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图书馆藏清代殿试卷述略*
2015-11-19赵彦梅
赵彦梅
0 引言
清沿明制,以科举取士,从顺治三年(1646)开科,至光绪三十年(1904)最后一科殿试,其间共有112场殿试。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并圈定前十名,每科取士多则四百余人,少则近百人,例分三甲,一甲三人,即俗称之状元、榜眼、探花,赐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有清一代,殿试二甲取士数十人至一百五十余人不等,最少的一次是乾隆六十年乙卯恩科,只有十八人;三甲亦四十余人至三百余人不等。进士一途,非但为寒士进身之阶,即富贵者亦视为宠荣之征,“草泽望之起家,簪绂望之继世”。国家于此选拔人才之大典亦程序繁密,典礼隆重。殿试结束后,试卷即存入内阁档案,即故宫紫禁城内之红本库与实录库两处库房,俗称内阁大库。宫禁森严,普通人不得出入,是以常人难窥其秘,但典守人员近水楼台,可以翻阅档案。“姚文僖公官内阁中书时,常至阁取历科状元试卷观之,日必书卷一本。嘉庆己未科(1799),大魁天下,论者以为殿试卷字为本朝状元之冠。”[1]由此可知,至迟在嘉庆间,殿试卷的收存尚完整而有序。清季至民国,内阁大库档案屡次搬迁、散出、毁失,殿试卷亦同罹厄运,日晒雨淋,错乱污损,鼠啮虫蛀,阁员私自携出,以及1921年的“八千麻袋事件”中,一些殿试卷裹在旧档中被当作废纸卖出,是以有很多殿试卷进入私藏,后迭相传递,又有部分复进入公藏体系。
南京图书馆即藏有一批清代殿试试卷,共147本,其中含139本文场试卷,8本武场试卷,包含了清代112场殿试中的72场,进士来自江南(嘉庆时起拆为江苏和安徽)、浙江、顺天府、直隶、广东、广西、福建、湖北、湖南、贵州、河南、江西、山东、陕西、山西、四川及八旗中之正白、正黄、镶黄、镶蓝四旗。其文场试卷,二甲65人,三甲74人,武场试卷,一甲2人,二甲2人,三甲3人,另有一人试卷残缺,史传亦缺载,所以无法考知其甲第。此批试卷形制大同小异,皆经折装,从15开到10开不等,每开宽约12至13厘米左右,卷高约在42.6至48.3厘米之间,整体书法风格亦有各时期的明显特征,大略从清初至乾隆早期,字小体均,四周布白,乾隆中期至嘉道之间,渐趋丰浓,但仍有些试卷带有疏放风格,至咸丰以后,则一例黑大光圆,字必正体,形成一种被称为“院体”的书法风格。
笔者任职于南京图书馆(以下简称我馆),于此批殿试卷可谓经所习见。我馆古籍收藏宏富,重要的藏品皆传承有自,如丁氏八千卷楼、范氏木樨香馆、顾氏过云楼、陈群泽存书库、朱希祖郦亭藏书、薛平子旧藏信札等等,但此批殿试卷之入藏,询诸耆老,翻检旧档,皆不得其源。笔者因于整理保护过程之中,着意搜罗,努力厘清此批殿试卷的收藏历史,以下分节略述之。
1 殿试卷散出之经过
清宣统元年(1909),内阁大库修缮,库中的实录、圣训移至红本库南面的银库暂存,档案一部分移文华殿两庑,仍有一部分留存库内,时张之洞任大学士、军机大臣,奏请以大库所藏书籍设学部图书馆,其余“无用旧档”奏请循旧例焚毁,指派十二名内阁官员进库整理旧档,以区分“有用、无用”。大约因此前已有焚毁之说,或因殿试卷皆华美富丽,官员们即于中翻找,贪者多得,廉者寡取,要之绝不染指者为少数。今有明证者即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藏康熙二十四年(1685)乙丑科陆肯堂殿试卷[2],乃其七世孙同治十三年(1874)甲戌科状元陆润庠于宣统元年(1909)秋所得,重为装裱,遍邀题跋。其自题曰:“此先世祖翰林院侍讲淡成公康熙乙丑科殿试对策原卷。故事:胪唱后原卷封箴内阁库中,今年夏内阁以历年既久库中所储图籍册档经雨黴烂残毁过甚,派中书十二人清釐之,其无关乎存查者悉舍之。及门曹仲铭中丞得此卷,举以相赠。首尾完好,入手惊喜,不啻连城之璧。爰付装池,永为家宝。”又有吴郁生跋曰:“宣统元年清理内阁文卷书籍,博轩相国属余董其事,余专意书册,而阁中庋藏藏历朝殿试卷多为同事分取之,亦有年久散失者。先大父与伯父晴舫公策卷,问之已无有,而君家两代试卷,散而复聚,璧合珠联,以作传家之宝,不重可幸邪?癸丑夏五月钝斋吴郁生识于青岛寓楼。”吴郁生时任内阁学士。现在可知的参与整理阁书的除吴郁生、曹鸿勋之外,还有刘启瑞、曹元忠,余者待考。曹元忠与刘启瑞皆以藏书名,刘启瑞藏书除了继承其父刘岳云食旧德斋的旧藏,又增进自己的很多收藏,尤以内阁大库物为其特色,藏卷亦极多,后文详论之,此不赘述。
宣统二年(1910)大库修毕,实录、圣训归库,而档案与书籍则因有移交图书馆之说,委学部参事罗振玉接收,罗振玉在奏请焚毁的档案中稍加翻检,即见“近世史上最可宝贵的史料”,于是向张之洞请求罢焚毁之议,获准,于是这些“无用旧档”被装进麻袋之中,移交学部,一部分移至国子监南学,一部分迁至学部大堂后楼暂存。辛亥以后,1913年北洋政府教育部设立历史博物馆于国子监,接收上述档案,移至端门保存。1916年历史博物馆移至午门,档案也移至午门。1917年12月,傅增湘出任教育总长,派员进行整理,当时任职于教育部的鲁迅与另一名主事先行试看,“即日搬了二十个到西花厅,我们俩在尘埃中看宝贝,大抵是贺表,黄绫封,……但满眼都是了,也觉得讨厌。殿试卷是一本也没有;另有几箱,原在教育部,不过都是二三甲的卷子,听说名次高一点的在清朝便已被人偷去了,何况乎状元。”[3]此说与傅增湘记载正合:“余戊午(1918)筦部务时,查询旧存试卷,尚余白木大箱六七,因以簿书之隙,发箧躬自阅视,凡历科达人名士之卷,咸已不存,盖移交时早为识者取携以去矣。乃降而求康雍世族、乾嘉学人,及吾川先达故旧,尚得百十卷。其余数千卷,仍捆载入箧,发交午门历史博物馆。”[4]
对于堆放在午门上的这批档案,鲁迅因仅试看其中一小部分,所言不确。在大举整理之后,这批档案中的“有用者”,一部分为北京大学取走,一部分仍藏历史博物馆。所谓“无用者”,即仍堆放于午门的门楼上,直至1921年当作废纸以四千大洋的价格卖给同懋增纸店,此事被罗振玉得悉,次年从纸店以三倍之价买下,选取部分有价值的档案,印成《史料丛刊初编》、《大库史料目录》、《清太祖实录稿》,因无力进行全面整理,遂于1924年将其中大部分售予李盛铎,一小部分得日本东方文化事业部资助,运至旅顺,聘日人松崎鹤雄主持整理。其中有顺治至嘉庆朝殿试卷63本,又有顺治至光绪朝武举殿试卷142册[5]。这部分档案后归满铁奉天图书馆,在1943年,东北三大图书馆即满铁哈尔滨图书馆、满铁奉天图书馆、满铁大连图书馆进行藏书调整,中文古籍移往大连图书馆,其中有保存完好的殿试卷[6],另有约五万四千余件仍在奉天图书馆(后改称沈阳图书馆),1958年移交第一历史档案馆时,其中亦有试卷[7],未详是会试、殿试或朝考。
综上所述,殿试卷在宣统元年与民国七、八年间,皆有较大规模的散出,各时期之任事者,保护不力而兼监守自盗,思之不禁令人扼腕痛惜。
2 民国时期藏书家所藏殿试卷及去向
在上文所述的宣统年间和民国七年前后这两次殿试卷大规模散出的过程中,所得最多的,当属刘启瑞与傅增湘。
刘启瑞(1878-1961)字翰臣,号韩斋,江苏宝应人,光绪三十年(1904)甲辰科进士,官内阁中书、内阁侍讲,参校《德宗实录》,其藏书继承其父刘岳云的食旧德斋旧藏,又有抱残守缺斋,其收藏中多内阁大库物,如宋本《文苑英华》[8](今藏国家图书馆)、《皇父摄政王起居注》(今藏四川师范大学图书馆)等等。刘启瑞所藏殿试卷,亦经傅増湘寓目且为批露目录,计列91种,“其中名臣、儒林、文苑诸先辈,自国初以来迄于叔季,鸿文妙翰,满目琳琅”[4]13。其中除名臣、高第如张玉书、尹继善、陈弘谋、翁方纲、梁同书、缪彤、秦大士、姚莹等人之外,尚有乾嘉学者与清末之名俊为其中尤可注意者,如:顾栋高、何焯、朱筠、王鸣盛、钱大昕、阮元、翁方纲、赵翼、李兆洛、龚自珍、魏源、何秋涛、俞樾、李慈铭、康有为等等。食旧德斋藏书之善本后多归傅氏,而藏卷是否有部分同归于傅氏,则无从考证。刘启瑞之子刘文兴(1910-1960)字诗孙,1933年毕业于国立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曾任职于辅仁大学研究所、无锡国专,抗战中曾往来于北京与上海之间,替日人居间企图抢购适园张氏藏书和嘉业堂刘氏藏书[9]。此时食旧德斋藏书如有散出,当在平津之间,大约不会流入沪市。前清名人墨宝,在民国时已备受推崇,比如当时刘春霖、樊增祥等人润格皆极高,由此可见一斑。倘若食旧德斋所藏殿试卷散入市肆,以各卷原主名头之大,必当引起藏家之注目,琉璃厂亦必起波澜,但各家均无记载。以此推测,刘氏所藏殿试卷并未整批散出,或因生计零星售出,或是仍旧秘藏以待重价。建国后,刘文兴任职于兰州大学,在1957年的政治运动中受到迫害,被开除公职回原籍劳动,1960年底过世,刘启瑞亦于两个月后过世,再后,经反右、文化大革命等酷烈的运动,其家藏书即使仍有部分收存,亦当或毁或散,今已渺不可知。
李经迈(1876-1938)字季皋,一作季高,李鸿章第三子,晚年寓居上海,经商致富,坐拥书城,藏品极丰,不乏宋元精版、书画名作。李经迈收藏有18本殿试卷,系从刘启瑞处购得,皆为有清一代赫赫有名的重臣,分别是:张英、李光地、王原祁、彭定求、张廷玉、史贻直、施闰章、卢见曾、张若霭、钱维城、朱珪、纪昀、关槐、桂馥、陶澍、戴熙、胡林翼、曾国藩。1939年李经迈之子李国超将藏书中之宋元珍品与书画碑帖部分携带出国,一部分重值之书售于上海汉文渊书肆,大部分普通本捐给上海法租界公董局,今归复旦大学图书馆所藏。汉文渊转售的望云草堂藏书,郑振铎、徐森玉曾为中央图书馆购进,如民国二十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书信中言:“昨与森玉先生选定合肥李氏书十余种”[9]181。因郑、徐选书时未述及有殿试卷,捐公之目录亦无殿试卷,可以推知,李经迈所藏的18本殿试卷,当为其后人携出海外,不知如今安在?
傅增湘(1872—1949)字沅叔,号双鉴楼主人、藏园居士等,四川江安人,久居北京,光绪二十四年(1898)进士,曾任直隶提学使,民国后任肃政厅肃政使,于1917年12月至1919年5月间连续三界入阁任北洋政府教育总长。其藏书雄峙海内外,且精勤于校勘。傅増湘藏卷有明确的目标,着意搜集四川进士的试卷。《藏园藏卷目录》中载有川人27本、外省人46本、总数73本。傳氏藏书之善本由其后人捐入北京图书馆,普本则捐入四川,殿试卷亦在其中,今藏重庆图书馆,其数约为85种之多,由此可见,不知是当时隐而未露,还是目录确如其数而其后又陆续有所失、有所得,此目录并未包含傅増湘的所有收藏。
除傅增湘、刘启瑞以及前文提及的陆润庠诸人收藏的殿试卷之外,辛亥前后,巿肆之中应该有为数不少的殿试卷,广为人知的例子即如袁金铠在市肆中买得傅增湘的原卷并赠归傅氏[4]13,许寿棠搜得周福清的殿试卷送给鲁迅[10],等等。
3 南图藏卷之由来考
南图藏有殿试卷共147本,追溯其收藏来源,在本馆藏印之外,可见到其中90余本钤有“国立中央图书馆收藏”印,2本钤有“食旧德斋”印,1本钤有“历史博物馆”印,1本钤有“南京古旧书店”印。
中央图书馆在1933年开始筹备,1936年开放,但不久抗战爆发,迁往重庆。有感于沦陷区文献流离,日美诸机构纷纷染指,张元济、张寿镛、郑振铎、何炳松等人成立“文献保存同志会”,为中央图书馆在上海大量搜购书籍,其中包括很多珍贵的古籍善本。郑振铎先生当年所购诸书,编目整理装箱时,拟将善本钤“玄览中区”印,普本钤“希古右文”、“不薄今人爱古人”印,作为中央图书馆之暗记,今我馆之古籍普本多能证此。而这一批殿试卷并无以上印文,但亦不能据此断定其并非郑振铎所购进之物。考郑振铎与张寿镛书信“詠霓先生:昨两示并书及档案二包,均已收到。档案及敦煌写本均己还原主矣。”[9]71据此信可知,他们当时注意到一批档案与敦煌卷,而并未即刻买下。我馆今藏有少量清内阁档案如出身履历年籍简明清册、题本、奏章等,正是中央图书馆旧物,疑即此处所言之“档案”。对照今日各馆目录,可知郑先生信中言及某些书籍,当时虽因种种原因没有成交,其实在与书贾交涉之后,最终还是购归公藏。此批殿试卷是否即同属此“档案”中物,尚需更多材料证实。但目前可以明确,至少有90余本试卷在同一时期进入中央图书馆并经编目,有些卷中仍存中央图书馆黑色编目签条,毛笔小楷书写卷名和作者小传。
钤有“食旧德斋”印的是同治十年(1871)辛未科王贻清殿试卷和光绪十六年(1890)庚寅恩科王贻典殿试卷,此二人是兄弟,江苏泰州人,皆不在《食旧德斋藏卷目录》之中,由此可知,刘氏实际藏卷的总数远不仅目录所披露的这91种。钤有“国立中央图书馆收藏”印的90余本卷子,虽无“食旧德斋”印,也不能排除是刘氏旧藏,因为目录之中出现的缪祐孙卷,未钤“食旧德斋”印,而钤有中央馆藏印。更为显著的证据来自卷中所夹附的一张残笺,上用毛笔写:“江苏 省 康 熙 高 元 崑 江 都 陈 启 贞 仪 征 陈 厚 耀 太州 陆遐昌 太兴.雍正 朱红 江都 宫焕文 太州.乾隆 王 诩 甘 泉 吴 绍 浣 仪 征 吴 绍 澯 仪 征 任 基 振高邮 沈雅 高邮 陈晋 兴化.嘉庆 丁兆祺 淮 安(半本),道光 何栻 江阴.咸丰 汪承元 甘泉.同治 徐兆丰 江都 臧榖 江都 顾 褱 壬 江都 王 贻 清 太 州.光绪 缪 祐 孙 江阴 何 震 彝 江 阴 吴 鸿 甲 江 阴 邓 嘉纯 江 宁 随 勤 礼 江 宁 孔 昭 宷 宝 应 祁 寿 宝 应王贻典 太州 共 廿六本又半本。”此纸背有“韩斋藏尃之三文曰武锋梅 薑菴书”及阳文印“薑菴”字样,为红印笺头,当是刘氏家用之笺。以上27本江苏人试卷皆在本馆之中,无有遗漏,而其中何栻卷上又有中央馆印章,丁兆祺卷上又有古旧书店印章,由此可以推知,刘氏藏卷散在各家。
钤有“历史博物馆”印的是康煕五十一年(1712)壬辰科刘蛟殿試卷,此卷残缺,仅存履历部分,阳文竖长方印钤于封面。历史博物馆成立于1913年,接收内阁档案,至1925年10月移交故宫博物院图书馆文献部(即一档馆之前身),可知在此期间,仍有散失。
嘉庆十年(1805)乙丑科丁兆祺卷,此卷残缺正文之后半,卷背有“南京古舊書店 書号22183册数27 定价80.00”粘签。南京古旧书店成立于1956年公私合营时期,前身是南京旧书业界著名的朱甸清主持的萃文书局和及另十余家书店,我馆曾在彼处购得多种古籍,较著名者如元刻本《韵补》等。
综上所述,可知这一批殿试卷约分为两个时期进入我馆馆藏,即国立中央图书馆时期和南京图书馆时期,而其中大部分,皆曾是刘氏食旧德斋的藏品,虽分批散出,而终归于公藏一处。我馆藏卷虽未搜得刘氏目录中那些鼎鼎大名的人物原卷,但以现藏149本之多,无论从时间跨度还是地域分布而言,都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4 清代殿试卷的收藏状况及其价值
清代112场殿试,进士两万多人,殿试卷虽屡经播散流失,仍有相当部分存世。据公开的目录或者文献可知,第一历史档案馆藏量最富,当不下于数千种,其次即数我馆,再次当属重庆图书馆。国内尚有多家图书馆或博物馆有少量收藏,如华东师大馆藏陆肯堂、陆赐书父子卷,南京科举博物馆藏庄瑶卷,大连图书馆据称亦有收藏。另外,有部分殿试卷流落海外,如法国法兰西学院(College de France),藏有33本殿试卷,其中有顺治十六年(1659)状元陆元文、康熙三十三年(1694)进士状元胡任舆、乾隆二十二年(1757)状元蔡以台等,又有名臣如范承谟、孙士毅等。法国国家图书馆(Bibliotheque nationale)亦有少量收藏。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东亚图书馆(UCLA East Asian Library)藏有27份殿试卷,时间自1643至1892 年不等[11]。
殿试卷的形式与书法皆有很高的文物价值,其具体的内容也具有不可忽视的文献价值,简而言之,有如下几点:
(1)可以补清代人物研究史料之不足。卷前的履历表皆开具详细的年岁籍贯,乡试会试时间,三代姓名,乾隆三十一年(1766)以前的履历更要求列三代仕与不仕和存故情况。
(2)可以校正《明清进士题名碑录》中失收误记等种种情况。例如:我馆藏卷中康煕五十七年(1718)戊戌科高元崑卷,卷上朱笔所题的名次是第三甲第三十五名,碑录作75名,而碑作35名,可由原卷证碑录之误。再如嘉庆十年(1805)乙丑科丁兆祺卷,碑作丁兆棋,可证碑之误。
(3)可从原卷考见科举制度之执行。科场制度,文献中皆有明确记载,对于其中一些微小的细节,实物的反映更为直观。如从我馆藏卷可以看到,早期考官评定用粘签,后来据说为防调换,改于卷背直书;又如早期考官尚下评语,后期但画符号。再如我馆藏乾隆四十九年(1784)甲辰科考卷7份,当年以阿桂、蔡新、朱圭、刘墉、彭元瑞、曹文埴、达椿、觉罗·巴彦学共8人为殿试读卷官,“阿”下皆为空白,未著圈点,可知当年阿桂并未实际参加读卷,而读卷官也无添补更换。
(4)可从进士的策对中看出不同时期士人的精神面貌与文风。前期朝廷策问即尚简求治,故士人策对亦多谨慎务实;乾嘉时期崇尚朴学,策对之高第者亦显示出深厚的史学功底;至清末,策对渐成套话,除部分较为出色的卷子,多数文章空洞无物,对书法的重视已经到了一种极不合理的程度。
在漫长的封建时代,科举制度广泛而深刻地影响着知识分子乃至整个社会的生活与思想面貌,对于读书人来说,参加殿试,已及科举之巅峰,无论是远涉山程水驿而来的外省举子,还是早已以举人身份列班任职的小京官,无论是世禄侈富的豪贵子弟,还是草泽孤寒的贫苦士人,这一刻,皆在惴惴惶惶中落笔,寄望于在此一千余字的策对之中,修得自己仕途的运程。展开这一份份殿试卷,纵然字字珠玑,光圆润洁,背后不知藏有多少令人唏嘘感慨之处!
[1] 陆以湉.冷庐杂识 [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212.
[2]人民网.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发现父子状元卷[EB/OL].(2012-06-03)[2014-10-07].http://culture.people.com.cn/GB/18059330.html.
[3] 鲁迅.而己集谈所谓“大内档案”[M].上海:译林出版社,2013:134.
[4] 傅增湘.清代殿试考略[M].天津:大公报社铅印本,1933:1.
[5] 罗福颐.清内阁大库明清旧档之历史及其整理[J].紫禁城,2008(8):20-63.
[6] 翟艳芳.勾勒清史经纬:大连图书馆藏清代内务府档案述略[J].图书馆界,2007(3):60-62.
[7]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馆藏档案概述[M].档案出版社,1985:15.
[8] 傅增湘.藏园群书经眼录.卷十七[M].中华书局,1983:1479.
[9] 刘哲民,陈政文.抢救祖国文献的珍贵记录:郑振铎先生书信集[M].学林出版社,1992:129,191.
[10] 鲁迅.鲁迅日记[M].上海:上海出版公司影印本,1951:15.
[11] UCLA EAST Asian Library[EB/OL].(2014-08-03)[2015-02-01].https://deptbedit.princeton.edu/chinesehistoriography/tools-1/11.-gazetteers-civil-exam/#comp 0000530871ab00000004997c8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