一般人所进行的印象式文学批评不同,学院批评有着更多的理论演绎和方法操练的成分,在进行具体的批评之时,它们的批评往往不是以先在的个体文本阅读经验为基础去阐释自己对于文学的理解,相反却更多地表现为先有认知、先确立文章的基本理论或观点而后为了说明或印证理论、观点再去寻找作品材料的程序或模式。相比较而言,作家及社会一般人所进行的批评更多的是一种归纳批评,它们多半是先有对于作品的阅读、感知、体味,然后在如此这般的个人感性经验基础上才进行具体的文本或创作批评。而学院批评则更多的是一种演绎批评,它们是先有认知、判断,然后才进行文本的接触,在理论、观点和文本之间寻找可以相互印证的关系。和前者相比,这种批评虽然因为严密的理性控制所以表现得更为规范、专业和便于模式化操作,但其致命的缺陷却在于使具体的文学文本有意无意便脱离了它所置身的文学审美经验场域,只单调地成为证明某种理论或观点的材料和工具。文学的生动鲜活属性因之不见了,文学批评因之也便往往只成为一种机械、熟练的程序操作;二是不在文学活动实践之场。这是指进行文学批评但是批评却仅仅局限于对文学作品的结构、技巧等形式因素的关注,而对于文学活动具体展开的历史实践场域如作家的生存环境及其相应的写作环境、读者的接受期待、文本社会化加工的程序等则知之甚少,批评者不能在文学存在的社会大语境之中解读和批评文学文本,从而难以藉此提出能够聚焦人们关注的有效话题。关于这一问题的形成,回到90年代具体的历史语境,我们可以看到学院批评因为不满此前印象批评过于急切的社会介入做法,所以表现出对“价值中立”或“批评的学术立场”的强调。从积极的方面说,诚如学者赵勇所言:“在我看来,学院批评与‘为学术而学术和‘价值中立的同构性除了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之外,还意味着这样一个事实:80年代的‘青年批评家在90年代以来纷纷变成了中年‘学者和‘教授,这种身份的转换让他们意识到,他们所从事的文学研究事业是‘学术而不再是一种‘批评工作。既然是‘学术,便需要大讲价值中立而舍弃价值判断,以去尽‘批评的浮躁之气。在学术发展的路径上,这样的做法是可取的”,但是,他也指出:“我们却也不得不说,在‘学者或‘教授改造‘批评家的气质时,‘学术也改造了‘文学批评的精神内涵,它消解或去除了文学批评激进的美学锋芒,而把所有的文学问题还原成一个谈论起来十分安全的学术问题。这种安全感逐渐造就了学者的庸人习气,也为后来学术体制的收编和整合铺平了道路。”③从批评者到学者或教授,赵勇说得非常清楚,脱离了文本和作为特殊读者的批评者之间交流互动的言说场域,将文本从具体的审美活动中剥离或摘要出来,脱水,压扁,制作成干枯的文学标本,而后进行学术的解剖或知识说明的举证,这样的做法,往小里说,应该是方法的问题,而往大里讲,则不能不指向道德伦理的问题。
其二,批评者的无立场。立足于价值立场和批评的关系,谈到“文学批评”的概念理解,有学者以为“文学批评是批评主体按照一定的理论主张和批评标准,对文本和文学现象进行分析、鉴别、阐释、判断的精神活动,通过这些活动,表达批评者的立场、观点和价值取向”④。他的话清楚地强调了批评者在进行具体的批评之时价值立场的重要性,顺从这种强调的指示,学院批评的“批评”二字,事实上可以析而论之,批是分析,评是评价,分析需要依据,评价需要标准,因此批评者立场的有无,也便自然应该内在于批评活动自身。然而,和批评活动自身的这种属性要求相背离,因为批评者内在意欲建构专业话语权力意图的干扰和外在各种非文学功利目的的驱使,时下许多学院文学批评在追逐规范、成绩和各种可以换算为现实利益的动机支配之下,也便往往在经意不经意间丧失了从事文学批评所必须的如下一些基本的立场:第一是知识分子独立、永在的社会批判立场。作为人们内在精神需求的文字表达,文学本自含有通过批评已在的生活从而建构更为理想和幸福生活的内容。时下中国,转型变动,人们的价值观念显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庞杂多样,人们的行为和思想因之也便表现得空前混乱和无序,于这样的批评语境,作为可以佐助或引导作家创作和读者阅读的学院文学批评,本应体现社会良知,代言公共知识分子积极主动的社会责任承担意识和远在幽深的生存忧患意识,从而深层地推动社会价值的正面建构。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当前中国诸多的学院文学批评,批评者或者对于权力以及权力所应诺的利益无原则认同,或者和出版商相与谋皮,追求个人利益的最大化,权力熏心,丧失了批评者应该具有的监督、批判和改革社会的责任承担,丧失了萨义德所讲的现代知识分子必备的基本且永在的社会批判立场。第二是文学批评应有的审美立场。文学批评是对于文学的批评,审美是文学的根本属性,所以一切关于文学的批评,其对于文学本身的审美思考应该是基本并且根本的。然而反观时下诸多的学院批评,我们却能够发现其有关文学的观照和言说,甚少自觉地出于审美立场和视角进行架构,其针对作为美的艺术存在的最高形态文学所进行的批评,更多的是立足于利益和话语权力的非审美立场。当下学院文学批评之所以不为大家尊重,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即在于它们所进行的言说,名实不符或者挂羊头卖狗肉,文学的批评缺乏根本的文学或审美立场。
二如何在场
学院文学批评重塑它的社会公共形象、保证批评有效性的前提,就是它必须、也应该是一种在场的言说,批评者必须、也应该首先是一个在场的言说者。
这种在场首先是针对文本而言的。T·S·艾略特曾讲:“我说的批评,意思当然指的是用文字所表达的对于艺术作品的评论和解释。”⑤于此基础上他进一步强调:“诚实的批评和敏感的鉴赏都不是指向诗人,而是指向诗。”⑥他的话说得非常明白,文学的外延很广,但文学文本却始终是它的构成中心,所以,文学批评无论怎样的文学批评,无疑都应该首先围绕文学文本而进行。然而和这种强调不一致,时下许多的学院文学批评非常突出的问题就在于批评者写批评但是却不进入具体的文本,他们或是断章取义,只根据理论演绎的需要摘录作品中个别的章句;或是干脆通过相关的研究文章,根据自己的需要转抄、复制和粘贴,写关于某人或某类文学的批评文章,却根本不去阅读具体的文本,不能从文本阅读的具体经验中提炼、归纳出自然、真切的批评话题,谈对象却和对象相背。他们如此这般的表现,不为一般读者特别是作家们所认可,也便是极为自然的结果了。为此,改变的可能,首先一点就是批评者要向此前的印象主义批评特别是西方“新批评”派“文本细读”的方法学习,努力从文本之外进入文本之内,在进行具体的批评之前认真、细致地阅读作家原著,在对文本真切感知、体会的基础上,提炼相关的言说话题,从而使批评的文字因为经验的在场性从而产生一种言说的质感和力量,使批评者意欲由此而进行的社会交流无论是与作者还是与读者的,都能因为真实具体的文本中介作用而变得流畅和彼此可以信任。
其次它还应该是始终针对具体的作者和读者的。批评的有效性在于它的可交流性,反过来,有效的文学批评,为了保证它的有效,批评者也便不能也不应该满足于自言自语或者孤芳自赏,他的言说,为此也只能是针对具体的作者或读者(包括其他批评者)的,亦即他的言说应该是能够始终立足于现实、作者和读者交流所形成的文学实践的具体现场。谈到文学批评与文学社会实践的关系之时,批评家吴义勤曾强调说:“我们处在一个众声喧哗的时代,这种喧嚣可能淹没和覆盖很多的东西,也有太多的声音来不及沉淀和被及时提炼出来,因而被忽略掉。当代文学批评应该加强直面现实的力度,强化对文学现场的关注。”⑦他的“文学现场”指文学活动发生和存活的整个社会大环境,不仅内含作家具体的写作实践形态,而且还包括社会的传播、读者的接受和各种相关批评等。从此生发,他所强调的对于“文学现场的关注”,自然也就是希望批评家在进行实际的批评之时,能够在集中精力关注作家和文本的同时也关注文学活动展开的具体生态环境,通过对现实的积极介入,强化与读者和其他批评家的交流,从而使自己的批评更具现实的针对性。但是令人遗憾的是,和这种希望相背离,目前不少学院文学批评者在进行批评之时,心中并没有和文学实际相关的期待对象,缺乏对与现实、作家和读者相关的文学实践现场的关注,他们的发言,更多的是诉说自我的意愿,虽然名之为批评,但是却既不针对作者也不针对读者,不能回到文学展开的生动、具体的场域。他们心中没有他人,他人自然也就很难对于他们的表述产生相应的反应热情。
相较于这种主观上无意的疏忽,学院文学批评还有一种表现更招人反感。这种批评,力主形式上的客观、规范,表面看起来似乎特别在意作者或读者,但实际上,它们只是批评者某一命题作文类的项目或课题实施的一种特殊表现。进行这类文学批评,批评者进行批评的动力更多的源自于项目基金的巨大利益诱惑,批评者心目中的对象,因此往往不是虚拟的项目评审者,就是想象的权威核心杂志的编辑们。他们的批评目的是对个别人的讨好、迎合而不是和一般读者的对等交流。其为评审者和编辑们量身制造的批评文本,在本质上无视一般的作者和读者,更不在应有的和作者、读者进行交流的文学现场。因缘于此,要想改变认知,从属性上确立文学批评就是一种由批评者发起且与作者、读者包括其他批评者相关的特殊文学交流活动的理念,要想重塑学院文学批评者的社会形象,批评者便须让自己自觉置身于作者和读者所共同建构的文学活动场域,在与作者或读者包括其他批评者的积极交流沟通之中,表达自己阅读的感受体会,品评作者写作的得失所由,从而围绕具体的文学话题进行一些有意义的文学批评或更大的文化思考,为作者的写作,为读者的阅读,甚或为整个社会的精神文明建构提供一些有益的指导或参照。
三立场先行
因为必需的价值依据和必然的好坏评判,所以成功的文学批评,其批评立场必然是先在而又基本的。在一篇名为《要高度重视文艺批评的立场》的文章里,学者吕品田强调:“我们只有在一种特定的立场上,才能够判断一种方向,并根据这种方向判断来讨论可能性问题。”⑧但是当下我们许多的学院文学批评,恰恰就在这一基本的认知点上出现了问题。其具体表现为:一是无立场,批评者只能描述阅读的感受、经验,只会归纳现象然后进行知识性话语的转述,但却不能进行具体的价值评判。在阅读这样的批评时,我们可以发现,批评者对于作家和与其创作相关的知识谱系、来龙去脉介绍得特别清楚,文本内容的复述也甚为详尽,但是在对相关的背景和过程介绍、复述之后,当文字推进到关键的“批评者自己应该怎么看所批评的对象”这一问题之时,批评者往往支支吾吾或者没有了下文。二是立场混乱,或者引经据典、鹦鹉学舌,看似言之凿凿,其实自己的大脑里却任由别人的思想去跑马;或者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一篇文章一个立场,单个清晰,而集聚起来则不免混浊杂乱。这种情况,表面上看,立场似乎不少,但仔细分析,还是缺乏清晰、稳定的个体立场。笔者曾多次发现过这样有意思的现象:一些批评者的论文集,其中一些文章的价值立场和另外一些文章的价值立场常常相互抵牾,甚至完全背离。在一篇文章里他讲,好的文章要写实,作家写作对于现实问题介入的深刻程度决定了他创作的艺术水平和审美价值。而在另外一篇文章之中他则强调,艺术的本质就在于虚构,所以对于现实的超越性永远是衡量作家创作好坏的不二法则。见人说人,见鬼说鬼,他们价值立场前后不同的矛盾表现,整体观审,给人的印象就是口是心非或者莫衷一是。
有鉴于此,我以为对于学院批评而言,作为判断依据的价值立场便必须是先在于具体的批评的,自己清晰了自己的标准然后再进行实际的分析和评判,自家心里有底,好坏高低的结论判断自然才会有理有据,让人心服口服。而其先在价值立场的建构,可以从两个方面着手进行:其一,批评者作为公共知识分子的先在的社会批判立场的建构。大学是知识分子集聚的地方,学院文学批评者作为可以对作家和读者价值取向产生重要影响的大学知识分子中的特殊一员,其所应坚守的立场,诚如研究者刘雪松所言:“知识分子这个概念意味着独立。独立思考,独立判断,永远保持批判精神是知识分子最主要的特征,尤其在一个众声喧哗的时代,批判精神构成了人文学者的价值所在 ,显示了知识分子作为一个独立的思想者的身份特征 。在今天,我们最需要的就是鲁迅那样的坚持批判性思考的知识分子品格 。而 20世纪 90年代以来,中国知识分子越来越失去了社会或精神知识分子的理路与立场。”⑨为此,和社会上许多着眼于各种权力和利益立场的批评相区别,学院批评因此应该更具知识分子独立自由的精神,批评者应该更为自觉地充当社会正义和良知的代言角色,警惕诱惑,不仅不讨好,不迎合,不为压力和人情放弃自己的立场和原则,而且还应该能够更为自觉地立足于问题的发现,注意围绕问题,引发作家和读者认真的思考和讨论,从而无论对于全社会的精神文化建设还是文学自身的发展都产生正面的推助功用。其二,批评者作为专业的文学批评者先在的文学或审美立场的建构。文学是一种复杂的话语交流活动,它的展开关乎多种内在外在的因素,所以实际的文学批评的进行,总是难免牵涉到政治、道德和经济等利益的诉求。但是,无论怎样牵涉,因为文学批评特殊的文学性要求,所以在强调学院批评应有的各种社会关怀的同时,我们更须警惕陈平原所谈的 “借经术文饰政论 ”的现象即“在专业研究中,过多地掺杂了自家的政治立场和社会关怀,对研究对象缺乏必要的体贴、理解和同情,无论谈什么,都像在发宣言、做政论。”⑩也就是说文学批评不能成为其他利益诉求的一种工具或利器,它首先应该是 “文学 ”的批评,文学或审美的立场必须是批评者始终应该坚守的现在而且基本立场。
但是,当下不少的学院文学批评者,它们或是着眼于项目、课题的申报、实施,批评者心思都集中于揣测编辑、评委们的期待;或是满足于炫耀一些时尚理论,满足于演绎、制作一些新的知识话语,往往不以真实、真诚的文学思考为主要的工作内容,相反,言说文学而无文学无文学文本、无对于文学的文学性思考、无对于文学的审美价值判断。有关批评好坏的评估,不是以有没有对文学本身的真知灼见为标准,相反却更多的以是否能够申请到课题、项目,文章发表在哪一级别的杂志等外在的非文学指数作为标准,极少考虑自己的批评是否真的内含有价值的文学思考,是否真的能够助推作者的创作实践或者读者的阅读实践。谈文学却与文学关系不大,开药铺却不能治病,这是目前学院文学批评为人所诟病的一个重要原因。要改变学院文学批评这种失信于人的状况,重拾人们对于学院批评的信任,学院文学批评者无疑应该让文学批评还归于文学,学会用文学的方式去处置文学的事情。
在强调文学批评的文学本位立场之时,有一点须要给予特别的强调,那就是立足于审美的立场,学会以文学的方式和标准对待文学批评,这不仅仅只是一种态度要求,其实更应该是一种能力要求。为此,和普通社会批评者相比,因为业已存在的机械僵硬的学术规范所造成的文学感觉的无意识钝化,所以学院文学批评者更应该加强自己的文学修为,自觉主动地参与具体的文学实践活动无论是创作还是阅读,要注意换位思考,努力争取能够在大量真切、具体的文学经验的支撑之下,使自己通过文学批评所进行的有关文学的言说,真正切合文学的实际,显现出因为学术和专业的双面助推因而更为有力的作用来。
四结语
综上所述,因为学院批评更多的是以负面的社会形象而存在,所以谈到学院批评之时,许多学院批评者似乎特别愿意标示自己的反学院属性或者与一般社会批评者的一致性,有个别的论者甚至公开宣讲,根本性解决学院批评问题的方法就是彻底地离开学院,一了百了。这种特别的标示和宣讲,说着痛快,但其实却没必要。首先,如前所述,学院批评并不天生或自然就是一个贬义词,追溯学院批评的历史,因为曾经包括现在依然存在的一些优秀批评,所以我们应该清楚它身上的引号只是新近才附加的,完全的否定自然是不理性也缺少建设意义的;其次,无论学院目前的环境如何腐蚀人,如何地不能让人满意,但是置身学院,学院批评者自然很难完全脱离学院整体氛围和现实环境的影响,而且更为重要的一点还在于,文学创作也罢,文学批评也罢,说到底其在本质上都是一种个体独自的行为,所以行为是否有效的关键,在于行为主体本身的修为。顺从这样的认知,身在学院而意欲脱离学院,不仅在实质上一如鲁迅所言,“这样的人,实在也是一个心造的幻影,在现实世界上是没有的。要做这样的人,恰如用自己的手拔着头发,要离开地球一样”难以施行。而且更重要的是,问题的实质也许就像研究者赵勇所言:“体制化和专业化当然不是学院批评问题的全部,却也足以让我们看到它在进一步发展时所面临的困境。如何走出困境,许多人可能会有不同的答案。但是我想,学院批评既然也是批评,恢复批评的本来面目应该是至关重要的。”批评的本来面目是什么呢?西方学者萨义德有这样的说明:“如果要我用一个词永远和批评联系在一起(不是作为修饰语,而是作为批评的强调),那么这个词就是‘对抗。”而对抗,他认为首先就表现为道义上的反抗,“它的社会目标是为了人类自由而生产非强制的知识”。“道义上的反抗”、“为了人类的自由”、“非强制”,萨义德的话道出了文学批评所应该具有的内在精神,顺应批评的这些内在精神要求,回到批评者本身,乱象纷呈的局面也便自然逐渐开始清晰其实学院批评所有的问题归根结底还是批评者的主体精神建构问题,因此从心做起,从批评者的个人态度、社会情怀、专业知识和能力的修为入手,学院文学批评问题的解决,更为有效的方式自然还在于批评者自觉的真诚反思。只有掘心自食,从自身寻找问题的症结,通过单个个体的觉悟才能提高学院批评整体的觉悟。
注释:
①参见[法]蒂博代:《六说文学批评》,赵坚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9年版。
②参见刘弘:《学院批评与知识分子》,《当代文坛》2010年第4期。
③赵勇:《学院批评的历史问题和现实困境》,《文艺研究》2008年第2期。
④梁鸿鹰:《文学批评的价值判断不可缺失》,见《文艺报》2005年12月15日。
⑤T·S·艾略特:《批评的功能》,见伍蠡甫主编《现代西方文论选》,上海译文出版社1983年版,第278页。
⑥T·S·艾略特:《传统与个人才能》,见赵毅衡编《“新批评”文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年版,第28页。
⑦行超:《第五届“今日批评家”论坛在南宁举行》,见《文艺报》2014年12月1日。
⑧吕品田:《要高度重视文艺批评的立场问题》,《文艺理论与批评》2014年第5期。
⑨刘雪松:《学院批评的困境与进路之一种》,《当代文坛》2011年第1期。
⑩查建英:《八十年代访谈录》,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6年版,第139页。
鲁迅:《论“第三种人”》,《鲁迅全集》第4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440页。
Edward W.Said,The Word,the text,the Critic,Cambrige,M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83,P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