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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学:理论资源与中国问题

2015-11-19姜乖俊

新世纪图书馆 2015年5期
关键词:图书馆学本土化理论

姜乖俊

图书馆学:理论资源与中国问题

姜乖俊

图书馆学研究应妥善处理好理论资源与中国问题之间的关系:借鉴域外图书馆学理论而非食洋不化,尊重中国传统藏书理论而非食古不化;注重考察它们在处理当前中国图书馆学问题时的有效性,在此基础上努力构建具有“中国气派”的图书馆学理论。

图书馆学理论资源中国问题

近年来,围绕图书馆学研究的本土化与国际化问题,图书馆学界展开了热烈而持久的讨论。在取得显著成绩的同时,也滋生了一些错误倾向。其中,较为突出的是食洋不化与食古不化两种。前者盲目迷信域外的图书馆学理论,后者则偏执地守护中国传统的藏书理论。两者均未能妥善处理好理论资源与中国问题之间的关系,忽视了在面对不断变化的中国图书馆学问题时理论的有效性问题。

1 图书馆学应合理借鉴域外理论资源

作为一门舶来的学问,图书馆学百年前传入中国后,就开始指引中国图书馆的实践。譬如,以沈祖荣、杜定友、刘国钧等为代表的有识之士,在学成归国后,利用自己掌握的西方图书馆学知识,掀起了以图书馆宣传、创办、研究、教育为主要内容的“新图书馆运动”,成为推行社会教育、启蒙救国的重要力量。但从一开始,中国图书馆学界就特别强调不能全盘西化,而应注重研究中国的特殊问题。在1925年6月中华图书馆协会的成立大会上,梁启超提出建设“中国图书馆学”的设想:“学问无国界,图书馆学怎么会有‘中国的’呢?不错,图书馆学的原则是世界共通的,中国诚不能有所立异。但中国书籍的历史甚长,书籍的性质极复杂,和近世欧美书籍有许多不相同之点……从事整理的人,须要对中国的目录学(广义的)和现代的图书馆学都有充分认识,且能神明变化之.庶几有功。这种学问,非经许多专门家继续的研究不可,研究的结果,一定能在图书馆学里头成为一门独立学科无疑,所以我们可以叫它做‘中国的图书馆学’。”[1]在具体实践方面,沈祖荣、杜定友和刘国钧等人对加速图书馆学的本土化做出了巨大贡献。1917年,根据中国图书馆的实际情况,仿照杜威分类法,沈祖荣与胡庆生共同编制出了《仿杜威书目十进法》。杜定友批评了当时图书馆学界不顾中国情形而贩用外国图书馆学理论的现象,并提出图书馆学本土化的一系列途径。刘国钧则在汲取西方图书分类、编目原则和方法的基础上,创立了符合中国国情的《中国图书分类法》和《中文图书编目条例草案》。不难看出,无论在理论还是在实践方面,图书馆学的本土化工作一直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然而,直至现今,仍有学者认为图书馆学本土化是一个“伪命题”,其理由是“学”本身并无中西之分[2]。还有学者认为“图书馆学研究对象应该是惟一的,不存在‘本土化’问题”[3]。就前者来说,早在王国维的《国学丛刊序》一文中,就有“学无中西”的提法,其意在强调中学与西学之间并非相互对立或相互排斥,而是相互助推的关系。例如,西方的推算日食方法,可以跟中国传统的历算术相互验证。王国维还断言,只有兼通世界学术,才能发扬光大我国的学术。显然,他力图拆除横亘于中西学术间的藩篱,消除时人对西方学术思想的敌视与隔膜,从而搭建两者平等交流的平台。换言之,“学无中西”强调的恰恰是中西学术之间的融会贯通。近代以来,图书馆学作为西方现代性的一个组成部分进驻中国,本土化“并不是指西方图书馆学与本国实际结合后适应中国的合理部分,而是指西方合理成分与中国图书馆现实的结合,具体讲就是图书馆学理论研究、实践如何适应中国社会、政治、经济、文化、教育发展,适应信息全球化发展”[4]。因此,应该考察图书馆学在理论旅行过程中对中国图书馆学的构建起到了怎样的作用,在与中国图书馆现实的碰撞中又发生了怎样的变化,而非以“学无中西”为名否认合理借鉴域外理论资源的历史事实与内在要求。就后者而言,它把图书馆学的研究对象严格限定在图书馆工作上,并断定这是不以国家或时间为转移的客观规律。一方面,它以西方图书馆学为标准,对图书馆学在中国的特殊际遇视若无睹,把图书馆学的研究对象狭隘化了。另一方面,图书馆学并不是处于真空之中,而是与特定文化网络的诸多关系项之间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并且会随着时代的变迁产生这样那样的变化。所以,图书馆学并没有什么永远不变的研究对象,一旦回到生龙活虎的中国图书馆学现场,这种本质主义式的幻象自然就原形毕露。

2 图书馆学应尊重中国传统藏书理论

中国古代虽然没有图书馆学之名,但有着丰富的藏书理论,有些部分迄今仍然生机勃勃。所以,在图书馆学本土化过程中,这是一笔珍贵的资源,它与当前图书馆现实的关系值得认真研究。只有古为今用,使得这笔财富切实发挥效用,活在当下,才谈得上是真正的尊重。反之,不分青红皂白,盲目拔高其地位,却对其效用避而不言,并不能使其得到踵事增华。图书馆学界至今仍在流行的“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论调即是如此,它认为“图书馆学只有实现本土化,才能逐渐走向国际化”[5]。“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一度是流传甚广的理论格言,它起初叙述的是文学的民族性与世界性之间关系的一种普遍观点,并由文学扩展到整个文化层面。这个格言经常被归于鲁迅,但有研究者指出,《鲁迅全集》中并无此句,只有一段类似的话:“现在的文学也一样,有地方色彩的,倒容易成为世界的,即为别国所注意。打出世界去,即于中国之活动有利。”[6]可以看出,“地方色彩”只是“民族的”一个组成部分,而“容易成为世界的”并不就是一定会走出国门,它是一种可能性而不是必然性。在全世界文化交流日益频繁的年代,“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彰显的是民族的自我身份、民族的独特性与多样性,有其历史合理性。这个判断为民族设定了优先地位,问题在于,民族的与世界的,或者本土的与国际的之间并无必然联系。因为无论是民族的还是世界的内部都有多样的复杂关系,许多民族的东西不仅不能成为世界的,反而成为世界的文化障碍,甚至会与世界的有着剧烈的冲突。譬如,印度的童婚习俗、焚烧寡妇的风俗,中国的缠足文化等等。因此,应该警惕的是,这句格言“可能成为抱残守缺者最为冠冕堂皇的挡箭牌,成为文化保守主义者的辩护词。他们旨在维护现状和维持文化传统,而不是真正融入世界和积极地介入世界”[7]。回到图书馆学领域,“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同样有意无意地成为固守中国传统藏书理论的说辞。于是,民族的、本土的图书理论被视为一个界限分明的疆域,它能够有效抵御外来理论的侵害。然而,这种捍卫民族传统的立场无异于割断了与世界的密切联系,其实并不利于中国图书馆学的发展。民族的图书馆学惟有在处理世界性的图书馆现实问题时崭露头角,才能真正成为世界的。

还有一种与“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相似的观点,认为中国图书馆学的“现代化”即是“西方化”,而中国古代图书馆学思想并未参与其中,明显“失语”了,进而强调“只有以古代图书馆传统为根基才能持守民族性”[8]。现代以来,在吸收域外图书馆学资源的基础上,中国逐渐形成了自己的图书馆学话语与图书馆学理论体系。当然,图书馆学话语的成型还与高等教育的普及、图书馆学相关课程的开设、国家意识形态的介入、大众媒体的散播等等息息相关。应该说,这种已然成型的图书馆学话语已经结合了中国图书馆的现实,吸纳了部分中国古代图书馆学思想,这在沈祖荣、杜定友和刘国钧等学者的言论中都有鲜明的体现。但是,时代已然有了天翻地覆的剧变,古代图书馆学很难适应新的现实,以它为根基守住民族性不啻是闭眼看世界。正如维特根斯坦所言,“早期的文化将变成一堆瓦砾,最后变成一滩尘土。可是,精神将浮游于尘土之上。”[9]即是说,任何一种文化,文化的任何组成部分实际上都在经历或慢或快的变化与重组,而绝非能够一劳永逸地保持某种状态,更毋庸说可以持有某一不变的价值了。作为传统文化的组成部分,中国古代图书馆学的地位与意义不容抹杀。但文化的价值不是自己说了算数,而是通过与共时结构中其他关系项的综合比较得出的,譬如,政治、经济、军事、自然、气候、交通、通讯、医疗等等。唯有回到这个暂时稳定的共时结构之内,它才能积极参与共时文化的建构,在大的共时结构中发挥应有的作用,而不是默默无闻。期待这种价值能够万古长青不免有些痴心妄想,因为历史无法永远停留在那一时刻、那一时段,新的共时结构内诸多因素经过一番排列组合后,必定会调整原有的价值坐标。也即是说,古代图书馆学思想必须经过与图书馆学现实的互动,才能显示出自己的价值。我们不能仅是为了满足狭隘的民族自尊心,就笼统地主张用古代图书馆学来指导当代图书馆学可行,而应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区别对待。

另外,“失语症”是认同焦虑的典型表征。在一些学者看来,复兴包括古代图书馆学在内的传统文化,很多时候成了展示我们的文化软实力,以增强民族自信心的必由之途。遗憾地是,文化往来的大门一经打开,对自我的认同就是“有能力在社会世界中把握自己的方向,被他人承认,被要求为自己的行动给出说法,有能力应接往来。”而要做到这一点,“始终需要从我们周遭这些声音中有所借取,并以独具特色的方式将它们融合,以创造出我们自己的自我感。因此,我们始终沐浴在社会世界的空气中,持续地建构和重构着我们的自我,以及我们根植的那个社会”[10]。因为我们无法居于无人知晓的雪域荒原,与世隔绝。也正是在这种国际性、对话性的互动中,我们重构了自身并赢得自信与尊重。

3 在融会贯通的基础上构建具有“中国气派”的图书馆学理论

为了让更多的国人认识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重大意义,同时破除“教条主义”与“洋八股”的错误倾向,毛泽东曾在1938年提出了著名的“中国作风”与“中国气派”。为了完成大力发展哲学社会科学,使之更好地服务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重任,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作出了实施哲学社会科学创新工程,建设具有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哲学社会科学的战略决策。“具有中国风格的中国当代哲学应紧扣时代脉搏,反映中国的时代精神,富有中国智慧和学术原创性。”[11]换言之,“中国气派”是时代的呼唤,是对整个哲学社会科学的要求与鞭策。作为哲学社会科学的一份子,理想中的当代图书馆学学科也应该是具有“中国作风”与“中国气派”,而建设这样一种学科自然需要认真对待、全面反思现有的图书馆学理论资源。在这方面,华康德对布迪厄的谈论带给我们很大的方法论启示,他把布迪厄的社会学命名为“反思社会学”,提醒应该考虑反思的对象、焦点、目的、途径等一系列问题[12]。具体而言,需要注意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认真检视仍在源源不断传入的域外图书馆学理论,秉承自中国图书馆学初创时期就逐渐形成的“以我为主、虚心吸纳、融会贯通、重在创新的学术风尚”[13],既不盲目照搬照抄,也不一味地拒斥,而是在放弃原汁原味式理论原创的基础上,注重吸纳域外图书馆学资源的合理性,并与中国图书馆的现实紧密结合,致力于融会贯通后的自然创新。

二是全面衡量传承至今的中国古代图书馆学思想。毫无疑问,建设具有“中国气派”的图书馆学,必须继承和发扬传统图书馆学中仍能适应时代与实践新发展的合理成分和仍有价值的元素,这对于盘活传统图书馆学的部分资源、打破西方中心主义取向的图书馆话语体系、反对生搬硬套都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世界上任何一种学术话语都不可能保持绝对一致的步调,而是有着多元并发的路径,图书馆学亦不例外。不言而喻,如果以西方近代图书馆学的标准去裁量中国古代图书馆学——目录学、版本学、校雠学等相关学科门类,那就不免胶柱鼓瑟。“我国古代源远流长的图书馆学学术思想,既是世界图书馆学多元化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中国图书馆学本土化发展的母体基础,更是中国图书馆学传承与开拓的必要前提。”[14]舍弃了传统的图书馆学,有“中国气派”的图书馆学不仅失去了立足点,而且失去了思想灵魂。

第三,正确对待直面数字化、网络化、电子化等的冲击。近年来,随着信息技术的突飞猛进,电子图书馆、数字图书馆、虚拟图书馆等方兴未艾,如何看待它们与传统图书馆之间的关系也成为一个摆在人们面前的现实问题。应该说,这些新兴的图书馆形态都是技术的伴生品,它们固然可以刷新、提升,乃至替代传统图书馆的部分功能,但无论如何都只是传统图书馆的强有力的补充,而不可能完全取代传统的图书馆。况且,经过长期的发展,传统图书馆学蕴含着博大精深的知识积累,技术本身也并非十全十美,而是面临着多种挑战,譬如,可扩展性、选择性、专有性、易受攻击性和表面性等等,“这些挑战都来自于电子通讯及其自身固有的缺陷”[15]。有鉴于此,必须辩证地看待不断更新的技术对图书馆发展带来的影响,既不片面夸大技术的作用,同时又要充分利用技术的便利,努力提高图书馆从业人员的技术素养,努力把传统图书馆学的知识与实践和技术进行及时对接,从而推动图书馆与时俱进。另外,建构“中国气派”的图书馆学还须妥善处理理论与实践的关系。对有的学者来说,“图书馆学研究的真正价值在于解释实践,而非指导实践”[16]。我们认为,这一说法割裂了理论与实践的辩证关系。事实上,图书馆学理论研究的任务决不仅仅是解释图书馆实践,还应介入实践、服务实践、指导实践。否则,图书馆学理论就可能沦为空头理论,或是满足于亦步亦趋地跟在实践之后放马后炮,而缺乏理论应有的创新性与前瞻性。总而言之,创建具有“中国气派”的图书馆学理论需要以上多种因素的相互联动、相辅相成,需要图书馆学界同人的共同努力。

[1]梁启超.中华图书馆协会成立会演说辞[J].中华图书馆协会会报,1925,1(1):11-15.

[2]何兆武.“学”本身没有中西之分[J].新华文摘,2005(7):181-182.

[3]蒋鸿标.图书馆学研究对象不宜“本土化”[J].图书馆学研究,2005(2):6-7.

[4]白君礼,刘掌全.图书馆学本土化误解举隅[J].图书馆建设,2010(4):23-26.

[5]刘兹恒.图书馆学本土化的思考[J].图书馆建设,2004(1):18-20.

[6]鲁迅.鲁迅全集(第13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81.

[7]南帆,刘小新,练暑生.文学理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165.

[8]傅荣贤,李满花.基于中国古代智慧建构本土化图书馆学思想的必要性及其可能路径[J].图书馆,2013(5):22-24.

[9]维特根斯坦.文化与价值[M].涂纪亮,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7.

[10]伊恩·伯基特.社会性自我:自我与社会面面观[M].李康,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241,237.

[11]冯俊来.建设具有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中国当代哲学[J].山西师大学报,2013(1):5.

[12]布迪厄,华康德.实践与反思:反思社会学导引[M].李猛,李康,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39.

[13]顾烨青,吴稌年,刘宇.从学科认同的构建看“中国的图书馆学”的建立[J].图书馆杂志,2012(3):2-7.

[14]龚蛟腾.古代图书馆学学理反思与秉承[J].大学图书馆学报,2011(3):91-98.

[15]孙海侠,孔涛.传统抑或现代:戈尔曼关于传统图书馆学与现代技术的辩证理念解读[J].图书馆杂志,2004(8):65-68.

[16]周礼智.图书馆学的性质和图书馆学研究的价值重估[J].图书馆建设,2009(12):1-3.

姜乖俊福建社会科学院文献信息中心馆员。福建福州,350001。

Library Science:Theory Resources and Chinese Problem

Jiang Guaijun

Library science should properly handl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ory resources and Chinese problem.More specifically,it should use the foreign theory of library science for reference rather than fully westernized,respect traditional library theory of China rather than follow the beaten track.And at the same time,examine their effectiveness in the treatment of the current Chinese library problems,build library science theory with Chinese style based on them.

Library science.Theory resources.Chinese problem.

G250.1

(2014-11-21编校:方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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