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语言与文字的关系——以汉语为例

■伊宸廷

本文从索绪尔语言学理论出发，着重分析语言同文字的关系，在对“文字的威望”进行批判的基础之上，结合汉语和汉字的特点，分析汉语语言和文字的关系，以及对交际的影响。

有“现代语言学之父”之称的瑞士语言学家费尔迪南德索绪尔在其代表性名作 《普通语言学教程》绪论第六章开宗明义就对“文字的威望”进行了批判。他致力于把语言和文字的研究区别开来，他认为在他所生存的时代里，在对语言的研究中，文字的作用要远远高于口语等其他途径。他强调“我们一般只通过文字来认识语言。研究母语也常要利用文献。我们必须像当前在维也纳和巴黎所做的那样，随时收集各种语言的留声机录音的样本。可是这样记录下来的原件要为他人所认识，还须求助于文字。”出现这样的威望是因为：第一，词通过书写展现出的形态展示突出地感到一种稳固性，比语音更适合稳定地构成语言的统一性。更容易被人们所掌握；第二，在人们的大脑里，视觉印象比音响印象更加明晰和持久；第三，文学对语言的要求更加加强了文字的重要性，同时语言要受法则的支配；最后，当语言和正字法发生龃龉的时候，差不多总是书写形式占了上风，因为由它提出的任何办法都比较容易解决。

根据索绪尔的观点，文字的这种威望是具有强制性的。这是由于人们对一个人学会说话是在学习书写之间进行这一事实的忽略，而且语言的传播多数通过口耳相传的形式，因为其比较传统而且稳定性较强。就像中国传统经典《论语》，它是记载中国古代著名思想家孔子及其弟子言行的语录，语录体，是流传下来的语录体汇编。在其被记录之前便有了口耳相传形式。正如《普通语言学教程》中所举欧洲立陶宛语的例子，立陶宛语在之前在语言材料的构成方面都比较完整地保留古印欧语的特点，直到1540年立陶宛语才出现书面形式。因此语言学的对象不是书面词和口语词的结合，而是由口语词单独构成的。索绪尔认为，书面语词往往同它所展示出的口语词有机地联系在一起，结果起到了主要的作用；因此，人们把口说的语言符号以及这符号本身放在同样重要的位置，甚至有时会显得更重要。

索绪尔的论述和比喻已经深刻说明了语言与文字的关系。文字是记录语言的辅助交际工具，文字是第二性的，语言是第一性的。文字和语言之间，文字可以改变语言，却不能改变语言的系统；语言可以改变文字，在不断更新中带动文字的革新。文字落后于语言，这种落后包括了字音和字形。二者的区别在于产生不同，产生有先后，语言是人类产生而产生，文字则是人类进入文明阶段后才产生的。从发展的角度看，语言在先，文字落后于语言，语言是随着社会发展而不断发展变化的，而文字有其独特的稳固性，那么文字和语言就存在着一种不对称的形式，人们对文字的要求往往跟不上语言的需求。此外，不同民族之间在借用“文字”或“字母”的时候，这一文字表现体系的资源往往不能适应它的社会新需求，于是就会利用一些其他方法来解决这一需求；从实用的角度看，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文字是记录语言的辅助交际工具，文字只能记录语言的一部分，无法绘声绘色地记录口语，语言发展变化而文字没有变化，当然文字也解决了语言基本词汇和基本表达方式的记录，像上文所提到的《论语》，这些接近于口语的经典著作被文字记录下来，但和口语相比可能不太一致。从掌握的角度来看，语言是自然习得的，文字是后天学习的，是音义结合的符号系统，音形结合的符号系统，形义结合的符号系统。之所以很多人并不区分文字与语言的关系，他们甚至把文字看得比语言更重要，而且就连像葆朴这样的人，都没有把字母和语音明白准确地区分开来，很多语言学领域的权威人士仍旧把语言和正字法混在一起，是因为文字有着比较重要的作用，文字补充了语言的不足。不仅如此，文字的作用还体现在文字使语言在演化上更加具有科学性、艺术性和确切性，它还可以间接促进思维的进步，可以激发更多的联想和想象。文字是荒芜和文明的分界，它将创造更加灿烂的文明。索绪尔还总结了文字的一些不足，主要表现在，文字不能独立，因为它与语言内部系统无关，直接导致了文字脱离语言时，不能反映语言的全貌，不能正确记录发展和变化的语音，文字不能改变语言口耳相传的传统，正像上文索绪尔所讲的这种传统是很稳固的，它遮掩了语言的面貌，这一点也是根本。

在对文字表现语言的论述上，值得关注的是，索绪尔对汉字本质地解读与西方欧洲字母文字完全不同。他认为人类社会的文字有两个体系：一是表音的体系。它以把所说的词中一连串的连续的声音模写出来为目的。表音文字有的是音节形式的，有的是字母形式的，就是以言语表达中最简练的形式为基础的；二是表意的体系。就是一个词只用一个符号来表示，而这个符号却与构成词的声音没有必然联系。特定的符号和完整的词产生某种关系，从而间接地看，词和词所表达的观点产生相应的关系。在表意体系下，具有最典型代表意义的就是汉字。

索绪尔认为，书面语词在人们的交际活动中有代替口语词的倾向，这两种文字体系基本都是这样，但是在表意的体系里，这种倾向表现得更加明显。对中国人来说，表意字和口语表达出来的词都是观念的符号；而且文字就是第二语言。在言语交际中，如果有两个口头表达的词语音形式相同，中国人有时就借助于书面形式写的词来表达思想。但是这种代替因为可能是绝对的，所以不致象在我们文字里那样引起令人烦恼的后果。在汉语中，各个地方的方言表示同一思想观念的词都可以用相同的书写符号。

“文字就是第二语言”，索绪尔这一提法深刻表明了文字对于汉民族的重要性，这也充分说明了从观念到语言，从观念到文字都是真实存在于汉民族的语言符号系统中的。索绪尔指出表意体系中的一些文字，有的已经失去了表意的功能，变成了单纯的表音符号，这印证了语言的发展在先，文字落后于语言，这一点在汉字的形声字是突出的表现。汉字的物质形态，也就是其方块结构，就是以“象形”为基础的。从汉字的发展历程来看，象形的形态具有很深刻的民族性，形声字则是在象形的形态基础上增加声符来增加文字生产的。其声符常常不是真正的表音，而只是概括性地比喻一下，而且这个声符还常常也表示意义，甚至还有些形声字在意义作用下会进一步向意化发展。比如汉字的“涙”字简化为“泪”字，“巌”字简化为“岩”字，“隂”字简化为“阴”字，“筆”字简化为“笔”字等等，都成了会意字。汉字进入形声阶段至少也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索绪尔也意识到汉字不仅表意，而且还具有表音的功能，汉字是一种形、音、义结合而成的单位。汉人遇到同音词时，就会借助书面语来区别意思，表达思想。比如著名语言学家赵元任先生曾经用几乎同音的许多字编出一个有趣的故事《施氏食狮史》：“石室诗士施氏，嗜狮，誓食十狮，氏时时市视狮。十时，适十狮适市。是时，适施氏适市，氏视是十狮，恃矢势，使是十狮逝世……”，巧妙地反映了汉字的功能。这也深刻印证了“汉字‘形’能传递丰富的理性信息，既有猜读的可能性，又有联想之余地”的说法。

文字作为一种符号系统，是语言的辅助交际工具同样也是一种语言文化现象，积聚了丰富的社会心理和和社会意识的内容，弥补了语言的不足，使得语言变得更加具有确切性和艺术色彩，推动了人类思维的进步，促进了人类更多的联想和想象，我们应当正确地看待语言与文字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