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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代社会转型与新中国文学形态的建构

2015-11-22韩晓芹

当代文坛 2015年1期
关键词:工农兵延安文学

韩晓芹

编者按:这组来自高校的文章,主要讨论的是社会转型与文学形态演进之间的互动关系,并试图以此为切入点,通过对以人的主体性为核心的20世纪中国文学形态演进问题的研究,发现这一时期中国社会转型对文学观念的深刻影响,及在文学观念主导下文学形态的演进历程,进而厘清20世纪中国文学发展演变及中国文学艺术精神失落与复归的背景脉络,建构起一个合乎艺术精神与时代走向的文学史理路,为正确评价不同时代的文学现象以及规范文学思想和潮流取向提供依据,体现出将文学研究向更深层次开掘的努力和尝试。也许还不够完整和全面,但视野和用意是值得肯定的。

摘要:1940年代的文学是五四以来中国社会结构及文学形态面临的第二次重大转折,伴随着文化中心的西移、工农兵力量的崛起、延安文艺座谈会的召开、《讲话》的传播以及新旧政权的更迭,以延安文学及解放区文学为代表的一种新的文学形态在酝酿、生成、建构,文学的观念、形态及生产方式、传播机制等都随之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并最终成为了共和国文学的奠基与雏形。

关键词:1940年代;社会转型;延安文学;人民文学;新中国文学形态

20世纪中国社会的转型,实际也是现代中国追求其“现代性”实现的过程,蕴涵了从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从君主社会向民主国家,从经学时代向科学时代转型的诸多内容,其中最重要的是政治的转型,以及与之相伴而生的文化的转型。而社会思潮与思维方式的转变必然会对作家的创作观念构成直接影响,继而引起文学形态的发展演变。1940年代是五四以来中国社会结构及文学形态面临的第二次重大转折,国统区、解放区、沦陷区分庭抗礼,民族矛盾、政治矛盾、文化矛盾错综复杂,自由主义、左翼力量、民族主义等各种文学成分、文学力量发生了分化、重组与位移,文学的工具理性被放大到了极致,而工农兵作为抗战主体力量的崛起,农民大众文化的审美接受心理与五四以来新文学创作现状之间的矛盾也日益凸显。在这个变动、混融、转型的历史时期,伴随着延安文艺座谈会的召开、《讲话》的传播和接受,以延安文学及解放区文学为代表的一种新的文学形态在酝酿、生成,文学的观念、形式及生产方式、传播机制等都随之发生了重大的变化。1949年第一次文代会的召开、新旧政权的更迭更进一步确立了解放区文学的正统地位,原有的文学格局被解构,“人民文学”逐渐由边缘走向了中心,并最终成为了共和国文学的奠基与雏形。

一 “人”的内涵的拓展与“人民文学”话语的张扬

中国传统文学是为“圣贤”立意、“存天理、灭人欲”的载道文学,自然鲜活的人性被封建思想意识所牢牢地禁锢。五四新文化运动最大的贡献便是“个人”的发现、对“自我”的肯定、对“平民”的关注。无论是梁启超的“新民说”、周作人对“人的文学”和“平民文学”的倡导、鲁迅的“改造国民性”思想、文学研究会的“为人生”的文学观,还是郭沫若对个性和自我的颂扬与礼赞、郁达夫反叛封建礼教的大胆姿态、梁实秋的“永恒不变的人性”论,以及沈从文对“优美、健康、自然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的向往等,都体现出了对“人的主题”的不同理解与多元化表达。主张“掊物质而张灵明,任个人而排众数”,要求以文学来反映现实、观照人生。

可以说,从五四到1940年代,中国现代文学的“人的内涵”在不断地深化、发展,具体到文学层面,则是“从起初‘泛人性地描绘人的自然存在,发展为‘人生化地描写人的社会存在,进而达到‘个性化地表现人的主体存在”,但在延安文学之前,因为中国文学的主要形态是以鸳鸯蝴蝶派为主的通俗文学、五四新文学、革命文学,因此其接受对象被局限在了城市市民、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狭小圈子里。而占据全国最广大人口比例的农民大众的文学审美特征及接受心理则没有得到充分的关注。无论郭沫若《女神》中狂飙突进个性张扬的“我”、徐志摩《再别康桥》中依依惜别眷恋不舍的“我”、戴望舒《雨巷》中苦闷仿徨忧郁感伤的“我”、穆旦《我》中痛苦分裂困惑突围的“我”,实际都是小资产阶级的思想意识的表达及情感的抒发。1940年代以来,在伟大的历史变革的过程中,急风暴雨般的时代唤醒了长期处于被奴役地位的农民“人的意识”,作为推动历史前进的主要力量而崛起。日益尖锐的民族矛盾、阶级矛盾及国共之争的白热化,使长期以来“沉默的大多数”——工农兵浮出了历史地表,作为抗战的主体而成为不可忽视的文化力量。知识分子与工农兵之间的地位在延安时期发生了一个戏剧性的转化:“城市小资产阶级劳动群众和知识分子”已经忝列“人民”的末席,成为了被改造的对象,工农兵的力量获得了极大的张扬,成为代表历史前进方向的主人公。毛泽东在《讲话》中指出:“最广大的人民,占全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民,是工人、农民、兵士和城市小资产阶级”。要求广大革命文艺工作者“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上”。为“最广大的人民大众”服务,首先为“工农兵”服务。在毛话语以阶级论对“人民”释义后,人民文学和人民文艺这个概念一起成为毛泽东延安《讲话》精神所倡导的文艺方向的一个重要理论范畴,并从延安时期到新中国成立后的“十七年”构成了一条连贯的线索,被确认为一种以“工农兵”为主体,以民族化、大众化为特征的文学形态。“如果说人的文学的范畴基缘于人本主义的主体性理论,那么人民文学范畴则基缘于人民本位的主体性理论。”九叶派诗人袁可嘉认为“人的文学”与“人民文学”精神内涵的差异在于:就文学与人生的关系或功用来说,前者坚持人本位或生命本位,后者坚持人民本位或阶级本位;就文学作为一种艺术活动而与其他的活动形式(特别是政治活动)对照着说,前者坚持文学本位或艺术本位,而后者坚持工具本位或宣传本位(或斗争本位)。

总的来看,五四层面上的“人的文学”的精神内涵因工农兵的加入而得到了极大的拓展和丰富,但因工农兵文化水平的低下,再加上其话语权力的获得是在政治意识形态的支持下得以实现的,因此真正原生态意义上的纯粹的“民间”并不存在,民间话语无可避免地为政治意识形态话语相裹挟,后者为“人民”代言,“人民”成为了后者的传声筒,“个人”汇聚到“集体”的洪流中,人的主体力量淡化,人的内涵发生了变异。从鲁迅小说中愚昧麻木的“沉默的国民的魂灵”。到鲁彦笔下庸俗冷酷狡诈的乡镇市侩、老舍笔下的“个人主义的末路鬼”祥子、王统照小说中的破产农民奚大有,到赵树理、孙犁、周立波笔下的翻身农民小二黑、小芹、水生嫂、赵玉林,乃至柳青笔下的梁生宝、浩然小说中的萧长春。中国农民的形象谱系呈现出由抑到扬的发展轨迹,逐渐褪去了“精神奴役的创伤”,而成为了代表历史前进力量的、洋溢着理想主义色彩的国家的主人翁——人民,而伦理关系错综复杂的乡村宗法社会也被分化为了敌我分明的两大阵营。在正义与邪恶的斗争中,无限丰富的人性被政治话语所抽离,亲情、爱情等无不被政治理性所左右、制衡,人不再是“人”,或者被英雄化、神化、典型化,或者被丑化、异化、符号化。这一叙事模式在十七年红色经典中更进一步地得到了强化,到“文革”十年中则发展到了极致,演化成了人物塑造的“三突出”原则,一方面出现了“高大全”式的理想人物,另一方面被否定的对象也常常被作为一种阶级的象征定型化地出现在文本中,反而不如一些不好不坏的“中间人物”形象更加具有持久的艺术魅力,如《小二黑结婚》中的二诸葛、三仙姑,《暴风骤雨》中的老孙头;《创业史》中的梁三老汉等。同时,对“私人生活”及爱情的描写也成为了文学题材中的禁区,被视为小资产阶级不健康情调的体现。

综上所述,在从“人”的文学向“人民文学”的转变过程中,在从“人”到“人民”、从“我”到“我们”的话语指代中,内现出的是中国文学中“人的内涵”的发展演变,体现出的是对“个人”与“集体”之间关系的不同理解,而人作为文学创作、接受与表现的主体,其地位变化集中体现了社会转型与文学形态之间的内在关联。

二 体制化的生成与文学生产方式的变迁

现代文学变革既是一场审美意识的革命,也是文学制度的革命。现代职业作家的创作机制、报纸杂志传媒机制、读者接受的消费机制、文学社团和文学机构的组织机制,以及文学批评与审查的规约机制等,构成了中国文学的体制力量,同时也可以看做是中国文学追求现代性的标志之一,它对文学的意义和形式起着重要的支配、控制和引导作用。

在1940年代社会转型与文学形态演进的过程中,首先表现为文学体制化的生成以及精英知识分子的自我改造,从自由的创作个体成为了党的文艺工作者。中国传统文学生存于小农经济的社会背景下,文学的生产、流通和传播局限在人际传承和手工作业。受制于落后的生产力和文学生产方式,具有显著的个人性和主体性特点,没有形成独立完备的文学制度。从晚清到五四,中国社会结构发生了重要变化,“随着传统绅士结构的解体,新兴知识阶层的兴起,创建学会与社团成为知识分子参与社会改造、显示自身力量的一条重要途径”。如五四时期的文学研究会、创造社等等。但此时的文学团体和作家组织,大多是作家自愿原则组合的同人性质的团体,组织起来的目的或者为加强作家之间的艺术交流,或者为保障作家们的权益,固不受政党的控制,知识分子精英话语占据文坛主导地位。1930年3月2日,伴随着左联的成立,中国文学的组织形式得到了进一步强化,也是中国共产党正式领导文学的开始。到了延安时期,特别是1942年延安文艺整风运动之后,一种新的文学生产传播体制开始形成。文学的重新定位和作家的思想改造把文学纳入了一种体制规范中,文学被组织起来,成为党的事业的一部分。作家不再具有个人的自由写作身份,而隶属于党的工作机关或党所领导的专业文化团体或研究机构,如鲁艺、文抗、边区文协等,在享受着不同的行政级别和工资待遇的同时。也必须严格遵循与职务相关的组织原则而自觉地审时度势,根据实际情况而不断调整自己的写作行为,从而由文学机构、文学批评等诸制度因素共同建构了一个迥异于五四时期的文学空间。文学团体、机构、刊物等被文化体制统管起来,成为了国有生产资料,作家们衣食无忧。刊物间缺乏竞争意识。文学作品的出版、发行由国家统一安排。至此,现代文学制度日趋单纯与完善,并借助于对知识分子的思想改造和《讲话》精神在解放区、国统区、沦陷区等地的传播力量,初步建构了新中国文学秩序的雏形。从1942年延安文艺座谈会的召开到1979年第四次文代会的拨乱反正,也体现了共和国文学体制的初建、巩固、松动、重构的历史进程。

其次是政治意识形态引导下以工农兵为主体的民间写作的出现。五四时期“国语的文学,文学的国语”口号的提出,将新文学革命同现代民族语言的建设联系在一起,但在1940年代之前,尽管现代文学一直努力实践着“文艺大众化”的道路,但话语权始终牢牢掌握在知识分子精英手中。这一情形直到延安时期才得以改变,新旧交替的历史时代语境、夺取文化领导权的迫切需要,使延安主流意识形态在大力倡导知识分子应“与工农相结合”、进行思想改造的同时,亦努力培养工农作者进行文学创作,以便在普及、提高的基础上让其承担起文化构建者的历史重任。1942年,延安《解放日报》开始大力倡导工农分子写文章,并开辟了“大众习作”专栏,专门刊发工农兵创作的文学作品,由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出身的编辑负责对其文字进行修改、改头换面。在延安主流意识形态的引导下,在副刊编辑、延安文人、工农干部的积极响应下,工农兵写作运动蔚然兴起,并涌现出了一大批的工农作者,从延安时期的高朗亭、李立,到新中国成立后的高玉宝、陈登科、胡万春乃至《艳阳天》的作者浩然,构成了一条连贯的线索,延安文人和工农干部“携起手”来,一步步从“自在”的民间走向“体制”的庙堂。

第三是“集体写作”方式取代个人写作成为了这一时期最流行的文学生产方式。中国传统文学的书写基本都是由作家独立完成的,而五四时期更是一个高扬“自我”的年代,因此新文化运动之后,以个人为主的文学写作方式并没有发生变化,但1940年代之后,集体写作却成为了解放区最流行的写作方式。由于采用这种写作方式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作家们犯政治上、政策上的错误,减少其所应承担的责任。所以成为处于思想改造中的延安文人所必然采取的一种意识形态化应对机制和自我防御机制,在戏剧、小说、诗歌、报告文学、散文等文学形式中被广泛采用。这一方式不仅存在于知识分子写作中,也存在于工农兵写作中,更普遍运用于知识分子与工农兵相结合的创作中。知识分子集体创作方面比较有代表性的有新编历史剧《逼上梁山》、《三打祝家庄》及新歌剧《白毛女》,农民集体创作的如秧歌剧《减租》,知识分子与工农相结合的代表如秧歌剧《惯匪周子山》。新中国成立之后,集体主义的写作方式获得了进一步的发展,到“文革”时期便形成了“三结合”的方式,即“党的领导”、“工农兵群众”、“专业文艺工作者”的结合,《金训华之歌》、《牛田洋》、《桐柏英雄》、《理想之歌》等都是“三结合”所取得的成果。此时文学的组织活动已经由外部机制蔓延到了内部伦理中,当作品的构思和想象已经开始遵循“生活的本质”而非“生活的真实”时,延安主流意识形态在这种集体主义写作方式上所寄予的期待——为底层说话——也便难以实现了。

三 新中国文学格局的重构与文学形态的演进

社会的转型不可避免地导致文学思潮的变迁和文学形态的演进。而对“新中国”的想象和创造是中国现代文学最重要的主题,延安文学就是一段面向未来打造新的文学形态的实验史:立足于民间,从“旧形式的改造”与“新形式的创造”两方面入手,为此后的中国文艺创建了新的概念和新的格局,在作家队伍、文学主题、叙事模式、语言形式等方面奠定了新中国文学的雏形,并在未来长达40年的时间里支配着中国文艺的整体面貌。

在文学发展史上,因各种原因,总在不断发生作家群及文学流派的更替、兴衰现象。而作家位置的大规模位移与新陈代谢,常常发生在政治变动或者文学发展发生重大方向性转折的时代,如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1940年代以来,中国现代文学再次发生重大的转折性变化,其重要征象即中心作家与边缘作家位置的整体性互换。1940年代的文坛,虽然左翼是唯一一个能够左右文坛的文学力量,但是自由主义文学思潮仍占据重要的位置,而左翼文学内部的观念也并不统一,在延安文学向国统区、解放区、沦陷区传播的过程中,配合共产党在军事上的战略转移,左翼文学界也加紧了对不同作家的甄别,展开了全面的意识形态斗争。通过一系列的“整肃”工作,到1949年7月第一次文代会召开,各地文艺队伍会师之前,中国现代文学的格局已经发生了重要的转变,共和国的文学秩序已经基本形成。此后,在出版、评论、接受等文学制度的介入下,来自解放区、国统区与沦陷区的作家也出现了沉浮势异的局面,国统区文入在文坛上的位置大多发生了从中心向边缘的位移,如沈从文、钱钟书、张爱玲、朱光潜、萧乾、施蛰存、李健吾等,而穆旦、郑敏等九叶派诗人,张恨水等鸳鸯蝴蝶派文人则集体遭遇了体制性的冷落,大致退出了文艺界,而来自解放区的作家,如丁玲、周立波、赵树理、柳青等则由文坛边缘走向体制中心,文学创作获得了强劲的体制性支持,特别是曲波等革命传奇作家,在新中国成立后取代张恨水等鸳鸯蝴蝶派文人,拥有了广泛的大众读者。

在中国文学追求“现代性”的历史进程中。实际上始终贯穿着如何对待民族文化与西方文化的根本态度和方向选择的问题,贯穿着民族主义和世界主义的根本立场和思想原则的对立与斗争。在20世纪中国文学的发展进程中,现代性的问题始终与“民族性”的问题纠结在一起,而延安文学的“现代一民族”化实验事实上也构成了对“五四”以来新文学的“欧化”、“个性化”局限的一种修正。在从五四启蒙理性向延安革命理性深入发展的过程中,在抗日救亡的历史背景下,如何最大限度地将启蒙的思想传人民间,从而调动起工农兵的革命热情极为重要,而启蒙的方法、途径问题就成为了打破知识分子与工农之间隔膜的问题关键。为了调整五四以来现代文学的格局、重建现代民族文学表现形式,以李季、阮章竞、贺敬之、邵子南等为代表的知识分子作家从民间的歌谣、传统戏曲或“拟话本”小说等艺术形式中汲取影响,以赵树理、马烽、西戎等为代表的本土作家对民间说唱艺术或章回体小说加以改造,创造了如“民歌体叙事诗”、“新秧歌戏”、“新歌剧”、“新评书体小说”、“新三言”、“革命英雄传奇”等“为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具有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的艺术形式,贡献了如《王贵与李香香》、《兄妹开荒》、《白毛女》、《李有才板话》、《李勇大摆地雷阵》、《新儿女英雄传》等解放区文学经典,解决了新文学家们一直努力却始终未能完成的文艺大众化的问题,创造出了一种迥异于五四的启蒙文学、1930年代的革命文学以工农兵为主体的新型文学,成为当代文学的奠基。而周立波、孔厥、马加等人则认真反思五四以来新文学语言的欧化偏向,努力学习民间的语言。深受俄苏文学影响的周立波开始远离自己精美的艺术趣味,着意追求农民式的粗犷质朴的美,其《暴风骤雨》中对东北方言土语的运用已经达到了非常纯熟的程度;孔厥为了学习陕北方言土语,随身总是揣着一个小本子,一有空余时间就在农民的田间炕头询问记录;马加认识到“旧的字眼对于新的人物已经显得没有力量了,它写不出他们新鲜的面貌,表达不出他们朴素的感情”,决心向工农兵学习语言,走出一条新路。他的《江山村十日》在语言的使用上完全摆脱了早期创作中“佶屈聱牙”的欧化语言和学生腔,具有非常纯正的关东地域文化色彩和生活气息。

正如任何事物的变化都须经过内因的变化来实现一样。1940年代解放区文坛“走向民间”运动的兴起,除了政权外力的推动外,也是文学寻求自身发展的内驱力推动的结果。由于抗日战争产生了极为迫切的宣传动员需要,激发起了文化上久已沉寂的民族意识,以致从根本上扭转了自进入“现代性”进程以来中国文化一直不断地进行自我否定的方向,许多原来激烈反传统的知识分子一下子变成了民族主义者。文化的客观现实要求在文学形式上必须离开“新”回到“旧”,离开“现代”回到“传统”,离开“知识分子”回到“民间”,而在此情形之下文学开始重视民族、民间形式。已不是单纯出于宣传利用的目的,也包括了美学立场的转变。但正如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因对西方文化的极度推崇、对中国传统文学的激烈否定而“矫枉过正”造成了中国文化自身的割裂外,40年代的文学思潮因将“民族性”与“民间性”、“大众化”等概念等同,无形中也导致了另一种“文化的偏至”,对西方文化、精英文学的拒绝使解放区文学暂时搁置了五四以来的“现代化”进程,并伴随着新旧政权的更迭而进一步扩大化、合法化,直至1980年代中期才得以进一步延续五四新文学传统。

结语

综上所述,1940年代社会转型期的文学是承上启下的文学。也是左翼文化力量与毛泽东文艺思想在各种文化力量中突围、最终占据主导地位的文学。社会性质的改变不可避免地会推动文学形态的变异,而文学的生产与传播在政治意识的推动之下,也将通过读者的审美接受而实现其文化宣传的功能,对社会大众施加影响。在富含民间文艺的生态环境、延安主流意识形态的大力倡导、知识分子的文化认同及传媒力量的合力作用下,在1940年代的解放区形成了大规模的向传统、民间回归的艺术潮流,同时文学创作的地域文化特色亦得到了极大的凸显,五四以来知识分子所努力追求的文艺大众化方向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深广度,民间文化形态以多种方式融入主流文学的构建中。而伴随着第一次文代会的召开和《讲话》方向的确立,延安文学也正式由“区域文学”转化为“国家文学”,构建了新中国文学的最初形态。第一次文代会的组织制度、作家文化心理以及周扬、茅盾报告中所传达出来的信息,都标志着新的文学格局已经形成,共和国文学的进程已经开始。

责任编辑 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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